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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骚-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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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他深夜召来大理寺卿,取了那名被他斩首的詹士郑唯仁的卷宗来看。
郑唯仁犯的是窝藏叛党的罪名,叛党俱以伏诛,郑唯仁承认自己被叛党谎言迷惑,接受了撤职入狱的责罚,但洛平呈上其著作《云川志略》,圈出了里面暗喻当今天子不顺天道的一段话,坐实了他有叛心的罪名,大理寺因而判了他死罪。
《云川志略》本是部闲书,说的是各种各样或离奇或有趣的故事,里面花鸟鱼虫的描述特别多,看得出郑詹士是个嗜养宠物的雅士。
周棠细细看了那段圈出来的话,说的是鸠占鹊巢,结果斑鸠受到报应,在一场雷雨中被闪电击中,亡于巢穴的故事。
要说暗喻他篡位之事,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可要说无心之谈也是可以的,洛平把这个作为定罪的证据,主要还是借了郑詹士窝藏叛党的东风。
至于郑詹士是否真有叛君之心……逝者已矣,追究也无用。
原寺卿在下面无措地杵着,不知皇上什么心思。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周棠终于开了金口:“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卷宗封存好,以后任何人问起此案,一律不准答复。”
“臣遵旨。”虽不知其意,原序好歹松了口气。
周棠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沉吟。
小夫子,你决意要他死,我便顺了你的心。可你既指出他的确凿罪证,又何来愧疚?
如今还巴巴地求着要替人家养个傻儿子……天下间再没像你这样折磨自己的人了。
————
周棠走后不久,洛平睁开眼——他根本不曾睡熟。径自打了水沐浴,洗去一身湿腻的情欲气味,他披衣步入小安的房里。
小安正睡得香甜,手脚都还被缎子捆着,小脸上挂着一条亮晶晶的口水。
洛平走到床边坐下,倾身为小安解手腕和脚踝上的缎子。周棠打的是死结,估计是气急了,绑得很紧,洛平费了些力气才解开。
小安终归被吵醒了,睡眼迷蒙地望着洛平:“唔……爹爹?”
洛平拿缎子给他擦擦口水,温言道:“是爹爹不好,把你吵醒了。”
小安发现手脚可以活动了,便坐起来偎到洛平怀里,鼻头嗅了嗅,爱娇地往他胸口拱:“爹爹你好香哦。”
“嗯,爹爹刚洗的澡。”
“爹爹来陪小安睡觉吗?”
洛平拍抚着小安的后背,柔声哄着:“爹爹来看你睡得好不好。小安乖乖睡吧,盖好被子当心着凉,爹爹陪着你。”
小安听话地躺下,又担心地问:“坏人,走掉了吧?没有欺负爹爹了吧?”
洛平给他掖好被角:“小安不用担心,他不是坏人。”
小安眼皮直打架,不过仍旧忿忿道:“他咬你……”
“他咬我是因为……”洛平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含混过去,“总之他不是坏人。小安你记住,他是我们的靠山,唯一的靠山。”
“哦,记得了……”小安也不知听懂了没有,话音刚落就抵不住困倦睡过去了。
洛平望着他纯真的脸,心下黯然。
坏人不是周棠,坏人是他自己。
他为了某些尚未发生的事,谋害了尚且无辜的人。
上一世,郑唯仁于征和三年受叛党撺掇,勾结外戚,说服了武帝的皇后贺氏一族共同挑起了一场宫变,史称“通怀门之变”。
自大承开国以来,贺氏一门出过两位皇后四位文臣七位将军,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三年来周棠一直再想办法制衡贺氏,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当时朝中刚刚兴起的支持周棠的一派官员统统受到贺氏的威胁和打压,身为丞相的他也差点遭殃,最后周棠逼不得已,用最残忍的手法了结了此事。
夺位的第三年,他派遣方晋手下的心腹部队,血洗了贺氏满门。
率队的廷廷说,那一夜杀得他手都软了,比在战场上还要艰难得多,因为小孩子的哭声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像复仇的诅咒一样。
——那是秣城的又一场噩梦,贺家的亲信将士一律斩杀,所有跟贺家沾亲带故的人全都难逃一死,满城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淮水都几乎被染红了。
宫变的确是被制止了,可是郑唯仁在被诛九族前的一篇《鸠之戾》流传至大江南北,官府将其列为禁文,却屡禁不止。
那篇文章里痛斥周棠弑兄杀侄、泯灭人性,将秣城惨案公之于众,预言大承在他的统治下将受到天谴。这成为了周棠为君之路上最大的污点,甚至因此而被人称为暴君。
洛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重演。
所以他向方晋检举了郑唯仁窝藏叛党一事,而事实上,年前之时郑唯仁与叛党的牵扯并不深,更没有与贺氏提过什么宫变。
但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这一世的贺氏虽被周棠大刀阔斧地剪除过,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周衡没有死,如果让他们找上周衡,就会有更大的借口和麻烦。
他想要丞相之位,他需要更大的权利来遏止这些事,可是既然周棠不肯轻易给他,那他只好捏造出更加确凿的罪证,用郑唯仁一个人的命来换太平。
洛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还无罪的人已经被他害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周棠解释,也无法面对自己心里的愧疚。
直到偶然间找到小安。
他想,郑家的这个孩子说不定是老天给他弥补过错的。
小安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他可以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代替他自己,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正月十五。
这一日早朝时,周棠命人把文渊阁所编的《承天通鉴》搬到了大殿上,整整四大箱,分为理、书、艺、杂四大类,又分十六纲六十四目,几乎囊括了古往今来的各个领域。
不光是洛平的门生,就连一向对他抱有轻视之意的官员都看得瞠目结舌。
洛平说:“这里是选编,还有二十七册尚在补充修订中,日后也需不断完善。还请陛下先行过目,如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臣会仔细修正。”
周棠点头,吩咐太监:“把书册分发给众位爱卿看看吧。”
大臣们一边审阅,洛平一边做着适当的解说。
周棠翻看着那细致的目录和纲要,再抬眼去瞅洛平温文尽责的模样,心中颇为自豪:看看,他的小夫子就是这么有能耐,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心意的人,只有他能编出的完全符合他构想的旷世巨编,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要返工多少次。
殊不知,洛平当年在编写此书之时,来来回回熬了多少次才摸清他的意图,编这一部书,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而这一遭,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满朝文武瞥见皇上满意的神色,心里明白得很,自然不会故意挑洛大学士的毛病来触霉头,更何况他们也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周棠轻咳一声:“做得很好,洛卿辛苦了。这些年来你衷心为朕做事,政绩斐然,众位爱卿也是有目共睹。世人常有锦上添花之举,洛卿却一直是在为朕雪中送炭,朕大为感佩。听闻先皇在位时,曾把洛卿比作贤相魏徵,不知朕可否有幸,得你为相?”
洛平跪地叩首:“谢陛下恩典,臣定当为大承鞠躬尽瘁,不负先皇与陛下的期望。”
下首有个年轻官吏想要出列说些什么,被同僚拉住了:“还看不出么,皇上空了三年的丞相之位,就是等着他呢,你别瞎掺和。”
那人撇撇嘴,嘟囔道:“我就想不通了,怎么周家的皇帝都跟被他魇住了似的……”
洛平退回位子上,似有意似无意地往他这边看了眼。那人一怔,垂下头去不敢看他了。
淡淡笑了下,洛平心中有数——贺家旁系长子贺予之,世家子弟,骄矜是骄矜了点,人却是有能力又直率的人,而且他的双胞胎妹妹……
“今晚宫中设宴闹元宵,众位爱卿都来同乐吧。”周棠的话打断了洛平的思绪。
“谢皇上。”百官应和。
临出宫时,洛平从大太监那里得了张皇上亲书的字条儿。
谢过大太监,他把字条拢在袖内,上了车驾后展开一看,不禁怔忡。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要是能把小夫子包在嘴里吃掉就好了。


☆、第六十四章 月难圆

城西贺府。
贺雨芝在花园里荡着秋千说:“哥;伯父不是总说要把我送进宫么;我都没见过那皇帝长什么样儿呢,你就让我今晚去瞅瞅吧。”
贺予之摇头:“皇上有什么好看的;芝儿,你还真把伯父的话当真了?”
贺雨芝一荡老高:“甭管我当不当真;皇上即位三年;至今未纳一妃一嫔,京城里世家的姑娘可都在巴望着选秀女,我怎么就不能好奇一下?更何况,皇上说了元宵宴可以带家眷;哥你就带我去嘛……”
“胡闹!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在整治贺家,主家拆的拆贬的贬;就剩下咱们一脉留在京城,贺家的势力早就算不得什么了。要我说,伯父他们是舍不得以前的风光,还在痴心妄想。送你进宫?那不是让你当皇妃,是让你当人质!”
“哥你真是无趣。”贺雨芝撅着嘴跳下秋千,“你们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也听不懂,我不过是想凑凑热闹,什么皇妃我才不在乎。你也说了,咱们贺家已经不再风光了,现在排在我前头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我。”
“你知道就好。”
“所以啊,你带我去看看又何妨?皇帝要是不好看,我去看看宫里的花灯也好嘛。”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晃着亲哥哥的胳膊撒娇,贺予之给她求得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心说反正到时候离皇帝八丈远,应当没什么关系。
贺雨芝一见他答应了,欢呼一声就要去挑衣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哥,我记得你常常提起一个姓洛的官员,是不是他老欺负你?”
贺予之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贺雨芝笑得狡黠:“嘿,哥你是君子,官场上你不好下手,我一介小女子可以替你报仇啊,小整他一下就是了。”
贺予之一个毛栗子钉在她脑门上,啼笑皆非:“你给我省省心吧,人家可是官居一品的大丞相,才不稀罕欺负你哥这样的芝麻官,我啊,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贺雨芝捂着额头仔细瞅了瞅哥哥的表情,啧啧道:“哥你知道么,我跟你是双胞胎,你心里想什么我一看就明白。你这不叫看他不顺眼,你这叫……”
“叫什么?”
“叫羡慕嫉妒恨。”贺雨芝说完就跑,哈哈笑着,“别不承认了吧,明明很想向人家请教,偏偏摆出一副跟人作对的面目。哥哥你别的不行,口是心非最拿手啦。”
“死丫头乱说什么呢!”
贺予之拿起茶盏作势要砸,当然没能下得去手。讪讪收回动作,袖口无意间拂去石桌上几瓣梅花,鼻端飘过一缕清香。
他脸上阵青阵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傍晚时分,贺雨芝坐在马车里,挑着帘子往外看,她哥哥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正看到许公子写的“佳节至,良人来”那段唱词,忽听贺雨芝说道:“我真想看看那个洛丞相是个什么模样的人。是个严厉的老爷子么?像伯父那样凶的?是个贪官么?左右手上都带着翡翠大扳指的?”
贺予之叹了口气合上书,轻轻敲在妹妹头上:“你这个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还翡翠大扳指,你当他是土财主?”
“怎么,他若不是贪官,哥你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贪官么……”贺予之想了想,“我还真没见他贪过什么,其实他看上去挺清雅的,说话温文有礼,神色也一直淡淡的,没什么飞扬跋扈的样子……”
贺雨芝凑过来嘻嘻道:“哥,你看你,说什么看人家不顺眼,我胡乱说几句而已,你都替他辩护半天了。”
贺予之脸色一整:“我还没说完呢!可是那个人他……他的所作所为让君子所不齿,为了一己私欲背叛景帝,巴结讨好皇上,暗中打压朝臣,他说的谏言皇上没有不听的,你是不知道,我们贺家到了今天这地步,他可是出了不少力啊!”
“哦。”贺雨芝忿忿点头,“原来是这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啊。”
贺予之不想再说,掀了车帘支着脑袋透气,倏然目光一凝,随着车驾的前进,他不由自主地扭着脖子去看。
“哥?”贺雨芝发现他的异常,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贺予之回过神来,略一思索,让马夫停车,指了指后面对他妹妹说:“呐,那个就是老奸巨猾的洛丞相。”
贺雨芝好奇地往后看去,只见一个地方拥了好多人,哪里能分得清谁是谁。
“哥,你耍我呢吧,那是市井小贩卖东西呢,堂堂丞相大人怎么会在那里?再说了,就算他在,那么多人,你就一眼就能看见了?”
“没耍你,你不是说想看吗,一会儿晚上天色暗了,我们离他离皇上太远,决计是看不清楚的,不如现在让你过过瘾。就那个,白衣服,翠流苏的。”
“我看看我看看。”
贺雨芝伸着脖子看了,果然见到众多平民中混着一个白衣卿相,那人修长手指递过银钱,面孔在小贩起锅时的一团白雾中渐渐清晰。
“好年轻!”贺雨芝不禁惊呼,“丞相不都该是糟老头子么!”
贺予之揪着她领子把她拉回车里,示意马夫继续前行:“好了,看也看了,芝儿我可告诉你,这人我们惹不起,你千万别胡闹。”
“知道了哥。”贺雨芝悄悄掀了帘子往回看,就见那人唇畔含笑,把什么收进了袖子里,似有若无地往他们这边一瞥,转身上了车驾。
她赶紧收回目光,愣愣回神。
明明是很温柔的人啊……
瞥了眼哥哥,她想,果然不是看不顺眼。可能有时候,所谓的不是君子的人,反倒更加让人仰慕吧,只不过世人大多不愿承认而已。
————
宫里掌了灯,各色花灯悬在回廊上,笼着月晕烛光,别有一番朦胧滋味。比之中元节时盈盈的淮水河灯,又是不同的意境。
周棠坐在上首,贺雨芝坐在哥哥身边努力看去,还是一片模糊,压根连眼睛长哪儿都看不见,只能依稀辨认出众臣左右第一位的模样。
贺予之告诉她:“左边第一位是方晋方太尉,右边第一位就是洛平洛丞相。这两个人啊,怎么说呢,一文一武,亦敌亦友,总之都是让人看不透的人。”
“哦。”
元宵宴上来的不仅仅是文武百官,更有或温婉或娇俏的女眷,寺卿的女儿尚书的妹妹御史的小姨子,应有尽有,个个花枝招展醇美可人。
贺雨芝看着那么多的美人,心想真正来看花灯估计一个都没有,包括她在内,全都是冲着上首那三个人来的。皇帝、太尉、丞相,当朝最有权势的金龟婿,谁不想亲近?
宴起时,礼官呈上西昭、南莱和北凌的岁贡。
贡品极其丰盛,金银、马匹、寒玄铁、琥珀香、踯躅玉、南海珠等等,琳琅满目。看得出来皇上心情极好,当场赏了方太尉一张乌金弓,赏给洛丞相一块踯躅玉,并亲自挑选了一柄玄铁宝剑,朗声道:
“当初朕征战于北境沙场,曾有过一柄寸雪剑,那柄剑是朕心中至重之人所赠,朕用它杀敌过万,夜夜枕之而眠,可惜最后它断在疆场,未能寻回。天下安定之后,朕却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今日终于想起来,是缺了柄剑提醒朕居安思危。故朕予此剑‘寸雪’之名,为天子剑,见寸雪如见朕。”
底下人山呼万岁,心里琢磨着:噢,皇上心中至重之人,那是谁?
周棠兴致正高,眼望着洛平怔然的表情,不禁有些自得:小夫子你看,你对我的情意我半分都没忘记,只要你如寸雪般相伴于我……
洛平抿了口酒,避开了他的注视。
南莱和北凌的使者依次觐见,周棠回了他们百年交好之类的场面话,礼官又唱道:“西昭国师携公主殿下向陛下贺岁。”
洛平一听,身体僵了下。周棠看见了,想起洛平与西昭的牵扯,眉头微动。
西昭国师年逾五旬,然而看上去竟像是三十岁的人那般年轻,广袖盈风,眼眸中好似流霞倾泻,颇具道骨。襄挽公主更是绝色美人,一身西昭华服,衬得肤色赛雪,眉眼间与洛平的母亲有些相似,一颦一笑皆是多情。
国师行礼,恭敬道:“陛下,大承千秋万岁,西昭愿与大承世代相依,我王为表诚意,命我带襄挽公主前来献于陛下,望陛下不吝怜惜,与我西昭永结秦晋之好。”
周棠脑中一空,礼单他是看过的,说过国师会亲自前来献上西昭至宝,可他没想到这个宝物竟是西昭王的女儿。
百官也都没有料到这一出,一时哗然。
洛平坐在原位并无动作,只是若细看,会发现他扶杯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半晌,周棠道:“国师请起,此事重大,请先带公主休息,容后再议。”
西昭国师淡淡望了眼身畔不远处的洛平,没有说什么,与襄挽公主一同退下。襄挽公主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洛平,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
宴后,真央殿。
“小夫子,你刚刚说什么?”
“陛下,臣以为,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康,陛下是时候考虑纳妃了。襄挽公主身负国家荣辱使命而来,请陛下不要妄下决定,损害两国邦交。”
“洛平!”周棠气疯了,强自压下怒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做了丞相之后给朕的第一句谏言?!”
“陛下……”
“我把这个公主原封不动退回去又如何?他西昭动得了我?对,我倒是忘了,你娘出身西昭皇族,你是在为西昭说话吧!”
周棠怒不可遏:“谁都可以劝我纳妃,就你不行!”
洛平闭了闭眼:“陛下,你是君王,你不可能终身不娶。不要因为与臣怄气,就置国事于不顾,那臣便是大承的罪人了。”
“朕喜欢谁是朕自己的事!不是国事!”
“是,陛下喜欢谁是您自己的事,可是陛下要纳谁为妃,就是国事。”洛平忍住声音的颤抖,“臣斗胆,恳请陛下接受襄挽公主,同时纳一位大承女子为妃。”
“一个还不够,你还要往我怀里推什么人!”
“贺家之女,贺雨芝……唔……”
清脆的一巴掌扇在洛平脸上,登时起了五个红指印。
周棠自己也傻了:“小夫子,我不是……”
洛平语气平静:“贺家虽然落寞了,可是积威尚在,前阵子陛下大力剪除贺家在朝中的势力,令他们十分不安,此时与他家结亲……”
“小夫子!别再说了!”
“此时与他家结亲,可以安定旧臣的心。而与襄挽公主成婚,亦是对两国有百利而无一害,请陛下仔细思量。”
“行了!我娶!我把他们两个都迎进宫里来!”周棠被逼疯了。
“陛下英明。”
周棠抖着手去抚洛平肿起的左脸颊,还有嘴角渗出的鲜红血迹:“小夫子,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让我娶她们我就娶,这是国事。那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洛平后退一步,跪伏余地,深深行了一个君臣之礼,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洛平回到府中,就听见洛小安吵闹着还不肯睡。
他步入洛小安的房中,挥退仆人,抱着他轻轻地拍着:“小安乖,爹爹回来了。”
小安窝在他怀里:“爹爹,小安肚子饿,睡不着。”
“嗯,爹爹给你带了吃的回来。你看……”
洛平从袖内取出一只小瓷盅,打开来,里面是凉了的汤圆。
“爹爹忘了,去给你热一下再吃。”
“不用了爹爹,好吃。”
小安大口大口地吃着,抬头想要喂洛平吃一个,突然愣住了:“爹爹你的眼睛……”
眼睛里盛了太多的东西,盛不下了,就溢出来了。
周棠在洛平长久跪他的地方,看见一只小瓷盅。
打开来,里面是凉掉的汤圆。
李记汤圆。
他今天早上让人给他带的字条上就写着“李记”两个字。
多年前的元宵节,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过——
“小夫子,这段我背不下来。”
“罢了,你已经背了很多了,先吃点东西吧。”
“这是什么?”
“李记的汤圆,啊,我忘了,已经凉了,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小夫子,好吃!”
李记汤圆是莲蓉馅的,和小夫子的味道很像。
要是能把小夫子包在嘴里吃掉就好了。
要是能把这个人化在嘴里,吞进心里,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回皇上,是狗屎的错,不是臣的错。


☆、第六十五章 雨铃霖

贺雨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推到台前。
她一个落没的王公之女;就这样再次站到了最接近君王的地方。而且,还是洛丞相亲自来迎。穿上喜袍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出家门时,耳边明明有着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可不知怎么的;她还是听见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他们说,皇上这是打一棍给个甜枣,她不过是贺家送上的牺牲品。
他们说,让她进宫不过是皇上开恩施舍;论身份论姿色,她哪样都比不过西昭的公主;定然不会受宠。
他们说,如果不是洛丞相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她才不会有这个福分进宫,指不定她家大伯父给了丞相多少好处。
贺雨芝捂住了耳朵——没有一个人在祝福她。
她这一辈子,就莫名其妙地被安排了。大伯父的经营、洛丞相的谏言、皇帝的一纸诏书,轻易地锁住了她。
她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洛丞相会垂青于她呢,那个甚至没有见过她的人?
精致的妆容下,贺雨芝的神情一片空白,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傀儡。此时轿帘掀开一角,一个陪嫁丫头递给她一方巾帕:“小姐,别哭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贺雨芝下意识地接过巾帕,忽地一愣。
她没哭啊,还有这丫头怎么回事儿,怎么她自己的陪嫁丫头自己不认识?刚想询问,帘子已经被放下了,她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巾帕里,包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串空心的念珠。
而那张巾帕上,写着几行端正俊秀的字:
贺小姐,我并非要加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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