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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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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带我过去瞧瞧。”
管家:“您这边请。”
他带着唐泛一路来到后院柴房旁边的一间屋子,范知府和汲敏等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心,跟在后面。
他们早就听闻唐泛破案高明,但一直未能亲眼见到,眼下这桩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关系纵横交错,沈坤修明摆着嫌疑最大,唐泛却舍下他,找起林家一幅名不见经传的画作来。
范知府等人不敢贸然阻拦打断,心里难免不以为然,想瞧瞧唐泛是否当真断案如神,名副其实。
没有钥匙,那屋子自然打不开,不过林家下人不敢强行打开,不代表别人也不敢,陆灵溪上前一脚,直接就把锁头踹断,门户大开。
里头经年不见打扫,一走进去就烟尘漫鼻,众人都禁不住咳嗽起来,一边以手扇风。
管家又让人找来几盏烛台先进去放在各个角落,大家这才瞧清了里面的情形。
果然如管家所言,这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杂物间,到处堆满了府里原先被弃用的东西,另外还有不少箱子,打开之后里头放的则是各种书籍,也有些布匹,但不管是布还是书,都被虫蛀得厉害,完全没法再用了。
管家迟疑道:“大人,如果我家老爷不想让人看见那幅画的话,只怕早就一烧了事,不会还放在这个地方的。”
唐泛摇摇头:“我不是为了找画。”
管家不解:“啊?那是……?”
唐泛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对陆灵溪道:“你们再四处找找。”
众人应诺一声,连小州与铁柱也加入寻找的行列,杂物间被翻了个底朝天,正当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发现的时候,铁柱忽然道:“大人,这里下面是空心的!”
所有人循声望去,便见他伸手在角落敲敲打打,过了片刻道:“这里有条缝隙,要用工具才能撬开。”
陆灵溪道:“我有,我来。”
他从身上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细看锋刃上还微微闪着青光,后者直接就被插入地砖之间那条几不可见的缝隙之中,陆灵溪微微使力,整块地砖便直接被起了出来!
等到旁边席鸣拿来烛台一照,众人都不由啊了出声。
根据先前的经历,唐泛本以为那下面很可能又是暗道或暗室之类的地方,但事实证明他猜错了。
下面实则只有五尺见方的格子,只怕连躺下一个成年男子都不大够,不过这样一个暗格没法藏人,若用来放东西,则可以放上不少,摇曳的烛光之下,里头整整齐齐填放着银锭,成色漂亮,呈现出一片令人炫目的银色。
唐泛伸手拿了一个,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这样上好的银锭,只怕只有官府才能铸造得出来,但是银锭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可见不是出自官铸。
所有人骤然看见这么一大堆银子,一时之间都没了声音。
范知府更是失声道:“他林逢元不过是六品通判,祖上又非经商,哪来的这么多银两?!”
大家都望向管家,似乎想让他给出一个解释,但管家也是愣住了,连连摆手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家虽然家境尚可,但所用家具,与一般殷实人家差不多,都是普通的梨木松木柏木,不曾用那些个紫檀木黄花梨木,更没有什么珍贵字画,古董珍玩,但若将这些银两拿出来,别说紫檀木了,估计要买金丝楠木,也是绰绰有余的。
由此可见,林家人还真有可能不知道林逢元私藏了这么多钱财。
那边管家似乎怕众人不信,还在结结巴巴地解释:“老爷从来不让我们进这间房,连太太都不知道……”
范知府等人都觉得今晚着实有些离奇,原本七夕佳节,人人欢喜的日子,却忽然出了林逢元的事情,堂堂朝廷命官被人杀害,还是在自己的辖地被杀害,紧接着沈坤修在唐泛的逼问下终于默认了自己对科举案早就知情,现在林家又被找出这么一大堆银子来。
任谁遇上这样的案子,只怕都要先头疼上几分,范知府心想,若是现在让他来断案,他也只能想到一个沈坤修了。
但从唐泛的表现来看,他又似乎不认为林逢元父子的死与沈坤修有关。
“大人,您看这……?”
范知府见唐泛一直不出声,忍不住询问,却被旁边那个高大的丫鬟冷冷瞪了一眼,后半句登时就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憋得难受,心说什么时候连个小丫鬟都敢爬到本官头上了,但是对方那一记冷眼的威慑力实在有些大,堂堂知府愣是被瞪出一身冷汗,所以他心里骂归骂,也没敢再开口打扰。
唐泛头也不抬,自然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仔细查看一番,把手头那块银锭也放回原位,对范知府道:“将这些银子找个箱子装起来,运回知府衙门。”
管家忍不住道:“大人,这些既然是我们家老爷留下的,也应该是林家的财物才对……”
唐泛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似笑非笑:“你家这些银两连个官铸的标记也没有,来源自然也正当不到哪里去,你家老爷为了这些东西把命也送掉了,你还想留着再出人命不成?”
管家一愣:“小的不知大人何意……”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陆灵溪忍不住插嘴:“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家老爷定是私底下与人勾结,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结果分赃不均,生了嫌隙,对方便索性将你家二少爷抓走,威逼你家老爷去城隍庙,趁机把人给杀了,这些银两,必然也都是赃物!”
说罢他扭头朝唐泛一笑,带着不自觉的讨好:“唐大哥,我说得可对?”
唐泛微微颔首:“多半是这样,不过你还少说了一点,林珍的死,应该也与此有关。”
众人一听,都很讶异,汲敏忍不住提出疑问:“不对罢,若林珍的死与此有关,他又怎会是上吊自杀?而且正好发生在原是作弊之后?”
唐泛道:“院试作弊一事暂且不提,待会我还要请沈学台释疑,现在先说林家的事情。林珍的尸身,方才我已经亲自去检查过,他并非自缢,而是另有死因,若从林逢元的事情来看,他极有可能也是被谋杀而死的,本官很奇怪,当时林珍下葬之前,尸身必然要先经过官府仵作验定无误的,为何还会出现他杀假作自缢的情况?”
范知府冷不防被诘问,结结巴巴:“这,这个……林珍死时就悬吊在横梁上,当时许多人都亲眼瞧见的,林逢元又过来大闹,急着将尸体要回去,是以,是以……”
唐泛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作纠缠,又道:“上回我来林家拜访的时候,你们也在,当时你们可曾在林逢元身上发现什么端倪?”
范知府生怕又被唐泛挑毛病,赶紧绞尽脑汁地回想:“林逢元消瘦得厉害,又很紧张,不想留我们久坐?”
汲敏也道:“他仿佛不欲我们久坐,一口咬定是沈学台逼死其子,大人要帮他查明真相,他反倒不愿意,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父亲,实在太反常了。”
唐泛:“对,现在想来,他的消瘦憔悴,并非因为长子的死,而是次子的失踪,对方杀死林珍,又以次子的性命相要挟,林珍自然非但不敢说出真相,反而还要千方百计为其遮掩,甚至将林珍的死推到沈学台头上,为的就是生怕别人知道,届时对方恼羞成怒,他死了一个儿子不止,还要再死一个,但他又不甘心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所以言语之间难免露出破绽。那幅画上必然隐藏着关键之处,只可惜我们发现了,对方肯定也有所察觉,所以这才杀了林逢元灭口。”
说到这里,唐泛与隋州的视线对上,两人瞬间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
林逢元的死,很可能与白莲教有关。
通判的职责很杂,作为知府辅佐,所谓“掌交易,禁奸非”,粮运水利基本都可以管。
几年前黄景隆虐囚案事发时,锦衣卫曾在吉安大肆搜捕,抓了一批人,但白莲教根基未去,依旧可以暗中与官员勾结合作,继续自己的谋反大计。
不过他们的合作对象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的。
范知府胆小怕事,估计也入不了白莲教的眼,林逢元身居通判之职,许多事情都要经他之手,顶头上司又是个不大管事的,自然再方便不过。
先前隋州就曾提过,他们从白莲教三龙头口中得到消息,据说白莲教在吉安境内私自开矿铸钱,而现在林家又发现了这些来历不明的银锭,成色既新,且毫无铸印,两相结合,不难揣测出其中的关联。
但是就算林家与白莲教勾结,也没法解释先前唐泛遇刺,以及那几个评卷官惨遭横死的事情。
而且跟吉安府上下有头有脸的人,难道就一个林逢元与之勾结么,只怕也未必。
所以事情发展到此处,依旧有许多未解之谜。
这些谜团一日未能揭开,事情就不能算圆满解决。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坤修应该与白莲教和林家父子的死关系不大。
因为一来学政这个官职对白莲教而言没什么利用价值,二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跟白莲教合作,只因有个不省心的儿子,这才被牵扯其中。
想及此,唐泛长长吁了口气。
借着科举案浑水摸鱼,白莲教的算盘不可谓不精。
范知府找人将那些银子装箱拉走,其他人则回到林家前厅。
乔氏正坐在那里吃茶喝点心,见他们回来,拍拍手上的点心屑起身:“你们回来啦?”
唐泛见状忍不住嘴角一抽,林逢元的尸身可还躺在那里呢,方才去挖坟发尸的时候肖妩掩鼻退避三尺,现在胆子却大到对着尸体还能吃得下东西了。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乔氏朝唐泛眨了眨眼,好像在说这里又不是在坟地,氛围不一样,心情当然也就不一样了。
没等唐泛领会她的意思,眼前视线就被人挡了一下,他抬头看去,却是丫鬟小州朝自己露出妩媚娇羞的笑容。
唐泛:“……”
好巧不巧,跟在唐泛后面进来的范知府等人都瞧见了这个笑容,大家先是齐齐一抖,顿时觉得满头冰水倾注而下,简直比吃冰镇西瓜还要消暑。
范知府从前曾听说色目女人如何有风情,只可惜身上体味略重,美中不足,当时还挺遗憾的,心想要是能尝一尝异域风味,就算体味重也可以忍忍,但是现在一看……
还是算了吧。
这等艳福,也只有唐大人才消受得起啊!
唐泛不知范知府心中所想,他先命人将林逢元的尸身带回官府,而后将目光落在沈坤修身上,沉声道:“沈学台,事已至此,林珍之死虽与你无关,但院试作弊,你却绝对脱不了干系,更不必说知法犯法,包庇令公子了。你若愿意趁早坦白,我尚且可以为你转圜一二,若是等到我将令公子找来,让他自己说,就不会是如今这般客气了。”
沈坤修瓮声瓮气道:“你要我说什么,那五个评卷官的死与我无关,更与沈思无关!”
唐泛见他事到如今还总想着推卸责任,不由有点火起:“我之前就说过,纵然与你无关,你也肯定知道内情!别的不说,那个在清风楼卖考题的太平道人,不就是你儿子吗!”
沈坤修果然微微一震。
他若肯痛快招认,唐泛原还想着给他留几分面子,但对方不见棺材不掉泪,唐泛觉得自己也用不着跟他客气了。
沈坤修还未说话,反倒是范知府好奇问:“大人,你怎么知道太平道人就是沈思?”
唐泛道:“太平者,长安也。长安者,西安府之古称,沈家祖籍西安,不正好就对上了吗?”
范知府啊了一声,他倒未曾从这个角度去想过,可是这样一来,倒也是说得通的。
唐泛道:“有个当学政的爹,本该与有荣焉,可惜沈学台从不收受贿赂,沈大公子又喜欢花天酒地,流连青楼,日常开销远远不够,难免要打起歪脑筋。相比起跟评卷官勾结,沈公子肯定更喜欢直接贩卖考题,只可惜沈学台两袖清风,从不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估计沈思一提出来,就已经被沈学台骂得狗血淋头了,所以他不得已,又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那就是与评卷官勾结。”
沈坤修面露难堪之色,因为唐泛还真就说中了大部分的事实。
沈思私底下与评卷官接触的事情,沈坤修是不知道的。
沈大公子也不算蠢到家,还知道打蛇打七寸,要拿捏对方的弱点下手,他打听到白鹭洲书院的山长一职将会出缺,那些评卷官都有意角逐,就利用这一点,假冒老爹之名,威逼利诱,使得那些评卷官与自己合作,又以太平道人的身份在清风楼兜售消息。
以唐泛的能力,能够猜到这些,也算是很厉害了,但接下来沈坤修所说的话,却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我那孽子胸无点墨,做事不经脑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全因他被人给利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些猜对的萌萌们,因为不能剧透,所以红包是偷偷给的,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__^*)
1、吉安境内的确有银矿的,但数量应该比较少,而且具体位置纯属虚构,请勿当真~
2、沈坤修是西安府人士,前面出现过,不过估计那会儿大家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小小细节,嘿嘿嘿~~【
第132章
沈大公子虽然不学无术,却好在有个好老爹。
沈坤修望子成龙,不仅每到一处就把沈思带上,而且自己公务繁忙的时候,还会让他进入当地出名的书院学习,为的就是希望儿子能够耳濡目染,洗心革面。
沈思在去白鹭洲书院之前,已经把南昌府那边稍微有名一点的书院都上遍了,人家实在消受不了这样的学生,沈学台也没脸让儿子继续待下去,就将他带到白鹭洲书院来,希望沈思离了那帮狐朋狗党之后,能静下心好好读书做学问。
不过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因为沈思在白鹭洲书院期间,非但没有洗心革面,反倒结识了徐遂这样的纨绔子弟,大家臭味相投,立马就打得火热,跟上辈子失散的亲兄弟似的。
上过学的人都知道,不管古今中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同一个地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成几拨人,大家泾渭分明,成日互相看不顺眼。
以徐遂为首的几名富家子弟,就瞧林珍很不顺眼,觉得他明明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却非要跟他们划清界线,好像自己多清高似的。
当然林珍也瞧不上徐遂,所以大家平日里相看两相厌,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寻常的商贾子弟,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不敢找林珍的茬,毕竟林珍父亲林逢元也是吉安通判,这个官职放在南昌府可能不够看,但在吉安府就是地头蛇了。
但徐遂可不是寻常的商贾子弟,他老爹徐彬的前靠山虽然倒了,却很快又攀上当朝首辅这棵大树,万党这个名头说出来能吓死人,徐遂当然不会畏惧林珍这个六品通判的儿子,便成日想着法子跟林珍过不去。
沈思来了之后,徐遂可算是找到同道了,好巧不巧,沈思从其父口中得知沈林两家的恩怨,对林珍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徐遂一说,两人一拍即合,成天想着法子捉弄林珍,林珍也不甘示弱,两边很快势如水火。
就在院试前夕,林珍和徐遂发生口角,最后演变成打群架,因为林珍平日里在书院先生面前表现得不错,又在师长面前先告了状,所以最后反倒是徐遂和沈思受了些惩戒,林珍则安然无事。
此事之后,徐沈二人愤愤不平,怀恨在心,一直在伺机报复。
碰巧院试将至,徐遂和沈思就不用说了,如果没有文曲星附身,这两人铁定是考不上的,但林珍不一样,他平日里功课还不错,取得生员功名理应没什么悬念,区别只在于名次而已。
有鉴于此,徐遂就想出一个缺德主意,准备让林珍在院试中栽个大跟头。
他先是让沈思去沈坤修那里事先询问考题,结果当然失败了,沈坤修压根就不肯告诉儿子,还将沈思骂了个狗血淋头。
徐遂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与沈思特地找了一个林珍每天有可能路过的场合,派两个人在那里装作不经意地窃窃私语,顺道牵出清风楼最近出了个太平道人,专门给人指点迷津,百试百灵的事情。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若是林珍当真觉得自己本事过硬,大可不去理会,也就不会上钩了。
偏偏他思忖再三,实在抵不过诱惑,还真就跑到清风楼去查看究竟。
假冒成太平道人的沈思跟他胡扯一通,最后一百两卖了“大成也”三个字给林珍。
事后林珍又觉得光是自己一个人买也不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一抓一个准,于是又将消息告诉几个平日里跟自己走得比较近的学子,心想就算到时候曝光,法不责众,自己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在沈思看来,这也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可以捉弄林珍,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又可以趁机捞一笔。
这每人一百两,最后足足有十六个人来他这里买了消息,沈思就净赚一千六百两,他爹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怎么能不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既然是要捉弄林珍,当然不能半途而废,收钱只是顺带的。
接下来,徐遂就让沈思借着老爹的名义,去威逼利诱那些评卷官,迫使他们同意配合,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
等到院试放榜之后,徐遂和沈思马上放出消息,说榜上前二十名,都是作弊来的,这才事情越闹越大。
其实两人的本意,也只是想要让林珍沦为人人喊打的笑话,让他以后再也无法参加科举,可沈思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祸事闯得实在是太大了,最后连自己老爹也一并被卷了进来。
要说徐遂这人读书不成,但出阴损主意却实在是好手,也活该沈思没脑子,一路被他牵着鼻子走。
等到林珍横死的事情一发生,沈思才后知后觉,发现事态已非自己所能控制了。
犹豫再三,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了老爹。
当时沈坤修已经上疏请求朝廷革除这些士子的功名,谁知随即又出了林珍的事情,真可谓是一波三折,颇不太平,谁知儿子突然跑到跟前来坦承一切,直接把他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没当场吐血。
人家生子是青出于蓝,他生子却是专门来坑害自己的,这让沈坤修情何以堪?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坤修活了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沈思出了事,那沈家也就断了香火了。
他要是当时真能下得了狠心,直接把儿子打死,也就一了百了了,到时候将尸体交上去,给朝廷一个交代,自己还能赢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事情也可以就此了结。
但沈坤修怎么忍心啊,所以就只能给儿子收拾烂摊子了。
在父亲面前,沈思痛哭流涕,再不敢隐瞒,只说林珍的死与自己无关,又把自己跟徐遂干的那些好事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大抵天下为人父母者,再如何恨自己的儿女不争气,还是总会将他们的过错归结于别人身上,沈坤修纵然贵为一省学政,也不例外。
他听完沈思的陈述,虽然气得不行,却同样觉得这件事如果没有徐遂的怂恿和主谋,以沈思那个笨脑子,是万万干不出来的,现在出了事,没道理他们父子深陷其中,徐家却置身事外。
想到徐家与万党的关系,沈坤修就存了一丝侥幸,觉得徐家应该能够担下这件事,便亲自找上门,将事情与徐彬一说。
徐彬也没想到儿子胆敢闯下这等大祸,但他仗着万党撑腰,的确有恃无恐,便让沈坤修先将那五名评卷官放了回去,又让他尽量拖住朝廷钦差,然后一口咬定林珍乃是因为担心功名被革除,才会惊惧过度,上吊自杀的。
事已至此,沈坤修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按照徐彬说的去做。
他也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沈思坐实勾结评卷官,兜售消息给考生的罪名,那等待他的,不是砍头,起码也是流放三千里,但如果沈坤修自己胡搅蛮缠,阻拦办案,让唐泛最终查不下去,充其量也只是被革职罢官。
沈坤修觉得,能用自己的前程来换儿子的性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而徐家那边为了不让徐遂出事,肯定也会想尽办法阻挠唐泛的。
所以正如沈坤修之前所说,他也的确不是在帮自己的儿子开脱责任。以沈思的脑子,想不出这么缺德的主意,也闯不出这么大的祸事,他充其量只是从犯,真正要说主谋,那应该是徐彬之子徐遂才对。
听完这一切,唐泛面色平静,并无特别的反应:“这么说,那五名评卷官的死,也与你父子没有关系了?”
沈坤修道:“的确如此。”
唐泛道:“我刚到吉安的那天晚上就遭逢刺杀,险些没了性命,想杀我的那帮人,他们所用武器,与后来杀死五名评卷官时的伤口一模一样,照你所说,这些也全都是徐家所为了?”
沈坤修沉默片刻:“当时因为你找我要那几名评卷官,可人又已经被我放走了,我担心你在他们口中问出犬子,就去找徐彬商量对策,徐彬告诉我不用担心,谁知道转头我就听说那几人死了,但这其中到底是否与他有关,我也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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