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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十指流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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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颗钻石曾经在我们十指相扣的时候,无数次不经意地相碰,每一次接触都碰出了倾世的光华。
这两条流线曾经在我们双手相握的时候,无数次不经意地交错,每一次相交都仿佛两个心灵的轨迹紧紧缠绕。
钻戒离开手指,如同失去生命。
这一切的因果,是他的背影,是我的错过。
是科奇土斯的孤独,是耶路撒冷的寂寞。
是我在魔都的寝殿里闭上眼睛时,日光倾城的天国。
当玛门再一次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时候,我已经有两个星期卧床不起。
他一改从前活泼邪气的风格,而是穿了件保守正式的黑色礼服,除了那双妖魅的血红眸子,就再也找不到以往的痕迹了。
“玛斯罗尔,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怎么样了。”
“你这样糟蹋你自己!”他忽然提高了声音,“不就是他不要你了吗?你至于这样?!”
“我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管。”
“轮不到我?轮不到我还能轮到谁?!是那个米迦勒吗?你倒是希望他管你,可是人家管吗?他把你们的婚戒都留下了,走的彻彻底底——”
“那是因为谁?!你自己清楚!”
玛门怔住,最终还是软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都沉默了许久。我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孩子呢?他……在哪里?”
玛门的脸一白,触电似地望向我,却不说话。
“我问你孩子在哪里。”
“玛斯罗尔……我……”他颤抖着,“你还是别问了……”
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那个孩子……”
“到底怎么了啊!”
玛门扭过头去避开我的眼睛。他似乎斗争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声,像是泄了气。“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就死了。”
》那个孩子,死了?
怎么会呢?他不应该是好好的吗?
一瞬间我像是被人抽离了灵魂,愣在当场。
“玛斯罗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那个孩子是真的——真的不在了……”
他不在了。
那是我的孩子,一个带着我血脉的灵魂。
就这样,还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就没有了。
他尚未真正绽放生命,便提前步入了死亡。
那不是玛门的错,而是我的错,是我,用那么多的时间去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去怀念往日去多愁善感,却没有保护好他。
这是我的罪孽。
、世隐
【两百年】
魔都的十一月,冰银雪曜,水冷霜寒。
我独自捧着一束白玫瑰走向皇家墓园,然后把花放在一座精致而小巧的墓碑前面。
“瑟琉尔,第三世长子,1497伯度,583年。”
我用手指抚摸着青灰色墓碑上雕刻的字迹,那刺痛的冰凉从指尖直透心底。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已经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
如果他还活着,我就可以像照顾曾经的尤尼尔和帕希雅一样照顾他,为他而牵念。
今天并不是瑟琉尔的生辰,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只不过因为今天是两百多年前我离开潘地曼尼南去独自生活的日子。
两百多年前的那一天,大病初愈的我留下了一切华丽的衣装和珠宝,留下了王妃的名号,只带着我曾经的黑色斗篷和一对钻戒,从奢侈的宫殿不辞而别。
此后我一直住在魔都郊区的小巷子里,以木工和石雕为生,还会接一些装饰建筑物的活计来做。后来攒了一些钱,也避过了被玛门寻找的风头,才在稍微靠近魔都市中心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廊,兼卖各类艺术品,有时候自己也做一些,有时候则是接受他人的委托。想当初我曾经把学习雕塑作为一项小小的与米迦勒叫板的筹码,只不过因为想要尽力和他一样优秀;却不曾想到会有一天靠这个来生存。
近一百年来的生活也算安宁而平凡,还有画廊里的小资情调作为调剂,这在我最开始小巷子中的邻居们眼里已经是十分令人羡慕的了,我也不断地努力创造自得清净的生活,可是实际总是比期望偏离那么一点点。
那两枚戒指,总是在我眼中放出异样的华彩,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让我铭记从前过往。
无论我怎样想尽办法把它们丢到最偏僻的角落,他们都会在一堆杂物中显得那么耀眼,如同雾中雷电,云里日光,如同千百年也不曾丢掉的梦想。
它们就是这么无情地刺痛我的神经。
不允许我遗忘。
“玛斯——罗尔?是……是你?是你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眼前仍然是瑟琉尔的墓碑,和那束孤单的玫瑰。
玛斯罗尔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显得陌生。
我侧过头循声望去,一双血红色眸子猛然撞进视野。尊贵的王子殿下一身黑衣,收敛着骨翼,低调而深沉。
这是我们两百多年来第一次遇见,他不复往日的骄傲与张扬,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这位先生,”我想了想,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想您认错了,我是雕刻师加米尔。”
玛门愣愣地看着我。“不……这不可能。”
“很抱歉,可您的确是认错了。不过至于您所说的这个名字……我倒是曾经认识一个叫做玛斯罗尔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
“他长什么样子?”他追问道。
“和我有点像。”
玛门猛地抬起眼睛。他血红的双眸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惊疑与急迫。“那他——”
“那还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仿佛记得有一个叫玛斯罗尔的搬到当时我所住的小巷子里,很是落魄,邻居们都说,他虽然与昔日的上一任地狱守护神有相同的名字,但命运却真是迥然不同。人家到天国去嫁给了鼎鼎大名的天使长,可他却沦落到身无分文蜗居小巷的地步。”
我记得当时我来到魔界的事情没有外人知道,而这些年也没有听说过关于米迦勒单身的消息,所以我编了个故事,希望玛门死心。
玛门的双唇颤抖着,顿时有些焦灼。“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似乎来到我们那里的时候还有旧病未能痊愈,玛斯罗尔那个人不大好亲近,性情也冷漠忧郁,所以很快就又病倒了。后来——”
他焦急地往前探了探头,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后来,我就从那里搬走了,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在我搬走后大约三四年的夏天,听老邻居说,玛斯罗尔在我离开后不久就死了。”
玛门一个激灵,一瞬间有些站不住。“他……他——死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双颊苍白,神情憔悴,曾经艳丽的红唇也没有多少血色。我曾经那么恨他,但玛门如今的样子,即便是我看来也如此不忍。
“是啊,他的确已经不在了。”我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编我的故事。“你一定是他的朋友吧?很遗憾到现在才让你知道。生死由命,请你节哀顺变。”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连我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天冷了,才再次开口。
“那……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时人们都说我跟玛斯罗尔长得有些相似,所以我们也来往了几次,就成了君子之交。我临走的时候,他曾经拜托我有空就到皇家墓园来,替他看望一个叫做瑟琉尔的早夭的孩子。”我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可信,于是又补充道,“我记得我问过他,怎么会与王室的孩子有瓜葛,他说那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曾在潘地曼尼南做玛门殿下的仆人,所以就发生了一些事。”
说到这
里,我忽然想起我那未曾相见的瑟琉尔,心中隐隐作痛。
“他是这样跟你说的?”玛门忽然激动起来,跨了几大步站到我跟前。
“是……是的。”
他仿佛一下子失了灵魂。
“他是那么说的……他……他还在恨我……”他摇了摇头,“玛斯罗尔……”
我有些心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请你不要难过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玛门神色颓唐地拂去我的手,“他死了……一切就都不会过去。”
我叹气,他缓缓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如有千钧。
他不再是我记忆中年少轻狂、风华无限的魔界王子玛门,他的改变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离开,因为我的恨。
自从我回到魔界,我们就在不停地相互伤害。我因为他而失去了一切,而如今,我已将他所欠我的扯平。
他的笑失去了欢乐,他的骨翼失去了张狂,他的红眸失去了光亮。
他的毁灭之镰,失去了锋芒。
【雪之精灵】
那一天我在瑟琉尔的墓碑前,从清晨站立到黄昏。
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一切的发生都成为了命中注定。米迦勒的背叛之痛,玛门的憔悴与孤单,尤尼尔和帕希雅的丧父,路西法的进退两难,瑟琉尔的死,还有我玛斯罗尔的矛盾与躲藏。
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一些珍贵的东西,断了那些曾经以为是融入生命的牵念。
似乎这些都是因我而起,可这些无一不与我的心愿相违。
如果有那么一天,米迦勒能够原谅我,尤尼尔和帕希雅能够回到我身边,瑟琉尔能够复活,玛门能够放手,那该会有多么幸福。
或者,我宁愿回到数百年前,以我自身永堕冰湖地狱,换来之后的一切都不再发生——至少让我知道,他们都好。
傍晚下起了大雪,天地间如梨花开遍。我离开皇家墓园向我的画廊飞去,小店的轮廓在我眼中渐渐出现清晰,当我能够看清楚店门的时候却忽然远远地看到一个隐约的影子。
一片纷扬的迷蒙中,有个人白衣胜雪,静默地站在画廊门前。
那个人恍若雪中的精灵,高贵,优雅,圣洁,绝色。
魔都城门外的雾柳,天国花园里的玉兰。
十里般若,一瞬倾城。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停在半空不敢再向前。那虚无的好像冰幕水镜一样的风景,似乎就连一个呼吸,都会把它打破。
霎那间,乾坤消弭,自我远去。空蒙纯澈的
世界里只留下他一人。
因为他就是世界。
这一瞬仿佛就是永远,美好而漫长,像是天神赐给我的梦幻。我天真地认为那只是雪雾中的幻影,可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猛然加快了跳动。
番红的长发是白雪映着朝霞,湛蓝的双眼是水晶流转月华。
他的站姿典雅静穆,像是在圣殿里祈祷的模样。
蓦地,他抬眼,望向天空。蓝色的视线对上我的眼,温柔依然。
我再也做不到像在和玛门说话时那样的淡定,霎时慌了手脚,像是做错了事情被发现的孩子,转身欲逃。
可他却快我一步,当下便展翅飞上来挡在我面前,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努力藏在黑色斗篷的阴影之下,并且想要把自己裹得更紧。
因为那黑色斗篷之下,我穿着的,一直是白衣。
他若看到,一定会笑我不自量力。
已经变成了恶魔,还妄图披上天使的外套。
“玛斯罗尔,我知道是你。”他突然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我……”我深吸一口气,“不……我不是玛斯罗尔。”
他加重了语气。“你就是。”
“不。我的名字叫加米尔,是那家画廊的店主,一个雕塑师。”
“你以为我会和玛门一样好骗吗?!”
“玛门殿下是我们魔界的王子,请你不要这样说他。而且,我从未见过殿下,也从未见过你,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不是玛斯罗尔,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打断我的话,方才声音里的怒意却尽数散去,化成了寂寥。
我心里一颤,强行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再次深呼吸,努力把心脏用硬壳包住。
三秒钟。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猛地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逼迫自己强撑下去。“我只是和那个玛斯罗尔长得有些相似而已,只是和他见过几次面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要缠着我不放!你,还有早晨的那个黑衣人——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是疯子吗!你们要找的人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是他!”我越说声音越高,最后已经变成了喊叫。有几个过路的恶魔和堕天使诧异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我大口喘着气,甩开他的手。
他沉默着,盯着我的眼睛。
那一片海蓝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让我心虚。
过了很久,夕阳最后
的残光也即将消失殆尽。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向下飞去,一言不发,一直把我硬拽进画廊的小门。
他拉手的方式仍然和从前一样,只不过不再轻柔。
进了屋,他“砰”地一下把门甩上。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灯,一片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当他凑近的时候,那双眸子在昏光下闪烁着星辰似的光点。
我受不了他的眼神。
我确定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露馅,因此只好转身去点蜡烛。明黄的烛光蓦然绽放,房间里的一切都展现在我们眼前。
这才发现,他此时面对着的,正好是通向我住处的台阶。
这栋房子就是这样,是一个小复式的结构,楼上是家,楼下是店。
他似乎想要上去,向着第一阶迈动了脚步。而我心下陡然一沉,连忙拉住他的衣角。“你不能上去!”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是我住的地方。”
“既然是你住的地方,我就更要看了。”他说得很自然也很认真,虽然此刻我更希望这是他在开玩笑。
他再次迈动脚步,我再次试图把他拉住。可他的力气本就比我大,轻松地挣开我的手,只几步就走了上去。
如果他看到那些东西,一切就都完了。
想着,我也连忙跟上,却见他只是停在楼梯口。
还好还好,他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我想。可是当我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就听他问道:“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书架的一个角落里,在两本很久没有看过的书之间,有轻微的闪光。
我连忙冲过去把那个带着铜锁的盒子抓住,然后扔到书架下的抽屉里。“没……没什么,那只是一个盒子。”
“盒子?给我看看。”他走过来。
我蹲下,紧紧地靠在抽屉上。“不行,你不能看。”
“给我看看。”他重复道,同时也蹲下来伸手来拉抽屉。我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那个抽屉,可这时却感觉到,似乎与我对抗的不仅仅是他,仿佛在这个抽屉里面的东西——想要出来。
突然,抽屉被他“呼啦”一下子拉开。带着铜锁的盒子像是有生命般自动跳到他手上。
我被推得坐在地上,心情也降到了冰点。
他半跪着,看着那个简陋的旧盒子却没有打开,只是像对待珍宝一样把它托在手里,然后仔细地端详。
“你把它放在这么破旧的小盒子里,真的是委屈它了。”半晌,他喃喃低语,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每天夜里的轻声梦呓。《
br》“你说——什么?”当我琢磨他说话的内容,却忽然感到不对劲。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指尖一转,施了个小小的魔法,盒子就自动打开了。
接着,他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和拇指,把盒子里的东西捏住,轻轻拿了出来。
银光。流线。刻痕。钻石。
“MASSROULE”,“MICHAEL”。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知道吗,”他用回忆的笔调轻轻诉说着,温柔的声音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早在婚礼的时候,我就给它——准确地说是它们——施了魔法,这是一种很古老的魔法。这种魔法的效果就是,刻着你爱的人名字的东西会对你有感应,只要你一靠近,它就会主动地来找你。”
我怔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来我总是不能让它们在我眼前消失。
因为我没办法丢掉他,所以也就没办法丢掉它们。
“只要你还爱着那个名字,它们就永远不会丢失。”
只要那个名字还在我心里,刻着名字的钻戒就会永远留在指间。
“玛斯罗尔,”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这么多年,我早已经原谅你了,那么你,是否还能原谅我呢?”
我惊讶地抬头望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起身走到我身边,然后再次半跪下来。他用修长的手缓缓拂去我的黑色兜帽,滑下我的头发,最后牵住我的手。
“我请求你的原谅,玛斯罗尔。”他拿起那只刻着他名字的钻戒,“求你原谅我的无情,原谅我这么多年弃你于不顾,原谅我当时的一走了之。”
他把指环慢慢地套上我的右手无名指。
两百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金属的凉意,舒适而熟悉。
“小玛斯罗尔,和我回家。”他轻声说着,把手放到我面前。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想要放进他的掌心。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总是好像有一股力气把我拽回来——
“玛斯罗尔……”他低声唤着,声音极轻,飘渺得让我听不清。
我再次尝试去拉他,这次终于成功了。但是,当我碰到他手的一瞬间,忽然有一阵柔和的淡金色光芒从他手心绽放。
我视线中的一切,从眼前消失不见。
、雪柳摇曳成霜
【梦一晨
“叮铃铃铃。”
画廊门口的叮当声把我惊醒。
我揉揉眼睛,从柔软的扶手沙发里坐起来。
窗户忘了关,深夜的狂风涌进来,把门口的风铃吹得四处摇摆。我连忙起身关窗,却不由自主地停在窗前吹风,任凭裹挟着雪花的冰冷冬风卷进屋子。
我想我需要清醒,因为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在梦里,他出现在这里,然后对我说——
“小玛斯罗尔,和我回家。”
我多么希望这个梦是真的,可是我醒了,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从皇家墓园回来后就睡了一觉,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如果有一种魔法能够让梦不醒,我愿以一切为代价。
夜色很深。我瞥一眼壁炉上的沙漏,竟然已经是凌晨一点。雪下了整晚,屋外的积雪已将近半人高。
明天——哦不,是今天,早晨八点我还要去魔都图书馆。并非想要看书,只是最近图书馆翻修,我需要负责外壁的一部分雕饰。那门口的雕塑是路西法的坐像,我早已完成,只是父亲坐着读书的姿势越看越像当年的他。
当年的那个下午,我为他塑出了我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作品。
此时的天国,应该是午后阳光最温暖的时刻吧。
半夜醒来后再也没能睡着。早晨七点半,我披上外套动身前往魔都图书馆,去完成门廊部分最后的整理。
“喂,加米尔,你怎么又这么慢!”有点发福的工程负责人眉头一挑,大步向我走过来。“别以为会点艺术就能傲气了。明明说好七点就到,你怎么晚了一个小时!”
我就知道他会找点理由教训我,目的无非就是扣工资而已。
“工钱再减去十银币!”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越过他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个软柿子,工资已经被他用各种理由从五千银币扣到了四千六百三十银币,但是我其实仅仅是不想计较而已。
我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一名平凡的弱者。
“加米尔,他这么欺负你,你怎么就忍着啊。”我攀上梯子,已经开始工作的同伴托莱斯转过头打招呼。
“不忍着能怎样,除非我连剩下那些钱也不想要了。”我无奈道。
托莱斯叹了口气,“你一直就是这样,”他说。
我愣了一下。“啊?”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佩服的是谁吗?”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突然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
我怎么知道。”我摇摇头,“天魔两界有很多叱咤风云的人啊,比如魔王陛下、王子殿下,再比如死神大人、守护神大人还有——还有天使长之类的……”
“不不,加米尔。你想得不对。”托莱斯否定道,“你认为我佩服的一定是这些功勋卓著、位高权重的人物吗?”
“那还能是谁?”
他犹豫片刻,又叹了一口气。“是玛斯罗尔。”
我一怔,停住手中的动作。“是……谁?”
“玛斯罗尔啊。”
“你指的是——你指的是那个——”
“前任地狱守护神、前任死亡天使、天国副君米迦勒的兄弟兼妻子,拥有第二个魔界王子称号的神之子玛斯罗尔。”
托莱斯一口气把这些称呼都说出来,确定了他所说的玛斯罗尔就是我,让我更加惊愕。讶异之余,我又突然发现,我竟然有这么多名头。
“很惊讶,对吧?”托莱斯见我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无奈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佩服他?”
托莱斯仔细想了想。“他在战场上很坚强。”
我自己却知道,那只是恐惧和疯狂使然。
“他很执着,不懈地追求自己所爱。”
我自己却知道,那只是无知的天真,自作多情。
“他还十分勇敢,努力与命运抗争。”
我自己却知道,那只是在推卸责任,掩藏懦弱。
“还有,他很善良。”
我自己却知道,那只是因为曾经杀伐无数而产生的愧疚。
托莱斯仍在抒发对我——不,是对玛斯罗尔的崇拜,而我心下苍凉,默然垂首。
一日无话。
【紫絮烟花】
魔都图书馆的工作终于全部完成。我领回我的四千六百三十银币,再次开始了百无聊赖地守着小画廊的生活。
很快就要开春了。魔都的雪柳已经吐出蔷薇紫色的嫩芽。等到三月和四月的时候,成片的雪柳就会摇曳成淡紫的轻云,如千重淡色纱幔随风飘坠,绽放满城的风月繁华。
雪柳新萌的一个星期后,白色曼陀罗也开了。
这段时间我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雪夜梦里关于名字的魔法,又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天界的时候曾经想要查清楚当年神与父亲的事情。如今得了空,自然要以读者的身份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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