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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眼中的世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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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只剩两个房间,”他道,“只有一间够大,足够两个男孩和父母亲一起住。”
  “我的房间距他们多远呢?”乔安娜镇定地问。
  “你就住厕所对门!”提欧巴德告诉她,好像这是什么大优待似的。
  我们被领去看房间,外婆跟父亲一起——满脸不屑地走在我们一队人的最末——我听见她嘟哝:“我理想的退休生活可不是这样。住厕所对门,所有人进出我都得听着。”
  “每个房间都不一样,”提欧巴德告诉我们,“家具都是我们家传的。”我们相信他。罗波、我和父母亲共享的大房间,是间大厅般的博物馆,到处陈列着各种小玩意儿。每个抽屉的把手款式都不一样。然而洗脸盆有铜制水龙头,床头板是手工雕刻的。我看得出,父亲正在统计每一件事情,以便日后登录在他的大笔记本里。
  “你先不忙,”乔安娜对他说,“我住哪儿?”
  作为家人的一分子,我们尽责地尾随提欧巴德和外婆穿过漫长曲折的走廊,父亲计算走到厕所的步数。走廊里的地毯很薄,色泽暗淡。沿走廊挂着快速溜冰队的老照片——他们脚上穿的溜冰鞋前端弯曲上翘,像朝廷弄臣的鞋子或旧式的雪橇。
  远远跑在前面的罗波,宣称他已发现了厕所。
  外婆房间里满是瓷器、打光的木器,还有隐约的霉味。窗帘很潮湿,床铺正中央不安分地突出一条拱起物,像狗背上竖起的毛——好像有具非常纤细的身体,伸长躺在床罩底下。
  外婆什么也没说,提欧巴德像个被宣告可以活命的伤员般冲出房门,外婆才问父亲:“葛利尔帕泽寄宿舍要达到什么标准,才有希望升成乙级?”
  
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2)
“已经注定是丙级。”父亲道。
  “这辈子都不能超生了。”我说。
  “如果由我决定,”外婆对我们说,“充其量给它戊级或己级。”
  灯光朦胧的小餐厅里,一个没打领带的男人在唱匈牙利歌。“这并不表示他一定是匈牙利人。”父亲向乔安娜担保,可是她半信半疑。
  “我看他是的可能性比较大。”她表示。她不要茶,也不要咖啡。罗波吃了个小蛋糕,说是很好吃。母亲和我抽烟;她想戒烟,我想培养烟瘾。因此我们合抽一根烟——事实上,我们讲好绝不单独抽完一整根烟。
  “他是个好客人,”提欧巴德悄声对父亲说;他指的是那个唱歌的人,“他会各式各样的歌。”
  “至少会唱匈牙利歌,”外婆说,但她带着微笑。
  一个小个子男人,胡子剃得很干净,但瘦削的脸上有永不消褪的铁青色胡子阴影,在跟外婆说话。他穿干净的白衬衫(但因陈旧和经常洗濯而泛黄)、西装裤和一件不搭配的西装外套。
  “请再说一遍。”外婆道。
  “我说我会讲梦。”那人告诉她。
  “讲梦?”外婆道,“是指,你做过的梦?”
  “做梦,讲出来。”他神秘兮兮地说。唱歌的人停止唱。


  “任何你想知道的梦,他都讲得出来。”唱歌的人道。
  “我确定我什么梦都不想知道。”外婆说。她不悦地看着那个歌手敞开的衬衫领口,领巾般浓密的胸毛冒出来。她一眼也不看那个自称会“讲”梦的人。
  “我看得出你是位淑女,”讲梦人对外婆说,“你不会对做过的每一个梦都有反应。”
  “当然。”外婆道。她用“你怎么可以让我遇到这种事?”的眼神,白了父亲一眼。
  “可我知道一个,”讲梦人说;他闭上眼睛。唱歌的人拖了张椅子靠过来,我们忽然发现,他坐得离我们很近。罗波坐父亲腿上,尽管他这么做已嫌太大了。“有个很大的城堡,”讲梦人开始道,“一个女人躺在她丈夫身旁。她半夜里忽然完全清醒。她醒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弄醒了她,她觉得神智清明,好像已经醒了好几个小时。她不用看,不需要说一个字,或碰触一下,就很明确地知道,丈夫跟她同样地清醒——同样地突兀。”
  “我希望这适合小孩子听,哈,哈,”提欧巴德先生说,但没有人看他一眼。外婆双手合拢放膝上,瞪着自己的手——她双膝并拢,脚跟缩在直背椅底下。母亲握住父亲的手。
  我坐在讲梦人旁边,他的外套有动物园的味道。他说:“女人和丈夫清醒地躺着,聆听城堡里的声音,这城堡是他们租的,还不很熟悉。他们聆听他们从不费神上锁的院子里的声音。村里的人常到城堡旁边散步;村里的孩子获准攀在庞大的院门上摇摆。是什么东西弄醒了他们?”
  “熊吗?”罗波道,但父亲把手指竖起,挡住罗波的嘴。
  “他们听见马蹄声,”讲梦人说。老迈的乔安娜闭着眼睛,头垂向膝盖,仿佛在僵直的椅子里发抖。“他们听见一群设法要静止不动的马匹喘息、踢腾的声音,”讲梦人道。“丈夫伸手拍拍妻子,‘马?’他说。女人下了床,走到临院子的窗前。直到今天她都还会发誓,院子里满是骑马的士兵——但那是什么样的士兵啊!他们头盔上的护罩关着,他们喃喃的话语,像微弱的广播电台讯号般小声,很难听清。盔甲丁当,马匹心神不宁地在他们胯下踏着蹄子。
  “城堡的院子里,原来有座旧喷泉,如今只余一个干涸的盆子,但女人看见喷泉有水涌出,水流淌到年深月久的道路边石上,马匹都在饮用。武士保持警戒,他们不肯下马;抬头望着城堡黑暗的窗户,好像他们知道自己是这处饮水槽的不速之客——其余的人沿路择地守望。
  “月光下,女人看见大盾牌的反光。她悄悄溜回床上,全身僵硬地靠着丈夫。
  “‘怎么回事?’他问她。
  
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3)
“‘马匹,’她告诉他。
  “‘我就猜是,’他道,‘他们会把花吃掉。’
  “‘这座城堡谁兴建的?’她问他。他们都知道,这是座非常古老的城堡。
  “‘查理曼大帝,’他告诉她;他回头继续睡他的觉。
  “但女人清醒地躺着,聆听那现在似乎在整个城堡里回流的水声,水在所有沟渠里潺潺流动,仿佛那座老喷泉正在从所有的源头汲取用水。还有低语的武士无法分辨的话声——查理曼的士兵说他们已死的语言!在这女人听来,士兵的声音就跟第八世纪和一个叫法兰克的民族一样恐怖。马一直在喝水。
  “女人清醒地躺了很久,等兵士离开;她并不害怕他们进攻——她确信他们在长征途中,只不过到一个他们过去熟知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但水不停流动的当儿,她觉得自己千万不可惊扰古堡的静止与黑暗。她睡着时,查理曼的部队还在那儿。
  “早晨她丈夫问:‘你也听见水流声吗?’是的,她当然听见了。但喷泉当然是干的,从窗户望出去,他们看见花没被吃掉——所有人都知道马会吃花。
  “‘看,’她丈夫道;他陪她到院子里。‘地上没有马蹄印,没有粪便,我们一定做梦听见马声。’她没告诉他还有士兵,也没说她认为两个人做相同的梦可能性非常小。她没提醒他,他抽烟很凶,连煮汤的味道都闻不到;新鲜空气里的马臊味,对他而言太过缥缈。
  “住在那儿期间,她又看见,或只是梦见那些士兵两次,但她的丈夫再没有跟她一起醒来。每次都很突兀。有回她醒来,舌上有金属的味道,好像她嘴巴接触到酸酸的旧铁器——剑、胸甲、盔甲、护膝。他们又在外面,天气极冷。喷泉里升起一重浓雾,笼罩着他们;马身上结了霜变得雪白。第二次,他们人数不那么多——好像因寒冬或作战折损了人马。最后一次她觉得马瘦了,士兵也像一件件无人盔甲,巧妙地架在鞍上保持平衡。马的嘴巴里垂下长长的冰条,成了面具。它们的呼吸(或人的呼吸)很凝重。”
  “她的丈夫,”讲梦人道,“死于呼吸道感染。但女人做这个梦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外婆抬起低垂的头,掴了讲梦人的青胡子脸一记耳光。罗波在父亲膝上僵直了身子;母亲拦住她母亲的手。唱歌的人把椅子往后一推,纵身站起,是害怕,或准备跟人打一架,但讲梦人只对外婆躬身一礼,便走出沉郁的餐室。
  好像他跟乔安娜订了契约,事已定案,但他们对此都不感到愉快。我父亲在大笔记本上写了些东西。
  “哇,这故事真精彩!”提欧巴德先生说。“哈,哈,”他揉乱了罗波的头发——罗波最讨厌人家这么做。
  “提欧巴德先生,”我母亲仍然握着乔安娜的手,“我父亲死于呼吸道感染。”
  “哎呀,真该死,”提欧巴德说,“对不起,我的夫人。”他对外婆说,但乔安娜不肯跟他讲话。
  我们带外婆出去,到一家甲级餐厅用餐,但她几乎没碰食物。“那是个吉卜赛人,”她告诉我们,“恶魔的同党,而且是匈牙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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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托,妈妈,”我母亲道,“他不可能知道爸爸的事。”
  “他知道的比你多。”外婆反驳道。
  “烤牛排味道好极了,”父亲道,在簿子里记下来,“搭配的Gumpoldskirchner也恰到好处。”
  “小牛排也蛮好吃。”我说。
  “蛋也很好。”罗波道。
  直到回到葛利尔帕泽寄宿舍,外婆都不发一言。我们发现厕所的门下缘离地面有一英尺多高,所以它看起来跟美式单间厕所的门,或西部片里酒店的门很像。“我很庆幸我在餐厅里上了厕所,”外婆说,“多恶心啊!我会尽力一整晚都不去这个会让所有经过的人看到我脚踝的地方!”
  在我们全家的房间里,父亲说:“乔安娜不是在一座古堡里住过吗?很久以前,我记得她跟外公租了一座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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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4)
“是的,那是我出生前的事,”母亲道,“他们租的是卡塞斯托古堡。我看过照片。”
  “嗯,所以那个匈牙利人的梦让她不高兴,”父亲道。
  “有人在大厅里骑脚踏车,”罗波说,“我看见一个轮子经过——在我们房门底下。”
  “罗波,去睡觉。”母亲道。
  “它还嘎吱嘎吱响。”罗波说。
  “晚安,孩子们。”父亲说。
  “你们可以讲话,我们也可以讲话。”我说。
  “那你们彼此讲话就好了,”父亲道,“我是在跟你们妈妈讲话。”
  “我要睡觉,”母亲道,“我希望不要再有人讲话。”
  我们试着做。大概我们睡着了。然后罗波悄声对我说,他得上厕所。
  “你知道厕所在哪里。”我对他说。
  罗波出了房门,略开一条缝;我听见他沿着走廊走去,一路用手刷过墙壁。他很快就回来了。
  “厕所里有人。”他说。
  “等他们上完就是了。”我说。
  “没开灯,”罗波说,“可是我还是从门下看得见,里头有人,在黑暗中。”
  “我也喜欢摸黑。”我说。
  但罗波坚持告诉我他所见的一切。他说门底下是一双手。
  “手?”我说。
  “是啊,在本来该是脚的位置。”罗波道。他宣称厕所两边各有一只手——而非两只脚。
  “别胡说了,罗波。”我说。
  “拜托你来看看,”他哀求道。我跟他一块儿走过去,但厕所里没有人。他说:“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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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倒立走了,一定是。”我说,“去尿尿吧,我等你。”
  他进了厕所,老大不情愿地在黑暗里撒尿。我们几乎快回到房间时,一个矮小黝黑,肤色和衣着都和触怒外婆的讲梦人类似的男人,跟我们擦身而过。他对我们挤挤眼睛,微笑。我无法不注意到他是倒立走路的。
  “看见吧!”罗波悄声对我说。我们回到房里,关上门。
  “怎么了?”母亲问。
  “有个倒立的人。”我说。
  “有个倒立撒尿的人。”罗波说。
  “丙级。”父亲在睡梦中呢喃道;父亲常梦见自己在那本大簿子上做记录。
  “我们早晨再谈。”母亲道。
  “可能只是个想露一手给你看的卖艺人,因为你是小孩。”我告诉罗波。
  “他在厕所里的时候怎么知道我是小孩?”罗波反问。
  “睡吧!”母亲说。
  然后我们听见外婆在走廊另一头尖叫。
  母亲披上她美丽的绿睡袍;父亲套上浴袍,戴上眼镜;我把长裤穿在睡衣外面。罗波第一个冲进走廊。我们看见厕所底下有光线,外婆有节奏地在里头发出尖叫。
  “我们来了。”我大声对她说。
  “妈,什么事?”我母亲问。
  我们在那道宽阔的光线里集合。我们从门下看见外婆紫色的拖鞋和瓷白的脚踝。她不再尖叫,她说:“我在床上听见有人讲悄悄话。”
  “是罗波跟我。”我告诉她。
  “后来,等所有人似乎都走了,我来上厕所,”乔安娜道,“我没开灯,安安静静的,”她告诉我们,“然后我就看见也听见轮子。”
  “轮子?”父亲问。
  “一个轮子经过这门口好几次,”外婆说,“它过去,回来,又过去。”
  父亲竖起一根手指头,绕着自己的脑袋打转。他对母亲扮了个鬼脸:“有人该买新轮子了。”他小声说,但母亲不悦地瞪着他。
  “我开亮灯,”外婆说,“轮子就走开了。”
  “我告诉过你,大厅里有人骑脚踏车。”罗波道。
  “闭嘴,罗波。”父亲道。
  “不,不是脚踏车,只有一个轮子。”外婆道。
  父亲的手在头侧像发疯似的打转,他凑在母亲耳旁说:“她有一两个轮子掉了啦!”但母亲打了他一掌,把他眼镜都打歪了。
  
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5)
“然后有人跑来,从门下往里看,”外婆说,“我就从那一刻开始尖叫。”
  “有人?”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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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他的手——他手指关节上有毛。”外婆道,“他的手就在厕所门外的地毯上。他一定向上看着我。”
  “不对,外婆,”我说,“我想他是倒立着站在门外。”
  “别乱讲。”母亲道。
  “可是我们看到一个倒立的男人。”罗波道。
  “你们才没有。”父亲说。
  “我们真的看到了。”我说。
  “我们会吵醒每一个人。”母亲警告我们。
  马桶冲了水,外婆急急走出来,她先前的威严只剩一点点。她在睡袍外披了两件睡袍;她的脖子极为修长,脸色像奶油一样白。外婆看来就像一只受困的鹅。“他很歹毒,居心险恶,”她告诉我们,“他会可怕的魔法。”
  “那个看你的男人吗?”母亲问。
  “那个讲我梦的男人,”外婆说。眼泪流过面霜的纹沟。“那是我的梦,”她说,“他告诉每个人。那是不可说的,他也该知道。”她对我们嘶声道:“我的梦——关于查理曼大帝的兵马——应该只有我知道。这是我在你出生之前做的梦,”她对母亲说,“那个歹毒邪恶的魔法师却把我的梦当新闻一般报道。”
  “我甚至没把我全部的梦境告诉你父亲。我一直都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梦。现在竟然冒出一个倒立走路、手指关节长毛的人,还有魔法车轮。我要这两个男孩过来陪我睡。”
  就这样,我和罗波跟外婆去分享那个可以住一家人的大房间,外婆涂满面霜的脸在老爸和老妈的枕头上闪闪发光,像一张湿的鬼脸。罗波清醒地躺着看她。我觉得乔安娜睡得很不安稳;我猜她又梦见了那个死亡的梦——重返冱寒中查理曼士兵的最后一个冬季,奇形怪状的铁衣覆盖着冰雪,盔甲冻得无法动弹。
  轮到我非去厕所不可了,罗波亮晶晶的圆眼睛送我到门口。
  厕所里有人,门底下没透出光线,但有辆独轮车靠在外面墙上,它的骑者坐在黑暗的厕所里;马桶不断冲水——像小孩子,独轮车骑士不给水箱装满的机会。
  我凑近厕所门下的开口,但里头的人双脚、双手都不在地上。我看到很明显是一双脚,几乎就在预期的位置,只不过没碰到地板;脚底翘起来朝向我——黝暗、类似瘀伤颜色的肉垫。那是双很大的脚,附着在毛茸茸的短腿上。是一双熊的脚,但没有爪子。熊爪不像猫爪可以把爪尖收起来;熊的爪子随时看得见。这么说来,这要不是一个穿熊皮的骗子,就是一只被拔掉了爪子的熊。说不定是只家养的熊。起码——从它上厕所一事看来——不会随地大小便。根据它身上的味道,我可以确定它不是穿熊皮的人;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熊。这家伙千真万确是只熊。
  我倒退撞上外婆先前房间的门,我父亲正躲在门后,等待进一步的滋扰。他一把拉开房门,我就摔了进去,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大跳。母亲在床上坐起,把羽毛被子拉到头顶。“逮着他了!”父亲大喊一声,扑到我身上。地板在震动,熊的独轮车从墙上滑倒下来,撞上厕所的门,熊忽然踉跄跑出来,跌跌撞撞爬上独轮车,设法保持平衡。它担心地望着走廊对面,穿过敞开的门,看着父亲坐在我胸口。它用前掌扶起独轮车,说:“呜啊?”父亲砰地一声关上门。
  我们听见走廊另一头有个女人喊道:“你在哪儿,多纳?”
  “呜啊!”熊道。
  父亲和我听见那女人走过来。她说:“啊,多纳,又在练习了?总是在练习!但最好挑白天呀!”熊没吭气。父亲开了门。
  “别放任何人进来。”母亲说,人仍钻在被子底下。
  走廊里有个相当漂亮、年纪却不轻的妇人,站在熊身旁,熊已经在独轮车上找到平衡,一只巨掌扶着妇人的肩膀。她戴一顶鲜艳的红头巾,穿一袭围裹式的长衫,感觉像一幅窗帘。她高耸的胸前垂着一条熊爪串成的项链;长耳环一边碰到她的窗帘装,另一边则垂挂到裸露在外、长了一颗诱人黑痣、让父亲和我看得目不转睛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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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6)
“晚安,”她对父亲说,“真抱歉吵到你。多纳是不准在晚间练习的——但它热爱它的工作。”
  熊嘟哝了几声,骑车离开那妇人。它的平衡很好,但它骑车非常不小心;它擦撞到走廊墙壁,爪子扫过那些快速溜冰队的照片。妇人对父亲行个鞠躬礼,便去追熊,口中叫道:“多纳,多纳。”一路把照片扶正,尾随它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多纳是匈牙利文多瑙河的意思,”父亲告诉我,“那头熊是跟我们心爱的多瑙河命名的。”我的家人有时对于匈牙利人也会爱一条河,感到很不可思议。
  “那熊是真的吗?”母亲问——仍躲在羽毛被底下——但我留父亲把整个情况解释给她听。我知道,早晨提欧巴德先生有得解释的,届时我得从头再听一遍。
  我进了走廊对面的厕所。残留的熊味使我不得不加快动作,我也怀疑每件东西上都残留有熊毛;不过那只是我多疑,因为熊保持得相当整洁——至少就熊而言。
  “我看见熊了,”回到房里,我小声告诉罗波,但罗波爬到外婆床上,已在她身旁呼呼熟睡。反而老乔安娜是清醒的。
  “我看到的士兵愈来愈少,”她道,“最后一次他们来,只剩下九个人。每个人都看起来好饿;他们一定把多余的马都吃掉了。天那么冷。我好想帮助他们!可是我们生存的时间不同;我甚至还没出生,怎么帮得上忙?当然我知道他们会死!可是那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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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他们来,喷泉结了冰。他们用剑和长枪把冰敲碎,他们生了个火,把冰放在锅里融化。他们从鞍袋里取出骨头——各式各样的骨头——放进汤里。汤一定很稀薄,因为骨头早就啃得干干净净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骨头。兔子,我猜,也可能是鹿或野猪。也许是多余的马。我不想猜它们是——”外婆道,“那些失踪兵士的骨头。”
  “睡吧,外婆。”我说。
  “别担心那头熊。”她说。
  然后怎么办?盖普很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不很确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发生。盖普是天生的说故事好手;他很会编故事,一个接一个,似乎都衔接得起来。但这些故事有什么意义?梦境和那些走投无路的卖艺者,他们会有什么下场——每件事都必须衔接起来。什么样的解释会显得顺理成章?什么样的结局会使他们成为同一个世界的一部分?盖普知道自己知道的不够;还不够。他信任自己的直觉;它已经带领他写出这么多篇幅的《葛利尔帕泽寄宿舍》;现在他得信任直觉告诉他,在知道更多之前先不要继续往下写。
  盖普之所以比他十九岁的实际年龄更成熟睿智,不是因为他曾经体验或学习的一切,而是他有某种直觉,某种决心,比常人更大的耐心;他喜欢努力工作。
  这些加在一起,再加上丁奇教他的文法,如此而已。只有两件事对盖普有意义:他母亲真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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