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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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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也不知怎的,被二子一望心中又是一悸,勉强收敛心思,浅笑道:“只不过一时心中所得,随性而至随手而写罢了,怎就敢说出世?”
参寥大师深深地看了初阳一眼,眼神有点复杂。随园先生并未注意这一眼,只是抚须轻笑道:“即使一时所得,初阳也非是凡尘女子,曲中有不胜风举随云仙去之感。章侯维城,初生之虎也,自是勇往直前欲就天下之赞誉,但于隐身藏名实不及你多矣。”
“女儿身,自无功名之想,然若是一生困守也非我所愿。隐也好,藏也罢不过是我行走神州之伪饰。只是天下女子困居一室一地者比比皆是,有甚者终身不识一字一书。随园先生胸怀宽广,名动四方,不知可愿为神州女子开窥世游历之门?”初阳心中突然有些憋闷。
许是未曾料想初阳有此一问,随园先生也有些愕然,良久方说:“初阳此言,不是不可为,只是移风易俗怕是无有数世累积恐不能见其功,但请于我始。”
初阳心中激荡,顾不得路上坚石,急趋上前大礼跪拜道:“初阳为天下女儿谢先生。咏絮才、林下风不复为绝响矣。”
随园也不扶起初阳,只笑道:“初阳,此是拜师之礼么?若是今后你可须得常往书院一行,我自有功课与你。”初阳不知如何回复,一时怔住,参寥忙打趣道:“随园也太贪心,天下英才不分男女尽入集贤书院不成?初阳你不问佛学,也不能偏心儒学,最多与他做个记名弟子罢了。”
初阳听此提醒,倒也机敏,全了记名弟子之礼方才起身。随园也不介意,只笑着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章侯维城来,重与你师妹见礼。”
三人无奈又各自见礼,章侯挤眉弄眼神态可掬,初阳抿着嘴偷偷笑他。维城倒是安稳但也微露喜色,初阳与其双目交睫的瞬间心跳又乱了一拍。
参寥见状若有不忿,直对初阳道:“往后多往昭庆寺寻我,莫要多去书院,若是被些许腐儒沾染,怎得心中清净?”
初阳只得笑着点头,随园先生只以为参寥大师嫉妒也未多想。一行人说说笑笑间行出九溪,远处钱府车马早已等候多时。沿着钱塘江边,众人指点江景,往余杭城中归去。

☆、第33章触动修

师徒名分已定;随园先生自是要将初阳带往书院稍作盘桓。
集贤书院其实离秋园也不算很远,只在钱塘湖南路,近湖而设;风景之雅丽自是不消说;初阳也不得不赞叹随园先生之大手笔。往其中深去,书院多植松柏樟枫,亦有梅竹合欢银杏之属。偶尔也见数丛夭桃秾李但极少,可见花色只是间或点缀。书屋、书斋、书阁等等也掩藏于树木深处;有长廊曲曲折折将各处连接,颇有散而不乱、虽分割犹整体之效。
众人行至一书斋方止,初阳定睛一看只见上书三字:三樾斋。
三樾斋旁有大枫数株,老松几棵;高梧三五茎。此春时树树翠叶千重,鲜绿可爱;偶有轻风拂来,则叶叶翻浪,蓊蓊郁郁,如碧水微澜;想来夏日必是暑气不侵,十分清爽。壁下有山兰数本,槛前有芍药几株,阶前有草深三尺,皆非凡品但不夺三樾斋本意。
步入其中,章侯当先导引,指示何处为讲学之所,何处为先生稍作歇息之所,何处为书藏之所等等。直至一小茶室,众人才停下脚步,分座小憩。
先生笑对初阳道:“一路行来,不知书院可还入眼?”
初阳也不作答,只笑问道:“这般湖光山色,若是常来常往,流连忘归,岂不是失却静心读书之意?难不成先生与参寥大师相类,要以繁华景致拷问院中学子用功之心么?”
随园先生不知是被初阳逗乐还是气乐了,只反问道:“小妮子,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之好天下俱同,山水之意天下俱求,何以到你嘴中就成了读书之害?”
初阳眨眨眼,假装委屈状道:“不过是恐己惫懒而为师所责难,故预先以山水为假托之词。先生何以不识人意若此?”一时与座众人皆开颜,先生更是笑骂初阳促邪鬼。
仆从送上清茶,小狐向来不喜茶味,嫌弃其寡淡无味,因而附于初阳膝上一动不动,慵懒之极。
“初阳,今日观你所书,想来于书法一道并不曾多用功。赖有飘逸之气流露笔端,方得不显其陋。虽则女子无功名之累,但书如其人且可达文韵,今后于此道还得多多用心。不然不知者见之,必以为为师笔力渐衰,弟子也日见其弱。”随园先生说到文字之道便格外慎重严肃。
“先生所言极是,初阳谨记。不过我细细思量,卫夫人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与初阳颇有契合,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并不惧曝己之短,初阳因而说道。
随园先生闻言也笑道:“今人多推崇颜筋柳骨,其实卫夫人亦别有韵味,初阳所选正是恰当。如此一来,你可要多多请教于维城。维城喜书圣之道,揣摩临帖无数,昔时因书圣早年师承卫夫人也对簪花小楷有所涉猎,正可助你。”
“原来如此,维城师兄今后可要多多教导于我。”初阳举目望去,怎知维城正好亦回望与她。目光交汇的瞬间,初阳急急低头回避,却未见维城有些微的失落。
“初阳欲学簪花小楷,恰好昔日得卫夫人字帖珍品一本,不若临走时携带而去?”维城答道。章侯也不肯落人后,笑道:“待我归府后仔细捡寻,若有所得也必奉于初阳。”
二人如此热忱,初阳只得一一谢过。
参寥大师在一旁道:“卫夫人书流畅高洁,多有女子之柔态,初阳所选倒是相得益彰了。我对此多有期望,不知几时初阳能留一二匾额于昭庆寺?”
初阳不禁笑对参寥大师道:“佛学故典曾说若非心动何以见物动,此时大师心动了,可是说我于书法一道必有所得?若是如此,倒要先谢大师吉言。”
众人又皆是莞尔一笑,章侯更是笑道:“原来初阳更有此等活泼慧黠,不知初阳还有几多未知之性呢,倒是令人多有期待了。”
小狐听得此言,抬起头对着章侯打了一个哈欠,貌似是在说:你才知道初阳促邪呀,我其实早就知晓了。
品茶茗,论书文,几人倒是格外融洽。叙谈多时,晚膳自然是随园先生留请。
初阳与先生议定每隔三日至书院进学一日,并将前几日功课带来点评。临归之时,维城与初阳一同告退,二人默默行至书院学子暂居之院落。维城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犹豫再三方说:“初阳,你且于此处稍待,我取字帖少时就回转。”初阳也不再伶牙俐齿,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就再无声息。
院中有一夭桃,正是芳菲漫天时,初阳立于其下,落花点点粘于发间衣襟,娇嫩柔美难分花面与人颜。
维城取簪花帖出时,正见此景,不觉心神为之一滞。初阳见其呆立门槛,其状颇为有趣,不免掩袖轻笑。笑声清脆,惊醒维城,口中诺诺,不知所言。
初阳于其手中取过字帖,犹自笑声不绝,只指指夭桃又指指维城,也不复言语只转身不顾而去。维城不知所谓,只傻傻地望着夭桃,心中暗想初阳可是知晓几日前所赠夭桃何来?初阳可是知晓我心中所思?
归至秋园,二老虽知初阳必定晚归,但犹在堂中守候。初阳心中也十分感念,于是将拜师一事大致告知老人以安其心。秋翁听完后,哼了一声道:“随园倒是执念未改当年,只望其文章书道能更上层楼,不然何以授我家初阳?”说完正欲离去转身又对初阳说道:“初阳改日去见随园,只与他说若悉心教导与你则嫌隙尽消,若不然终身不复相见。”
秋翁离去自往园中巡视,小狐也随之而出。初阳却心中疑惑重重,望向婆婆却不知如何开口。见此情形,婆婆轻拍其手,细细说道:“人皆有年少气盛之时,只不过是昔时朝堂意见相左就衔恨这许久,可见这二人也非心胸开阔,初阳莫要学他们。不过随园此行一则惜才,二则亦有示好之意。此番若能尽释前嫌倒还要多谢初阳了。”
初阳方知始末,皱皱眉头道:“原来先生以我铺路还不明说,待三日后我只说不复相见不说嫌隙尽消如何?”婆婆失笑,初阳也绷不住脸,二人草堂中笑声阵阵,不远处秋翁亦自欣然。
因要研习小楷,初阳早间仍旧与秋翁于园中忙碌,午间却静心于房中揣摩维城所赠书帖。婆婆早备好文房四宝置于房中,虽不是什么珍品,初阳也觉心中十分熨帖。
暖风频送花香怡人,房内桌旁初阳只以指于卫夫人帖上细细描画并不轻易下笔,只是心有所得方才起而书之,但也不能满篇只不过数十字而已。意尽归座,兴起出笔,如此往复,一日也只不过写得百字上下。只有小狐愈加无趣,园中房内处处寻人玩耍,晚间则越发缠人。
匆匆时日终不待人,转眼就到了初阳初次往集贤书院请益之时。将几日所书之字一一收捡,初阳抱好小狐后辞别二老而去。晨间湖面多有水烟撩人,初阳早早出门就为领略这烟雾空灵之感。轻灵剑意得来已有时日但初阳却依旧不得要领,每每催使都有剑失毫厘意谬千里之感,甚为苦恼。
沿着湖边缓缓而行,水烟若进若退、若有若无,只在人之四周萦绕却从不会停留粘结。
瞧瞧左右并无人影,初阳分出神识,将少量若即若离的烟雾困于掌中。将手中轻烟凑近查看,烟气却无被困之悲依旧轻松闲适,初阳稍稍收回神识放开缺口,烟气也不急不躁只是徐徐逸出。看着这慢慢逸出的烟雾,初阳心中似有所动,但要细细追寻却如水烟一般不着痕迹。知是时机未到,初阳也不在此上多做纠缠,只加快脚步往书院而去。
想是怕初阳路径不熟,维城与一书童也已候于书院门口。初阳望见二人,心中隐约有些窃喜,面上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书童迎上前接下书囊,并引维城与初阳往三樾斋行去。
初阳不知先生惯来讲学之风,路上正好向维城打听一二,以免到时乱了秩序。维城自是不会藏私,也详细与初阳讲解,二人谈笑风生在将要行至三樾斋时正好遇上章侯,三人熟识已久不拘常礼只是相互招呼后同行。只是初阳在章侯眼中分明看到了几分愕然躁动,但转瞬而逝。
随园先生讲学颇有稷下遗风,将书文疑义稍作讲解,便准许弟子各抒己见甚至脸红争执也不多做阻拦。如此一来,学子并不是独以先生之论为是,而是各有己得,各有延展。堂后先生所留之题便是课中所论之点,学生心中有物行文自是如行云流水,流畅万分。
初阳幼时虽不曾入私塾拜先生,但也对其中授课之法有所耳闻,而随园先生所为真是叫她大开眼界。今日所议“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乃是卫鞅名言,自是论言纷纷,此起彼伏。有鄙夷下民无知,自矜士族身份者,自是以圣人之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援引,先生也不多加鄙薄;有农家贫子,虽入学犹不忘其本来者,也以“王者,与天下共往也”而论民之非愚可教化可共祸福,先生也适时引导。
虽争论但绝不至于拳脚相交,虽多人但绝不是夹杂乱耳,初阳新来也不欲瞩目人前自是竖耳倾听。也曾与清泉真人沿江游神州而见纤夫之累,也曾与清泉真人逆风远观大漠而见无飨忠坟,初阳于民疾苦倒也知其一二,鄙夷之言自是刺耳但要驳论似乎又有些不足。
见众学子各有所言,随园先生转身目视维城章侯,欲听其二人言。维城上前一揖说道:“由来水自流下而人自行高,此是为常理。而神州千载以下,世家、君王多有倾覆起伏,继起者也多有庶民小吏,以此而论何为民何为上也未定论何必一言以蔽之呢?从善如流、以民为本方是根本。”
章侯先祖出身卑微,于此也有感触,对维城之言自是首肯,不过于教化之力、中庸之道上倒又有别论。
二人言毕,堂中自是又有议论纷争,待得先生示意静默,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随园先生将所拟定文题公示,示意众人散去后挥手将初阳招来。先是询问初阳习惯与否,待得确知初阳无不适后又将初阳数日所书稍作点评。
随园先生毕竟年近五旬,脸上已微微有疲惫之色,初阳心中不忍便自言请维城再来示范偏差之处。先生想想便唤人将维城请来,将要点一一分说后才任人扶持而去。先生虽去,却留有从者将二人引至斋中小轩,其中四宝俱备想是平时先生练字之所。
维城将初阳所书查看数遍,方才开口道:“初阳骨中飘逸之感于卫夫人之书并无违和,甚至更为出彩,只是笔力有所不逮而令书意不畅,还是须得勤加练习才好。另外用力之道有云
横应如千里之阵云、点恰似高山之坠石、撇须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只如万岁枯藤、捺方如崩浪奔雷、努正如百钧弩发、钩当如劲弩筋节。此言字字珠玑,初阳谨记在心时时存想才好。”
初阳点点头,心中回想维城所言,手中用笔于纸上勾勒。许是领悟不够,笔力也偏稚嫩,每每抓不住笔中力感,初阳也有了些急躁,出笔愈发不堪。维城见状,径直于初阳手中取过羊毫笔,意欲示范一二,却不成想指尖相触,刹那间有如火灼。二人皆缩手遮掩异样,唯留羊毫笔跌落地上,小狐惊愕张望。
虽是与维城等人相交甚密,但初阳从未和此等少年男子有丝毫亲密之举;虽是心中为维城有过萌动,但初阳也不曾想与其有肌肤之亲。相较初阳脸上的神色不定,维城却是一边心中雀跃,一边又暗暗探查唯恐初阳不悦。
一时间,轩中悄然无语,二人各立一边,各有所思。初阳不知何故,轻轻用自己左手的手指再去碰触方才的指腹,脸上露出奇怪的神采。维城不敢轻动,见初阳低头凝思间丽色娇人,较轩外含苞之芍药更为柔媚,不觉也出了神。
突然一人由外而入,叫道:“维城,初阳,书道可有长进?我亦来凑热闹,应是无人怪罪于我吧。”此话惊醒梦中人,二人急急同欲捡起地上跌落之笔,却不料又一次手指轻触。初阳起身归于桌前,维城捡起羊毫笔,心中又是一番起伏。
章侯见此异状,心中也有了若干猜测,眼中便有些黯然,只是不便道破只得上前装作无事,拉着二人再做评述。

☆、第34章情笃修

当夜;初阳有些茫然失措,心中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维城,亲近?疏远?似乎都不是很恰当。若是彼此有意不知是否于求道之心有害?也不知槿娘师姐与漱石师兄是如何处置得当?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岂不是越发尴尬?维城章侯也算得是良师益友;若是涉及其它失却诤友岂不是可惜?犹豫不定自是难以决断;从来没有似这般胡思乱想,初阳无意识地用力几次都将小狐弄得有点呲牙咧嘴。
良久,初阳也没有什么好想法只能叹叹气,心想虽有顺其自然之言;相处还是稍加避嫌才好。回过神,看着委屈的小狐,初阳只能再三致歉讨好,方才让小狐重开笑眼。
运行青冥决平静心怀;将烦恼暂时抛开,初阳回想清晨烟气之状,下意思地放出神思意欲捕捉如水月光。春月濯濯,笼盖四野,较之水烟更为无影无形,烟雾还可聚拢月光却只在有无之间。
既然难以掌握,初阳也不多费气力,索性以神识与月光交缠。月光自由自在,如山鬼信步;月色无穷无尽,与亘古共生。不知如何,初阳轻吟道:世间何人初见月?明月何时初照人?谁家男儿叹尘梦?何处明月照空氤?
神识被这样的月光感染,似乎也变得有些空泛;身心被这样的月光笼罩,似乎变得有些飘忽。轻盈空灵原来可以这样,无拘无束与天地同广大,随心随意与月魂共飞舞。一霎间,就如芽破冻土,轻灵剑自请出鞘,初阳身剑合一随月光而上意欲直溯其本源。只是月儿怎肯轻易就范,与初阳于空中腾挪移转,犹如彩蝶嬉舞于天上。
追逐明月而行,肆意依风而往,初阳从来不知遨游天际是这般悠游自在,身不知何存只觉是同化在这清风朗月中了。不知夜深几何,人静更稀时初阳方才缓缓落于地面,轻灵剑意一层已是沁入心怀任意挥洒了。
初阳眼见四处无人,稍稍感受了一下轻灵剑意,亦觉得十分愉悦。再探查地形居然已不知离余杭有多远,也不知途中可有惊扰尘世,初阳苦笑了一下认命地寻路往余杭归去。唯恐二老醒来惊慌,初阳以轻灵剑意驭剑疾驰而回。
寅时未至,夜色仍是深深,初阳悄然返回,却见小狐蜷缩于房中一隅似有惊惧。急急往前抱起小狐,却见其眼中有一颗泪滴洒落。心中撼动,初阳紧紧抱住小狐似乎要告诉它永不分离,一人一狐相依相偎更不需言语。
翌日,婆婆打量初阳许久,直说她神气似有变化,更为轻盈脱俗。初阳也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述说。小狐心结已解,更是活泼无赖,园中房内处处惹祸,惹得二老笑骂数次,秋园又是一派和睦。
每日只不过是反复一些事,似乎是一成不变,但是又绝不会一成不变。三日转眼而逝,又是初阳往集贤书院之日。
书院门口,初阳抬眼望见维城候立于此,心中不知如何又有些翻动。勉力将情绪收敛,初阳依旧熟稔地与维城见礼,神色不变似乎前次二人指尖相亲之事从未发生。维城见此,满腹话语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强作欢笑与初阳同往三樾斋。
三樾斋中人颜依然,论战依然,给人的触动也是依然,初阳也方知清泉真人所言万千大道是何等包容。若是一味回避一味否认,道也不能谓之为道了。心思流转,不知怎的就又想到了维城,初阳心中暗暗问:是不是自己不回避不否认,就可以有更好更远的期待?
初阳正在出神,猛然听见先生照旧开始将个人观点稍加点评,原来讲学已然近了尾声。初阳不禁有些羞愧,微微向后退缩几分以躲开先生的眼神,以免被洞悉了心中所想。怎知天不从人愿,本欲掩人耳目怎料更被他人注意,初阳不得不静立原处,强自镇定。
如此作态,岂有不异于常时?初阳任由他人眼光掠过,心中反倒渐渐真正地安定下来了。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计较末节不是初阳所为,有则有之,无则无之,喜则喜之何以若有暗事不能为人所知?喜怒悲忧,生死疾苦,即使不能如己所愿,也应要能为己所制吧。
待得初阳心中思定,堂中也只剩寥寥数人,维城章侯不知何故也未离去。随园先生想是早已察觉初阳心有不豫状态不佳,便直接开口说道:“初阳可是昨夜未曾安寝,神思颇有些恍惚,不如早些归去休憩,下回再详解书道?”但初阳心中此时已是十分坦荡,自是笑而答道:“先生,初阳无事,不须如此。一日事则一日毕,初阳还是留于此处倾听先生教导。”
随园先生见其坚持,也不好多加反对,依旧捡紧要处重点评述,随后吩咐维城陪初阳往小轩中再细细解说。
初阳再见维城,心平自然态度也不会有所偏差,不卑不吭落落大方。反观维城倒是失却了二分昔日的稳妥多了一分拘谨,想来心中也必然是百念俱起,纠缠万分。这般一来,维城自是有失水准,相处时也不复倜傥之风。
初阳心中窃喜,却故作怒容道:“维城今日可是意欲敷衍于我?怎的这般漫不经心,若是心中别有念想还请及时相告才好?”
维城未曾料想初阳会如此相诘,一时失语,只是急急摆手以示并无此等原宥。
初阳忍住笑,继续说道:“如此激动,居然不能一作辩词,可见其事之重。维城若有急事就请先行处理,书道之事可以延后。”
维城期期艾艾,良久方才开口道:“倒是无甚大事,只是昨夜良辰独自徘徊小径,见月下芍药含笑,清艳多姿摇曳生影,心中不免暗叹‘娇容如此,怎知娇蕊为谁而放’罢了。”维城语中别有深意,且边说边注视初阳,所指不言而喻。
初阳假意不知,只笑道:“如此小事,何必烦恼?娇蕊自向珍惜之人独放,也必有一人于众花之中特特钟情于此。不知维城以为此解可能入耳?”
话音一落,却见维城一扫方才颓丧之态势,目光灼灼,逼视初阳。初阳也不闪不避,回视维城,目光清澈,如溪流般可直视浅底。一眼之间,彼此心中所想所念皆跃然而出,不着一言却胜千言万语。许是刹那间许是长久时,只听得维城缓缓长揖道:“若得名花带笑看,终不负。”
维城初阳于小轩中初明心迹,却不知有人止步窗下稍作停留后又黯然离去,空留下衣角带起的颤动花枝。
二人心意既已明了,虽也不曾有何等亲密举动也不曾有几多甘言巧辞,但皆再无异想杂念,神情更是十分愉悦。
转念回至书道讲释,维城更是激奋,思绪连绵不断,话语滔滔不绝,将初阳所书之谬误一一指正:此处落笔之时须当如何如何?某篇习字中有意断书连之象,必得一气呵成不断其意方为佳品;此处出笔用力关节之处何在?等等。
初阳此时也是意无杂念,将维城所述之错处仔细品味,再三琢磨,方才下笔试为修正。不过人之积习向来难以更除,初阳勉勉强强方能将新作呈现。维城再三品鉴不禁眉头深锁,良久方指着某处缺误出声道:“它处或可,只须再多加练习必能奏效。唯独此处,积弊日深,终不能如意。”
初阳回身端详多时,也苦笑道:“果然如此,不知如何是好,甚为恼人。”
维城见佳人轻蹙娥眉别有风姿,不禁心中有些怜惜,于是也不再多说教径直上前取了豪笔,将此处走势变化细细演示了一遍。初阳在一旁观摩,若有所得,亦取一笔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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