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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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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你先走吧!”杜秋郎在他身后喊叫。“田阿火,你沿路护着他!”
狄斌一把推开田阿火。他捡起地上一柄大刀。他当“大树堂”的狄六爷,不是为了在危险时有部下保护他逃走。
敌阵里一人排众而出。他比现场任何一人都要高大。斗笠的边缘露出满布半白髭须的坚实下巴。蓑衣被那壮躯撑得满满的。双手横握着一柄仍在鞘里的长剑。
那一瞬间,狄斌以为他看见了没有变成胖子前的镰首。
——原来与镰首为敌就是这样的感觉。狄斌后颈像有一阵寒冷的风吹过。
银白的寒光自鞘口吐出。那人缓缓把剑锋拔出。五尺的铁剑。
四周激烈的血斗似乎与他无关。他从集体的暴力中央走过来,就像缓步在轻风中一样自然。
很少人能够慑住狄斌。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拔剑的男人,平生杀人的数字在自己的数倍以上,从那从容的姿势就看得出来。
男人把剑鞘交给身旁的部下,双手握柄把锋刃高举。狄斌却仍然没有反应。他感觉动弹不得。
那斗笠抬高了少许。狄斌看见男人的眼睛。他想象不到,世上有人在杀人时仍能露出如此高贵的眼神。
那双眼睛像在跟狄斌说话。
——对不起。请你死吧。
剑长,路狭。除了躲回赌坊里,没有其他的退路。
可是狄斌不愿退,这里几十个部下的战意随时会崩溃。
田阿火已准备用一条手臂挡下这一剑——就像刚才狄六爷用身体挡在自己上面一样。
狄斌却已看穿他的想法,伸腿把他踢开。
剑光像一道变慢了的闪电从高落下。无声。
狄斌右手握住刀柄,左掌抵着刀背,仅仅把刀刃架在脸前。
铁剑把那刀刃从中砍断,却因这挡架而改变了路线,斜斜砍入了门框五寸内。
田阿火趁对方手中剑卡死了,从旁跃起朝男人头侧施以肘击。
猛烈的撞击,就像刚才闪电延缓了的雷音。另一个蓑衣刺客出现在剑手的身旁,用一具铜盾挡下了田阿火的猛击。盾牌中央凹陷了一大记。握盾者身材厚壮,跟田阿火有点相像。
握剑那高大男人放松了斩击的力量,慢慢把剑抽回来。他的剑根本没有卡死。那厚实的门框在这剑锋下有如朽木。
狄斌看着那斗笠底下的脸。大概已有五十岁。头发和胡须泛着霜白。仍是那种漠视一切的高贵眼神。
狄斌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一天会死在父亲手上。每一次严酷的虐打,回想起来时仿佛背项又生起火辣的痛楚。
而父亲打他的时候表情同样的冷漠……
于是狄斌就像小时候一样,拼命地想逃。
可是剑很长。他来不及退。
剑锋再次高举。
两条强而有力的手臂环绕狄斌的腰身,把他整个人抱起。是田阿火,他比狄斌高不了多少,力量和体重却远超于他。田阿火硬生生抱起狄斌奔逃回赌坊里。
握剑的男人迈步追前。他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跨得比常人远。其余的蓑衣刺客布在他两侧和后方,专心地防御和反击杀过来的“大树堂”众人。他似乎对部下们有绝对的信心,视线紧紧盯住向内逃走的狄斌跟田阿火。
整队刺客虽然不足二十人,但阵势井然坚实。狄斌的部下拼命想把他们阻截下来,但面对胄甲与盾牌却徒劳无功。
狄斌已挣开了田阿火的环抱,却仍被田阿火牵住手臂继续往里面走。他回头看过去。镰首的攻击方法若是像猛烈的风暴,那么眼前这男人就像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厚重乌云。
铁剑把第三张赌桌绞碎。在那五尺锋锐下,赌厅内满地是桌椅的残破碎片。狄斌却不记得听见过任何声响。那破坏的过程像是静静地进行。
狄斌二人逃到了通向二楼的阶梯。田阿火正想踏上去,那木搭的阶梯却崩塌了。田阿火的脚要是迟一点点儿缩回,五根趾头都会给削去。
已经到了死角。狄斌背项贴着墙壁。那道砖墙很冷。
他低头。
看见手上的断刃。他至今还没有把它放开。
断刃只余两尺,跟葛元升的“杀草”同一长度。
——我不再是从前的白豆了……
狄斌的神情变了。刚才的恐惧消失无踪。断刃斜斜指向握剑男人的喉颈。
他感觉葛老三再次活在自己体内。
他眼中已看不见那五尺剑锋,他只看见自己手上的两尺断刃和敌人的咽喉。
这就是葛元升的刀法。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他没有。他微笑。
“嗯……”那握剑的男人第一次开口,似乎喃喃说了一句,狄斌听不见。
然后铁剑垂下来。
他的部下也似乎有某种神秘感应般同时住手。“大树堂”的人受那奇怪的气氛感染也停止了攻击,但仍然严密包围着这十几个敌人。
刚才提盾挡下田阿火肘击的那名刺客,把剑鞘恭敬地交回主人的手上。寒光隐没。
男人恢复了垂手横握长剑的姿势。他回顾自己的部下,然后又瞧着狄斌。
“即使我杀了你……”男人的声音带点沙哑,语气不卑不亢。“我也难免要受重伤。”
狄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问话,却也点点头。
“要是我受了伤,我的人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我跟你并没有私仇。可是这些人跟我却比血亲还要密。”
“请。”狄斌伸出左手。右手却仍紧握断刃不放。“我们不会追。”
男人略一点头,不知道算不算是道谢。
蓑衣刺客们慢慢地往后撤退,行动整齐而紧密,途中仍不忘互相掩护。
“大树堂”的人恨恨地咬着牙。可是六爷既已承诺,他们没有一个敢再动手。
刺客退出了赌坊大门,把几个受伤的同伴扶起,然后接连跨上马背。其中一个给砍断了一条臂胳,却连呻吟也没有一声。
那男人把长剑斜背在身后,领着骑队往平西石胡同的西口奔去,消失在依旧绵密的雨里。他们尤如一股突然刮来又远去无踪的暴风。
“留十人在这儿照顾受伤的兄弟,其余的统统跟我走!”狄斌的脸容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头发散乱,一身白衣染成一滩滩灰黑色,在雨里单手握着断刀,仰视天空的眼睛泛着愤怒与焦急。
于润生中箭后生死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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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快要临盆的李兰。
还有文弱的齐楚。
还有镰首——狄斌知道自己在这儿遇袭的同时,必定也有人去“招呼”五哥……
这几年里,狄斌第一次有无助的感觉。
天空很灰暗。
阵痛变得更强烈。
李兰咬得嘴唇流血,豆大的汗珠凝在额头上,她没有呼叫。于润生随时会回来,她不要让他听见而担心。
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只是孩子提早来了。这小家伙急不及待要见爹爹。已经派了三个护卫的部下出去找大夫和稳婆回来。很快便会回来。
三个人还没有回来。
于润生也没有回来。
李兰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了——现在这座大宅没有人能够出去,也没有人能够进来。
痛楚快要教她昏迷。
赤裸的齐楚紧紧拥抱着赤裸的宁小语。他把温暖的被褥蒙过头,不想去看外面的情景,不想去听外面的声音。
宁小语娇巧的身体却像蛇般脱出他的怀抱。她瞧向客栈房间的门。透过门的糊纸她看见几个站立的人影。她想象着,何时那糊纸会染成血红。
“你还要窝在这里多久?就靠那几个家伙保护你吗?”
齐楚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回被窝里。他没有回答。除了知道于老大中伏外——这客店就在安东大街上,他听得见——他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要想,他只要搂着她。要死,就死在她怀抱里。
“你连老大的生死也不理啦?”
齐楚知道她刻意这样刺伤他,她明知他没有保护任何人的力量。他继续把头蒙在被窝里。
宁小语瞧向窗外。大街上的行人都消失了,只剩少许大胆的站在两旁看热闹。
“大树堂”总店和这客店只隔几间铺子。她伸出头观看。店门紧紧关着,没有人影。看来于润生已不在里面。
“没事的……”齐楚隔着被褥喃喃说。“……只要庞祭酒出手便没事……他看待老大就像自己的儿子……他没理由不出手……”
然而街上连半个“丰义隆”的人马也没有。正中路那边的“丰义隆漂城分行”也没有任何动静。
一群男人在南面出现了。大街马上变得异常宁静。
那群男人快步走过,脚步声引得齐楚凑近窗口。“不是……我们的人啊……”
宁小语的眼睛瞪大了。
他们正走向“万年春”。
她裸着身子从窗口跃出,站到檐蓬上,再跳到地面。
“小语,你干什么?快回来!你给我回来!你想死吗?”齐楚半身伸出窗口呼叫,却又不敢放尽声音,怕惊动了那群杀气腾腾的男人。
宁小语没有任何感觉。齐楚在呼喊。寒冷的雨水淋得她全身皮肤冒起疙瘩。右脚底给尖石子扎伤了。街上的旁观者发出哄笑。她统统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笑声停止了,大街两旁的人怔怔地看着。繁华的安东大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一个全身赤裸的美丽女人,在阴冷的冬雨中不顾一切地奔跑。全身因寒冷显得雪白,只有脸颊红得像桃子。结实浑圆的乳房随着每一步而跳动。湿发缠贴在背和颈项上。纤细的双足一步一步地继续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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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奔向什么?没有人知道。
查嵩的脸在颤抖。
他想不到金牙蒲川真的出手了。难道他真的不怕惹怒庞文英?
官衙内室的桌案上堆满了等他批示的文件,可是他无心翻阅。
查嵩当然记得上次喝醉了说过的话。他庆幸是在自己的府邸里说。他肯定没有第三者听见。即使有,也只是他的人。
——干掉于润生……我支持你……
蒲川难道就是因为这句话而下定了决心?于润生要是知道自己因为一个女人而中箭,必定哭笑不得。
宁小语。一想到她,查嵩的胸口发热起来。不错。于润生要是倒了,小语就会回来……
滕翊就在他身旁。这个即将退休的总巡检脸色也不好看。就在他快要回乡享福时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雷义呢?他当时不是在大街吗?”查嵩问。“他抓不到那刺客?”
“有点奇怪……”滕翊说。“雷义除了派人掩护受伤的于润生,什么也没干。徐役头的手下原本正要到射箭的方向搜查,却给雷义的人阻止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查嵩皱眉。雷义的行动确是奇怪……难道这家伙也有份儿?他知道自己一天跟着于润生,一天也不可能升官吗?……查嵩有点后悔。上次应该接见雷义,探探他的口风。查嵩最感奇怪的却是“丰义隆”。庞文英竟然没有半点反应。查嵩知道蒲川想依靠自己去安抚庞祭酒。查嵩为了得回宁小语也十分乐意这样做。可是庞文英还没有表态,甚至连人是不是在城内也不能确定,这教查嵩无从插手。
于是他只能坐在这里,默默地期望于润生死在那一箭之下。
那凄惨的声音并不响亮,像叹息。
镰首却还是听见了。也听出了是谁发出的。他感觉一股冰般的悲哀,渗入身体每一个毛孔。他感觉肉体与心灵分离了。他的灵魂很想相信,那叫声只是梦。再睡吧。睡。不要理会。睡了,一切都很好……
身体却已冲出了房门。
“万年春”大厅充满肃杀的静。
镰首从三楼廊道的栏杆探出半个身子俯看。十指陷进了栏杆的木头里。甲缝渗出鲜血。呼吸停止。流不出泪的眼睛像蒙上一层哀伤的薄霜。
曲琳仍然站着,双手仍然紧握着阶梯口两旁的木栏杆,她决心直至自己停止呼吸的一刻都不让任何人登上去。
她的衣衫给扯破了。袒露的美丽胸脯上立着一个粗糙的刀柄。刀尖透出她同样美丽的背项。
镰首的十只手指仍然紧握着栏杆。这些手指曾经爱抚那胸脯和背项。许多个晚上。温暖的触感。而她永远不再温暖。曾经给予他无比欢愉的优美肉体,将要腐烂消失。
十八个男人仰头看见了镰首赤裸的胖躯。为首那个——也就是那柄刀的主人——伸腿踹在曲琳腹上。僵硬的手指松脱。没有生命气息的女体颓然而倒。
那人踏着曲琳的胸口把刀子拔出,然后登上阶梯。随后的人也踏在曲琳的死体上。他们仿佛把她当成地毯。
——踏进一场血腥祭典的地毯。
镰首一直看着。他凝视踏在曲琳身上的每一脚,凝视那停止流血的刀口,凝视那没有生机的眼睛。每看一眼他都像往自己的心狠狠扎了一针,他要惩罚自己。
正登上楼梯的十八个人脸上没有表情。冷得就像他们手里的十八柄凶刀。十八颗心脏却怦怦乱跳。镰首是个会呼吸会走路的传说。他们将要亲手结束这个传说。然后他们自己也将成为传说……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他们头顶。
他们悚然抬头,看见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从楼上凌空跃下来的男人。一个很胖、很胖的赤裸男人。
“为什么?全漂城的男人都想要我!为什么你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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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是谁死了我也不管!我只要你……”
“……”
“所有人都认定我是个邪恶的女人!我不理会!只要你抱着我,我才不要做什么好女人!”
“你走吧。我只是个灾祸。你看她……她甚至不是第一个……”
“抱我,一次也好,我愿意死!”
“可是……”
“你什么也可以说,但是求求你不要提你那四哥!你现在还不明白?我跟他,也只是为了多见你……我从来眼里只有你……只要你点点头,我现在就马上去跟他说,你不用开口……”
“……”
“你在怕什么?你能够赤条条对着这许多刀子,却害怕抱我?害怕我爱你?害怕承认你爱我?”
——太美丽的东西,我害怕得到。因为我害怕失去。
狄斌还没有踏进“万年春”的前门,已经嗅到那浓浓的血腥气。强烈的不祥感令他加快了脚步。三十多名部下也从后奔跑跟随。
“万年春”漆成朱红色的大门前聚满了人。全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其中许多袒露出两条手臂,上面有粗劣的刺青图案。一双拳头缠着黑色的布条。狄斌知道他们都是“拳王”的拥护者。
他们一个个背向大街,呆呆地站着观看“万年春”前厅里面的情景。血腥更浓,狄斌扳着其中一个小伙子的肩头。那小伙子转过脸来。一张被惊吓得煞白的脸。
那小子赫然看见狄六爷就在眼前,还搭着自己的肩头,马上感到膝头发软,慌忙叫同伴让开一条路。
然后狄斌看见“万年春”里发生了什么事。
血。地板上洒满都是鲜血。还有桌椅上、窗纸上、阶梯上、栏杆上……甚至大厅上方高高垂吊的那顶大灯都染满了血。
尸体。
曲琳的尸身仍然在梯口躺着。惨白的身体上有几个清晰的鞋印。胸前的刀口在收缩。
而她是这些尸体里最完整的一具。
最接近门口的那个,狄斌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个死人。就像给一颗大岩石来回辗过了许多次一样,有的部位给压成只有寸来厚。
另一个失去了头颅。正确来说是大半个头颅。只余下耳朵和下巴。整条舌头暴露在外。狄斌想象到那是怎样造成的:一只力量极大的手掌伸进这男人的嘴巴,掀起他的上颚,硬生生把他上半边头颅撕走。
狄斌没有再看。他已知道这许多人是谁杀的——要把尸体弄成这样子,只有一个身体很重的人才做得到。
他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差点滑倒了——他踏着一块不明的内脏。
但令他呼吸停顿的却是大厅中央的画面:
在尸丛血海里,镰首赤身盘膝而坐,闭起眼睛在剧烈喘气。同样赤裸的宁小语背向坐在他腿上,双臂高举搂着他的颈项,乳房的尖锋朝众人高高挺起。镰首的手掌扶着她缓缓扭动打转的腰肢。阴部密贴阴部。爱液与血液混和。她咬着下唇,从齿间发出像小孩哭泣的细微叫声。
这一黝黑一雪白的两具肉体,在填满死亡的厅堂里静静交缠,呈现一种原始而慑人的美丽。崇拜“拳王”的年轻人们都感受到了,一根根年轻的阳具在裤子底下兴奋勃起。
一瞬间狄斌感觉似乎脑袋一片空白,却又像给各种情感充塞得快要涨裂:宽慰、妒忌、憎厌、不安、失望、羞惭……
狄斌慢慢走过去。地上的血泊黏住他每一步。他脱下自己污秽的袍子盖到两人身上。
“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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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首和宁小语看来陷入了失神状态。对身边一切也没有知觉。
“五哥……”狄斌摇了摇镰首的肩膊。
火。绿色的火。
很热。阴影在摇动。丛林。丛林更深处。
女体。光滑的女体。腿间的阴影。很热。在摇动……
禁忌。快乐。……
“老大中了暗算!也许已死了!”
镰首睁开眼睛。
他发现狄斌正抱住自己。
他把身前的宁小语举起。她因为强烈的高潮而腰腿抽搐。
镰首站了起来,用狄斌的袍子包着宁小语的身躯。他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他没有看一眼周遭的凄惨情景,仿佛不知道那是谁干的。
他左臂托着宁小语的臀腿,把她像孩子般抱在怀内。她的手依然搂着他的颈项。镰首另一只手牵着狄斌的手掌。
“走。我们去找老大。”
狄斌的手下早在“万年春”门外准备好车子。是镰首专用的那辆大马车。
当镰首踏出大门时,四周年轻的崇拜者一个个投以敬畏的目光。镰首代表了他们一切被压抑的青春欲念,他们发誓长大后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当然他们没有一个会成功。
在“万年春”外的檐前。茅公雷半倚着墙壁站立,双手交叠胸前。镰首看见他顿时明白了,为何刚才自己在里面屠杀那十八人时,对方的后援没有进来。
“谢。”镰首朝他略一点头。
“我来迟了。”茅公雷叹气。“否则她不用死。果然是个薄命人。”
镰首的眼神又悲哀起来。
“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你有机会还的。”茅公雷微笑,转而瞧向狄斌。“后巷那些死尸,麻烦你派人去收拾。”
狄斌点头,匆匆拉着镰首前行。他心里只惦记着于润生。
“很奇怪啊……”茅公雷也举步离开,同时在他们身后喃喃说:“庞祭酒竟然没有出手……他到现在还没有露过面……”
车门打开时镰首才发现,齐楚早就坐在车厢里。他的脸比平时更苍白。他看着镰首抱着宁小语。她也清醒了,却没有回视齐楚。
狄斌拍拍镰首的背项。“待眼前的大事解决了,再好好谈你们的事情吧。老大在等着我们。”
车子颠簸驶往破石里方向。狄斌的几十个部下,还有那群“拳王”的崇拜者徒步跟随。
镰首、狄斌、宁小语、齐楚挤在车厢里。沿途四个人没有互相看过一眼。
金牙蒲川瞧向窗外。雨停了,天空却开始暗下来。已是下午的后半。冬季的白天特别短。
他知道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桐台这宅邸。“大树堂”的杀手说不定正埋伏在门外。
汪尚林已经来了,带着四十多个手下。宅邸外围的护卫加强了,这是现在少数能令蒲川感到安慰的事。
汪尚林和鲁梅超都显得很兴奋。他们等待这个机会许久了。手下接连来报捷,“大树堂”许多赌坊、娼馆和几十处私货摊子都给捣破了,最少也折了三、四十人。善南街的于润生府邸也已围得密不透风。“大树堂”在漂城里的据点只余下破石里。汪、鲁二人正在纠集势力,准备发动最后的进攻……
蒲川却没有笑容。他知道这些都只是表面的胜利。于润生除了中了一箭以外,至今还没有受到任何真正的伤害。而连那一箭都不过假手他人。
蒲川看着汪尚林,他正在大厅另一头跟鲁梅超埋首商量。蒲川很想破口大骂。汪尚林显得志得意满,似乎忘记了自己手下三十几人死在“万年春”的事情。事前他还夸口他们是自己帮会里的精锐,他会亲自把那额上有黑胎记的首级带过来……
“拳王”最新的奇迹正在漂城街巷间迅速口耳相传。蒲川无法估计,原本陷入混乱的“大树堂”人马的士气因此恢复了多少;他只知道本来还有机会截杀从“万年春”开出那辆大马车,然而与蒲川结盟的众多角头老大竟都慑于“拳王”的威势,没有一个敢出手。
更令蒲川顿足的是连刺杀狄老六也失败了。狄斌是“大树堂”前线真正的指挥者,假若于润生死了,他便是最有力的继承者。
蒲川原以为自己派出的那支骑队有十足把握,结果现在连那群装甲骑士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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