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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史并不如烟-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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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崇预计到李隆基可能会补发手令,他接着说道:臣窃以为量才为用,授予官职是有关部门的事情。
陛下如果因为是亲属宠臣就授予官职,恐怕有些不妥。
臣分析过最近的一些情况,认为这样会破坏国家的法度!姚崇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结果,阎楚珪愣是没能升官,因为有一个坚持原则的姚崇在那里等着。
三件大事办完,一个贤相的模样便跃然纸上。
不过姚崇之所以能青史留名,靠的还是随后的蝗灾。
蝗虫事件公元715年,姚崇遇到了难题。
崤山以东,蝗虫泛滥。
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自然界的很多现象都被神话了,蝗灾也被神话,很多人固执地认为,这是上天发怒,向人间示警。
这样一来,蝗虫就不是蝗虫了,而是上天向人间示警的使者,于是多数老百姓不敢捕杀蝗虫,反而在田间地头焚香祷告,跪求蝗虫嘴下留情,吃两口就赶紧打道回府,晚了就坐不上公共汽车了。
祷告有用吗?老百姓认为有用,姚崇却坚定地认为没用,因为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面对蝗灾,姚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火速往各地派出御史,敦促各地消灭蝗虫,保护庄稼。
这个在今天看来很简单同时又无比正确的决定,居然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反对者认为:蝗虫太多了,灭也灭不掉,倒不如别得罪它们,毕竟人家可是上天派来向人间示警的天使。
反对最起劲的是汴州刺史倪若水。
倪若水说:消除天灾还得靠积德,昔日汉赵帝国的刘聪就曾经捕杀过蝗虫,结果怎么样?蝗灾反而更严重了,所以说还得靠积德!倪若水不仅是说说而已,他还身体力行,不仅不接受姚崇的命令,还拒绝让负责监督灭蝗的御史入境。
姚崇怒了,他马上给倪若水写了一封信:你说的那个刘聪是个非法皇帝,他的德行压不住妖孽。
现在我们明君在位,德行自然胜过妖孽。
历史记载,古代有贤良太守,蝗虫都不进入他的辖区内,你说修德就可以避免蝗灾,那么现在你的辖区内蝗虫泛滥成灾,是不是因为你不修德呢?看完信,倪若水哑口无言,看来不能再跟宰相对着干了,不然不修德的帽子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倪若水火速投入到灭蝗工作中去,最后一统计,在他的汴州境内,有据可查的死蝗虫有十四万石,至于扔进河里水葬的蝗虫更是不计其数。
灭蝗工作虽然取得了巨大胜利,但反对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这些声音又进入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面对诸多质疑,李隆基有些惶恐了,因为他是相信天人感应的,作为天子,如今发生了蝗灾,就应该是他那叫做天的老爹不高兴,向他发怒呢。
现在按照姚崇的建议,这样大肆地捕杀蝗虫,是不是对天不敬呢?李隆基决定找姚崇问问。
被召来的姚崇对李隆基说:这些庸儒们死抠书本,不懂得变通之道。
凡事有时要违反经典而顺乎潮流,有时要违反潮流而合权宜之计:昔日北魏时,崤山以东有蝗虫,就因为不忍捕杀结果庄稼被吃光了,最后发展到人吃人;后秦时,蝗灾更甚,庄稼和草木都被吃光了,最后牛马饿急了只能相互啃毛;现在黄河以南、以北的百姓家里都没有太多余粮,如果任由蝗灾发展,他们颗粒无收,就只能逃难了。
因此,捕杀蝗虫关系到国家安危,马虎不得,就算不能将蝗虫全部捕杀干净,但总比眼看着它们啃吃庄稼泛滥成灾强。
陛下好生恶杀,此事不需要出敕,容臣出牒处分。
若不能把蝗虫消灭干净,臣在身官爵,并请削除。
姚崇所说的敕即皇帝下令,牒即宰相下令,类似于今天的主席令和国务院总理令。
姚崇不让李隆基出敕而由自己出牒,说白了就是愿意把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
忠心表到这个程度,李隆基也就不好不同意了。
回到办公室,一直跟姚崇搭班子的卢怀慎出来说话了,他小心翼翼地对姚崇说:大肆捕杀蝗虫,恐怕会伤了天地的和气吧!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卢怀慎这样的人居然跟姚崇搭班子,按照他的说法,任由蝗虫漫天飞舞倒是不伤和气了。
荒谬。
姚崇看了卢怀慎一眼,开口说道:昔日楚庄王曾经吞下过蚂蟥,但他的病却好了。
孙叔敖曾经杀过双头蛇,他的一生却很有福气。
难道我们不忍心杀蝗虫,却忍心看着人因为蝗虫活活饿死吗?接着姚崇又说了一句话:如果捕杀蝗虫会招致祸事,我姚崇愿意一人承担!名垂青史其实不需要说太多话,有时一句就够了!不久,在姚崇的指挥下,崤山以东的蝗虫基本被消灭,百姓避免了流离失所,这一切都是因为唯物主义者姚崇的坚持!向唯物主义者致敬。
无限风光凭借李隆基的支持,姚崇在开元初年大展拳脚,老而弥坚。
姚崇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做出那么多业绩,得益于宰相制的改革。
如果还是群相制的话,姚崇是无法脱颖而出的。
而在开元初年,宰相只有两三人,与姚崇搭班子的只有卢怀慎一人。
说起这个卢怀慎,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好、熊。
卢怀慎是个好人,但不是一个能人,他比能人多了四个点——熊人!从个人品质而言,卢怀慎甚至在姚崇之上,他清谨俭素,不经营自己的财产,所得俸禄多数都分给了亲戚朋友,而自己的老婆孩子却经常处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嗷嗷待哺状态。
这就是卢怀慎,一个道德层面的圣人。
同时这个道德层面的圣人,也是一个行政层面的熊人。
有一次姚崇的一个儿子去世了,姚崇便请了事假,回家专心料理儿子的丧事,一下子就有十几天没来上班。
这十几天对于姚崇来是说是悲痛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如此;而这十几天对卢怀慎来说,也是最难熬的,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与姚崇搭班子以来,他一直都是充当副手,姚崇点头他点头,姚崇画圈他画圈,时间长了,人送外号伴食宰相。
现在姚崇这根主心骨不在,让他这个伴食宰相挑大梁,这就是把癞蛤蟆逼到公路上,愣是让它冒充迷彩小吉普了。
十几天下来,政事堂的公务堆积如山,伴食宰相卢怀慎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好进宫来向李隆基汇报,起码争取一个好态度。
李隆基看着卢怀慎,他知道这是一个好人,但他更知道这是一个熊人,于是便说道:我把天下事都交给姚崇,却把你安排到了可有可无的位置上。
李隆基的意思很明白:本以为你是一把锥子,谁知道你却是根棒槌。
面红耳赤的卢怀慎忐忑不安地退了出来,继续回到中书省发呆,心中只能乞求姚崇节哀顺变,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
几天后,姚崇回来了,摆在他面前的,是堆积如山的公务。
姚崇二话不说就开始处理,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山消失了,积累了十几天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
这时姚崇不免有些得意,便问站在一旁的中书舍人齐澣:我当宰相,可以与古代的哪个宰相相提并论?齐澣还没来得及回答,姚崇便追问:比管仲、晏婴如何?齐澣想了一下说道:管仲、晏婴之法虽然不能流传后世成为万世之法,但是至少在他们的任期内是保持不变的。
您所制定的法,却经常变化,似乎您跟他们二人没法比。
姚崇接问道:那么你如何评价我呢?齐澣说:您可以称为救时宰相。
闻听此言,姚崇大喜,顺手把笔扔到桌子上,说:救时宰相,那也不容易啊!千古良相也好,救时宰相也罢,总之在开元初年,姚崇是李隆基不可或缺的重臣。
对于姚崇,李隆基的恩宠日甚一日,而姚崇不知不觉也登上了无限风光的顶峰。
开元四年十一月,在姚崇受尽恩宠的同时,伴食宰相卢怀慎却抵达了人生终点。
先是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身后家中一贫如洗,只有一个老仆愿意卖身为他料理后事。
道德层面的圣人,行政层面的熊人,生活层面的矮人。
在卢怀慎去世后,原尚书左丞源乾曜接替了他的位置,他的功能跟卢怀慎一样,当一枚绿叶,陪衬着姚崇这朵红花。
正在这新旧宰相交替的当口,姚崇却患上了疟疾病倒了。
李隆基听说后,非常着急,接连派出使者到姚崇借住的罔极寺看望。
一天之内,竟然多达数十人次,基本上这个使者前脚刚走,另一个使者后脚就到了。
在此期间,源乾曜挑起了工作的重担,每天进宫向李隆基汇报。
如果汇报正合李隆基的心意,李隆基便会笑着说道:这一定是姚崇的主意。
而如果汇报不合李隆基的心意,李隆基便会板着脸问:为什么不提前跟姚崇商量?这时源乾曜便赶忙回应:陛下所言极是,确实没跟姚崇商量过。
一句话:好主意都是姚崇的,馊主意都是源乾曜的。
在这种思维的主使下,一有大事,李隆基便指示源乾曜去罔极寺征求姚崇的意见,毕竟姚崇的经验丰富。
源乾曜连忙点头称是,于是往罔极寺跑的次数就更多了。
不久,源乾曜给李隆基上了一道奏疏:鉴于罔极寺的条件不好,建议把姚崇安排到皇家礼宾馆暂住,这样有利于姚崇身体恢复。
源乾曜上奏疏时并没有跟姚崇通气,等姚崇知道后,连忙上奏疏反对,称自己是一个带病之人,入住存有公文档案书籍的皇家礼宾馆非常不合适。
这时李隆基说话了:有什么不合适的?皇家礼宾馆本来就是为各级官员设立的,让你住,是为了江山社稷。
只恨不能让你住在宫中,入住皇家礼宾馆算什么!听到这番话,姚崇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恩宠,无限风光的恩宠。
罢相人生一世,生老病死无法抗拒,顶峰过后是低谷的客观规律也无法抗拒——只要是人,就一定有顶峰,有低谷。
姚崇是人,他有顶峰,同样也有低谷。
就在姚崇受尽皇帝恩宠,冲上人生顶峰的同时,他的人生低谷已经向他发出了召唤。
两年前的一番君臣对话,早已为姚崇日后跌入低谷埋下了伏笔。
那是在开元二年,宰相魏知古从东都洛阳返回长安之后。
魏知古本是小吏出身,在他的仕途上,姚崇是他的贵人。
正是在姚崇的不断提携下,魏知古才得以不断升迁,后来又是经姚崇的提名,使他成了宰相班子的一员,同卢怀慎一起给姚崇搭班子。
魏知古一直对姚崇充满感激,直到一个出人意料的任命出现。
当时,姚崇将魏知古委任为代理吏部尚书,前往洛阳主持官员的选拔工作。
从这个安排来看,洛阳的官员选拔,魏知古便是最高长官,他的意见便是最后意见。
令魏知古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自认选官工作可以圆满结束时,吏部尚书宋璟来了,他是奉姚崇之命来做最后审查的。
也就是说,洛阳的选官工作,魏知古说了还不算,宋璟的意见才是最后意见。
这一下让魏知古有些恼火了:明明先把我派出主持选官工作,现在又把宋璟派来验收我的工作,这不仅是不尊重,而且是不信任。
令魏知古更难堪的是,他身为宰相,却要听命于宋璟,而宋璟偏偏还不是宰相!这个出人意料的任命,改变了魏知古对姚崇的看法,从此感恩的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恨。
从洛阳返回长安,魏知古越想越气,索性到李隆基那里参了姚崇一本,因为他抓住了姚崇的软肋。
姚崇的软肋不多,但绝不是没有,这也是官场中人普遍的软肋,那就是管不好身边的亲属子女。
姚崇尽管名垂青史,跻身良相行列,但他同样没有管好自己的儿子。
此时他的两个儿子正好在洛阳为官,凭借着老爹的声威,这哥俩儿在洛阳没少干以权谋私的勾当。
两位公子哥不仅知道老爹的能量,而且还知道老爹曾经提拔重用过哪些人,于是他们便找到了曾经受老爹恩惠的魏知古,为别人跑官要官,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开始时魏知古对姚崇心怀感恩,对于两位公子的要求也会尽量满足。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已经开始怨恨姚崇了。
两位姚公子的作为,正好成为魏知古告发姚崇的杀手锏。
告完状的魏知古出宫后,李隆基便找来了姚崇。
君臣二人一如平常地聊着天,李隆基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的儿子品性、才干如何,现在当什么官?六十多岁的姚崇毕竟经验丰富,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聊天,李隆基突然过问自己的儿子,那么一定是有人告了他们的状。
他马上想到了魏知古,这家伙最近对自己有些怨恨,很可能是他告了状。
姚崇从容不迫地说:臣总共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在东都洛阳为官,他们俩平时做人不太严谨,肯定曾找过魏知古帮忙,只是臣还没有来得及过问。
李隆基本以为姚崇会为自己的儿子隐瞒,没想到,他倒先来了个开诚布公,心里很是高兴,便问道:你怎么知道?姚崇回答说:魏知古还是小吏时,我像母鸡爱护小鸡一样爱护他。
我的儿子们愚钝,他们以为这样魏知古就会感激我,进而包容他们胡作非为,结果给魏知古添了很多麻烦。
这就是姚崇的高明,他不动声色地将魏知古推到了忘恩负义的深渊——人家对你有大恩,你却连人家的儿子都不包容,反而还告黑状。
李隆基被姚崇的坦诚感动了,更对魏知古的忘恩负义感到愤慨,顿时起了将魏知古流放的念头。
这时姚崇又显示出自己的高风亮节,好说歹说让李隆基放弃了流放魏知古的念头。
不过,没过多久,魏知古还是被免去宰相之位,被贬为工部尚书。
仅仅从这个结果看,魏知古告状事件以姚崇大胜结束。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李隆基表面上对姚崇的信任有增无减,但他是装出来的,只是忍而不发而已。
李隆基在忍,在观察,尽管他抓大放小,放手让姚崇去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姚崇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他看到了很多事情:姚崇的两个儿子依然不知收敛,揽权受贿的事情时有发生,很多人对这两位公子颇有微词;姚崇的亲信赵诲接受胡人贿赂,经他亲自审问后,证据确凿,按律当斩,而姚崇却在千方百计地营救。
几件事情叠加到一起,李隆基再也不准备忍了。
开元四年(716年)十二月,也就是姚崇刚刚住进皇家礼宾馆不久,姚崇看到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宣布皇帝大赦天下,京城所有罪犯全部无罪释放。
姚崇原本很高兴,因为这份文件一颁布,就意味着他的亲信赵诲可以无罪释放了。
然而姚崇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在这份文件中,姚崇看到,李隆基特别标注了赵诲的名字,在旁边御批了处理意见:杖一百,流放岭南!京城所有罪犯都无罪释放,唯独赵诲被流放岭南。
聪明人总是点到为止,姚崇从李隆基的这个批示中看到了自己的末路——所有的罪犯都释放,唯独你姚崇的亲信不放,这说明你的所作所为皇帝都知道了,现在他已经不给你面子了。
姚崇赶紧找出纸笔,开始写辞职报告,请求李隆基允许自己辞去宰相职务,同时推荐广州刺史宋璟接替自己。
请辞报告连续送上了几次,李隆基却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姚崇不知李隆基的真实态度,辗转反侧,整日惶恐不安。
不久,他释然了,因为他从一个任命中判断出,李隆基已经同意了。
李隆基任命宋璟为刑部尚书、西京留守长官。
这说明,此时的宋璟已经取代姚崇,成了李隆基最信任的人。
姚崇的宰相生涯就此结束。
开元四年(716年)闰十二月二十七日,姚崇被免去所有官职,改任开府仪同三司,这是一个地位崇高的闲职,相当于现在的国事顾问。
与姚崇一同被免职的是与他搭档一个来月的源乾曜,他也被免去了宰相职务,改任首都特别市市长(京兆尹),同时兼西京留守长官。
那原来的西京留守长官宋璟呢?他暂任吏部尚书兼侍中,这就意味着,宋璟成为接替姚崇的新任宰相,与他搭班子的,是中书侍郎苏珽。
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
这个苏珽,与张说齐名,都是当时的文学大家。
因张说被封燕国公,苏珽被封许国公,因此两人并称为燕许大手笔。
新人已经各就各位,老人姚崇只能选择安静地离开了。
发挥余热姚崇本已做好彻底退休的准备,没想到一个月后,一起突发事件又让姚崇的境遇有了转机。
开元五年(公元716年)正月二日,出大事了!房塌了。
如果是一般的房塌了也就塌了,问题是塌的不是一般的房,而是皇家祭庙的四个祭室。
历朝历代,皇家祭庙都是神圣的地方,现在四个祭室突然坍塌,莫非又是上天的示警?李隆基不敢怠慢,换上素色的衣服,避开正殿,改到偏殿去主持朝会。
这房塌的实在不是时候,因为这时李隆基正计划前往东都洛阳。
现在祭庙的祭室突然坍塌,李隆基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还去不去洛阳呢?去,心里有祭室坍塌的阴影;不去,洛阳方面已经准备好了,皇帝这时又说不去,这不是失信吗?还是找宰相来问问吧。
宋璟的意见很明确:不去!为什么?宋璟说:陛下守丧三年还没有期满,不应该巡幸。
况且现在祭室坍塌,已经是上天显示灾变的征兆,陛下应该增加自己的恩德,回应上天,同时停止巡幸东都。
守丧三年?怎么回事?这事儿得交代一下。
开元四年六月十九日,太上皇李旦在长安皇宫的百福殿去世,享年五十四岁,四个月后他被安葬于桥陵,庙号睿宗。
对于李旦的一生,要准确概括比较难,有人说他是以柔克刚,有人说他一生窝囊,不一而足。
在我看来,或许可以用这样一个比喻:牙齿和舌头同时存在于口腔之内,牙齿硬,舌头软,看起来牙齿占据上风,但到最后,牙齿都脱落了,舌头还是好好的。
别人强调的是胜者为王,或许李旦强调的是剩者为王。
他的一生或许什么都不是,但至少给自己的儿子当了一块关键的铺路石。
现在,宋璟便拿出为李旦守丧三年说事,李隆基顿时没了言语。
李隆基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又召来了开府仪同三司姚崇,把自己的疑惑抛了出来。
救时宰相姚崇的应变能力随即展现:祭庙大殿本来是苻坚建造的。
隋朝建立时,隋文帝就利用原来大殿的材料,建造了新的大殿。
我朝延续使用,年深日久,木材自然腐烂变质,大殿因此坍塌,只是凑巧与陛下计划出行的日期吻合而已。
既然洛阳方面已经做好准备,陛下就应照常出行,至于崩塌的祭室,可以把牌位先移出来,等祭室修复好了,再把牌位放进去就行了。
姚崇说完,李隆基深表认同,说道:卿言正合朕意!在别人看来复杂无比的事情,姚崇几句话就解决了,这归功于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同时也归功于他的随机应变,因为他看出了李隆基急于出行的迫切心情。
为了酬谢姚崇,李隆基特赏赐绸缎二百匹,同时准许姚崇每五天进宫晋见一次,晋见时与在职官员同列(这意味着姚崇不算离退休人员)。
姚崇的进言有了意外的收获,不过也有人对此提出了质疑:祭庙用的材料是苻坚时代的?距今三百多年?可能吗?隋文帝富有四海,还会用苻坚时代的旧物?姚崇不会是为了拍皇上马屁编故事吧?质疑的奏折报了上去,李隆基按下不表,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信了,洛阳照常巡幸。
在这一点上,姚崇和李隆基各取所需:一个月前,因为赵诲,姚崇从宰相高位上摔下;一个月后,因为房塌,姚崇又得以恢复了部分恩宠。
人生就是这样,无处不充满意外。
一世冤家开元九年九月初,姚崇即将抵达人生的终点。
告别人世之前,姚崇先把自己的财产均分,每个儿孙都有份,他要以这种方式避免日后儿孙们的无谓争斗。
与此同时,他告诫儿孙一定要薄葬自己,只穿平时的衣服入殓即可,切记不能厚葬,免得引得盗墓贼盗墓,反落得戮尸暴骸。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姚崇最后还阐述了自己对佛教的看法。
在他看来,佛教追求的是清净和慈悲,而不是世人所流于形式的烧香祈福。
他告诫子孙,不要学凡夫俗子去烧香祈福,更不要把和尚道士请到家里给自己做法事,切记,切记!交代完这一切,姚崇用最后的精力给自己的老冤家做了一个扣。
这个老冤家便是跟他斗了一辈子的张说。
对于这个老冤家,姚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惦记着。
姚崇对儿子们说:张说与我素来不和,矛盾很深,我怕我死之后,他对你们不利。
他那个人素来讲究排场,奢侈无比,尤其喜欢古玩珠宝。
我死以后,他作为曾经的同僚一定会来吊唁,到时你们就把我平生攒下的古玩珠宝都罗列在帐前。
如果张说连看都不看,你们就赶紧准备后事吧,全家可能都无藏身之地;如果他看了那些古玩珠宝,咱们家就没事了,你们就把珠宝送给他,同时请他给我写神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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