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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骚-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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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洛夫人出身西昭王室啊,难怪会有这样珍贵的香囊。不过要我说小夫子你考取功名才不是什么香囊的功劳,”周棠皱皱鼻子说,“你是真的有真才实学,而且一定是有神明把你派来我身边的。”
洛平笑了笑,心说确实有人派他来,不过不是神明,是个大判官。
“小棠,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相信我,不管我的母亲是什么身份,我是大承的子民,这一点不可磨灭。我承认我贪权,我想做大官,但我永远不会做背叛大承的事情。”
“这么说,小夫子你是怕我怀疑你私通西昭王室出卖大承吗?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你真是杞人忧天了。”
“是,我杞人忧天了。”洛平苦笑。
若真是杞人忧天,那当年又是谁给我降下这项罪名的呢……
周棠拎起那只香囊细细看着,绢面上绣着两只可爱的灵兽,看得出来那是一公一母,神气活现的,很是别致。
不知他又想到什么,突然翻过身来压在洛平肩上:“小夫子,我问你啊,这个香囊这么好,你会不会把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以后的妻子?”
“什么?”洛平还没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或者你心中已经有要送的姑娘了?你在进京赶考之前有没有个青梅竹马什么的?她有没有让你考取功名之后回来迎娶她?有没有‘衣锦还乡日,洞房花烛时’之类的约定?你会做一个负心汉吗?”
“……”洛平斜眼看他,“小棠,你又在看许公子的小说了吧。”
周棠缩了缩头:“嘿嘿,路上买了本许公子的新书,叫《蒹葭记》,说的是……”
洛平敲了他额头一下,佯怒道:“好的不学,尽看这些淫词艳曲。”
“小夫子你要看吗?我可以借给你。”
“……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
洛平无奈,心中那点伤感就这样被弄得烟消云散了。他轻轻拍着周棠,像在哄一个孩子。周棠想要表示不满来着,结果因为太舒服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周棠与洛平向洛父洛母辞行。
洛蘼抱了一坛酒出来,踩着满地落花笑吟而来:“彼尔维何?维棠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注1】
周棠接过酒坛愣了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洛蘼讶异道:“怎么?你居然没有看过许公子的《蒹葭记》吗?我这是在为你送别啊,书里的祝莹莹就是这样送别那个负心汉的啊。”
噗——不知是谁笑了出来。
其他人笑也就算了,周棠看见小夫子也在笑他,脸上不禁红了红:“什么负心汉,我才不是什么负心汉!”
说完拉着洛平就往外走,不理会洛蘼在背后的调侃。
洛平安抚道:“别气了,我妹妹跟你开玩笑的。”
“哼,我才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反正我不会是负心汉的,谁对我好,我就十倍百倍地回报他,小夫子你要信我。”
他脸扬得高高,手攥得紧紧,洛平抿着笑,回握住他的手:“嗯,我信。”
临出小院时,周棠望了一眼那满园的红梅,问洛平:“这梅树是什么品种,竟能开出这样轰轰烈烈的气势?”
洛平也回望了一眼,答道:“红尘。这些梅树叫红尘,来自西昭。”
“哦,名字真美。”周棠赞叹。
小院的门扉在他们身后阖上。
洛平被周棠牵着往前行去,把那片往日红尘,断在了身后。
注1:取自《诗经…采薇》。原文: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其中“常”通“棠”。大意:什么花开得那么盛?那是棠棣之花。路上离去的是什么车?那是君子的车驾。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这一巴掌,洛平终究没有扇下去。
☆、第二十三章 伪君子
前往越州的主城通方时,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合群一点,也为了满足芸香对边陲服饰的执着,周棠一行人换上了在勾凉买的衣装。
周棠选了一身墨玉色镶银边的小长袍,襟口处的花纹华贵却不张扬,衬得脸庞更加俊秀。他少年风姿,策马缓行,顾盼之间熠熠生辉,招惹得阁楼上的闺秀们探窗偷瞧,有那胆子大的,直接往下丢自己的香帕。
然而周棠对飘下来的帕子视若无睹,他眼里残留的全是今早小夫子穿上家乡服饰的模样——那一刹那他差点没有认出小夫子。
看来芸香说得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有土生土长的勾凉男儿,才能把这衣服穿出那样的韵味来。那身月白色深蓝纹饰的罗袍,真是再适合他不过了。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束起,别有一番洒脱俊逸,一点也不似往日那般古板,甚至还带了点异域风情。
此时洛平就在他的侧后方,安安静静地骑马相随,周棠时不时回头瞥上两眼。
洛平看见了,便对他打眼色让他好好看路,次数多了,他就赶上前来数落他:“怎么心不在焉的?别仗着自己马术好就掉以轻心,当心摔下来,骨头都能裂了。”
周棠扭过头正了正身子,心下叹息:哎,果然,无论外表变成什么样,这人始终都是那个爱管教他的小夫子。可是……这样的管教也让他觉得很开心。
走着走着,周棠忽然想起一件事,探着身子凑到小夫子身边使劲嗅了嗅。洛平怕他跌下去,赶忙与他靠得近些:“又怎么了?”
“小夫子,你没有佩戴那个香囊么?”周棠说,“我觉得你穿这身就该把它戴上,那真是完美了。”
洛平摇了摇头:“娘送我是一番心意,我收着就是了,没必要天天戴着。”
“哦。”周棠没有追问,他看得出来,小夫子对那个香囊确实有很深的芥蒂。他还记得那晚洛平跟他说的话,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小夫子为什么钻进那样的牛角尖里去了。
一路平静。保险起见,洛平没有让周棠从越州的东南面走,而是取了北面的道路。
尽管从北面到通方要绕很大一圈,还要渡一条宽河,十分耗时,但他宁愿多走几十里路,也不能让周棠面临盗匪洗劫的危险。
经过通方城门时,守关的士兵仔细验证了他们的文书和玺印,确认他们的身份后,火速派人通报了知州大人。
谁知他们等了大半炷香的时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们没有事先知会突然到来,可能的确有些仓促,但那知州大人迟迟不来迎接,任他们在城门口喝西北风,显然是不把这个“越王”放在眼里了。
众人正不耐烦时,远远地跑来一个小厮,说是知州大人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让他来给他们引路,去与知州会面。
听了这话,洛平的眉头皱了起来。
周棠冷哼一声:“既然知州大人忙到无暇顾及,那本王又岂敢去贵府打扰?直接带本王去王府宅邸吧,会面之事,明日再说。”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才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跟着小厮在城中七拐八绕时,洛平把手落在周棠的肩上轻轻拍着:“这儿的知州要给你下马威,你如此回敬他,做得很对 ,不要与他怄气。”
“小夫子,我没有怄气,我早料到会这样了。而且我想知州大人恐怕也不是在孤军奋战,他肯定招揽了不少当地官员想要架空我这个王爷呢。”
“是的,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把他们一个个收服的。”周棠侧过头对他粲然一笑。
瞅着他的这个笑容,洛平心中反倒有些五味杂陈。
他的小棠真的长大了,已经学会先一步忖度人心、算计对手了。
虽说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当他们来到那座所谓的“王府”前时,所有人还是为眼前所见感到震惊。
芸香忍不住问那小厮:“喂,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小厮回答:“没有啊,就是这里。”
说完他捡起一块斜倒在墙边的牌匾展示给他们看:“呐,上面写着越王府啊。”
这下周棠的脸色是真的不好看了。
皇上的敕封数月前就传了过来,这么长时间,他们就给他准备了这么个破败不堪的住处?连牌匾上都结满了蜘蛛网,说不准还是前代越王留下的。
他好歹是个皇子,受到这样的待遇,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那个小厮不知是怎么被他主子教导的,也是目中无人,带他们到了目的地转身就走。周棠知道拦他无用,就随他去了。
黑着脸,他推开府邸的大门。
吱呀一声响,门刚开了一条缝,突然被人从里面大力拉开。
周棠吓了一跳,向前踉跄一步差点跌倒。
洛平见状赶紧伸手去扶,谁知宅子里头窜出来好几个人,撞得他也站立不稳,反倒是被周棠扶住了。
“怎么回事!”周棠大喝一声,侍卫们立刻把那些人围了起来。
————
此时正值黄昏,侍卫们出鞘的刀上反射着夕照的光芒,刺得那几个人慌忙用胳膊遮住眼睛。还有人两腿打颤,当场跪了下来。
周棠本就一肚子火,冷不丁又被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惊吓到,更是怒上加怒,呵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报上名来!”
洛平见他们头发披散衣衫褴褛,而且个个骨瘦如柴,已经看明白了。他上前拦住周棠的咄咄逼人:“他们不过是些借宿此地的流浪儿,你不要为难他们了,让侍卫们放下刀吧。”
周棠仔细看看,确实如此。想来这个宅子空置了很久,又无人看守,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到这里来休息生活了。
小夫子开口求情,周棠还算听话,挥手把他们放了,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只是心里那个怒火啊,烧得他脸上都发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好了好了,别气了。这宅子打扫打扫还是能住的。这几日我找人好好修葺一下,保证给你一个漂亮气派的王府可好?”洛平知道他委屈,放柔了声音哄道。
“小夫子!他们欺人太甚!”
“是,我知道,可我们现在只能忍。”洛平摸摸他的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会为今日的怠慢和轻视付出代价的。”
仆从和侍卫们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知道,这种主子大发脾气的情况,只有这个叫洛平的男人摆得平,其他任何人插嘴都是找打。
洛平好不容易安抚好周棠,正要往里走,居然又从门里出来一个人。
周棠气不打一处来,推了那人一把:“还有完没完了?你把本王的府邸当茅厕么!磨磨蹭蹭的!快滚!滚!”
那人个子很矮,看着还是个小少年,身板又瘦弱,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周棠还要赶他,被洛平喝止住了:“小棠,不要闹了!你没见他腿脚不好么!”
周棠愣了愣,看那少年艰难地爬起来,拖着一条腿一步步往前走着,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没有再为难他。
可他觉得洛平为这么个人教训他,语气也太重了,绷着脸就有点不高兴。
甩袖进了宅子,他命令仆人们赶紧把府邸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趁他坐在庭院的树下生闷气的档口,洛平重新给仆人们下达了任务:“今晚就把几个房间收拾出来能住人就行了。”
“可是王爷说……”
“没关系,他要问起来我会解释的。你们做自己的事去吧,王爷心情不好,不要在他面前晃。”
“是,知道了。”有他作担保,仆从们放心多了。
当晚收拾出了一间主卧两间厢房,还有几个大通铺,芸香去买了些吃的喝的,一行人就这样凑合着住了。
晚上就寝时,周棠还有些闹别扭,难得没要跟洛平睡一间房,自己回房间蒙头就睡。
洛平知道他只是一时憋屈,想开了就好了,摇了摇头也就睡觉去了。
——小夫子,你已答应为我写即位诏书了,为何还不过来?
——小夫子,你来我身边好不好?过来吧,那里都是火,你的衣角要烧着了。
——洛慕权!算我当初看错了你!
——佞臣啊!
——当时年少不知愁,恰逢君,似彤云出岫。未曾想,如今恨怒权作酒,烈焰焚天,烧不尽我亡国仇!
梦境里的火焰从衣角烧上来,一层层的,带着浓烈的焦臭味,热气蒸腾,把他眼里的愧疚和悔恨都蒸干了。
好热……
洛平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睁眼一看,尤以为自己在梦中。
四围火光大盛,烧得木质房屋劈啪作响。
洛平一下子翻身坐起,被熏得猛呛了几口。他猫着腰赤着脚跑了出去,大喊道:“都醒醒!着火了!快救火!救火!小棠!小棠!”
不管不顾地往周棠所在的房间跑去,他听见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幸好,刚跑到那间房门口,就撞上了罩着棉被从里面出来的周棠。
“我在这里!”周棠猛地扎进洛平怀里,“小夫子,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洛平心中稍安。
“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没有,我也没事。”
不知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大家起先都忙着救火,可眼看正殿几间房子实在保不住了,为了安全着想,也就放弃了。
周棠知道扑灭无望,丢下水桶要往外跑时,突然发现一直在身边的洛平不见了。
他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脑子里轰隆一声,变得一片空白,被芸香拽着跑了出去。
“小夫子呢!他人呢!”他逮人就问。
周围一片杂乱,没人知道洛平在哪儿。
周棠急得发疯,甩开侍卫就要再冲进去找人,此时终于看到洛平从里面跑了出来。
洛平手中似乎抱着什么,他的中衣衣角上着了火也顾不得扑灭,好些头发被烧得蜷曲起来,脸上也被熏得乌黑,好像还带着血迹。
“小夫子你去哪里了!”
“我去救人。”洛平喘着粗气,放下怀抱中的东西说,“这孩子大概实在没地方去,又回来偷偷睡在偏殿的屋檐下,他腿脚不好,又被火势困住了,根本跑不动,我就……”
周棠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之前那个被他推了一把的小瘸子。转眼再看到小夫子一身狼狈,面颊上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当下就火了:“就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
洛平皱眉:“无关紧要?这是人命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不是答应过吗!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夫子!对其他人那么好做什么!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就为了这个瘸子,你就不管我了吗!”
“小棠你不要无理取闹!这孩子是无辜的,是人都有怜悯之心,难道不该救他吗!”
周棠气得口不择言,脸上浮起一个冷笑:“怜悯之心?你也有怜悯之心吗!装什么大善人啊,在大理寺的时候,死在你手底下的冤魂还少了吗?”
洛平的脸色倏然变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然而这一巴掌,终究没有扇下去。
他慢慢放下了手臂,转过头对众人说了句“我去找大夫”,便拉起地上受了惊吓的孩子,走出了巷口。
“小夫子,我……”
话刚出口周棠就后悔了,此刻他的脸色也是煞白,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知道的,小夫子在大理寺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大多数案件他都是秉公办理的,所以虽然有人说他无情,但风评一直很好。就算真的有冤案,罪魁祸首也不是他。
他只是……看到小夫子对别人好就害怕。他害怕自己最珍贵的宝物要被人抢走了。
他想让小夫子只关心自己一个人,这样强烈的嫉妒,烧掉了他的理智。
望着洛平隐没拐角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心里一痛,随即追了上去,可是又不敢搭话,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而洛平就像不知道他跟在身后一样,扶着那孩子径直走向了一间药铺。
周棠抿了抿唇。
是的,小夫子生气了。但这不要紧,他总能让他消气的,他不会让他失望,不会让他伤心,他要把小夫子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周棠粘在他身上:小夫子你让我摸摸就好。
☆、第二十四章 纵火犯
洛平听见身后走走停停的脚步声,觉得胸口发闷,好像那一步步都踏在他心上一样。
周棠的这句无心之言,把他记忆里最难堪的部分翻了出来。
确实,他的怜悯之心早就被狗吃了。当年在他面前死去的人数不胜数,那都是与他有过交情的人,有的甚至是他的恩师旧部,可他却只能见死不救,连一点努力都没做过。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葬身于秣城的火海。
他们殉了国,而他殉了良知。
洛平并不是在气周棠的口无遮拦,他气的是,原来自己这一世竭尽全力地试图矫正错误,到头来最先看不起他的,竟然是自己一手教导的学生。
手掌拍上药铺紧闭的木门,洛平高声喊道:“大夫,大夫开开门!有几个伤患要请您看一下,大夫!”
隔了好一会儿,木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须发斑白的老大夫,一边披衣一边抱怨着:“三更半夜的,扰人清梦啊。”
洛平连忙道歉:“对不住了大夫,劳驾您先给这孩子包扎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他流了很多血。然后再跟我跑一趟越王府,那边还有几个人被火灼伤了。”
“越王府?灼伤?”老大夫看他们破衣烂衫的样子,很是吃惊,“那宅子不是空了好多年了吗?什么时候住人了?还有你们是谁?怎么搞成这样?”
洛平正要解释,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本王是当朝七皇子,皇上亲封的越王,今日刚到此处,不想宅邸无故起火,现下情况紧急,请大夫赶紧施救吧。”
他说得谦恭却威严,虽是一身狼狈,但那样傲然而立,与生俱来的贵气完全把那老大夫震慑住了,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大夫颤巍巍地说:“草、草民拜见王爷。”
周棠扶起他:“不必多礼了,救人要紧。”
“是。”老大夫不敢耽搁,让那个小少年坐下来,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
小少年的胳膊上有道很长的伤口,还有焦黑的烧伤,看样子是被燃烧的木茬划伤的。大夫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一声也不吭,事实上从头到尾他都一声没吭过,只用一双隐在乌黑脸庞上的大眼睛瞅着洛平。
周棠狠狠瞪了他一眼,站到他与洛平之间隔开他的视线,心中愤愤:哼,臭瘸子还是个哑巴!然而面对洛平他又是另一副模样,扁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嗫嚅道:“小夫子,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好?有没有哪里受伤?额头好像流血了,痛吗?”
老大夫正在挑木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心说这王爷变脸变得真快,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架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看来那个和和气气的年轻人来头也不小啊。
“那不是我的血,是那孩子的血。”洛平语气冷淡,“我没受伤,不劳王爷费心。”
听他称呼自己“王爷”,周棠更委屈了,拿了人家大夫的干净布巾,沾了水凑近洛平:“那我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洛平见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心里也不好受,干脆扭过头不理他。
周棠咬咬牙就当这是默许了,硬是拉他坐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
老大夫用来清洗病患伤口的布巾被占用,当然是不敢抗议的,只得重新拿来一个。敷药时小少年哼了一声,大概是疼得狠了。
洛平问了句:“没事吧?”
小少年还是不吱声,老大夫代为回答:“没事的,这药里头稍微加了一点盐,促进愈合的,就是会有点痛感,很快就会消下去。”
周棠又瞪了那孩子一眼,谁知这回那孩子居然瞪了回来,气得他差点把布巾扔他脸上。
大夫顺道看了看小少年的脚,发现并不是什么陈年顽疾,而是最近被什么毒草划破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导致瘀肿化脓,还是有得治的。
他把这情况跟洛平说了,洛平让他给小少年先处理一下,等去过越王府看过其他伤患之后再好好医治。
于是大夫又给小少年包扎起了脚踝。
说到脚,周棠突然想起来,小夫子是光着脚出来的!他光着脚去喊自己,光着脚灭火,光着脚救人,一定磕得很疼!周棠看了看洛平的脚,上面果然都是细小的伤口,布满脏污。
他想了想,对老大夫道:“给那小子包扎完就先看看他的脚。”见小夫子满脸不赞同,他解释说,“那边烧得浓烟滚滚,与其让大夫赶过去,不如把人都带过来。那些不能走的,就让人抬过来,你就不用担心了。”
大夫回说是,洛平没说话。
周棠转身跑回去,此时越王府的火灾已经惊动了周边的一些百姓,怕受鱼池之殃,大家纷纷提水救火,这会儿火势到是下去不少。
周棠冷静地指挥人们运送伤者,同时叫芸香找来一双软靴,急急忙忙又赶去了药铺。
十几名伤者摆满了大堂,却不见洛平和小瘸子。问了忙得团团转的大夫,回答说在后堂休息呢,周棠便又跑去了后堂,刚进去,映入眼帘的画面差点让他把肺给气炸了。
————
洛平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
那个小少年单脚立在一边,撑着洛平的肩,伏在他身侧,与他靠得极近,嘴巴贴着他的耳廓,很亲昵的样子。
“臭瘸子你干什么!”周棠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把拉开小少年,不过这次他考虑到他的脚伤,没有直接把他扔出去,而是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王爷!”洛平喊了一声,语气很是不悦。
周棠假装没听到,笑着从怀里拿出软靴,蹲下身轻轻给洛平套上,尽可能不碰到那些被纱布包裹的伤处。
洛平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不用了,我自己穿就行了。”
周棠却固执地亲手给他穿好,仰起脸说:“小夫子,我给你赔罪。我那时候急昏了头,说的尽是混账话,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好难受……”
被他那样乞求的眼神望着,洛平再硬的心肠也招架不住。
他拉起周棠,替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叹了口气道:“小棠,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堂堂越王,向我一个平民百姓卑躬屈膝,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周棠一听洛平开始数落自己,顿时心花怒放。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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