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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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几次从昏迷中醒来都说要等一位姓吴的先生。”护士说，“她说不等到吴先生死不瞑目。”
　　“我姓吴，她没说什么吗？”
　　“她说了，她说她对不起你，要你把她忘了。她说你的老婆应该是英子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我用手把徐丽的眼皮合上了，从她的眼角淌下两滴泪珠。我本不该流泪，但禁不住情潮的轰击，在徐丽被推走的一刹那，我的泪河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把我整个吞没了。
　　我原先以为徐丽早就在我心中死掉了。在和王师傅喝酒的那天晚上，我烧了她的画像，当时面对跳动的火苗我心静如水，还觉得自己已从死亡的婚姻中获得了新生。实际上，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有着一种渴望，就是渴望重新拥有徐丽，这不仅是出于对美丽胴体的占有欲望，更重要的是我无法接受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抢走的现实。王老大死了，徐丽死了，这又是一个残酷的我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它使我重新拥有徐丽的渴望化为泡影，面对徐丽的遗体，我觉得自己被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离开医院后，我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恍惚记得牛越说要去王老大的公司核算帐目，然后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好像在横穿马路时被司机骂过，好像在饭馆喝酒时被翻过兜，好像在公园的长椅上躺过，回到加工点时好像已经很晚了。姐姐开的门，她好像说我酒气熏天。我好像说徐丽死了。姐姐好像说死就死了，她早该死。我好像说操你妈，她是我的女人。姐姐好像说我妈就是你妈，你别昏了头。我是昏了头，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我好像闯进打工妹的宿舍，挨个摸她们的肚子，看徐丽托生在谁身上。我相信徐丽要回来的，今晚打工妹中间肯定会有人怀孕。打工妹好像哭成一片，害怕我摸她们的肚子。姐姐好像指挥几个打工仔，把我架回自己的房间。我好像让架我的人滚蛋，否则我就开除他们。打工仔好像把我的房门从外面顶上了，丢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哭泣。
错乱　二十四（5）
徐丽的死使我更加坚定了到美国宣传雷锋精神的决心。她是为钱而死的，许多人都是为钱而死的。没有钱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不管你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是老人还是年轻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一旦被金钱腐蚀了灵魂，悲剧迟早就会在你身上发生，拥有了财富就等于是拥有了死亡。为了挽救人类，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学习雷锋精神。美国是全世界的首富，从美国做起，具有带头和示范作用。
　　我来到美国大使馆，要面见文化参赞，向他力陈在美国掀起学习雷锋运动的重大意义。我要请他转告美国总统，我送给总统本人的5万册《雷锋日记》已经寄出，请总统安排白官办公厅主任将《雷锋日记》分送给重要的政府官员。
　　我向负责接待的一位中国小伙子说明来意。他显然没有听懂我的话，搞不清楚我见文化参赞到底有什么事。他以为我要到美国搞雷锋事迹展览，我说这个展览肯定要搞，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美国总统了解我号召美国人学习雷锋的重大意义。他说文化参赞不管学习雷锋的事，文化参赞只负责政府间的文化交流项目。我说我的项目比任何政府间的交流项目都重要，它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小伙子对我的话越发听不懂，他想让我离开使馆，理由是使馆是办理外交事务的地方，不适合讨论如何发扬光大雷锋精神。我看他实在不明白我的意思，就要求他进里面去通知文化参赞，我要当面向那个美国佬阐述我的观点，我想他一定也在为金钱给美国造成的麻烦发愁，我可以帮助他解决他的难题，给他指出一条光明大道。小伙子说见文化参赞需要提前预约。我说我的事十万火急，需要只争朝夕。小伙子不想理我了，要去接待别人。我伸手抓住了他，恳求道：“这很重要，帮帮忙好吗？”
　　“你把手松开，要不然我就叫警卫把你赶出去。”小钬子盯着我的手说。
　　我松开手，抓起一张纸迅速写道：“我付给你1千块钱的介绍费。”
　　我把纸条递给小伙子，他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我，掏出笔来在纸条上改了一下，又把纸条推给了我。纸条上的1千变成了2千，我点头同意，只要能见到文化参赞，别说2千了，2万也值得。
　　小伙子从柜台里面走出来，带我出了使馆接待室。站在使馆门口，他把手伸给了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从钱包里掏出钱来递给他。他收好钱，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餐馆说：“看到没有，那家金顿酒家，文化参赞每天中午都要在那里吃饭，你可以到那里去找他，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见他？不要那么麻烦，你现在就给我引见一下。”
　　“大哥，现在不行，见他需要提前预约，要不您明天再来？”
　　今天的事情就要今天办，我不能等到明天。金顿见就金顿见，形式不是主要的，关键在于谈话内容。“我怎么知道是他？”我问。
　　“那里的服务小姐都知道，你只要进里面吃饭，问什么她们都会说的。文化参赞的名字叫史密斯，会说中国话，大高个，50来岁，很好认的。我先回去了，祝你好运。”小伙子急勿勿地走了。
　　史密斯是个年过半百的美国男子汉。他穿一身米黄色西装，打一条红白相间的领带，身高至少有1米85，体重估计在90公斤，从他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找不到多余的东西，那上面没有胡须，没有赘肉，有的只是自信。服务小姐把他指给我看，我拿着扎啤杯坐在了他对面。
　　“史密斯先生，您好。”我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对我直呼其名感到奇怪，耸了耸肩，用带有洋味的中国话说：“你好。”
　　“很荣幸和您见面。我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我想帮助美国人民做些事情。”我边说边把名片递给了他。
　　“请说下去，”他喝了一口啤酒，并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认为，当今世界上存在着贫富差距，并由此引起许多问题，甚至是罪恶。假如贫富差距消除了，罪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为此，我想到美国去推广雷锋精神，让美国人民认识到金钱的罪恶，消灭金钱，带领全世界的人民用爱心来创造美好的生活。”
　　“你们中国人很善于幻想。不过，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我给美国总统寄去了5万册《雷锋日记》，是英文版的，请他把这本书发送给政府官员。您把这件事通知他本人，请白宫办公厅发个通知，阐述一下学习雷锋的重要意义。”
　　“这本书是中国的《圣经》吗？”
　　“不是，他是一个普通战士写的日记，这位战士是个英雄，他的思想很崇高，很值得美国人学习。”
　　“先生，你的话我听不懂，我们美国人有自己的选择，不需要谁来告诉我们学什么。”
　　“您不代表美国，我相信美国总统会支持我的。”
　　“那你就直接写信给总统本人，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顺便说一句，你随便打搅别人的午餐是很不礼貌的。”他喝干自己的啤酒起身走了。
　　我后悔没给他带一本《雷锋日记》，他如果看了这本日记，他就不会起身走掉。用不了多久，当学雷锋运动在美国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时，他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
　　“再见，史密斯先生！”我对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我的声音很响，惹得周围进餐的老外都停下刀叉把吃惊的目光投了过来。史密斯先生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走了。
　　美国人不懂礼貌，起码史密斯先生是这样的人。
　　
错乱　二十五（1）
姐姐提出一个我不得不接受的建议，她建议我将快餐公司的法人代表换成她的名字。她的理由是，我去美国宣传推广雷锋精神，肯定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的，这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历史使命，何时完成和胜利归来都是个未知数，但是，工商、税务和其他的有关部门需要经常找法人代表。我在美国不可能随时听候传唤，为了保住公司，法人代表只能换一个能够常驻公司的人，这个人的最佳人选无疑是我的姐姐。
　　哥哥对我的快餐公司不感兴趣，他把艺术家村经营得有声有色，但也仅限于此。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摄影创作上，如果说他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多了一些绯闻。他在艺术家村给自己保留了1间房子，将它装修成摄影屋。他在这间摄影屋的主要创作活动是给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拍摄裸体照，用他的话说是搞人体艺术摄影。他让我欣赏过他的作品，说实话，的确不错，虽然照片上的女子有躺有坐，有正有侧，有垂首沉思，有含情脉脉，千姿百态，各有亮色，但照片上的那份朦胧，那份飘逸，那份清秀，使你很难产生除了美感以外的其他感受。嫂子对他的艺术创作难以接受，多次警告哥哥停止用镜头亵渎女性。嫂子在一家报社当文字编辑，长得不难看，因为长期患胃病而面色苍白，给她平添了一些病态美。哥哥对她的警告置若惘闻，并痴迷到在艺术家村留宿的地步。嫂子开始怀疑哥哥除了用镜头对准女性外，还把身上的什么东西对准了女性。她来加工点找过我几次，面对嫂子的哭诉我无能为力。哥哥把什么东西对准他的创作对象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我只能劝痛哭流涕的嫂子让她给哥哥提供宽松的艺术创作环境，他会为此而感谢她的，而且由于她的宽宏大量，哥哥反而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嫂子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采取了保镖式的跟踪术，在哥哥的镜头与裸体女郎之间充当监察员，结果使哥哥的创作水平一落千丈，本来花上500元能请到的模特，后来花1千元也没人愿意来了。哥哥在性急之下，只好把嫂子当成了模特，可照出来的效果却令哥哥七窍生烟。的确，画面上的嫂子表情呆滞，乳房下垂，肚皮松驰且堆积着赘肉，从上面很难找到美感。哥哥威胁说，如果嫂子再胡闹下去，他就把她休了，为了他心目中的神圣艺术，他什么事情都敢干的。他还特意补充，只要他愿意，漂亮的姑娘随他挑。嫂子不再闹了，却像一朵过了花期的花儿迅速枯萎下去。哥哥的理想是想成为中国大陆第一个著名的人体艺术摄影家，他经营的艺术家村为他理想的实现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他不需要再拿出精力来干其他赚钱的买卖。
　　父亲来当快餐公司的法人代表也欠妥当。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和马嫂共度幸福的晚年生活上。他现在基本不来公司了，马嫂偶尔还来公司看看，做一些卫生清扫工作。我想送给父亲10万元养老费，他坚持不要，说单位补发的工资和他的退休金，足以保证他和马嫂过上丰衣足食的美满日子。父亲表现了一个男子汉的责任感，而马嫂则用农家妇女的纯朴与勤劳把父亲侍候得越发红光满面。父亲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是拎着鸟笼子逛公园，把主要精力投在了养鸟上。他原来就对快餐公司缺乏了解，也没有管理经验，请他回来为公司掌舵显然是不现实的。
错乱　二十五（2）
姐姐对快餐公司的法人代表当仁不让。她有充足的理由来接替我。现在快餐公司完全由她管理，在外部竞争环境日趋紧张的情况下，她基本保持了公司的利润。现在北京的地面上至少又开了四五家以快餐车为载体的快餐公司，大家都奔着繁华的商业区，那种一家垄断的局面已不复存在。由于我们市场占领早，已培养出一批忠实的食客，还有我们的规模目前还是最大的，所以营业额基本没有受到太大冲击。在公司打工的伙计们，已适应姐姐的管理方式，知道只有拼命干活才能多挣钱。姐姐还时不时地来点女性的细腻和温柔给远离家乡的打工仔们，更使得伙计们愿意为她卖命。有一个事例很能说明姐姐在收买人心上的手腕是多么高明。有次一个打工仔不知吃错什么东西，几天拉不出屎来，搞得他经常捂着肚子哼哼，最后干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这事让姐姐知道了，她二话没说，马上派人把打工仔送到医院，看完病回来后，姐姐不仅亲自端水喂药，而且还给这个打工仔揉了半天肚子，直到揉出一串串响屁。打工仔的大便通畅了，姐姐从此在伙计们心目中的形象也如日中天。
　　我承认姐姐是理想的人选，如果不是我心中存在的一丝隐忧，我不会拖到最后才决定把法人代表转让给姐姐。我的隐忧不是因为姐姐自从弃教从商后的性格变化，也不是她在为人处世上的八面玲珑，而是来自姐姐的贪婪。她的一切行为的最终指向都是为了赚钱，作为一个商人这本无可指责之处，问题出在她的占有欲上。在公司的内部关系上，我是老板，她是雇员，公司的所有财产都是我的，她只从我这里领取工资。从表面上看我们直到今天还是这样的关系，但实际上，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特别是几次对我使用公司经费表示的不满中，我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她把公司当成了她的，对我有取而代之的倾向。这要是在徐丽出事之前，我多半会炒她的鱿鱼，但徐丽的死使我对金钱深恶痛绝，别人在财富上对我的侵犯已很难引起我的报复心理。
　　为了我的200来个伙计的生计，为了我将来要完成的事业，我还需要有自己的公司作为后盾。我不能让姐姐一意孤行下去，贪婪成性会毁了她，我要向她挑明，法人代表可以给她，但这是名义上的，公司还是属于我的，直到我自动放弃的那一天。
　　我和姐姐的谈话没有我预料的那么艰难。我原以为会有一场唇枪舌剑，没想到她愉快地接受了我的忠告，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满面春风。
　　“公司当然是你的，我从始至终都这样认为。”姐姐爽快地说，她满脸真诚，看不到一点虚伪的痕迹。
　　“我看你太护着钱，以为你有什么想法。”面对神采奕奕的姐姐，我对自己的隐忧产生了怀疑。
　　“那还不是为你？你挣钱不容易，别人都想从你这里不劳而获，我当然不干了。”
　　“我这次去美国，是打着开快餐公司的名义，你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去开公司，而是为了实现我的人生理想。所以，我不打算在美国挣钱，我需要钱的话会跟你要，你要马上给我汇过去。虽然我的最终目的是要消灭金钱，但在开始的一段时间，我还需要钱来保证自己的生存所需。
　　“这点请你放心，反正钱都是你的，你要多少我汇多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事。”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去工商局办手续。”
错乱　二十五（3）
我决定把我亲手创办的公司全部交给姐姐，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愿姐姐像她说的那样，成为我在前方奋战的大本营。如果不是，我不敢设想结局，因为她是我的姐姐。
　　为了给我饯行，我们一家人来到位于长安街北侧的长安大酒楼。依父亲的意思，应该把在京的亲戚都请来，包括姐姐和哥哥的养父母家的人。姐姐不同意，她说这些亲戚都来的话，起码得有六七十号人，公司现在又不像过去那么红火，你摆那么大排场，如果有几个穷亲戚看着眼热，开口跟你借个十万八万的，你说借不借？你要借一个，就得借两个，借八个，把你借得精光还不还你，说你有的是钱，你要开口要，就说你小气，不仅讨不回债，还伤了亲戚间的和气。与其这样，还不如请工商税务卫生街道这些部门的人，借此机会，请他们以后多关照些，这样对公司的发展也有好处。我对他们说，谁也不请，只要我们自己家里人坐一坐，包括父亲和马嫂、哥哥和嫂子、姐姐和姐夫、马嫂的女儿，还有我们吴家的第三代，哥哥的儿子、姐姐的闺女、我的养子吴梅傲。马嫂从姐姐的养父母那里把小梅傲接到自己的家里，当自己的孙子养着，这小家伙已经能开口叫“爷爷、奶奶”了，把两位老人哄得眉开眼笑，整天围着他转。
　　姐夫对我能去美国极为羡慕，席间，不断地向我了解有关办理出国手续的细节。他是一所大学的讲师，搞的是计算机专业。他说他的同学有一半出国发展，剩下的一半差不多全下海办公司了，像他这样还为培养祖国的下一代而站讲台的已寥寥无几。从他的同学那里传来的全是令他怦然心动的好消息，似乎他的同学们全都在事业和财富上获得了成功，只有他还是一介寒儒，整天为能否在最近的职称评定中获得副教授的职称而忧心忡忡。他明白，从讲师到副教授，在工资表上只不过增加20来块钱，还有在名声上好听一点，除此之外，副教授的职称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但现在他除了打破脑袋去争取名额极为有限的高级职称外，实在无事可做。他表示，大学教师的生活无聊透顶，不管这次能否获得高级职称，他都要对自己的未来命运作出抉择，或下海办公司，或出国寻求发展。
　　我对他敢于选择自己的命运表示赞同，和他连喝3杯，但对如何办理出国手续我无言相告，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把牛律师的电话写给了他，告诉他，只要有钱，牛律师没有办不成的事。
　　父亲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没有太大的胃口，他对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即将远走高飞有些难过。当他知道我要去美国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哪里也不如中国好，当年他在东北黑土地上改造，即使是在掩埋难友的尸体时他也不曾动摇过对祖国的信念。我说我是爱国的，我去美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我的祖国。我没有向他更多地解释其中的理由，我只要他相信，我的决定是正确的。父亲举杯祝我一路平安，让我常写信回来。我和父亲同时喝下了这杯祝福酒，在这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马嫂抱着小梅傲坐在父亲的旁边，她不停地招呼我吃菜。她还习惯于叫我老板，让我出去后照顾好自己。在此之前，她曾经提议，让她的闺女陪我去美国，为的是照顾我的生活。我谢绝了她的好意。我不想娶我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为妻，她应该在打工仔里寻找自己的心上人，要是嫁给我的话，命运肯定会比梅竹和徐丽还要凄惨。因为她引不起我的冲动，一个女人要是嫁给了一个没有冲动的男人，比在监狱里服刑还要痛苦。梅竹和徐丽虽然都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体验过生命的极限欢乐，有了这种体验，起码在性爱方面死而无憾了。
错乱　二十五（4）
我用筷子蘸着杯子里的酒，抹在小梅傲的嘴里，辣得他龇牙咧嘴，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我从马嫂的怀里抱过小梅傲，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他看着我，用清脆的声音叫道：“爸爸！”这一声差点把我改造美国的决心摧垮。怀里抱着儿子，享受天伦之乐，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呢？
　　姐姐把小梅傲抱过来，点着他的鼻子说：“你爸爸是干大事业的人，你可不要拖他的后腿。”
　　哥哥接过小梅傲说：“他懂什么后腿不后腿的，让他跟着我学，将来当个了不起的摄影家。别学你爸爸，他那活儿太累。”
　　嫂子说：“得了吧，也别学你，整天不着家，还是当个普通人好，起码能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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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像被揭了伤疤似的急了：“说什么呢，谁不回家，我现在比过去强多了。”
　　嫂子说：“我要你天天回来陪我们娘俩。”
　　父亲说：“你们都少说两句，今天又不是开你们的家庭会议。来，倒酒，把鸡毛蒜皮的事都放一边，别让小昊揪着心走。”
　　我端起酒杯，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即将离开祖国，离开亲人的时刻，似乎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内心的感受。父亲的晚年幸福已有了保障；哥哥和嫂子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的；姐姐在公司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会比以前干得更好；姐夫的梦想也会实现，只要他把自己的选择付诸行动；马嫂的女儿也会找到心上人，不会承受我可能给她带来的痛苦；我们吴家的后代也会在衣食无虑的环境中成长。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他们，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业。
　　“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喝干了杯中酒，觉得自己像一朵云飘了起来。
　　结过帐后，我们向饭店外面走，我的感觉还是发飘。不知是不是幻觉的突然出现，我看到了英子。她穿着和其他服务小姐一样的紫红色旗袍，在餐桌间飘动。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希望幻觉不要消失。
　　果然是英子，不是幻觉。命运这次没有和我开残酷的玩笑。英子对我的突然出现显然缺乏思想准备，她险些将手里的菜盘掉到地上。
　　“真是你，你让我找得好苦。”我抓住她的胳膊。
　　“您怎么会来这儿？”英子神色慌乱，不知所措。
　　“把盘子给我，”我夺过盘子，放到旁边的餐桌上，“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老板，我……我还在上班。”
　　“你有天大的事情也要跟我走，你一定要听听我的心里话。”
　　这时，一个领班急忙走过来问：“有什么事吗？”
　　“有，这位小姐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我说。
　　“英子，你要去哪儿？”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