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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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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低下头问:领粮的钱呢?
关班长就垂着头说:我爹说先欠着,到时候准给。
队长就骂:妈那个×,欠着欠着,都欠多少年了。老子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你爹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吃粮不给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队长骂完抬起脚,一脚踢开关班长手里提着的空口袋。那只空口袋似只泄了气的皮球,软遢遢地从关班长手中飞出去。队长回过头又冲站在一旁的社员说:把剩下的粮食入库。
关班长站在场院里,看着社员们把剩下的粮食收走了,他才拾起口袋,夹在腋下,袖着手勾着头往家走。他并不用说什么,父亲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下场了,父亲先是啪啪地打自己的耳光,然后摸过一瓶装满地瓜酒的瓶子,咕咕咚咚地往嘴里灌。最后终于满嘴酒气轮起巴掌扇了关班长一个响亮的耳光,父亲咒一声:没用的东西。
关班长被父亲的一个耳光扇了个趔趄,他不哭不躲,顺从地站在父亲面前,他知道父亲的心里很难受,父亲不打自己又打谁呢?
父亲打完关班长,便冲站在一旁抹眼泪的母亲吼一声:还不快去杀鸡!
母亲慌慌地便去杀鸡,做菜。乡下人,离城镇远,只能杀鸡做菜。
父亲往碗里倒酒,然后两口就喝光碗里的酒,待关班长母亲杀完鸡,菜炒得差不多了,提拎起关班长,又顺手从菜案上抓过杀鸡的刀,向队长家走去,关班长勾头缩脑地随在后面。
走进队长家门,父亲红着眼睛,满嘴酒气地说:三哥,到兄弟家喝两杯去。
队长抬头说:关老师,不了,不了。
父亲就红头涨脸地冲站在身后的关班长吼:还不快给你大爷找鞋下地,看我不剁了你。
队长抬起头时,就望见了关老师手里提着的那把沾着鸡血的刀,又望见了关老师猪肝样的脸,低下头时又看见了关班长恭敬地摆在脚边的鞋。队长就不情愿地说:关老师,这是何必呢。
关老师不说话,脸上堆着难看的笑,看着队长极不情愿地走下地,然后大声冲关班长说:领着你大爷回家。
关班长这时忙跑过去,死死地拽住队长的衣襟,这时,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死也不能松手,要是让队长半路溜了,他挨父亲的打不说,谁给他家粮食呢?
父亲又提着刀,趔趔趄趄地去找会计了。
酒桌上,已有些醉意的父亲,劝队长和会计喝酒。队长和会计不喝时,他就拍一下胸膛,操起那把沾满鸡血的刀,“咚咚”地敲着肋骨说:瞧不起兄弟不是,那兄弟就割半斤肉给你们吃。说完真的用刀去刺身上的肉。
队长和会计就忙说:关老师,别,别……
酒喝得差不多时,父亲才提起领粮的事。
生产队长就木着舌头说:关老师,一半吧。
会计也说:你们都三年没向队里交一分钱了,社员种点粮食也不易。
关老师叹口酒气,瞅着队长和会计说:一半就一半吧,夏天菜多,好对付。
酒席散了,母亲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口袋随生产队长和会计去领粮,怕夜长梦多,谁知酒醒之后的队长和会计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呢?
母亲走后,关老师就拿起酒瓶子,那里还剩下一些酒底子。他把瓶嘴塞到关班长嘴里,一边灌一边说:喝,你喝,你不学着喝酒,还让你爹喝到死吗?!
劣质地瓜酒,先是喝红了关班长的鼻子,后来又喝红了他的脸。只要一有酒,关班长就偷偷地练,那时他惟一的愿望就是替父亲喝酒,因为父亲实在不能再喝了。父亲每次喝完酒都要在床上躺几天,并不时地咳血。这一练,关班长的酒就练上了瘾,他的津贴费几乎都用来喝酒了。
后来,田壮和李胜明知道,关班长正在争取入党。只要入了党,日后复员回到乡下就可以当个支书什么的,只有那样,一家人才不会为领粮发愁。
这以后,关班长为了入党,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努力。
关班长经常独自蹲在机场跑道上,遥望着家乡方向,愁眉不展。
6
李胜明那几日,早早地起床,别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已经在新兵连的院子里扫了一些时候了。那些日子三天两头地下雪,李胜明每天就有了许多实际内容。因此李胜明不仅受到了关班长的表扬,而且全连点名时,也受到了王亚军连长接二连三的表扬。
那些日子,是李胜明最得意的时间。他在点名的队列里,总是把腰板挺得很直,引来许多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后来形势就发生了变化,李胜明这种扫院子举动,也被许多新兵学会了。他们也早早地起床,打扫院子。一时间,新兵连院子的角角落落,都被扫得干干净净。于是,更多的新兵们都被连长表扬过了,李胜明独领风骚的局面不复存在。
又过了几日,起床扫院子的举动已经不新鲜了,连长再表扬时,语调当中明显地轻描淡写了。李胜明在队列里挺直的腰板,一点点地又弯下去,最后又成了以前的样子。
李胜明的情绪明显地受了打击,便不停地唉声叹气。然后他就找田壮交流经验。田壮似乎也没什么好主意,田壮就说:我看你也差不离了,连里不是表扬你好几次了么?
李胜明就说:人干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田壮望着李胜明便不知说什么好。
李胜明那几日愁眉苦脸地为找不到做好人好事的机会和方法而发愁。
一天,连点名之后,李胜明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关班长吸溜着鼻子先是远远地望着一个班的新兵们,新兵们有的在铺被子,有的端着脸盆准备去洗漱,关班长便把目光停留在李胜明的身上。
关班长便吸溜着鼻子走到李胜明的面前,李胜明便发自肺腑地叫一声:班长。
关班长望眼大家,然后就说:李胜明我找你谈件事。
关班长说完便走了。
李胜明忙跳下床,紧跟着走出了宿舍。
关班长又走到土梁上,蹲下了,李胜明也蹲下了。这时天气很冷,大青山在眼前黑乎乎地矗着,山上有不少寒星,一闪一闪地眨着。
李胜明蹲下后,便软了声音叫了声:班长。
自从上次李胜明送了关班长糖后,无形中李胜明觉得关班长和自己亲近了许多。上次也在这里,关班长问了他家事,他便什么都说了,包括当兵的动机,李胜明叙述得真实而又令人感动。
那天关班长就感叹道:咱们都不容易哩。
这次,关班长眯着眼望着远方的天际,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李胜明又软软地叫了一声:班长。
关班长就又吸溜了一下鼻子然后说:你真的想干好?
李胜明点点头,又补充说:班长,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巴不得能在部队有个出息,也算对得起我爹,还有死去的娘。
李胜明说到这,声音就哽哽的了。
你不怕吃苦?关班长又问。
李胜明就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农村长大的,啥苦都吃过,还怕啥苦。我娘说过,不吃人下苦,难为人上人哩。
关班长又点一次头,说了声:好。
然后关班长指着炊事班说:那你明天早点起床,把炊事班的炉灰推走。
炊事班一天三顿饭,还要烧锅炉,每天都要积存下来很多煤灰。那些煤灰很令炊事班头疼,他们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锅炉房里往外推炉灰。那活又脏又累,没有人愿意干。
李胜明说:行,这没问题。然后又感激地望着班长说:我咋就没有想到哩。
关班长苦笑一笑:等你成了老兵以后,你就啥都明白了,可一切又都晚了。
关班长说到这又叹口气说:要是让我再重新当一回兵,该多好哇。
李胜明知道,关班长这是在真心实意地帮他,他抓住了关班长的手,用劲地握了握说:班长,该咋感谢你哩。
关班长就从李胜明的手中把手抽回来,说,感谢啥,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农村兵。
一句话说得李胜明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他哽着声音说:班长,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关班长就吸溜一阵鼻子,然后说:我对你说过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对田壮也不要说。
田壮也不容易哩!李胜明说。
他是城里的,咋说也比你强。关班长说到这,又补充说:有些事只有自己干才能体现出你的价值。
李胜明想了想,就点点头。
回吧。关班长站起身。
俩人就一前一后地走回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李胜明比每天起得都早,起来之后,他便直奔炊事班和锅炉房。果然,锅炉前的空地上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炉灰渣。李胜明借着月光,干了起来。
他不知干了多长时间,眼前的炉灰终于一点一点地少了下去,这时,他才听见有人起床的声音。
炊事班长带着几个炊事员来到锅炉房时,李胜明已把灰渣清理完了,正倚在小推车上喘气。炊事班长没想到,竟有新兵到这来做好人好事,显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炊事班长便热情地捉了李胜明的手,摇了摇说:新兵同志,真是太感谢了。
接下来炊事班长便问李胜明的名字,这一问李胜明觉得怪有些不好意思的,忙摆了手说:没啥,没啥。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锅炉房。
吃早饭的时后,炊事班长领着王亚军连长来到了三班的桌前,炊事班长用手指着李胜明说:就是他。
不知详情的兵们都望李胜明。
连长只说了声:好!
惟有李胜明心里清楚。
晚点名的时候,王连长就隆重地表扬了李胜明。王连长说:做好事不难,难的是做完好事不留姓名。这是什么精神?是雷锋精神!
那天晚上,王连长的情绪很激动,又接着表扬道:我们下一步要远学雷锋,近学李胜明,让雷锋精神在我们连发扬光大。
晚点名结束后,其他排的新兵,有不认识李胜明的,便成群结队地来到三班,都要一睹李胜明为快。
李胜明像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红着脸,低着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那辆黑色“上海牌”轿车又准时地来到了新兵连。车刚停下,女兵宿舍的庞巧妹便从楼上走下来,等她上了车,轿车便一溜烟地开走了。
很多新兵都目送着那辆轿车远去。
关班长这时就发狠似地说:谁愿意爬山跟我走。三班的新兵们想去不想去的便都随关班长爬山去了。
其实大青山的名字和这座山一点也不相符,裸露在外面的石头都是赤色的。山上很少有树,只零星地有一些草。偶尔的,也能见到一两株树,顽强地生长在石缝中,但总是长不大的样子。
关班长带着新兵们爬了一气,回身再望时,山脚下的新兵连变得越来越小了,不远处那条跑道,愈发的看得清晰逼真了。他们又跑了一气,快到山顶时,他们在焦糊一片的大坑旁停住了。
坑旁立着一块挺大的石碑,石碑上用红漆写了两个醒目的大字:盲区。
关班长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了,关班长呆呆地望着那个大坑。
有新兵就问关班长“盲区”是什么意思。
关班长就说:摔飞机的地方。
接下来,新兵们在那盲区坑旁看到了不少石碑,那上面刻着人的名字,还有一些时间什么的。
田壮在一座石碑前停住了。那石碑上写:
欧阳河:(1930。3。1~1956。10。13)
碑后还有一排小字:
欧阳河,飞行一团第二大队长,在1970年10月13日,穿越盲区时,不幸牺牲。
李胜明也蹲在一座石碑前,他冲田壮招招手说:你看,这里死的还有外国人呢。
田壮走过去就看见了那座石碑,石碑上刻:川岛野夫。剩下来的字,他便不认得了。但他从名字上判断,这块碑是日本人修的。
那一天,他们新奇地打量着盲区。
直到太阳西下时,他们才下山。
7
每天晚上,新兵们都要轮流站岗,为了安全,也为了锻炼新兵,每俩人一班岗,按通铺上的人头,轮流站,每班岗两个小时。
那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田壮和李胜明起床接岗了。
夜晚新兵连院内很静,兵们都睡了,只有连长的宿舍里透出一点亮光。冷风不停地吹着,刮得土坎上几棵老榆树瑟瑟地在风中抖,田壮和李胜明都穿着大衣,被冷风一吹,俩人仍不停地打着哆嗦。
俩人在院前院后转了一圈,一切如旧。
李胜明就说:没啥事。
田壮说:能有啥事!
最后俩人的目光就定在透出亮光的连长宿舍的窗子上。
李胜明就说:你看陈平多好,不用站岗,也不用出操,多舒服。
田壮没说什么,冲着连部的灯光叹了口气。
李胜明就大着胆子说:咱们看看陈平这么晚还不睡,到底和连长干啥哩?
田壮就有些犹豫地说:不太好吧?
李胜明:有啥不好的,咱也是为领导的安全考虑。
说完蹑手蹑脚地向二楼方向摸去。田壮也小心地随在后面。
连长的宿舍挂了一面用红布做成的窗帘,窗帘太窄,挂得不够严实,透过两边的缝隙仍可望到里面的情况。
连长的宿舍里燃着只电炉,炉上坐着水壶,水开了,里面不停地冒着蒸气。连长赤着身子,趴在床上,脸扭别着朝墙,陈平立在连长的床旁,正在给连长拿捏身体。陈平不知是热了还是累了,满头是汗,一点一滴地往下落着。
俩人看了一会儿,便又蹑手蹑脚地离开连长宿舍门前。路过女兵宿舍门前时,田壮听见女兵宿舍里传出梦呓声,他莫名地想到了师长的女儿庞巧妹。后来两个人就钻进了二楼的洗漱间,那里很安静,只有一两只没有关严的水笼头,在滴滴嗒嗒地滴着水。
洗漱间里仍挂着几件尚没干的衣服,那是一些女兵们贴身的小衣服,俩人在黑暗中凝视了一会,田壮怕冷似的咬着牙说:咱们还是到别处转一转吧。
说完俩人就走了出来,俩人来到食堂前便停住了,那两块并在一起的黑板报,仍然矗立在那里。朦胧的星光下,依然能够看得见黑板上的字迹。李胜明的好人好事就写在上面,题目是用红颜色粉笔写的。陈平写时,特意把那题目写得很大,晚上仍能看清那题目:远学雷锋,近学李胜明。
李胜明望着黑板,不知是冷还是激动,牙齿打着颤说:田壮,你也要努力哩。
田壮勾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干得再怎么好,也不如人家庞巧妹。
人家是师长女儿哩,咱怎么能跟人家比。李胜明仍咬着牙说。
俩人就不说话了,一起仰了头望大青山,大青山黑乎乎地立在那,这时整个世界极静,田壮就想到了大青山上那些石碑。突然他的身畔似乎听到了哭声,他又仔细听了听,是哭声,而且那哭声似乎是从大青山上传下来的。
田壮便拉了拉李胜明的袖口说:你听有人在哭。
李胜明也倾耳去听,听了半晌,他没听到什么哭声。然后就疑惑地望田壮。
田壮又说:你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在哭。
李胜明又听了片刻,仍没听见那哭声,瞅着田壮说:你别吓人,深更半夜的有谁会哭。
田壮耳畔回响的哭声,越来越响亮了。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些石碑,石碑上不仅刻着中国人的名字,还刻着日本人的名字。
李胜明也屏声去听,他没有听到哭声,却听见了大青山发出的响声,吱吱呀呀的,似乎大青山在艰难地伸展筋骨,又似乎是一只巨人在磨牙。
田壮也听到了,俩人就久久地对视着。呼吸都有些急促。俩人不知是怎么走出洗漱间的,他们凝望大青山,大青山黑乎乎的一片,一片又浓又重的阴影笼罩在大青山上。大青山的筋骨仍在响,整座山似乎都在晃动。
田壮急急地喘着说:见鬼了,活见鬼了。他揉了一次眼睛,定睛再去看,山仍摇晃着。
李胜明拖着颤音说:要不要报告?
田壮说:关班长不是说过么。大青山就是这样,它是盲区呢,飞机都能摔下来,响几声也许是正常的吧。
俩人就不说话了,定睛再去望大青山时,一切又恢复如初了。
田壮吁口气说:真是怪了。
李胜明也说:大青山这么怪,还摔过那么多飞机,为啥还把机场建在这呢?
田壮想了想答:谁知道。
俩人就不说了,目光虚弱地望大青山,天上的寒星闪着。
李胜明虚虚地说:我一看大青山心里就不踏实。
田壮看了李胜明一眼,没有说话。
新兵训练依旧在牵引跑道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兵们的训练也复杂了起来,兵们现在练的是正步走。
机场上的飞机也在训练着,飞机飞起来,拖着一股巨大的声响,一点点地飞起来,一架架冲天而起的飞机,最后绕着大青山转了一圈,便隐进了天幕中,只留下一片轰响的余声袅袅地在机场上空回绕着。
每当飞机起飞时,机场上待命的地勤人员,目光都随着飞机远去了,那飞机在大青山上盘桓了一周,便融在了遥远的天际。
机场塔台上的庞师长,手里举着望远镜,久久地凝视着大青山的上空,此时这方天空和别的天空并没有什么两样,三两朵浅淡的云舒展地游戈在天幕上。庞师长痴痴地望着,回荡在机场上空的飞机的余声,却一点点在庞师长耳际放大着,最后变成一声轰然巨响,一簇耀眼的火花。这时他握着望远镜的手就颤抖了一下,他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浑身的血液欢畅地流着。一种隐隐的冲动,再一次复活了,在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滋长着,长成了一棵看不见的大树。庞师长能够感受到那棵大树长在体内,他为这棵大树激动着。
直到训练的飞机返回,出现在机场上空,又缓缓地降落在跑道上,他那颗急跳的心脏才又恢复正常。长在体内那棵树,也一点点地收起枝干,敛成一股意念,回到身体的某一处。
这时庞师长就看到了那批刚到部队不久的新兵。新兵们正在跑道尽头的空地上训练,队列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已有些模样了。他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这批新兵便会融入到这座机场的每个角落,真正成为他手下的一员。
陈平手里拿着个小本,仍在每个班的训练间隙里采访着各位班长,把每个班的好人好事记在小本上。
休息的时候,有不少新兵围着陈平说一些皮皮毛毛的话,陈平就在兵们的围绕下,很优越地站在新兵们中间,也说一些皮皮毛毛的话,他的目光却不时地向女兵排方向望一望,他终于看见了白晔,白晔也在望他。这时他就从新兵圈子里走出来,向女兵排方向走过去,他先是和几个女兵说几句话,最后他就走到白晔面前,小声地说:我爸妈来信了,问你需不需要啥东西。
白晔的脸依旧白着,她咬着嘴唇说:我啥也不需要。
陈平就说:再有一个多月,新兵连就该结束了,到时候就好了。
白晔明白陈平的意思,新兵连训练紧张,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也没有机会在一起。
自从她破釜沉舟委身给了刘副镇长,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部队,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下子就对陈平冷淡了,再也没有两个人在一起时那种美好的愿望了。以前她对部队那份新奇以及那份美好的向往,淡了,也麻木了。郑排长在她心里的影子也在一点点地消失,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每天中午的时候,正是来家信的时候,所有的女兵都会收到家信,她们喜悦地读着家信,这时候,她会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昔日那些艰涩的岁月。陈平的父母曾给她写过信,他们仍一如既往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她读着他们的信,心里只是感激,但并不激动。她又想到了当兵前的艰难,她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到部队后,她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蒙着被子哭过,哭湿了枕巾。
师长的女儿庞巧妹就是她们班的,且庞巧妹的床铺就在她的下面,每到周六的时候,庞巧妹被小车接回家了,她常常望着那张空床发呆。她知道,庞巧妹以后的路会走得很顺,而她自己呢?没有人会帮助她,今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想到这,一种悲壮的情绪在她心底燃起。靠自己拯救自己。通过当兵这件事,她便明白了许多道理,要想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就得出卖自己一些什么,包括情感乃至肉体。刘副镇长占有了她,可她心里一点也不恨他,也就是说她恨不起来,因为她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压抑在她心头的,只有羞悔和不情愿。然而在机会面前,这种羞悔和不情愿又变得那么弱不禁风。可以说,刘副镇长占有她的时候,她是情愿的。那时她就想好了,要是自己兵当不成,以后刘副镇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在那一刻她甚至冷静地收起了染着自己鲜血的短裤,她不是为了怀恋自己的贞操,而是作为一种凭证,可以制约刘副镇长的凭证。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了,但她的心里并不轻松,这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还要靠自己走下去。她不知以后的路有什么机遇与坎坷在等待着她,她在寻找,她在等待。
她羡慕又嫉妒师长的女儿庞巧妹,她知道要赶上庞巧妹,自己便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新兵连大家都在努力表现着,女兵排也不例外。白晔觉得这些努力都是空的,甚至一点用也没有,庞巧妹不用努力,但她一切仍会很好。
她有些看不起李胜明和陈平的这种努力,这一切能换回什么呢?关键是机遇,聪明的人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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