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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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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刘颖的咯咯的笑声。一下子随风飘到了跟前,进了他的耳朵。他抬头,才发现自己来在了河边。那一片红头巾,就在不远处闪动着。她穿着蓝学生服,套着板袄。下身还是那条牛仔裤,已经很旧,洗得发白了。而她的身子看上去更苗条。“红头巾,那么红:你的腰,那么细……”凤友几乎有了诗句。他看着她的灵动的身影,喉头硬噎着,觉得自己咽下了什么。
凤友呆在那里,看着刘颖在河边蹲下,胆怯地把一只脚探出,想试试河冰是否还结实,足以滔住人。冰,在她脚下裂开了。她尖叫着,朝后跳回。三姐却还在吓着她,要她朝另一块冰去试。紧紧地闭着嘴唇,看着她,凤友的眼泪,长长地流着,好像,再也不会中止了。他,也不想中止。三姐发他,大叫:“凤友,凤友,快来呀,刘颖姐想过河哩!”刘颖也因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么远,那么快的一闪,不会看到他的眼泪。凤友还是觉得自己必须看着天,让风把眼睛吹干。
河面上的冰,本来是白色的,光亮的,现在,由于解冻的时刻到来了,变成了灰色,没有了光泽。走到河边,就会看到长长的裂缝,在冰上显现,朝四面八方延伸。从表面上瞧,巨大的冰还是坚实的,可是,你只要用脚踩一下,就会在那里出现塌陷。冰茬就会裸露出来。上面的暗色,内里却是雪白的。冰茬都是竖立着的,几米厚的产,就有几米长的茬,样子就象极了古筝琴。
“凤友,快来呀,给刘颖姐拔冰棒哩。”三姐叫得更欢,“她最长最长的哩。”
当地的风俗,开化时节,谁在河冰里找冰凌,就有可能找到一年的好运道。
凤友上前,一步就跨到了冰排上。先听见一阵响,脚下的冰就沉下去了。他没等自己掉下,又一步跨到了更远的冰上。在三姐的惊呼、娘的大叫声中,他已经到了河中。那里,一块巨大的冰排正缓缓过来,才不会在脚下碰断了。返回河岸时,在最后一块冰排上,凤友掉了下去了。虽然水很浅,而且,他很快就跃出,还是把下身都弄湿了。那条冰凌也断成了两截。三姐心疼地给他拧裤腿,把水尽力打出,然后,要他快回家去,换干衣服。三姐把那两半冰凌拿过去,递给了刘颖:“刘颖哎,你瞅,真可惜哩,多长啊,要是不折,真没治哩……”刘颖拿着断冰凌,眼睛却看着凤友。多少时日,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闪光。回到家,在东屋换好衣服,凤友一直是自己在外面忙着。给猪圈里垫了一捆草,把后院的地剩下的一角也挖完了。然后,他又架起凳子,在院子里据柞木拌子,一尺一截,垛成了捆,送入柴棚子里。上房里,刘颖正跟三姐一起做饭。烧火的是三姐。她们的说话,清清楚楚地传来。凤友每听见她的语声,拉据子的手就痉挛般地路,锯子就把不稳当了。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回来,才能干他的活。用白面和苞米面和在一起,做出了真正的“大饼子”,刘颖兴奋得很。面是三姐和的,而大饼子是她贴的。锅里炖的汤,也是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成:用于窝瓜条加上一大把苣莓菜,并且,用辣椒油炸花椒粉作调料。笑声,辣味,在院子里飘着。这生活的气息,激动着凤友。他更埋头干活了,不让这种心情把自己窒息了。
吃饭时,凤友最后一个进屋。坐到了炕上,他觉得自己象一个客人,不知家人在说什么,笑什么,跟屋里的气氛合不上了。三姐给他盛饭,却把饭碗传到了刘颖的手里。凤友接过饭碗,碰到了刘颖的手指头。一种奇异的感觉,使他想说一句:“谢谢。”就真地说出来了。她们两人都笑了。刘颖起了炕,跟全家人一起吃饭,已经一个多月了。凤友却象是今晚前意识到它的意义。一边扒着小米稀粥,一边听着她跟娘的说话,还有,三姐的插嘴,凤友以为自己是在另外一个地方,远远地看着这个情形,为这种亲情氛围所激动。连老姜头也跟刘颖说话了,虽然,有时不自觉地,带出他的偏见来,从总体上看,他也认为刘颖是个家的成员了,只有凤友,忽然明白了这一点,感到突然,甚至,有点害怕了。从心理上,他要谴责自己。他伤害了刘颖,这个意识使他再也不敢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此,她作为家里人,以凤友来说,不是幸福,而是一种难过了。
“小刘就是手巧哎。”三姐说,不知为什么,是看着凤友说的,“干啥啥中,你瞅瞅,这大饼子贴的金黄金黄的,还喧尜儿哩。头一回贴,哪个不扒锅?她就不。贴了四十多年了,有时我还贴不好哩,你瞅,一下子就贴出尜儿哩。”凤友把手里的大饼子举起,意思是朝刘颖致意。可是,刘颖微笑着看他一眼时,他却把头低下了。逼着自己再抬眼看她,她已经低头沉思了。“我的眼睛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她看出来了。”凤友不安地想。三姐知道刘颖嫁邬秘书的事。屯里的人都知道。她也骂过刘颖,可是现在,她第一个理解了她。三姐像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看到凤友跟刘颖再好起来。这时,三姐忽然笑着道:“爹,你说凤友长得像不像俺爷爷?”凤友奇怪:“怎么从来没听说爷爷的事,三姐为啥要提这个?”老姜头道:“像倒是像,就是没你爷那么有本事。”三姐问:“俺爷有啥本身哩?”凤友爹来劲了,把筷子啦地一放,把独眼一瞪,说:“有啥本事?那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儿哩,带着好几百人马哩,连日本人都怕他哩。“凤友突然问,“我爷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得哩,别扯王八犊子哩。”老姜头果然大怒,出声喝止。转头朝刘颖一乐:“嘿,我说小刘哇,你这汤做的也不错哩。”
老姜头第一个吃完,撂下碗,就出去喂猪了。那一个晚上,他也为这事展转不成眠。此后的几天里,凤友在家时,总是沉默不语的。他不再到刘颖的屋里,很少跟她说话。有时候,在无意中,他的眼睛同她的相遇,总是他第一个把目光移开。他的脸在这时候,就红到了耳根。白天他有仓房里干活。有人到总公司去告状说,他根本不干什么活,整天坐在那里写呀写的,“也不知写啥鸡玩艺。”要是注意,你可能发现,凤友在写的时候,他的嘴唇是动着的。有时候,他写不下去了,就仰脸看着窗户,透过窗户再看着远处。他的眼睛里,闪着好像是泪花的东西。在他写完那天,把三姐拉到了一边。
“你帮我一个忙,好不?”他一脸的庄重。
“啥事呀?”三姐不明白他的脸色。
“把这个给你刘颖姐。”他将一个信封交在姐姐的手里。
三姐拿着它,看着弟弟,想多问几句,却不敢了。过了三天,凤友发现刘颖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起过去。这时,刘颖正在院子里,跟着三姐学着打麻绳。三姐进下屋拿麻去了。“晚上,你到我屋来一下。”刘颖小声说。凤友的心一下子提起,又一下子放下了。天还没黑时,凤友听见西屋响,三姐跑出去了。刘颖支使她去做什么。也许,是到供销社买面起子去了,因为,过几天就是清明,她明天要蒸小干粮,要上坟了。凤友亚以门口,先咳了一声。里面没有动静,他就进去了。刘颖正在炕上坐着,没有看书,也没有绱鞋底。她已经作好了准备,要跟他谈什么。这架式,让凤友一下子就紧张了。“你要是嫌黑,就换个大泡。”风友看看顶棚的灯,没话找话,趁机坐在了炕沿上。这是他能做的,最自然的第一步了。然后,他就目光闪烁不定,等着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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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信我看了。”刘颖说,“应该说是长诗一首吧?写得好。真的,好极了。可是,我不配。”
凤友觉得自己的脖子硬了,不能动弹,所以,他才不敢看她的脸。
“怎么回事呢?这,这是什么意思呢?”凤友喃喃道。“首先,我没你写的那么好。”刘颖声音太平静了,因此,凤友才觉得怕人,“其次,你也没有那么坏。”“不。”凤友激动了,他转过身,手扑在炕席上,“我是坏,我,啊,我他妈地不是人啊。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对待你……”他的眼睛潮湿了。他怕自己哭,可是,忽然,当着她的面,他抹了下眼睛。
“不,你不是那样的。”刘颖摇头,她的眼睛,也有了一种泪光,“你对自己太狠了。我并没有恨你。我觉得,你当时有那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关键是,事情都过去了,还有必要提这些吗?”
她目不载睛地看着凤友。她的脸蛋,还是那么年轻。眼睛里的动人的光辉,还是那样闪烁着。那么,是什么改变了?凤友怎么觉得,她跟头以前不一样了?他要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前,他可以猜出。现在,却决不能了。
“你恨我。”凤友说,哽咽着,“你有理由恨我。我也恨啊……我真悔恨啊。你本是要帮我,要跟我一起找出祸首的,可是,我他妈不是人啊,把你当成什么了,还跟你说了那样的……话……话……”他真地流泪了,肩膀一动一动。为此,他感到羞耻,可是,他的泪流得更多了。
“咱们不要说这个了,好吗?”刘颖把一个东西递过来。
是那条手绢吗?凤友抬头,发现,在她的小手里,是那个信封,自己写的那封信。
“你……”他喃喃地说了一个字,就没了语言能力。他的身子,在那一瞬,变得冰一样冷。
“给你。”她说,“我看过了,拿回去吧。”
他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是说:你真要这样吗?就看到,她轻轻地点点头。
“咱们现在,就这样,多好啊。”她说,有点动情了,“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为什么还要算旧帐?那些,又怎么算得清?不要说了,好吗?我不想再听一个字了,明白吗?我累了,太累了,不能再想过去了。我现在把你当成我的哥哥,真的,当成亲哥哥啊。你认为,可以吗?你就要我这个小妹妹吧,好吗?我求你了。这就是我的家了,咱们,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亲人啊,你还不明白吗?拿回去吧,不要这样了,凤友哥,不要了。”
凤友接过了信封。在他起身的时候,看到,她的脸上,挂着两行长长的泪。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公鸡一边打着鸣,一边在院子里,用两脚刨着虫子,招呼着身后的母鸡来吃。晨雾已经在消散,一缕朝晖,明晃晃地照进了窗户。凤友知道必须起了。老姜头正在院门口套车,那大声的咳嗽,凶狠的吐痰表明,他对儿子的懒惰快要忍不住了。瞎马一步步退着,套进了车辕,撒着尿。早起的蝇子成群地飞着,发出了嗡声。那马一再甩着尾巴,抽打着,同时,发出了咴咴的叫。老姜头骂声,凤友朝车上搬东西的响动,一切都表明,他们是要上山砍棵子去了。大黄狗看明白以后,从院角的阴影里爬出。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它把屁股撅起,前腿朝前伸出,朝地上压了几下,舒服之极地抻了个懒腰。这时候,不打哈欠是不对的;它就打了一个,然后,又打了一个更长的。跑到了大车跟前,绕着那瞎马跳了几下,它决定随着他们一起上山了。
凤友把牲口糟子绑在大车后,要回院子去拿草料。刘颖出来了,手拎着那个草料袋。凤友朝她一笑,表示感谢。把袋子朝车后板上系的时候,刘颖也帮着忙。她看了凤友一眼,脸上忽有了不好意思的样子。手上拉住了那个绳扣,等着凤友系过来,她悄声说:“你跟大叔说说,我也去,行吗?”凤友盯着她,好半天,才点点头。可是,跟老姜头一说,一下子就说崩了。“干啥呀,去玩山水呀?不行!”他拿鞭子抽着半空中的绿豆蝇,“大老爷们儿的事,她咋能去哩?”在他的迷信的脑袋里,还转着这样的恐惧:“带个女人进山,别惹出山神不高兴,说不定就出啥事哩。”凤友说:“你不让她去,那我也不去。”歪着脖子,横瞪着眼,向老姜头挑战。老姜头鼓起一大口气,想要大骂,一下子就气馁了。“去可是去,来回好几十里,谁要是走不动,可没人背你。”他对儿子说,却是给刘颖听的。凤友说:“她可以坐车哩。”老姜头叫:“不成,回来重载,就一匹瞎马,哪成?”刘颖道:“我不坐就是了。”凤友说:“坐,拉不动,我在后头推。”把老姜头气得直吐睡沫。
瞎马晃晃悠悠地拉着车,朝东山的深处走。凤友跟刘颖说话,指点着山中景色。老姜头赶车,也想插嘴,可是没人理他。凤友的兴奋,可以从脸上的泛红看出来,也可以要有一个透气的机会。同时,这是不是也说明,她想跟他在一起呢?一看她的脸,凤友就知道不可能了。听他说话,看着他点头,她的表情完全是跟哥哥同处时的表情,她的微笑,真正是一个小妹妹的笑了。在她眼里凤友就是兄长,此外,什么也不是。她要跟他上山,为的就是看看春天里的山色。或者,她就是要为这个家庭出力,干点活。凤友为自己内心的激动而羞愧。他知道,把她当作一个那样的人,以为她要进山是因为情慷,完全是会错了意。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话语,听上去那以温和,却使他难过了。因为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告作他,她正在跟过去的那个刘颖永别。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能了。凤友想要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轻松起来。可是,他的心里不好受了。“哎。”刘颖问,“咱俩上哪砍棵子呀?”“东北旺。”凤友说,觉得她还有疑问,又说,“是东北旺林场分给咱屯的杂木林。”当地人,多少年来,没有保护森林的概念,砍伐了不知多少上好的松木,当柴烧了。为解决当地农民的烧柴问题,林业部门专门把一些杂木林区划分给邻舶屯子,规定他们每年冬春两季可以砍伐。按不同的林型,不向的屯子,又有量的限制。巴兰农联体,每家每年最多能砍三车。总公司和分公司的干部,跟伍家关系好的人,从农联体运输队能借到好马,大车,自然装得多些。伍家更是一次套上五匹马,拉山上棵子,再也烧不完了。老姜头借了好几天,才借到了这匹瞎马。有好些人家,连这也借不到了。季节快过的时候,进山的人就特别多。队里又把好牲口用来春耕抢种。所以,抢到了一匹瞎马,老姜头已经知足了。
凤友盯着这匹马。它的瞎劲,看上去却是那么可爱。它走路的姿态,绝对算不上什么。凤友觉得它很美。那一回,不就是它,在山里面走失了?凤友跟刘颖为了找它,才真正接近了。它是谁?真的只是一匹马吗?凤友人神地看着它。瘦瘦的马屁股,有节奏的运动,在他的眼里,成了某种情感的象征。“大叔,还有多远哪?”刘颖朝老姜头凑过去,笑问道。她的本意,是从他的手里把鞭子拿过来,赶一会车。“远去哩。”老姜头指着东北处的一座山。由于太远,那山看上去完全是淡蓝色的,几乎有一种透明感。“得过猪山哩。”凤友看着她的侧面,心里越发不平衡。“她跟我爹说话,也是这样的调子,我还有什么心的了?”他甚至觉出,不看他的时候,刘颖的表情似乎更妩媚了。
“哎呀,真是的呀。”刘颖叫道,看着那座大山,“真象一头猪啊。”
“谁说不是哩。”老姜头卖弄地说,“要是从北头看,那山,就跟一头大壳朗似的,好看着哩。”
“真的呀?”刘颖开心地笑了。大黄狗跟着马车,跑来跑去,觉得累了,就要往车上跳。凤友不让,刘颖却朝它一招手,把它抱上去了。
“她笑的多好听啊。”凤友想,“可是,她不是笑给我听的。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要是我此刻不在这,不是跟她一起坐在车上,她是不是也要问这个问题,也要这样笑呢?”对此,凤友的心里给予了肯定。
“说它是猪山,还不光是因为看着象猪哩。”老姜头摇头晃脑,摆出了说故事的架式,“这里头,还有个典故哩。”
“是吗?”刘颖的眼睛,由于极端的兴趣,弯成了半月形,“哎呀,大叔,你说说,到底有什么典故啊?”
“我在这,偷偷地想着她。”凤友沉思着,“而且,她知道。但是,她宁可对猪山感兴趣。我多么想看着她跟我笑,听着我说话啊,可是,她只想听什么典故。”
“你先瞅瞅,那山当间儿,是不是有条沟?”老姜头举鞭遥指着。刘颖好奇得要死,几乎站起来了,往着够着看。“啊……是的,是好像有条沟。大叔,那是怎么回事呢?”“咋回事?”老姜头得意,先咽了一会唾沫,“那事可不简单哩。说是呀,好多年好多年以前哩,那山根底下,住着这么一户人家。户主哩,姓张,种菜是把好手,人都叫他张小手哩。”刘颖咯咯地笑起来:“张小手?这名好逗啊。”凤友也咧嘴乐了一下,因为,这时刘颖看着他,希望着他也有同感。在心里,凤友却不以为然:“这有啥好笑的?我还能说出更可笑的名字呢。‘李死孩’,这名儿逗不逗?可是我不说。”隐隐地,他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伤感:他说的话,再有意思,刘颖也不会理解了。因布,她也不会笑了。“那张小手里,在后院种了几畦黄瓜。”老姜头扬鞭打马,没有让鞭梢落在马上身上,在半空中挽了个鞭花,炸出了脆响。“有这么一天哩,来了一个南蛮子。”“南蛮子?”刘颖不明白。大黄狗从她手里挣脱,又跳下了车,她没意识到。老姜头一时也解释不清,因为,他也不明白南蛮子是什么。
“就是广东那一带的人。”凤友说。刘颖点点头,却没有看他。她还紧盯着老姜头,等着他接着说。“女人就是这样。”凤友想,“就爱听故事,什么故事都听,跟小孩似的。”这个想法,令他多少有点愉快了,因为,他可以把刘颖身上表现出的弱点,平分到世界上所有的女人身上。“对哩,就是广东人哩。”老姜头抢过去说,意思是他不但知道,而且,凤友所以知道,也是跟他那里学的。“那蛮子一见张小手的黄瓜,就来了劲。他非要买下一根不可,说,我就要这根,给你一两银子。张小手觉着怪呀:咋回事哩?一根黄瓜,哪值一两银子哩?心里就犯了寻思。”由于太专注,刘颖的脖子伸长了,在面,有一根青筋显露出来,甚至,可以看出它的跳动。她的好看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颤动着,看上去,象是小飞虫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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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友观察出了她的神情,为这个猜测心里难过着:她真地觉察不出,我是多么深切地看着她啊;真地会是这样,一个愚蠢的故事,胜过了我的心理的波动吗?他要自己紧紧地盯着她,这样想:“要是她跟心有灵犀,就回一下头,朝我看一眼。”用力过度,他感到了自己眼神经的疼痛。一只小咬儿,飞到了刘颖的脸上。她的面部一抖,伸手拍打它。因为这个动作,她回了一下脸,眼睛在凤友的头顶上扫了一下。“那张小手就寻思。”老姜头说得神神秘秘的了,“不对,这黄瓜里,准是有啥说道。死活也不卖哩。那蛮子急了,恨不得给他嗑头下跪哩。张小手咬死,就是不卖,非要蛮子跟他实说,这黄瓜里,到底有他妈地啥说道。”“是呀。”刘颖急切地说,“肯定有什么秘密呀。”
在她这样说的时候,那神情里的天真可爱,把凤友的心牵动了。不自觉地,凤友的嘴唇也在动,似乎,他要重复她的话,重复她的表情。明知道,一会,也许在一秒钟之后,自己就要为这个时刻而羞愧,他学是呆呆地看着她,想着她,被她的脸上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变化影响着。“那蛮子没法,就跟张小手说哩。”老姜头卖痒子地看着刘颖,又看看凤友,“你们猜,到底是咋回事哩?”“哎呀。”凤友不耐烦地说,“老掉牙的故事了,谁不知道,你快跟刘颖说吧。”意思是,要是再不说,他就把结果告诉刘颖了。这样发火的时候,凤友也在心里问自己:“他们说故事,听故事,我为什么要发火?她一定觉出了我的不正常,一定认为我很可笑。”想至此,他也作出听故事的样子,同时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听。
为自己的虚弱和虚伪,凤友的心里更有气了。这时他怕刘颖忽然看他的脸。他信伙自己的眼睛里,正愚蠢地闪着怒火。把眼睛看着路边的树林,他希望能找到什么东西,引起自己的注意,把自己的心情忘掉。
松林里,到处都是微睡的阴影。空无异物。他又仰起脸,看着天空。白白的云,大块大块地飘着。想起了那回送刘颖去公社,阴云送来了大雨,闪电直母地面的情景,他有了神往,嘴角的皱纹平和了。
“咋回事哩?原来呀,那黄瓜不是别的。”老姜头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了,“那是开山的钥匙哩。”“啊。”刘颖惊讶地叫道,“真的呀?开什么山啊?啊,是猎山!”“对哩。”老姜头赞扬她,“年轻人,脑瓜子就是快!就是开猪山的钥匙哩。那猪山,可不是一般的山哩,那蛮子说,它是金山,里头有一头金老母猪,还有十二个金猪羔子哩。”把眼朝那山看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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