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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多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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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重拳擂在胸口上。裴宿恒抓著胸前的衣服弓下腰。
妈妈,这就是他的妈妈。他盼了将近二十年,只盼来这薄薄的一张纸。
妈妈,这就是他的妈妈。他在梦里梦了无数回,却终究不能面对面,喊她一声妈妈。
妈妈,妈妈……
声带被苦涩的洪流割断了,他不停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捧著照片,眼睛熬得胀痛,却流不出眼泪。
妈妈,妈妈……
他一直一直无声地呼唤著,把母亲捂在胸口,等待著不可能出现的回应。
平生多情?倾心 十一
小裴的番外──妈妈(下)
裴宿恒站陌生的街头,出神地地看著街道两侧的行道树。那不是茶花树,虽然有著相似的浓荫树冠,但它的叶片不及茶花丰厚,它也有清幽的香气飘散,却没有茶花那般沁人心脾。
裴宿恒垂下头,攥紧提早买好的县城地图,找到殡仪馆的方位,沿著路标慢慢走下去。
他曾经发过誓,即使这一辈子都无法找到母亲,他也要将母亲有可能生活过的城市,细细地走一遍。
看她看过的风景,呼吸她曾呼吸过的空气,用自己的脚印轻轻覆上她曾经留下的足迹。
如果上天垂怜,也许他的掌心,真的能在推动某一扇门扉时,感受到母亲多年前留在上面的体温。
太阳转到对面,将裴宿恒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後。
青年停下脚步,用手背抹一把额头的汗水,抬头静静注视著山脚下孤寂的三层小楼。
这座位於福建西南部的小县城,地处偏僻,交通闭塞。年轻人被外面的繁华吸引,跑出去便不想再回来。被留下的老人,孤独地守望著同样孤独的小城,直到有一天,停止了生命的迹象,停止了单调而漫长的守候,被送进这处更加冷寂的小楼,在亲友和晚辈的哭号中,最後看一场久违的人间热闹,而後化作一缕青烟,徐徐飘过山的那一边。
母亲去世时,可有人为她哭过?她还那麽年轻,却连等待的资格都被残忍地剥夺,她甘心吗?她是飘去了山那边,还是一直留在这里,等自己来接她?
裴宿恒跟著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到骨灰寄放处。
这所不起眼的房间在殡仪馆的背阴处,一年四季不见阳光。五十几平的空间,从左往右,整齐排列著五六排骨灰寄放架。每一排约有六七十个半米见方的玻璃门小盒子。
工作人员走到一排标牌为5的骨灰存放架前,翻看下记录册,走过去打开位於第五行第三列的小盒子。
“就是这一个,把你母亲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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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恒疾走两步,突然停下急促喘息一阵,才又走过去小心翼翼将那只浅青色的骨灰坛抱出来。
“你母亲在这里孤零零呆了两年,从年头到年尾都没人来看一眼,可怜啊。” 年长的工作人员摇摇头背著手往外走。
“咱们这是小地方,人少,观念也保守,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把亲人放在这里。你看你母亲旁边,”他回头指指那排空荡荡的架子,“上下左右全是空的。”
裴宿恒收回视线,搂著骨灰坛的手又紧了紧,抽动了下鼻子。
“不用难过了年轻人。把母亲好好安葬了就是尽孝道了。”
裴宿恒用一方华丽的丝绸披肩仔细包裹住骨灰坛,牢牢地抱在胸前。
他下了山,沿著主干道一直往南,穿过几条逼仄的小巷後,喧闹声渐渐零落。再往深处走一段,便看到了一只写著“XX路56号”的门牌。锈迹斑驳的铁门上,挂著一只同样铁锈斑斑的大锁。一侧的围墙上,用白油漆圈写著一个大大的“拆”字。
这一片棚户区,已经被列入拆迁计划。整条街住户全都搬走了。
裴宿恒之前联系房东,得知房东现在全家都在厦门,不可能特地赶回来,就为了开门让他在母亲曾租住过的房间看一眼。
他不死心地打听母亲生前的事,房东想了很久,只说出一句话“似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隔了两年,没有人还会记得一个不擅长交际的平凡女人。
裴宿恒的手掌沿著布满锈痕的铁门来回抚摸。夕阳的残照在他的指尖穿梭,将冰冷的门板染上一层温暖的暖黄。可是手指下面,除了铁板的寒意和锈斑的粗糙,他什麽都感受不到。
没有母亲的温度,什麽都没有,他什麽都感应不到。
妈妈生气了,不想理他了。
青年抖抖地闭上眼睛,额头抵在门板上。良久,他轻轻在门锁上吻一下,转身慢慢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匆匆赶回来,把铁门一边残存的一片褪色的春联谨慎地揭下来。
房东说过,母亲去世後这房子就再没往外租过,在那之前母亲在这里住了三年。那麽这早已被风吹日晒到破败的春联,肯定是母亲亲手贴上去的吧。
裴宿恒把那一小片脆薄的纸片用手绢包好,放在贴胸的口袋里。
离开之前,他又最後看一眼那扇再也不会开启的大门。
之後,他又去了徐州,一路打听著找到母亲在睢宁的老家,把母亲与他同样早逝的外公外婆合葬在一起。
在那个传统的小山村里,母亲当年未婚先孕,受尽全村人的白眼。家里本就不多的亲戚自那以後也鲜少来往。後来他被父亲带走,外公外婆先後过世,母亲便只身去南方闯荡,再没回来过。
多年无人祭拜,祖坟被埋在了一丛荒凉的枯草里。
裴宿恒请人重新修墓立碑,亲手将荒草清理干净。
他跪在修葺一新的坟墓前,摆上祭品祭拜自己的至亲。手指一笔一划划过“先慈叶静云”的字样,他仍然如在梦中,没有一点真实感。
从母亲已经去世的巨大冲击中缓过来後,他就一直处於这种状态。大脑空空荡荡,如同飘离在世外一般,没有了感觉的能力,也没有了悲伤的情绪。
他以为等接回母亲的骨灰,等到亲手安葬了母亲,他就能找回那些正常的情绪反应,就能在母亲坟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可事实上,这一切都结束了,他却依旧茫然飘忽,流不出一滴眼泪。
莫非他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麽思念母亲?还是说,他真的像那个女巫所说的,不过是个伪善的野种,跟他的父亲一样,根本没有心。
裴宿恒咬紧唇,摸摸母亲墓碑上的照片,弯腰重重地叩下三个头。
一直到回到徐州车站,裴宿恒都没想清楚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些日子他始终浑浑噩噩,包括安葬母亲的全程,也是如梦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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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只失去了感情,连思考的能力也一并丢失了。
茫然地跟排在他前面的人买了同一张车票,等火车在终点站停下,随著人流出了站,他才猛然惊醒,他居然不自觉回到了安平所在的省。
心口止不住地狂跳。裴宿恒等不及排队买票,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
车子停在青衣巷入口时,已是半夜。青衣巷的街灯早已熄灭。两侧的商铺门扉紧闭,密实地不透一丝风。悠长的巷子如一条沈睡在黑暗中的巨蟒。
裴宿恒在巷子里疯了般地狂奔。他跑到最深处的那间茶铺,不顾周围人家都已入睡,两只拳头擂鼓样砰砰捶击大门。
“安平,安平快开门。是我,是宿恒!”
隔壁店铺的人都被他吵醒了,安平的院子仍旧一团死寂。
“安平,安平你怎麽不理我?你也不要我了吗安平?”
青年不死心地继续砸门,气势不减,声音却已哽咽。
旁边铺子里有人出来,指指点点地责备他。他置若罔闻,一径死命喊门。
“安平,求求你放我进去,求求你!安平,我心里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有人认出了他,咦了一声,上来拍他肩膀。
“这不是小裴吗?回来了?怎麽不提前跟安平联系下。他去国外走亲戚了,不在家。”
裴宿恒又敲了几下才反应过来,“不,不在家?”
“对啊,你不知道?都走将近一个月了。”
青年迷茫地看看同样不可能打开的两扇大门,不知如何是好。
“来来,今天先来我家睡吧,太晚了。就算要找人也得等明天再说。”
那人不由分说,拉著他往外走。
裴宿恒随他走到巷子口,被隔壁刚刚亮起的灯光一照,猛地甩开他跑回去,跳起来搬住门沿,脚在墙上一蹬,翻身跳进漆黑的院子里。
门外轰然一阵吵闹,渐渐又平息下去。
浓稠的黑暗里,青年依稀看到那株会开出美丽花朵的茶花树,在对他轻轻摇晃枝叶。
妈妈……
裴宿恒跌跌撞撞扑过去,展臂紧紧搂住还不甚粗大的树干,将脸埋在粗糙的树皮上。
“妈!”
他第一次将这个字撕心裂肺出来。
“妈!”
眼泪暴雨般决堤而下。
“妈妈走了,安平你不要再不要我,不要啊……”
裴宿恒跌坐在茶花树下,孩子般呜呜地哭泣。
平生多情?倾心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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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接下来一连数日,安平都没有见到齐荣钊。从工人的只言片语里,他得知齐荣钊飞去了公司总部。安平立时记起,齐荣钊提过要亲自飞回去处理突发的财务报考危机。
随著齐荣钊离开时日的增加,安平的心情从最初的忐忑畏惧,渐渐变成焦急忧虑。他追随齐荣钊十几年,亲眼见他血雨腥风中一路大沙走来,其中的艰辛他比谁都清楚。这次上市操作如能顺利进行,彻底上岸便指日可待;若是功亏一篑,多年竖起的各路仇家齐齐伺机反扑,接下来厮杀只怕会凶多吉少。
安平急忙打住,不许自己再想下去。齐荣钊刀山火海的闯荡,早已练就一身金刚铁骨,多少阴损的明枪暗箭都拿他无可奈何,这回形式虽凶险,但好歹有正经生意遮挡著,总要顾及台面。那帮饿狼穷凶极恶时上不是齐荣钊的对手,如今缚手缚脚更不能成事。
这麽想著,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虽说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总好过每日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又过了一周,一天吃过中饭,美萍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澳洲能收到的中文节目有限,美萍撅著嘴不停按遥控器转换频道。画面飞快切换的瞬间,安平觉得似乎看到了齐荣钊的影像。他连忙夺过遥控器按回去,屏幕上的人影果然是齐荣钊。他一身蓝黑西装,没系领带,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倾下身与几个衣冠楚楚的人物交谈。画外音播报齐氏的财务丑闻水落石出,新的财务报告顺利通过评估。警方将对涉嫌造假的相关人员和公司,进行更进一步的审查。
安平长舒一口气,身上瞬时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恰好屏幕上的男人转过头,对著镜头浅浅展颜一笑。那冷傲眉间的一抹柔光,状似有心地落入安平眼中,让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美萍也看到画面上的男人,她正跳到屏幕前兴奋地对著多日不见的人大声呼喊,镜头切换齐荣钊突然消失了。美萍愣了愣,突然开始哭闹不止。嚎啕大哭吵著要安平把齐荣钊从电视里拉出来陪她玩儿。
这一闹就是一下午,不去游乐园不玩洋娃娃,连晚饭也不吃。
晚些时候安平终於哄著美萍吃下小半碗饭。美萍也哭累了,瘪著嘴窝在床上笑声啜泣。
值夜班的保镖路过,将安平请出去,提醒他可以给齐荣钊打电话。安平犹疑著点了点头。
保镖见状又补充道:“荣哥走前交代过,平哥有事可以直接找他。这些天荣哥也曾打电话回来询问伯母的情况。”
安平吃了一惊,左思右想猜不透齐荣钊这般用心到底为什麽。
但无论如何,齐荣钊即开了这个方便他还是动了心。他回到房间徘徊几遭,不时看看哭倒岔气的美萍,终於下定决心抓起话筒。拨到最後一个好吗,左手扭曲的小指突然像重新被钳子捏碎了一般,猛烈地疼痛起来。紧接著整只手都开始疼的抽搐。
安平闷哼一声,手里的话筒再也握不住,颓然挂落。手掌撑著桌面喘息了一阵,才发觉後背汗湿了一片。
安平用力掐住失控大幅抖动的左手,对自己生出浓重的厌恶。
他是真的废了。以前,他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自懂事起父亲对他的要求便异常严厉,功课要优秀,身体也要强健。每天早起晨跑,下午锻炼拳脚,年头至年尾从不间断。二十岁之前他的身体看上去虽略显单薄,但匀称的肌肉里也蛰伏著青年人的力量和锐气。那时他也如现在一般不愿与人亲近,但却不是源於畏惧。他从不惹事,可一旦是非找上门也会干净利落地反击。偶尔烦躁苦闷,等第二天醒来,看到跃进窗棂的阳光,胸腔里便又会充满温暖和希望。
“平平,别轻视自己。你是爸爸眼里最棒的男子汉。”
优异的成绩和父亲的鼓励,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融进他血液里,凝成他的脊梁,给他身为男人的自信和意志。
而如今,这杆脊梁被他自己折断了。
那些曾经遭受的屈辱和暴力,深切地烙印在他的皮肤、血管和神经里,稍有风吹草动,过去的记忆就会鲜活地身体上复苏,让他本能地瑟缩逃避。对强大的本能恐惧,已成了他这个人的一部分。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爬虫,陷落在肮脏的泥沼里,唯唯诺诺仰著他人的鼻息生存。
有什麽意义?这样活著,还有什麽意义?
父亲如果看到他的悉心教养的儿子变成这副样子,该会是什麽心情?
安平紧闭双眼,掐住左手的力道不断加大,恨不得将那只不争气的手生生折断。
突然一串刺耳的响声,安平惊吓地张开眼,才发现是电话在响。他稳了稳心神,略微迟疑地接起电话。可视屏闪了闪,映出齐荣钊的影像。
“让伯母听电话。”
齐荣钊并不想搭理他,不等他开口便直接下了命令。
安平赶忙叫起母亲。美萍欢快地跑过来,迫不及待地将打电话抢过去。
“荣荣,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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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看了一眼母亲,走到窗前,出神地看著窗外深沈的夜色。
他曾努力想把自己从这种畸形的惶恐中拔出来。多次尝试後只换来更多的嘲笑和蔑视。慢慢地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厌倦超过了所有其他的感情。他开始习惯战战兢兢躲避别人的目光,妄图让自己变成一道虚幻的影子。
他还记得,被逼迫著在姚雪婷面前暴露过身体後的一段时间,他时常做一个噩梦。梦里他全身赤裸,被绑在空旷的街心广场上。周遭围满看热闹的人群。齐荣钊和姚雪婷站在最外围的一处高楼上,隔了人山人海,他们嘲弄的目光锐利的落在他的身上。等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一把闪亮的剔骨刀从天空缓缓降落,开始从上至下缓慢地剐剔他的身体。每挖下一块肉剔下一块骨头,人群就爆发出轰然大笑。剐到下身时,众人一阵嗤笑,向他吐一口口水,一哄而散。
每次梦到这里他便猝然惊醒,汗湿夹背气喘如牛。而後再不敢入睡,蜷在角落里呆坐待天亮。
窗外吹过一阵清风,夹著一片花瓣打在他的脸上。安平一下从漫无边际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耳边还响著梦中人群发出的哄笑声。
他身体晃了晃,抓紧铁质的窗棂。掌心觉出疼痛,心口濒死般的狂跳徐徐缓下一些,可耳朵里的喊声依旧持续不断。
“平平!”尖锐的一声刺进鼓膜里,他这才完全清醒,原来是美萍在喊他。
安平慌忙跑过去从美萍手里接过话筒。美萍恼怒地冲他做了两个鬼脸,才心满意足钻进被窝去睡。
“荣哥……”
他急忙把话筒贴在耳边。这是那晚之後第一次与齐荣钊通话,他不敢看可视频上齐荣钊的面孔,可是又不能不看。匆匆抬眼,又慌张地错开视线。男人神色冷淡,像平日一样看不出喜怒。
听筒里仿佛传过来一声若有如无的叹息。安平心里更加慌乱,正不知如何是好,齐荣钊低沈的声音缓缓流泻进耳孔里,“我後天回去。”
“嗯。”
他想了又想,只应出这一个字。想多说点,脑子里空荡荡什麽都抓不住。
“事情都解决了,不用担心了。”
“……哦,嗯。”
安平捧著话筒嘴唇微微发抖。他想说我知道了,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可话到嘴边却只能发出两个单调的音节。
两人又陷入一段骇然的静默。齐荣钊不得不放弃,双眼低垂淡淡地道:“挂了吧。”
安平紧绷的双肩霎时松懈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想道声晚安。可放松过後,整个人好似在梦中一脚踏空跌回了现实,空落落地虚软,提不起精力去装点那些表面的客套。
他就这样紧捏著手中的电话线,愣愣地注视著远隔著一个大洋的男人。屏幕上的人影轻微动了动,他才惊觉自己与齐荣钊的目光不知何时交缠在了一起。
心头一跳,安平仓皇转开头。男人的唇角似乎轻轻向上挑动了一下。安平怀疑自己眼花,偷眼去看,却是一切如常。
脸上突兀地一热,安平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要挂掉电话。
就在这当口,男人突然道:“瘦了,多吃点。”
安平傻傻怔住。
齐荣钊说完便挂断电话,可视屏闪动一下暗了下去。安平呆在原地,数著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下又一下锤击著胸膛,似要破胸而出。
辗转良久仍然没有分毫睡意。安平的视线顺著穿过窗帘的月光落在床铺上,又沿著床单的花纹停留自己伸在被单外的手臂上。
真的瘦了不少,十几天的功夫,手腕便细了一圈。
摸了摸自己骨节突出的腕骨,又顺势摸了摸脸颊。掌心全是坚硬的骨骼的触感。
捏著尖削的下巴愣了片刻,安平猛地坐起身。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跑到楼下厨房,下了碗面,独自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吃下去。直到胃部满涨的再也填不进一点东西。
吃完回到卧室,刚沾到床单便沈沈睡过去。
那晚一夜无梦,直到窗外的鸟儿啁啾不休,才将他从酣眠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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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总是上不来
平生多情?倾心 十三
齐荣钊预订回家的那天早上,安平把美萍打扮的漂漂亮亮。自己也从衣柜里挑选了件齐荣钊给他置办的新衬衫穿上,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之前联系时说是午饭前到家。一大早佣人就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中午的洗尘兼庆功宴。
安平看人忙里忙外,手心直发痒,也卷起衣袖去帮忙。一面淘米洗菜,一面与人聊些闲话,心里从没有过的安稳舒适。
十点锺刚过,花园里熙熙攘攘地一片嘈杂,随著砰的一声巨响,鞭炮震天地炸开了。
安平欢喜的忘乎所以,扔下手里的菜往外跑。他跑到门厅,别墅的工人已经全部拥在庭院的主道旁边,热闹地欢呼鼓掌。
安平从人缝里钻进去。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五彩的花纸从天倾倒而下。
人群欢呼的声浪猛然高涨。
安平看到那个将近半月没见的男人,左右顾盼著走近前来。那张惯於冷漠的脸孔上,笑意初融,言语温和地与围拢在身旁向他道贺的佣人寒暄说笑。
安平的胸膛臌胀的发热。眼看齐荣钊又要被围上去的人群堵住,他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不等人来喊他,挤开人群几步奔到男人面前。
齐荣钊明显怔了一下,但他只是一顿,便又面含笑容,目光停在安平身上,倾身向旁边温言道:“Candy,这就是安平。”
安平错愕,眼光随著转过去,这才发现齐荣钊的身侧挽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剪裁精致的的米白齐膝连身裙,身材曼妙,姿容优雅。她不著痕迹地将安平上下打量一番,一边亲切地向安平问好,一边伸出一只春葱般的玉手。
安平下意识往旁边躲。
“咦?”那只美丽的手尴尬地空在了两人之间。
安平涨红了脸,木偶样戳在地上。他的袖管卷在手肘上,双手乍在胸前,手指湿漉漉的沾著鱼鳞和葱叶。
“在做葱烧鱼?”齐荣钊的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眼波柔和,很意外没有发怒的迹象,“别太累,这种简单的菜色不必亲自动手。让佣人做吧。”
男人说完,体贴地牵过女子的手,绕过他向客厅走去。
身边的热闹也一同被带离了。
安平睫毛抖了抖垂下头,用鞋尖蹭蹭了落在脚边的一片花纸。
他不知道这花纸,到底是为庆功宴撒的,还是在为他们的婚礼做预演。
安平第一次听说Candice Junker的名字,是在三年前。
他那时刚被齐荣钊赶出去,按理说与齐荣钊有关的一切消息,都不该再传到他那间简陋的茶铺里。
但Candice Junker实在太过传奇。
二十出头的妙龄年後,法学、金融学双料博士,全美律师协会常务理事,齐氏最年轻的董事,北美餐饮大亨的独生女,曾经的美国小姐冠军得主。
这麽多夺目的头衔同时集中在一个女孩身上,即使齐荣钊的消息封锁再严密,全世界的小报也不会放过她。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的热辣和奔放。据种种传闻爆料,第一次在年终慈善酒会上遇到齐荣钊,这位美丽的女孩便在无数媒体前斩钉截铁地宣布:我要你做我孩子的父亲。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齐荣钊的公司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扩张,并在半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对公司血统的初步清洗。
这其中的功臣,不言而喻。
安平有一段时间对她充满了好奇,就像整日为生活奔波的小老百姓对偶像明星的好奇一样,闲暇时翻检出来娱乐一番,给自己解解闷,忙碌起来就丢到了一旁。
不过当有一天他从客人随身带去茶铺的八卦画报上,得知这位前美国小姐与华裔富商订婚的消息时,这种好奇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他仔仔细细端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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