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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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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欣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香港来,她必须冷静地处理这桩大事。
没有一个可商量的对象,只除了祖母章翠屏。
但近日来,章翠屏的健康忽然一落千丈。
医生曾告诉贝欣:“高龄人士如贝老太太,健康可以在一觉睡醒时发生剧变,我看贝老太的情况已无法逃避得了老人痴呆症的厄运。”
贝欣不是不伤心的。
但人老了就只会朝永别的路子上走,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在这方面,贝欣不是没有经验的。
她每在见到祖母时,就怀念外祖母。
贝欣除了尽量抽时间陪伴她之外,别无更好的方法。
这一夜,她自北京回到香港来。
推开章翠屏的房门,只见她仍然挺直腰骨好好地坐着,开了眼睛望着贝欣,笑了。
“奶奶,我回来了。”
“嗯,是吗?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
“奶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上北京去。”
“嗯,北京,你去了北京。”
一二二
贝欣愁苦地伏在章翠屏的膝上,说:“奶奶,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了?”
章翠屏的目光是迟钝而呆滞的。
她瞪着自己的孙女儿,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整天没有见着你了?”
贝欣蓦地抬起头来,看到祖母那副茫然若失的神态,跟不久以前的她,仍是英风飒飒的样子,真有天渊之别。
贝欣有无尽的感慨。
她轻轻地抚摸着章翠屏的脸,道:“奶奶,你现在是没有痛苦的,是不是?只要你不感到痛苦,那就好。”
章翠屏呆呆地望着贝欣,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我不知道你到哪儿呢?”
贝欣默默地站了起来,没有回话。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能孤军作战了。
“你现在又到哪儿去?”章翠屏又问。
“奶奶,你休息吧,我上战场去,这一役是硬仗,放心,我赢的。”
贝欣已经想清楚了,分别自保罗钟士以及中南海的那位属于领导层的人物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假,不可能假。他们完全没有动机要在她面前说假话,正如贝刚太有动机布置假局,讹骗股民的投资一样。
可是那两位重要人物的指导不能作为证供,甚至也不必把他们牵涉在内。
贝刚瞒天过海有他的张良计,她贝欣也有见招拆招的过墙梯。
不必再花精神时间去找出他们的破绽,换言之,批文是真是假,是谁收买谁得出的结果都不重要。
反正这件事是不能张扬的,证实了批文有问题,也等于对贝氏的声望做成不利的影响。
纵使贝刚罪有应得,也不能坏了祖上的名誉。
贝欣不眷念贝刚,却要维护叶帆,毕竟代表诚发金融签发集资计划调查报告书是叶帆的杰作。
正如美国尼克松总统的水门事件,他若知道实情,固然有罪。就算只是被手下蒙在鼓里,依然难辞愚昧无知的过失。
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的话,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别拿起镜子来照。
总之一句话,贝欣决定用她手上的所有筹码,横扫千军,干脆把贝刚的这个计划全盘否决,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
她想起高骏来,他究竟是愚昧抑或奸险,她在这件事的分析上,判断高骏应该是后者。
贝欣冲回睡房去把高骏寻着了,她决定先从高骏身上下手,于是问:“高骏,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坦白告诉我。”
“你看你,才出门几天就变成这个暴躁样子。不用问,我告诉你,这几天太忙,我没有空耍乐。真的,请相信我,我没有必要隐瞒你。”
“高骏,别的一切勾当我可以不闻不问。你知我知,我们从来都只是业务上的拍档,但这种拍档也必须在做合法的生意上头才能持续下去。”
高骏一怔,道:“你说什么了?”
“你是否与贝刚朋狼狈为奸,抑或你愚蠢得被贝刚利用?”
“你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什么。”
“很好,你看我像不像个大笨蛋。”
“你招认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我高骏的卧室,不是商业罪案调查科。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妥协。”
高骏已习惯了他自创的良心合法化手段,不论干了何种别人眼中的坏事,只要在他是说得过去的,他就大言不惭,一件丑事也可娓娓道来,坦然讨论。
“没有可以商量,没有可以妥协的。”贝欣愤怒地说。
“你别冲动,那是几亿元的收入。”
“你我都不缺这几亿。”
“财富的累积是没有顶的。”
“那要凭良心,以你这样的人才,配站在选民跟前去大谈为民请命?”
“民众需要的不是良知而是包装。”
“不,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纵使一时被手段蒙蔽了,也会有清醒的一天。”
“也许是,但待他们清醒时,我已满载而归。”
第五部分
第8节 大义灭亲
贝欣倒抽一口气,并不需要苦打,高骏已招认得一清二楚了。这世界往往就有高骏这种自以为是,站在法律边缘上犯罪,仍然认为自己聪明盖世的人。
偏偏这人是自己的丈夫。
贝欣既气且恼,也实实在在的难堪。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会揭发你。”
“在你决定大义灭亲之前,请数清楚被你毁灭的亲人不只我一个。”
贝欣的眼睛睁大,几乎滴出血来。
她的这副样子在贝氏的董事局会议上重现。
只是她没有多说话,只道:“如果你们要以此计划集资,我投反对票。”
贝刚、屠佑和高骏都没有说话。
张德政也木无表情。
一二三
贝欣再补充一句:“当然,两房贝氏加起来的股份不足百分之一百,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市场上。换言之,你们尽管召开股东大会,投票通过你们的集资计划,但别说我不言之在先,届时我在股东大会上提出的问题,会令你们尴尬以致成为本城的一则丑闻,兼且请别忘记,我完全有资格入禀法庭,提出我否决发行新股的真正理由,揭发你们的阴谋,我是已有心理准备了。如何善后,只在于你们本身的抉择。”
贝欣站起来,以兀鹰似的目光横扫在座各人一眼,道:“我劝你们别多此一举,我是不会法外容情的。”
然后贝欣对高骏说:“你看错我了,我大义灭亲的对象是多少人,我不管。总之今时今日,我贝欣有足够资格干我喜欢干的事,你不妨说,我有权专横,有权霸道。”
“贝欣,你没有亲情可讲?”高骏问。
“有,为什么没有?若有任何人予闻我们贝氏取消这项集资计划,你们就说我贝欣反对让市场上的股民和小股东分红,这么好的一个投资机会,我要独吞了。言出必行,我会一力担承,作为赔偿你们的损失。以后要布什么假局,趁机混水摸鱼,你们走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贝欣想到高骏如何地帮自己夺回贝氏第四代的产业,当年他曾对贝欣说:“玩沙蟹的人之所以赢与之所以输,全在乎心是否虚,情是否怯,如果明知自己手上的是真正王牌,一定安然泰然地赌到尽,只把胡乱押上筹码的人视作疯子罢了。若是底脾虚弱的人,必会在最后交锋时临阵退缩,或是最后败下阵来。所以,不必理会你是否拿到最关键性的身分证明,这场仗要赢,只赢在你是真金不怕熔炉火的理直气壮。贝刚之输,必输在他不敢与你拼搏到一兵一卒,去揭你的底牌。”
这段话,贝欣谨记了,以后受用不浅。
反正对于贝氏发新股一事,自己要坚持的是三大原则。
不能让贝氏家族冒一丁点儿的恶险去赚不义之财。
不能叫叶帆无辜被拖累而使她的自信和前途受到影响。
绝不可以让股民蒙受损失。
这三个原则才是贝欣手上的王牌,而不必是什么反证集资报告内漏洞的凭借。
她跟贝刚对垒交手的这一铺,如果贝刚敢用尽手上的筹码以揭她的底牌,除非他手上的王牌比自己的更胜一筹,否则他是无法面对面比拼的,贝欣非常安心地去赌这一铺。如果贝刚的确理直气壮,贝欣的行动相对地会变成多疑愚昧,贝刚是压根儿可以不予理会。
事实上,贝刚的确不敢硬拼,他只可以鸣金收兵,因为他清楚贝欣的王牌,也太清楚自己的底蕴。正如上次争夺遗产,贝刚输了给贝欣,这一回,他又以同样理由与情况再输多一次。
贝刚被迫放弃发行新股计划后,由张德政转告叶帆,道:“真奇怪,贝欣这么财雄势大,连分一杯羹给股民也舍不得,乘机带挈你建功立业,让你一上场,坐在经理位置上,就捞一笔大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何如此斤斤计较了,真是费解。”
叶帆的脸泛青了。
张德政又说:“贝欣又不像是不照顾你的人呢,若不是她向杨诚发保荐了你,你也不会升得如此神速。现今把你抬到经理位置,又一手把你建功立业,辛苦经营的功劳抹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帆几乎是从牙缝里透出声音来说:“你不明白,我明白。”
然后,叶帆掉头就走。
她是名副其实地冲进贝欣的办公室内,喝道:“贝欣,是你投了反对票,不让贝氏集资的?”
“是的。”
“为什么?”
贝欣微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稍稍沉默了,贝欣原本是可以把详情向她分析的。
但这样做就功亏一篑了,因为把事情的真相揭穿,等于指出叶帆处事的幼嫩和窝囊,她非但不会接纳,且会痛苦。由贝欣把她一上场就犯的大错挑出来,更损她的自尊和自信。
这些年了,贝欣太明白叶帆要想尽办法突出自己的才干,企图把她比下去,是为着文子洋。
对了,为着文子洋,就一定成全他们到底。
现今是个大好时机,速成文子洋与叶帆的好时机,不可错过。于是,贝欣说:“这是商业决定。”
“我不是记者,你不是在召开记者招待会,请别说这些不济事的门面话。”
“的确是在商言商,叶帆,你不会明白,亦不必明白。”
“就是因为我把文子洋争回来了,故此你妒恨,你否决了贝氏的集资计划,断了我为诚发建功立业的机会,你看不得我爱情与事业都如日中天,是不是?”
贝欣闭着眼睛,一会再睁开来,温文地说:“叶帆,你给我出去。”
叶帆没有离去。她继续骂:“你与高骏的根本是买卖婚姻,众所周知,他有极多极多的女人,你表面装腔作势,若无其事,实际上介意极了,于是你希望起码在精神上保有文子洋对你的钟爱,作为弥补你自尊的受损,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于是,你惊骇于连这一份感情都会很快就化为乌有了,才下手去压迫我。你的这个决定,一举两得,既可以赚得巨利,又可以让我不得安稳,你根本是个利欲、情欲薰了心的人!”
贝欣咆哮:“出去,给我出去!”
她的叫声惊动了秘书和护卫,冲进来,问:“贝小姐,什么事?”
叶帆只得离去。
贝欣跌坐下来,呆住了。
贝欣这时的感觉像日本那些武士,下定决心,把利刀向自己腹中刺去,猛力向横拉几时,肠穿肚破,整个人坐得呆呆直直,心与身都在这一刻同时死掉了。
当文子洋听了这些经过时,闷声不响。
叶帆问:“子洋,贝欣变了,变得太离谱了。”
文子洋没有做声。
“你不相信。”
文子洋摇头。
叶帆问:“是不相信,还是不是不相信?”
“轮不到我不相信,事实似乎是这样的。”
“你仍有疑虑。”
“小帆,做人要有容人之量,别人有过错时,也总要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误解了。”
“有这个想法,只为你仍然爱她。”
“小帆,如果你这样想,我们这辈子没有幸福。”
叶帆伏在文子洋的肩膊上说:“我一直恐惧失去你。失而复得,尤其惶恐。”
“你不会的。”文子洋道:“只是我跟贝欣自小认识,一同长大,人的本性本质很难更改,她真是个这么没有良心,没有理性的人吗?我很奇怪。”
“以前的环境不同。金钱是万能也可以是万恶,权力尤其能蚕食人心。人为了私欲的泛滥膨胀,会生很多错误和罪恶。”
一二四
文子洋拍拍叶帆的手,道:“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明天崔昌平医生来港,我们去接机,并且请求他留在香港做我们的证婚人。”
是夜,叶帆睡得最安稳。
多年来的心愿,应该从明天起就了却了。
从她认识文子洋的第一天,几乎就已经幻想着有一日,由崔昌平医生来为他们做证婚人。
尤其叶帆并没有见过文子洋那姓程的养父,听说他在文子洋抵美后不久就去世了。
崔昌平医生代表叶帆的父亲,把她带进教堂内,交到文子洋手中的那个画面,真不知多少次在梦中出现。
曾有过一段日子,叶帆不知如何处置贝欣,她不该在自己婚礼的画面中出现,可是,又不能不让她出现。
如今,这问题解决掉了。
没想到贝欣自己证明了她压根儿没有资格来参加一个纯洁无瑕的婚礼。
叶帆一闭上眼,就看到自己穿起婚纱,在文子洋的扶持之下,接受着文子洋那些选民的欢呼,他们把五彩缤纷的纸屑洒在一对新人的头上身上去。
叶帆在一片欢呼与掌声之中入梦。
就是连伤心失意的贝欣,都没有在这晚失眠。
她像是个跑长途接力赛的健儿,终于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破了自己的速度纪录,把棒放到叶帆的手里去,由她去跑毕全程,接受全场观众的欢呼,然后由文子洋为叶帆戴上彩带及加冕。
贝欣完全舒坦地躺在很远很远的跑道上,紧闭着眼睛,她惟一需要的不过是睡上一觉。
且别管醒过来之后,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反正,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只有文子洋,他无法入睡。
自从叶帆来找过他,跟他坦诚地说了那番话,赤裸裸地让他知道如今的贝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后,文子洋的确很有点心灰意冷。
自此,他甚至很不期然地接纳了环境的造就与命运的安排,与叶帆发展成亲密至谈婚论嫁的一对。
然而,只要夜深人静之际,他肯对自己剖白,就知道他之所以接纳叶帆,是因为把她拒之千里之外的话,是很说不过去,甚至是近乎残忍的。
这好比看着一个残疾的田径参赛者,在鼓励着她走毕全程,分明的创下纪录之后,裁判宣布她原来走错了方向,认错了终点,而要取销她的得奖资格。这不是太可怜,太不忍了吗?
别人尚可有如此际遇,叶帆不可以。
当文子洋清醒时,他会予叶帆极大程度的宽容。
与此同时,他也应该对贝欣如此。
贝欣或者真为了权贵的蓦然而得,整个人变了质,但发生在贝氏发新股集资这件事上,就未免过态得令人起疑了。
文子洋并不能尽信叶帆对贝欣的抨击,他觉得贝欣如果已经不把情爱放在心上的话,她压根儿就不会妒忌叶帆与自己走在一起。
贝欣若真如叶帆的推断与指责,是为了妒忌叶帆得着了文子洋而心生不忿,在商业上采取如此凌厉的报复行动,贝欣就未免爱文子洋太深,深得连她都不自知不自觉了。
尤其令文子洋加倍地不安的是,他不认为一个仍有大量感情去深爱着另一个人的女人,眼中只有权势和金钱。
太多的疑点令他不安。
文子洋一闭上了眼睛,就看到了贝欣当年在广州火车站,毅然掉头,别他而去的一刻。
她那眼神内的一丝无奈,被文子洋捕捉到了,他惦挂着地、信任着她、爱恋着她,直至在香港重逢的一天。
文子洋多希望能有机会再与贝欣见一次面,让他再清清楚楚地看进她的眸子里,哪怕只是一刹那,他都有机会看出端倪与破绽来。
他整夜睡不牢,因为只要天一亮,这个希望就会如同空中冒升的气泡,不一会就泯灭了。
文子洋知道,崔昌平之抵港后,这位长辈朋友就会为自己和叶帆主持婚礼了。
文子洋给自己说,当指环套在叶帆的手上去之后,就不必澄清他对贝欣的误会了。
他祈求上苍施恩,让他在婚前,得到一个揭开贝欣面纱,仍然看到她清纯忠诚得一如从前脸孔的机会,他就心息了。文子洋想,如果他没有得着这个机会,那必是正如贝欣听说,一切都是命定的。
翌日,下着大雨,崔昌平的航机误点了一小时才抵达。
文子洋与叶帆在机场上跟他紧紧地拥抱着。
崔昌平的神色焦急,问:“贝欣呢?”
文子洋答:“她没有来。”
“为什么?”
文子洋讷讷地说:“我们没有通知她。”
“为什么?”崔昌平急了:“我之所以急来香港,不是为了你的婚礼,你的婚礼还未定日子,我来是为了贝欣有大事要决定,我要鼓励她,陪在她身边。”
一二五
第五部分
第9节 不应失望
“大事?”文子洋问。
“你还不知道?”
于是崔昌平医生把贝氏发行新股的一切情况告诉了文子洋和叶帆。
文子洋听呆了。
叶帆觉得耳畔满是不住在响的雷声。
她害怕得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里怕闻风雨之声,她无法不饮泣起来。
“天!”叶帆用双手掩着耳朵,脸如土色。如今这个真相的发现,如暮鼓晨钟,敲醒了她的痴迷愚憨,让她完全清醒过来,明白了过往这些年她在有意识与下意识所做的一切对贝欣不起的事。因此而要叶帆付出代价,以稍示赎罪和弥补,她是千肯万肯,求之不得的。
毕竟她现在明白贝欣是爱她甚深的恩人。
“什么事?”崔昌平几乎是咆哮,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发生了。
叶帆一边流眼泪,一边对文子洋说:“别管我们了,你去找贝欣吧!”
文子洋感激地握了握叶帆的手,道:“叶帆,谢谢你,请你原谅我。”
叶帆垂下头,道:“事不宜迟了,走吧!”
文子洋于是一掉头就走。
在雨中,他狂奔到机场外的计程车站,抢进计程车内,直往中环的高氏大厦驶去。
文子洋的神经扯得很紧,他有种要全速赶赴刑场去释放那被冤枉了的待决囚犯的冲动。如果他无法赶去见贝欣一面,跟她说一声:“贝欣,我明白你了。”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文子洋除了很年轻很年轻时,曾热切地希望过与贝欣同偕白首之外,从他目送贝欣坐火车远去的一刻起,他只有一个心愿,但望他永恒地爱着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
原来他从来不应失望。
他有一股难以再忍耐的热望,跟贝欣见一次面,拥抱着她,吻着她,然后说:“贝欣,谢谢你,谢谢你,你让我骄傲,我明白你了。”
是这样,文子洋于愿已足。
他冲上高氏大厦去找贝欣。
贝欣的秘书说:“贝小姐今天不回办公室。”
“她会在哪里?”
“贝小姐没有说。”
中环,在下雨的日子里是完全乱糟糟的一片。
人潮再加上头顶的雨伞,令人有种要在枪林弹雨中走避逃生的不安感觉。
在乱世中找寻爱侣的人,只会有一个渺小的希望,只要找着了,哪怕见一面就又生离死别,也足以告慰了。
他真想狂叫:“贝欣,贝欣,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子洋在找你!”
几经艰辛才挤上了车,开到了山顶高家的大宅。
佣人开了门,道:“对不起,先生,太太不见客。”
“我姓文。”
“请等一等。”
门再开启时,佣人仍礼貌地说:“太太说,请你回去,她不见客。”
“请代转告太太一声,我不会回去,我就站在这儿等她,直等到她出来见我为止。”
佣人奇怪地望望他,也就把门关上了。
文子洋就站在高家屋外的空园子上,由着雨淋着,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时间从下午至黄昏,由黄昏至入夜。
高家的大门只开启过一次,因为家主人高骏回来了。
文子洋像已镶在前园门口旁的一尊石膏像,依然一动都不动。
雨无疑是在入夜时细多了,但仍然是飘下来,给人罩上一阵凄清的寒意。
高骏自二楼的睡房掀起窗帘,往下望,他问妻子:“文子洋站在那儿多久了?”
“下午到现在。”贝欣答。
“你不心软?”
贝欣抬眼,没有做声。
一二六
高骏道:“我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痴情的男人。我告诉你,我妒忌他,妒忌他可以这般不顾一切地做出这种损害自己的事情来。
“你知道吗?我们刚选定了在同一个选区竞选议员。我还准备调查这姓文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提供给那些专门爆名流丑史政客丑闻的杂志刊物,削弱他的群众欢心,听说,他这些年一直为社会做了很多功夫。现在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他的把柄。你想,选民会在一个妻子被人诱惑了去的男人与一个诱惑人家妻子的男人之间,作个什么抉择?”
贝欣听完高骏说话,只怔住了几秒钟,就立即飞奔跑下楼去。
贝欣冒着细雨,走出大门,直喊:“子洋,子洋,你走,请你走。
文子洋回过头来,紧紧地抱着贝欣,拥吻着她。
天地间在这一刻立时停顿了。
时光在倒流。
那是若干年前的小榄,一对匹配的青年享受着他们无比温馨甜蜜的初吻。
记不得是往时抑或现在,只听见贝欣说:“子洋,我爱你,永远地爱你。”
应该是在许多许多年之前,文子洋拖着贝欣的手,走在田间阡陌之上与青葱田园之间,两个小孩子以至其后成长为两个年轻人,有说不尽的话语,有诉不完的衷情。
今晚,雨中,风里,他俩重新紧握着对方的手,无语也无言,心上却有无尽的永不磨灭、永不褪色、永不变更的挚爱。
是有海可枯、石可烂、志不屈、情不移、爱不渝这回事的。
如果路也是没有尽头,不住地让他俩携手走下去,那会多好。
结伴是心灵相通的两个人,根本不必理会黑暗。
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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