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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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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在说声律,按她们这个年纪说声律已是迟了的,蓉姐儿在江州早早就学过,一整本都会背,那老翰林不十分上心教学生,又怕吃人说嘴说他半点本事也没传下去,便只一套套的背书,
几个小姑娘都怵他,用功的很,不求甚解,全背了下来。
该她们学的不该她们学的都背了,此时听见林先生还在说声律,将将学到一半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儿,只当是温故而知新了。
等这一课学完,放了课,蓉姐儿把自家带来的点心拿出来,几个小姑娘俱都彼此见过礼了,虽还陌生,也搭起话来,把自家带来的点心合拢在一处,大家分着吃。
姚滟姐等别个都拿出来了,才拿出一碟子点心来,别家的姐儿相互都换了吃,递了一圈儿,连蓉姐儿都捏了块荷花饼在手里了,这才递到雁姐儿手边。
她的点心便是石家厅堂前摆的那几样,蓉姐儿打开自己的盒子,先叫雁姐儿拿,她脸微微红了,伸手捏了一块,王家留下的点心案很有功夫,做的软香糕加了牛乳炼出来的油,便是这一层油加进去奶香扑鼻,冷有冷的滋味,热有热的滋味。
不一时早退的那两个石家姐儿也叫人送了点心来,一样一盒子,俱是不一样的,看着也比雁姐儿拿出来的精致的多。
这是常态,另几个姑娘不觉得,雁姐儿却怕在新来的蓉姐儿面前失了礼,垂了头不说话,怕叫她看轻了去。
蓉姐儿看了一圈,眼睛一个个溜过去,又笑眯眯的转回来,浑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下午习字时拿自个儿的砚台给雁姐儿用,雁姐儿的砚台也朴素的很,看见蓉姐儿那方蕉叶冻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蓉姐儿手一挥:“搁你这儿罢,反正我明儿总要来的。”
临出门去雁姐儿送她到二门边,看着候在门上的银叶绿芽两个又给蓉姐儿戴绣花围帽儿,又是问她累不累,先生和不和善,绿芽还低了声儿:“车里备了冰瓯儿,有酸梅汁子吃呢。”
雁姐儿眼巴巴的看着蓉姐儿登了车,这才往里头退,跟在她身边的丫头环儿等回了房才说:“说是新进来金陵城王家的姑娘,只她一个女儿,后头还有个弟弟。”
雁姐儿低低应了一声,一路绕过石子甬道回到自己家屋里,说是偏院,原却是给家里下人住的,虽也有个院落,里头房子却旧,日头也短,外头晒得石子发烫,这儿已经阴了。
雁姐儿咳嗽两声,环儿拿了枚仁丹出来叫她含着,屋已经熏过,因着草木多,早早就把竹帘子挂了起来,雁姐儿来投亲,身边只一个养娘两个丫头,如今小院里也是这几个人,进了屋子便往窗前一坐,拿出那方蕉叶冻的砚台来。
养娘端了汤水来:“姐儿尝一口,还是热的呢。”
雁姐儿应一声,养娘拿眼睛一扫:“这是哪儿来的,倒有好些年没见过了。”看雁姐儿伶仃的样子摸摸她的肩:“唉,若不是老爷夫人没了,姐儿如今比这石家两个姐儿富贵的多,如今却寄人篱下,这样的东西原在库房里头白摆着积灰,现在倒是稀罕货了。”
“奶娘不必说了,我有主意。”雁姐儿放了汤碗,每每说到此处,不过是叫她自己打算,她算是跟石家沾着亲,可这一点点亲戚情分,还不足以让石家老太太给她寻好人定好亲事,幸而她比石家两个姐姐都小,这两个嫁了,才是她出头的时机。
“今儿那个王家姐儿,想是跟表姨母走的很近,若能把这条路走通了,就好了。”她的手指头扣了蕉叶冻,浅浅一笑,刚才学里那点怯弱全不见了,指着两个丫头:“把萝筐拿来,这幅绣还差几针就好了。”铺开来是一幅宝华玉兰,一见倒似回到春日,雁姐儿拈了针,半个时辰收了尾,展开一笑:“这一幅总好有八两银,奶娘收好了,带出去罢。”
☆、第110章 进学堂女人湖哄幼弟换碗吃饭
“娘;明儿叫我带炸莲藕饼吧。”蓉姐儿回家换了衣裳就去正院,茂哥儿一天没看见姐姐;正坐着玩呢;抬头瞧见她就张了手要她抱。
蓉姐儿一把把他接过来,朝脸颊上最鼓的地方吧哒一口;抬头就要吃的,秀娘打了算盘算帐;拿了眉笔往薄子上添了一个数儿,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去了学里一天了;也不见你回来说说功课;成天想着吃的;藕还没长成呢;大些才好炸饼子吃。”
这原是在泺水时夏日里秀娘常做的点心;夏日里莲藕卖得贱,连同小虾米仁儿买回来过十来文,再拌上一点点猪肉夹两片藕片里,往面粉里一裹,炸出来金黄喷香,蓉姐儿五六岁就能自儿吃掉一碟子,加起来倒有她小手臂那么长的一结。
“学里的事儿有甚个趣味儿,石家两个姐姐只读了诗就回房了,寄住的姚家姐姐怕羞的很,还有庄家姐姐,是吴太太嫂子家里的姑娘,秦家姐姐是吴太太弟妹家的姑娘,邢家姐姐是同我一样过去借读的。”蓉姐儿一面逗了茂哥儿玩,学大白那样把手藏住,茂哥儿嘻嘻哈哈的凑过来用力把她的手指头从拳头里掰出来。
秀娘这回没送蓉姐儿去,为着她同石太夫人并不曾见过,是王四郎送到石家去的,他早早就由着吴老爷作东道,见过石家当家的石大老爷了,彼此吃了酒用了饭,算是说定了把蓉姐儿送进学里去。
秀娘听的顿住了,抬眼看看女儿,不想她这爱玩爱闹的性子,竟很知道梳理,一条条说的这么清楚,便是王四郎也还没说过这里头哪家是干什么的。
她才想问,就听见女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些一样样的点了指头说出来:“庄家姐姐家里开酒楼的,她带的麻油馓子好吃,裹了蜜糖呢,秦家姐姐家里是开染布坊的,她带的布兜儿不是绣花是扎染,还有邢家姐姐,家里开质铺。”
秀娘听着这么想姐姐妹妹的头都大了,扶住额头把刚算的那一笔帐忘了精光:“你等等说,别扰了我,算了数儿。”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秀娘一向是王家的当家人,她既过过苦日子,便不愿太过奢侈,家业越大人开销也跟着涨上去,前儿才买了一匹马,这马买来便花费许多,再加嚼口草料又是多少花费,虽马棚是现成便有的,可有了马还得有个马夫,一年算下来倒要多添百来两银子。
偌大一个花园光花匠就有五六个,还有那通河道的,打扫院子的,过得一段时间还得将屋子修整一番,楼台墙面要上油上粉,花窗要钩线、还有铺地的石条也要补。
金陵城里的物价还贵,在江州能用一季的钱,在这儿只得用一月,蓉姐儿瞧见秀娘皱眉毛,走过去坐到桌边:“娘,我来算。”说着麻利的拨起算盘珠子来,等合出了数,看一看纸上记的:“没错嘛,娘怎么皱眉头。”
再低了头看一看数目咋了舌头:“咱们家要花用这许多钱?”她比打小看着秀娘怎么操持过来的,小时候自是不觉得苦,泺水靠着水又有诸多好食用的时鲜货,大了晓得物价,才明白小时候吃的那些东西,俱是贱价得来,这便明白秀娘为何叹气了。
“叫你爹别急着买马,养活一匹马哪里是几两银子的事儿。”这一匹点子青买来就用了七八十两,原主家里过不下去,头一个卖掉的便是马,可见花费许多支撑不住。
蓉姐儿却歪了头:“外头人都骑马,爹自然也要骑的,吴家来的三个都坐了马来呢。”秀娘又怎不明白,骑了马带了小厮出去,外头一见就晓得你有财力,看着气象便不相同,再费了银子打一付银脚蹬,便是穿了葛布衣裳,也晓得家里是财主。
秀娘不过白叹一回,茶叶还没全部脱手,家里的银钱很有些周转不过,王四郎又起意要开个酒楼了,也不知道他成天怎么这么多的想头,想到这一节,秀娘侧头看看女儿,拿手指头点点她:“你真是像你爹!”
“我不像爹像谁!”蓉姐儿不知道秀娘心里这场官司,顺口就接了,做这许多事还没她的兴头带远:“没莲藕炸饼子,那我吃竹鹌鹑。”
“吃吃吃,哪家小娘子似你,赶紧回去写大字,又是油又是烟的怎好带到学里去!”说了这一句,又还是依了她:“等明儿给你备下当晚点心吃,去学里还带那冷糕饼便是。”
第二日蓉姐儿带了茯苓饼,匣子一开,大家分了几枚,庄媛姐儿先咬了一口:“这饼子做得好,还加了松仁桃仁,最益脾虚的,我家祖母便常吃这个。”
她今儿带了松花糯米卷,蓉姐儿最爱,拿一匣子饼跟她换,其它几个各自不同,只姚雁姐儿还是昨日那样子的点心,想是石家家常待客便做这一样,她又没银钱往厨房去疏通,这才日日带一样的。
别个都不往她匣子里伸手,蓉姐儿大咧咧伸过去拿了一块,托在帕子上吃尽了,才道:“比昨儿合的馅甜了,多摆了麦芽糖罢。”
姚雁姐抿了嘴角笑起来,庄媛姐儿跟秦六姐邢素姐几个彼此互看一眼,合了声气道:“我便最怕吃那甜的,瞧着就馅儿足,这一个吃了夜里都吃不下了。”
说着比划出小碗来,蓉姐儿伸头看了,咦一声:“你们都吃那样少,风一吹就叫带跑了,我娘备了竹鹌鹑给我当夜点心,炸过可香呢。”
媛姐儿因着家里开酒楼,吃的最精细:“这个好食,却不能多用,要上火呢,若是配了菊花茶便好了。”
蓉姐儿只觉得这几个小娘子一个都说不来,心里倒想念起宁姐儿悦姐儿,吃炸竹鹌鹑,便是要配菊花,也得是菊花酒。”口里咽了唾沫,又吃一块松花糯米卷。
几个姐儿都一样,带足了一匣子,一人吃上一块就够,蓉姐儿在这里头便显得肚子大吃的多,秦六姐跟邢素姐互想看看,忍了笑意。
午间放课,姚滟姐儿把蓉姐儿请到她院子里去,蓉姐儿一路走一路赞:“你这院子真好,我就睡在爹娘院后头,有个风吹草动,我娘就杀过来了。”
惹得雁姐儿捂了嘴,带她进了屋子住下,脸上笑一笑:“我这地方偏得很,也没甚个好茶叶,还有些桂花糖,给你调一盏蜜水罢。”
说是蜜水,里头却搁了干花,雁姐儿等花泡的半开端过去送到蓉姐儿手上:“这是今年春天我才晒的花儿,就是这院子里摘的,如今瞧不见,仲春的时候开的却好。”
细细碎碎的红,也不知是甚花,蓉姐儿端起来吹一口气,把浮着的花瓣吹到杯沿边,啜一口,眯了眼睛点头:“好甜呢。”
雁姐儿也笑,她靠着大迎枕,拿出绣活来,蓉姐儿伸头看过去,那上头绣了一对并蒂莲,她知道这是喜庆图样,奇一声道:“你也绣嫁妆来了?”
雁姐儿顿住了,半晌才勾了嘴角笑一笑:“这是给大表姐做的,她喜欢我绣的并蒂荷花。”说着又扎一针:“我住在此间,一茶一饭来得容易,怎么也要帮补着些。”
蓉姐儿眉毛一皱,看看雁姐儿,闷声应一声:“哦。”她一个人坐着无事闲得慌,便拿了彩绦打起络子来,这玩意儿蓉姐儿五六岁大就开始学了,如今会打好些个花样,孙兰娘更是各中好手,还会编花形的络子,什么喜上梅梢,什么五蝠临门,只要那绣样子上头有的,俱能打出来,她就给蓉姐儿打过一个蟾蜍的。
绿莹莹的丝绦绳子,编出一只吐水的蟾蜍来,眼睛用黑丝绳,口舌间还缀一颗珍珠,拿在手里活灵活现,蓉姐儿还拿她吓过宁姐,乍看之下还真当她手里捏了只蟾蜍。
蓉姐儿最喜欢这个,央了兰娘教她,此时使出来,雁姐儿都不曾瞧见过,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赞道:“妹妹好巧的手。”
“我不耐烦做针线,这个还有些趣味儿。”她两只手一翻蟾蜍的半个身子就出来了,圆滚滚的里头都能套个鸭蛋,这个做出来原就是给蓉姐儿装鸭蛋的。
两个做了回活计,又结伴去上课,雁姐儿拿出那方蕉叶冻的端砚来,那邢素姐看她一眼,没作声,等到走时雁姐儿照样把蓉姐送到二门,几个姑娘一个个排着上车,邢素姐落后一步,蓉姐儿推了手叫雁姐回去。
邢素姐见蓉姐儿身边空了,挨上来说:“她的点心都是隔夜的。”压低了声儿,秦五踩了杌子上车,转头一看,冲她们点点头。
那点心自然是隔夜的,蓉姐儿舌头最刁不过了,虽不说话,却样样都吃得出来,厨房里上午买的鱼,夜里糖醋了送上来,她只挟一筷子就不肯再用了,也是泺水这些东西多,死的根本卖不出去,活鱼也贱得很,这才把舌头吃细致了。
“哦。”蓉姐儿又应一声,眨巴眨巴眼睛,邢素姐只当她不懂,再没说甚,拎了裙角上车去了。蓉姐儿吃的多,自然不比这些小猫吃食般的姑娘家,脸颊圆圆的,看着一团孩子气。
伸出来的手腕也饱满,很得长辈喜欢,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样子,别个手上带了金铃显得空荡,戴在她手上,更显得手腕嫩藕也似,粉嘟嘟的好似能掐得出水来。
等车颠颠的回了家,她闷闷趴在床上不肯起来,连炸的竹鹌鹑也不想用,秀娘听说也不在意,小儿闹脾气常有的事,等夜里看她还是不乐,问她:“怎的?学里不高兴了?可是跟人拌了嘴?”
说着就看绿芽,绿芽赶紧摇头,心里奇怪,一天都好好的,上了车便不乐,那两只炸的竹鹌鹑一碰也没碰,叫甘露几个分食了。
“娘,学里好烦人。”蓉姐儿说了这一句,拿起筷子,茂哥儿自长了牙就开始馋吃桌上的东西,他自家小碗里的东西不香,扒拉着别个的碗头直往里伸。
蓉姐儿的手被他死死拉住,直往眼前拖,眼看脸都要栽进去了,蓉姐儿拿手在他胳肢窝里呵了一下,茂哥儿一下松了手,咯咯咯的笑。
“给他用咱们的碗装。”蓉姐儿拿了大碗,把茂哥儿吃的碎肉糊糊倒进去,再把那碗拿到面前,他两只手牢牢的抱住了,吃的平时更香更快。
蓉姐儿原还沉了脸,看见弟弟这模样笑起来:“小笨瓜。”
☆、第111章 蓉姐儿力办宴生辰会女儿论嫁
院子正当中拿砖砌的水池子里开满了荷花;夜里蓉姐儿睡觉开了半扇窗,她自小便怕热的很;半夜里秀娘还要起来给她抹抹汗,怕叫风吹着感了风寒。
微风送来荷香,整个家里只蓉姐儿这个屋子最费冰,不独房里头要摆,竹编凉席还得用井水擦过;秀娘怕她着凉;关节浸了寒气往后年纪大了腿疼;吩咐了丫头不许给她拿刚打的井水擦。
只给她屋子里头添了个冰盆;摆过一回冰盆她便日日都想要,不住的换了进来;恨不得就抱了冰块睡。
这天半夜下起了大雨;窗框叫雨湿了渗水进来,蓉姐儿睡得沉,外头电闪雷鸣,她一点也不知道,银叶却警醒,爬起来把窗关上,栓上木条,看看外头的天,掀起床上罩的纱帐。
薄被子卷在身上子,露出白生生的腿,是夜里把热,悄没声儿的把亵裤给褪了扔到床里,半截莲藕似的胳膊露在被子外头,连衣裳都卷到腋下了。
这
般睡着还一头是汗,额间密密一层汗珠儿,银叶拿绢子给她抹了汗,又取出一床薄被来给蓉姐儿搭在腿上,外头电一闪,蓉姐儿眯眯糊糊睁开眼睛,看见银叶背了光,嘴巴里嘟一句:“是谁?”
银叶柔声道:“是我,姐儿可要吃茶。”等了半天不见她应,原是阖上眼睛又睡过去了,银叶抿抿嘴角往凉床上一躺,把被子盖的严严的,枕住手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蓉姐儿一骨碌爬起来,坐着揉揉眼,把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来:“什么时辰了?”今儿是她的生辰宴,早早就下了帖子,请学里几家的姐儿都来家里玩耍,算是请个东道。
盛夏园子里的花儿开得烂漫,芍药圃中只余绿叶,可熏风亭子前的荷花池却开满了荷花,蓉姐儿还只当各处都有荷花节的,哪知金陵竟无,兴兜兜的缠了王四郎带她去看荷花节,王四郎也一口答应了,等快到日子的时候,才晓得金陵没有。
“爹怎的骗人!”蓉姐儿皱了眉头,茂哥儿坐在罗汉床上看见,从喉咙里呜出一声来,也学着蓉姐儿的样子皱眉噘嘴儿瞧着王四郎,王四郎过去把他拎起来拍拍屁股:“还知道帮你姐姐,忘了她骗你?”
蓉姐儿丧了脸不乐,还是秀娘许她开了园子请人来过生辰宴,她皱了眉头想一想,那几个姑娘都说不到一块去,可开宴便能游船,总比闷在屋子里头强,这才点点头应了。
既是她的宴,秀娘便全叫她来定:“等往后你总要自个儿办的,先练个手便是。”总归来的都是小姑娘家,便有些办得不好的地方,也不算失礼了。
蓉姐儿一听叫她来办,这才提全付精神来,每日下了学便学了秀娘管家的样子,往堂屋里一坐,身边跟着四个丫头,一样样的分派事务下去。
玉娘有心想帮衬着,秀娘拦了她:“叫她练练手去,你暗里看着,若有敢欺她的,再来报给我便是。”一路扶着手不放哪里学得会跑跳,若不靠着原来宅子里头留下的厨房花园各处的旧人,上回吴家来暖房的宴且办不下来,真个自己着手了,才知道事儿难办。
既是有意给蓉姐儿寻一门好亲,不说往高了嫁,只嫁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往后这些个事便不会少,新媳妇进门第一回办宴,若是砸了倒要叫人记一辈子,父母爱儿,自为她计长远,这些个如今不放了手叫她吃亏,往后到了别家岂不吃苦头。
蓉姐儿却不知道这些,只晓得这是一桩好玩的事,人从进门开始便由着她管,往哪儿走,游那一片花园,坐不坐船,吃些什么,用罢宴席又玩些什么,一样样都要她来办。
蓉姐儿知道家里开销大,她过生辰这一回,帐上只拨给她二十两银子,秀娘是有意紧一紧她的,看她是不是自个儿往里头添钱。
蓉姐儿一拿上钱就算起了帐,办宴最花钱的就是酒席,既是生辰,便不能寒酸了,庄媛姐儿家里还是开酒楼的,菜是个什么价门清,席叫她说好了,才是真好。
上回请吴家的水八仙宴是好,可花费也大,如今已是盛夏,那些个菱角莲藕都是卖得贱了,便是为着卖得贱,才显不出上次那样的金贵新鲜来。
蓉姐儿动足了脑筋,她知道手头银子紧,先把厨房里的红案白案点心案一个个的叫过来,也不同他们费口舌,直通通的问道:“我要办宴,可有甚个拿手菜?”
直问的几个老厨房面面相觑,便是秀娘也只柔和着问,商量的口吻他们才好出脱,譬如人手不够,红案赶上了,白案便不及了,统共一个厨房,又要一处办出来的,拿这个作难,好多讨些主家的赏钱。
可蓉姐儿问的却是拿手菜,这却扯不得皮,你功夫不好,雇来了作甚,红案上的赶紧道:“小的拿手蜂蜜扣肉,香酥鸭子,炒鹅掌,若是上等宴席,还有一个鸡包翅也拿手。”
白案上的等前头这个报,已经想好了说辞:“面点出奇不过一味汤好,这个月份里鱼肥得很,拿模子刻了小荷叶,很能看的。”
这个蓉姐儿倒中意:“你拿菜汁子揉面,揉成绿色的拿模子刻出来便是,今儿夜里先上一道,我尝尝味儿。”
这便鸡鸭鱼肉都齐全了,再上些炒素鲜菱角莲藕片,并两道点心,一桌子凑出十样菜来,正是十全十美。
她老声老气,这几个才要开口说说苦楚,蓉姐儿已经挥了手:“先做着,端上来我看好不好,若不好,还往外头定席面去。”
几个出去了便咋舌头:“这个姐儿真厉害。”凭你多少油嘴滑舌的说辞,她听也不耐烦听,只办好了事便是,事已经吩咐下来,拿手菜又是他们说的,若真个没办成,还到外头叫了席面进来,那不是自砸招牌。
一个个捏着鼻子咽苦果,玉娘看了直想笑,到秀娘处一说,秀娘反而把蓉姐儿叫过来:“事儿虽是应当的,怎么好这样说话。”
蓉姐儿眨眨眼睛:“我叫他们自个儿说的,能办便办出来,不能便就到外头买去,怎是为难他们?”秀娘叫她一噎,倒没话对答,告诉了王四郎,王四郎便只是乐,还悄悄告诉蓉姐儿,让她紧着好的办,若不够银子了,他来添补。
厨房定下菜单,却没这么容易办妥,光是那道鸡包翅,就要买来上好鱼翅,拿干鲍鱼,火腿丁,瑶柱作汤底,把鸡肚子剖开来,把鱼翅塞进去,用细海带丝当线缝起来放到窝中炖得皮脱骨烂,这才方入了味儿,只这一道菜,便去掉六两银子。
再有凉菜里头的炒鹅掌,一道菜倒要用好几只鹅,一样样的问上去,蓉姐儿把干鲍鱼去了,总是取它的鲜味儿,火腿已经够鲜,再加些活虾进去煮,没摆翅子进去,单用一只鸡试了试,果然汤鲜味美,因着翅子难入味,从头天便拿文火煨着。
鹅掌去了骨,切成片状,跟香菇一道,黑白分明撒上葱花,算是个半荤,还差着一道,却是玉娘瞧蓉姐儿犯难提点她的:“江里头捞出来的鱼没土腥气,新鲜的买一尾大的来,片成鱼鲊,拌些秋油辣油沾了吃便是。”
蓉姐儿又风风火火的去问秀娘讨彩瓷盘子来盛,一片片晶莹鱼肉似盛开的牡丹花摆在浅红色的烧彩盘子上,四周摆上冰,再插一支合苞未放的荷花,也算是能压得住桌的大菜了。
好容易把这头等大事办完了,再开始想宴要办在哪儿,花园子里头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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