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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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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元化怔怔地靠在墙壁上喘气,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刚刚逃过一劫。
    “到配殿里去!”唐泛喝道,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他刚刚为了拽尹元化,也下了很大力气,此时脸色不比对方好看多少。
    但下一刻,危险再一次降临。
    那镇墓兽似乎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更好对付的人,脑袋一转,大嘴一张,森森白牙近在咫尺。
    从唐泛救尹元化,到怪物扭头过来,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在眨眼工夫!
    镇墓兽没有办法一次咬下两个人,它的目标首先是尹元化。
    尹元化的面色依旧苍白,但他这一次的反应似乎比上次要快些。
    逃开已经来不及了,怪物的身形比他们大得多,早就将他们的退路都挡住。
    这一回尹元化终于有了反应。
    他选择一边拽过唐泛,一边朝他身后躲去,准备将唐泛当作挡箭牌,先缓住怪物的来势,然后再图谋离开。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
    唐泛已经躲闪不及!
    眼看他的肩膀就要如同之前那个锦衣卫一般被怪物咬下来,唐泛眼前刀光一闪,怪物的牙齿却正好咬在一把绣春刀上!
    是隋州!
    千钧一发之际,隋州赶了过来,生生以一臂之力,用手中的绣春刀挡住怪物的来势!
    刀口令怪物柔软的口腔染血,它狂怒地咬住刀锋,狠狠一甩,顿时将隋州撞飞在墙壁上。
    后者重重地摔下来,又吐了一大口血。
    “广川!”唐泛扑过去扶起他,目眦欲裂。
    隋州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只怕已经伤了内腑,一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怀里温热的躯体靠得如此近,但那一瞬间,唐泛却有种即将失去他的惊恐和彷徨。
    自己的前半生,父母早逝,长姐远嫁,他自以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潇洒不羁,自以为即使不做官,顶多也就是挂冠离去,这辈子兴许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无法放下。
    却只有在这个时候,唐泛才意识到,这个人在自己心中占的分量有多重。
    重到他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对方的事实。
    此时尹元化见那怪物已经离开门口的位置,不由大喜,忙不迭朝门外跑去。
    庞齐见状就喊:“这妖物太厉害了,我们先撤罢,回头寻了人马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尹元化!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个脑袋从外面横飞进来,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圈。
    正是死不瞑目的尹元化。
    “外面还有一只!”庞齐厉声喝道。
    外头笼罩着浓厚黑暗的甬道里,似乎也埋藏着未知的危险。
    这里光是一只就够难对付了,外面还有一只?
    那怪物竟然如此狡猾,一只在里面扫荡,另外一只守在外面,将他们死死困在这里,无路可逃。
    所有人的心头顿时都升起一丝阴影。
    是啊,李漫只说有镇墓兽,压根就没说有几只!
    唐泛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太小看李漫了,因为上次对方栽在自己手里,就真把对方当成一般人物,殊不知对方看似示弱的“坦承”背后,根本就隐瞒了许多事情。
    若白莲教的实力当真只有那么弱的话,朝廷又怎会为了彻底剿灭他们而头疼?
    只怕李漫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正等着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呢!
    而李漫呢?
    此时的李漫趁着场面一团混乱,所有人都无暇注意他的时候,跑到了大殿里那副棺椁旁边,企图以上半身用力地去推上面的棺盖。
 
第67章

    大殿中已经一片混乱。
    火铳不可连发,每次将火药发射之后,都要再次填充,颇费时间,那怪物身形敏捷;很难瞄准;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人。
    隋州已经倒下了;昏迷不醒,指挥权自然而然就转移到庞齐身上。
    趁着怪物被戳瞎一只眼睛的机会,剩余的锦衣卫并肩子上,将手中的兵器纷纷往怪物的腹部招呼,但这样做也很不容易,转眼间又有不少人被扫飞出去。
    大殿正中安放着一副棺椁,那原本应该是巩侯墓主人的安息之处,那上面的棺盖极沉,平日里用双手推也未必推得开,现在李漫双手使不上劲,用身体去推,当然纹丝不动。
    不过托场面混乱,大家都在集中精力对付怪物所赐,几乎没人有空顾得上搭理他。
    棺椁位于正中,原本是很容易被波及的,不过由于那上面的烛火先前被扫灭了,现在光亮主要集中在丢弃四周的火折子上,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准怪物的弱点,大家也有意无意地将怪物往那里引。
    所以反倒便宜了李漫。
    跟着李漫一起进来的那两个手下已经死在这里了。
    一个被李漫当成挡箭牌,另一个被怪物的爪子勾入胸膛,当场就挂了。
    李漫明显没有将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他正一心一意地用上半身去推那棺盖,只恨不得能更快一点,可惜身体被绑成了肉粽,还要不时注意周围的状况,防止那怪物突然窜到自己眼前,登时急得他满头大汗。
    不过几乎没人搭理,不等于完全没人搭理。
    正当李漫费力使劲的时候,他的后背被人猛地往上一提,直接又撂倒在棺木旁边。
    “你想作甚!”
    下一刻,他的脸上被重重地掴了一把掌,半边脸颊顿时肿成猪头,就跟前不久他对唐泛做的那样。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李漫大怒,待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之后,随即转怒为喜,口齿不清道:“小兄弟,别打!别打!你也不想死罢,对不对!我有办法可以逃,你别声张!”
    钱三儿狐疑地瞅着他,忽而脸色一变,拽起他就往旁边一拖,堪堪避过镇墓兽扫过来的尾风。
    那尾巴上面不仅有鳞片,还很扎手,力道又大,被扫一下真不是玩儿的。
    钱三儿将他摁在角落,又给了他一巴掌,恨恨地道:“你刚才不是挺威风么,现在怎么萎了!要不是你,我师父他们就不会死!”
    李漫被抽得头晕脑胀,换了平日,他早就破口大骂了,但此刻他却强捺下怒火,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你师父他们已经死了,你还活着,你也想和他们一样死在这里吗?”
    钱三儿:“外面还有一只怪物,怎么逃!”
    李漫道:“有办法,不过你要先解开我的绳索!”
    别看他刚才在唐泛面前装得大义凛然,说什么为圣教生,为圣教死,蝼蚁尚且贪生,像李漫这样拥有越多的人,就越是怕死,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放过。
    他既然怕死,在将那怪物引到这里来之后,又岂能没有后招?
    现在唐泛忙着查看隋州伤势,无暇顾及这边,李漫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清楚对方乃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先前不过是当局者迷,才一时大意着了道,等唐泛反应过来,肯定就会戳破自己的小伎俩,到时候自己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李漫无论如何也要利用眼下这个机会,先跑了再说,留下唐泛他们去跟镇墓兽去厮杀。
    他相信以镇墓兽的凶残,一定能将这帮人通通剿杀在这里,到时候他们再设法将财物运送出去,从此就海阔天空了,官府的人再也别想抓到他们!
    钱三儿是个偷儿,不是官府的人,李漫诱惑起他来,自觉完全是手到擒来。
    李漫对他道:“你先前也知道了,白莲教河南分坛的坛主正是我,你只要跟着我出去,从今往后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更不用被这帮朝廷鹰犬指使践踏,快,解开我的绳索!”
    钱三儿戒备不减,但眼神已经渐渐动心:“你先说出路是什么?”
    李漫暗自冷笑一声,真诚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棺椁早就被挖空,从那下面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洛河,到时候自然有人接应我们!”
    钱三儿揪起他的衣襟:“你别骗我,如果洛河跟墓穴相连,那水早就灌进来了,我又不会凫水!”
    李漫:“蠢货,谁告诉你是连着河里了!”
    刚说完,他又被抽了一巴掌,后槽牙都被打出来了。
    钱三儿瞪大眼睛:“你他娘的还敢骂我!”
    李漫:“……”
    他忍气吞声道:“小兄弟,我没骗你,另外一头是连着洛河河边,离这里有些远,但是保证安全。”
    钱三儿半信半疑:“那怪物不也是从河里游进来的么,我进来之前就看到洛河河水又要上涨了,到时候那怪物逃出去追上我们怎么办?”
    李漫阴狠一笑:“你忘了外头还有我的人吗,那两个人都是我的心腹,我早就布置好了,只要我们走了,他们只会全部死在这里,管他娘的是人还是兽!巩侯墓那一大笔财物早就被我让人藏起来了,先前散落的那些你也看到了,真正的财物岂是那些萤囊之光可比的!你只要跟我一起走,以后荣华富贵,有你享用不尽的时候!”
    钱三儿喔了一声,点点头。
    李漫心急如焚:“这下你可以放开我了罢!”
    钱三儿:“萤囊是什么意思?”
    李漫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
    他总算知道这小子从头到尾都在耍自己了,没准他就是为了套话,压根就没有释放自己的意思!
    可惜等他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钱三儿早就摸出一把匕首,朝他心口狠狠一捅!
    李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到死没想明白,为什么钱三儿要杀掉自己。
    钱三儿将匕首从李漫胸口狠狠抽出来,对方的心头血溅上他的脸,被他连着眼泪一起抹掉。
    “……师父,我总算给你报仇了!”钱三儿喃喃道。
    他腾地站起身,对着唐泛他们大喊:“唐大人,李漫说棺椁里有一条通往洛河的出口,不用往外跑!”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精神一振。
    原本大家以为出去的路就一条,但门口已经被堵死,眼看着虽然拼了全力也能杀死里面这头镇墓兽,但外面还守着一头,渐渐都有些绝望起来。
    但就在此时,钱三儿的话又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唐泛沉声喊道:“庞齐,不要恋战,且战且退!”
    大殿之中,镇墓兽的身躯扫荡之处,夹杂着它发出来的凄厉叫声,一并带起呼啸的风声。
    它虽然受了伤,但其他人也有些顶不住了,外面原本准备接收成品的那头镇墓兽已经等得不耐烦,稍稍将身躯探进来一些,一双血红眼珠盯着殿内的人,露出森森獠牙。
    庞齐抽空回头,竭力吼道:“大人,大哥如何了!”
    “死不了!”唐泛将隋州一把负于背后,往棺椁那里跑去。
    钱三儿早就跑过去将棺盖用力推开一半,露出里面的木板。
    他又将木板掀开,果然看见下面还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钱三儿大喜,回首朝唐泛他们喊道:“唐大人,这里可以下去,李漫没有骗我们!”
    “走!”唐泛一声令下,所有人逐渐开始往大殿中央靠拢。
    那两头镇墓兽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挟带着凌厉腥风,朝他们扑了过来,尤以那头受了伤的越显疯狂,攻击力比之前还要强上几分,庞齐等人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了,又有一个锦衣卫躲闪不及,被直接咬中咽喉。
    庞齐杀红了眼,但他别无办法,双方的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此时远处传来轰然巨响,连带着他们脚下的地面都跟着战栗摇晃起来,震得所有人几乎站不住脚。
    那两头镇墓兽原本是要攻击众人的,受了惊吓之后反倒稍稍停了一下。
    唐泛脸色微变,他总算知道李漫的打算了,但当下也来不及多说,只能高声道:“快走!这里恐怕很快就要倒塌了!”
    钱三儿当先下了那个洞口,又回身过来接应唐泛。
    唐泛先将隋州送了下去,对庞齐喝道:“还不快走!”
    庞齐还想趁着怪物受伤将它杀死,但在另外一只也进来之后,他就发现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得恨恨放弃,一路退到棺椁附近。
    一行人趁着镇墓兽受惊的机会陆续往棺椁里的洞口转移。
    此时整间墓室的震颤越来越厉害,连带着墙壁和地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裂缝,巨响一声接着一声,远远近近,几乎连耳膜都要被震碎。
    那两头镇墓兽受了惊开始四处乱窜,眼看着唐泛他们一个个撤离,不由凄厉地嘶叫一声,也想追上来,断后的庞齐直接一把绣春刀掷了过去,稍稍阻住它们的来势,然后捂着肩膀往棺椁里钻。
    在他身后,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殿的石壁被炸开而倒塌,连带头顶的石块一起砸落下来,重重压在棺椁上,将镇墓兽恐怖的叫声彻底隔绝。
    狭长的甬道里,所有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几乎充斥着耳边。
    爆炸声仿佛离得很远,但地下甬道也受到了影响,震颤感不断,头顶还不停有碎石掉落下来,有些稍微大一点的,能砸得人头破血流。
    “快,再晚了这里说不定也要坍塌!”唐泛催促着众人再走快一点。
    钱三儿在前面背着隋州走,唐泛则在后面帮忙照应。
    之前他因为隋州的庇护,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但零零碎碎的小伤是少不了的,加上体力严重透支,脸色也没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
    确切地说,如果此刻不是有一股意念支撑着的话,他估计早就倒下去了。
    但没有人会觉得不会武功的唐泛是个累赘,因为如果不是他的提前谋划,现在能够在这里走的人只会更少。
    白莲教对这里想来是下了大工夫的,这条甬道挖得比先前钱三儿他们那一条要高阔得多,走起来也不是很困难,想来他们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对这座巩侯墓虎视眈眈,从而开始下手,只是碍于要事先转移那些财物,然后才能炸毁墓穴,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不巧他们又碰上钱三儿和唐泛先后两拨人,最后害人不成反被害,连李漫自己也葬身在里头。正所谓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自己的性命,不外如是。
    钱三儿已经将李漫临死前说的话告诉唐泛,鉴于李漫这个人说话真真假假,成天跟他玩心眼,临死前还隐瞒了在巩侯墓里埋藏火药的事情,想要趁机坑他们一把,把他们和镇墓兽一起炸死。
    就冲着这一点,唐泛也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
    不过李漫说甬道通往外面,又有人接应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因为以李漫自私的个性,那批财物肯定是要放在他自己眼皮底下,他才会放心,所以他是不可能放任同伙带着财物先跑。
    往前走的过程中,唐泛不时会探一探隋州的脉搏,发现指下还有跳动,才稍稍放心。
    一行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钱三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大人,前面好像就是出口了。”
    他将隋州放了下来,走过去,伸手往上摸了摸,回头小声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唐泛示意众人噤声,让钱三儿过来照顾隋州,他则走到钱三儿方才所站的位置,四下摸索。
    这里确实已经是尽头了,唯一的出口就在上面。
    唐泛在压着出口的东西上细细摸索,又轻轻的敲了一下,将手放近鼻子下面闻了闻。
    “上面是一口箱子,里面应该是装衣裳的。”他道。
    “怎么知道是装衣裳的箱子?”钱三儿一愣。
    唐泛:“那木头是梨木,一般不会有人用这样的木头来装杂物,所以只会是一口箱子。如果里面的东西太重的话,李漫他们就很难出去,而且刚才我也闻过了,那上面残留着樟木脂膏的味道,必然是用来安放容易被虫子蛀咬的东西,所以装的只能是衣裳。”
    钱三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刚才也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出来。
    现在听唐泛一说,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再看庞齐他们,显然早就习惯了唐大人这种观察入微,能人所不能的智慧。
    唐泛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崇拜者,他将隋州扶了起来,为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方便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对其他人道:“外头应该是白莲教的又一处据点,方才在走的时候,我就仔细留意了一下,按照这个距离和方向,屋子应该是位于郊外。但不能确定的是,外头到底还有没有白莲教的人马,如果有,又有多少。”
    受到巩侯墓里那些火药的影响,甬道一直在往下砸落石块,震动的力度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李漫那帮人究竟在墓里埋了多少威力巨大的火药,才能有这个效果。
    大家忍受着窒闷的气息,一直在待这种随时都有倒塌危险的甬道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很多人失血过度,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更严重一点的,像隋州这样昏迷不醒,只能由伤势较轻的同伴搀扶着。
    估计这帮横行霸道的锦衣卫打从进了北镇抚司,就从没遇过今天这样狼狈的状况。
    二十多个人进来,如今在这甬道里的却只剩下十七八个了。
    但对比李漫他们的惨状,似乎这还已经算是好的了。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努力活下去。
    庞齐忍不住道:“大人,冲出去罢,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唐泛却摇摇头:“不,你用绣春刀沿着洞口的轮廓把箱子划开,那里面若都是衣裳,掉下来也不会有动静,到时候可以略作掩护,稍加观察之后再行事。”
    庞齐觉得这种法子实在太不爷们了,忍不住抗议:“何必如此麻烦,如今我们很多人都撑不了多久,拖得越久,胜算只会越小!”
    唐泛只用一句话就堵上了所有的抗议:“广川将你们交予我手,我要尽量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
    这里是洛河边上的一个已经荒废了的小村庄。
    有一年洛河泛滥,将这个小村庄淹了,庄稼无一幸免,村民们便渐渐搬离了此地,久而久之,这里除了几间破屋之外,已经无人居住。
    乌老四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半年。
    但他并不是最早来到这里的人,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人烟。
    和他一样身份的白莲教徒奉命装扮成来到这里安居的村民,弄了几条小船,每天日出打渔,日落歇息,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无异。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要仔细观察,随时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在附近窥视。
    至于守候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乌老四一无所知。
    那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教众能够了解的事情。
    在他与同伴来到这里的两个月后,又陆续有几个人到来,其中一名妖娆动人的少妇,被周围的人簇拥着,进了村庄里那间被收拾得最好,也从来不允许乌老四他们靠近的屋子。
    乌老四和他的同伴不止一次在私底下猜测过少妇的身份,带着一种男人才能理解的猥琐语气,他们都觉得那少妇肯定是教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说不定还是坛主夫人。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乌老四等人甚至没能跟那个女人说上一句话,而那个女人自从来到那个屋子之后,也总是深居简出,外面的人来来去去,经常从那间屋子进出,那女人却很少出来过。
    乌老四他们因此有了更加下流的各种猜测版本。
    今天的晚霞绚烂而美丽,与其它时候并没有多大不同。
    乌老四早已看腻了这样的景色,他懒洋洋地将小船靠了岸,一边按照习惯,仔细留意了一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
    一切如常。
    乌老四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进过窖子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早就把脚下这条小破船一丢,直接进城去找几个姑娘泻火。
    但是不行,他奉命守在这里,没有命令,一步也不许离开。
    上头到底是为什么非要他们待在这个破地方!
    乌老四既好奇又有些忿忿不平,但他没有资格也没胆子去找堂主置喙,这些想法也只能在脑子里转了转,手中依旧像往常一样,将船上那张网里几条比虾米大不了多少的鱼儿抖落出来,一面跟旁边靠岸船只的同伴打了声招呼。
    同伴压低了声音道:“今晚到我那里去罢,我弄了瓶酒来!”
    乌老四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但下一秒,不远处,从那个神秘的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尖叫!
    是那个少妇的声音!
    乌老四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与同伴对望了一眼。
    作为普通教徒,他们的身手也很一般,跟上层不同,乌老四可不想造反,更没有什么“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想法,他加入白莲教的初衷很简单,只是为了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在江湖上吃得开罢了。
    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实际,也是最有眼色的。
    当变故在那个小屋发生的刹那间,乌老四和同伴想到的,不是赶过去救援,而是怎么设法逃跑。
    紧接着,他们瞠目结舌地瞧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十数个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人从小屋里冲出来,如飞鹰一般杀向那些同样朝小屋扑过去的教众!
    等等!
    他们之前明明看见那屋子里头有两三个人,都是白莲教本地分坛的堂主,地位举足轻重,怎么一下子就换成锦衣卫了!
    那屋子是能大变活人吗?!
    眼见两方人马杀成一团,乌老四与同伴对望一眼,都在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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