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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风月栖情:和月折梨花(出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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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我想跳起来反驳他的话,但一对上他那双温润得似乎可以将我整个身体包容起来的明眸,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和昊则一样傻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也许吧!”

 豆蔻篇:第十六章 挽断罗衣留不住(二)

白衣笑了一笑,抬起头来,默默凝视天际流云,用很缓慢很缓慢的速度向前推移,轻轻叹道:“这个地方真的不错,连时间都快要停止了一般。其实,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时间快要停止吗?

我笑了,才不会呢。这一个月,我将白衣约出来**次,只觉时间过得飞快,只盼每一天的黑夜,都能来得慢些,再慢些。

但我当然不会反驳他的话。他是白衣,有一双美好得看透人心的温润眼睛。

这时,白衣提起埙来,又吹了一支曲儿。

那旋律,那曲调,却是极熟悉。

这居然是,那日宇文府中刺杀宇文昭的晚蝶所唱《戏蝶》!

那蕴于旷达散漫之中的忧思绵绵,如山间雾蔼,乍被风吹起,霎那蒸腾而出。

依稀,尚记得当日晚蝶所唱歌词: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虽坚半腰里折,魏耶?晋耶?

……

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那堪竹篱茅舍。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利名竭,是非绝,又谈容易?

宇文氏,安氏,浏王,起于平民的白氏,贾氏,兵如蚁排,将那乱世鲜血,看作了美味佳肴,甘之如饴,沉溺不醒。

豪杰英雄,中原酣战正切,谁想过功名虚幻,终逃不过人世间一坯黄土!

而我的梦呢?

我的大燕之梦呢?

曾经如此繁华荣耀的大燕王朝,是否覆灭已是定局?

小小的皇甫君羽,没有了母亲荫护,在仇敌手下挣扎,怕是求生也是步步维艰吧?

而我呢?我和母亲,只能悄然躲于这极北之地,在异域他乡,度我们这苟延残喘的日子?说什么黄花酒,道什么东篱醉,逃不过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恶梦侵袭,在那漫天血光淋漓中,看到父亲那张曾经慈爱的面容,向我们凄然而笑。

大燕,已亡国。

而我这亡国公主,保存了可怜的公主封号,其实已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是钦利和雅情竭力相救,我和母亲,现在到底是安氏的阶下之囚,还是安氏的刀下之魂?

我似乎恨着很多人,宇文昭,宇文宏,安亦辰,甚至是我从未见过的未婚夫宇文清。可我偏又恨不起。我没有盖世的武功,没有如云的将领,没有惊人的智谋,用什么去恨人家?

就凭那一句“天降凤瑞,可兴邦国”?

还是凭我脖上那块不会说话的紫凤宝玉?

我将脸埋入双手,嘤嘤而哭。

一时远离了那些灾难,这段日子,我已不知不觉或者有意无意间忘了太多的事,只将眼睛看在和平旷阔的原野,以及眼前少年温润如玉的明眸之中。

但那些灾难,分明还是存在着,偶尔半夜惊起,会如荆棘般刺得满心是伤。

“栖情。”有双微凉的手,穿过我的腰肢,从身后轻轻抱住我。那温存而清新的气息,霎那将我包围,竟让我在痛楚悲伤之中,迅速萌生出欢喜的战栗,忍不住便放松自己,倒在白衣怀中,含泪问:“为什么吹那首曲子?听得人好生为难,也好生难受。”

抱着我的少年将下巴抵在我的发际,轻轻道:“栖情,你该有自己的选择。选择放弃,或者追求。但在我,更希望看到一个有才有识巾帼不让须眉的少年公主。”

放弃?或者追求?

我不懂他说的话,茫然地睁大眼睛。

白衣的眸光,是从不曾有过的深邃和忧郁:“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他的这一句,太过简单直白,却又太过忧伤沉重。我几乎是失声叫道:“你什么?你……你走?走哪去?”

“到有病人的地方去。”白衣笑得坦然,唇角的纹路清皙明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对人生一世的不辜负。”

他虽只比我大了两三岁,可他说的话,却常让我迷糊半天回不过味来。我唯一能抓住的重点,就是他想走了,走到我永远见不着的地方去。那种突如其来的震惊和伤痛让我连他说的选择追求什么的全都抛诸脑后,只是在他怀中转过身来,一把拖住他的襟袖,叫道:“我不许你走!你不是答应留下来帮我母亲看病的么?”

“夫人的病早就好了!”白衣温和地拍我的肩,试图安慰我突发的暴躁情绪。

母亲的病,的确早已好了。但白衣从未说过要走,我总以为,他自此会停留下来守着我们,就如颜远风一样,守上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那黑赫不也是有很多病人么?”我为留住他找着借口,焦急道:“你可以留在黑赫,做黑赫人的好大夫啊!”

白衣垂下眼睑,那傍晚将至时清淡的阳光,在他面庞上映下通透而柔和的阴影。他那样怅惘地叹息:“黑赫……这些日子,我的确也看了不少病人。但我想,那兵荒马乱的中原,应该更需要我。”

 豆蔻篇:第十六章 挽断罗衣留不住(三)

中原,大燕故土。白衣的显然是将那里当作了他的根。

而事实上,我的根,不是也在那里么?

“那你……是不是再也不来看我了?”我委屈之极,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狠狠地一把一把揪着青草,掉着眼泪。懒

其实那一刻,我很想揪白衣的头发,揪着把他暴打一顿,再不许他说走。可一见他那突然沾了忧郁的纯净眼睛,顿时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委屈,全都不得不扔在肚子里发酵疼涨。

白衣拉过我的手,拿出雪白的帕子来,先为我擦了眼泪,又为我一点一点拭去青草汁,他的手依旧微凉,不若我沾了一手的青草汁,手心还是滚烫如热烈的火焰吞吐。

“其实我真不想你走。”我喃喃说,实在不知该如何更强烈地表达自己想留住他的愿望。我实在没法说,这些日子,我一看到他,就很快乐,而看不到时,就只想去找他。他一旦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白衣执了我已经擦干了的手,抚着指上被叶茎勒出的红痕,低了头,默默半晌,终于道:“三年后吧。三年后,我来找你。到时,若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就再也不走了。”

“为什么要是三年后呢?”我迷惘地问。现在和三年后,有什么差别么?虫

“因为你需要长大,而我,也需要想清楚一些事。”白衣回答,眸光流转之际,有一抹如春水般温柔的色彩,在夕阳下划了一道优雅的曲线,如转瞬即逝的虹彩。

“我已经长大了!”我挺了挺身子。可我的个儿,只到他的胸膛以下。

莫非他太高了?还是我真的太小了?

于是,我又流泪。

“喂,喂,栖情,你哭什么?白衣欺负你了吗?”一个稚嫩而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扭头,那被我打跑了的昊则,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涎着一张可爱的漂亮脸蛋,急匆匆跑向我,以英雄救美的姿态,将我护到身后,将马鞭子指向白衣,叫道:“你干嘛欺负栖情?”

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将昊则使劲一推,想将他推上一跤,谁知他只晃了一晃,扭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住我,挠着脑袋,问:“怎么了?”

“你滚开!”我气急败坏地吼叫,同时意外地发现,这个小屁孩,平常看来又矮又小,可真和我站一起,居然比我高出半个头!

白衣摇了摇头,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单骑匹马,驮了白衣飘飘的少年,云彩般向天边飘去;草地上只剩了我骑来的那匹矮脚小马,侧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啃着青草。

小屁孩的马却没见,估计是怕被我发现,所以远远藏了马悄悄地徒步赶了过来。

真是个无聊的小屁孩!

我不理他在耳边絮絮叨叨东问西问,跑向我的矮脚马,跃了上去,一夹马腹,迅速冲出去。

昊则跟在我后面跑着,边跑边喊,我只作听不见,将他远远扔了下来。偶一回头,还见他小小的身影在后面追着,越来越远。

第二日,我只作身体不适,故意迟迟未起,袭玉见我说不舒服,果然立马转身去找白衣,但片刻之后空手而返,哭丧着脸道:“公主,白衣公子昨晚已和大汗、娘娘他们辞了行,今天天不亮,就收拾行李走了。”

我一惊,忙不迭地跳起来,披衣冲了出去,越过一个个的帐篷,飞快向前奔跑着,然后向着南方一望无际的草原,凝望。

天很高,云淡风轻,明澈干净如同白衣的眼眸。但安宁的草原上,早已不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医者。

白衣,已如偶作停泊的白云,歇得倦了,便随风飘走,只留下那个虚无飘缈的三年之约,再不知是真是假。

我怔怔望着天际流云舒卷不定,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有很低的抱怨声传来:“原来你昨天难过,是因为白衣说要走。”

我回过头,又看到昊则抱了腿坐在一旁看我,撅着嘴,表情像是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子,委屈而不悦。但他一见我回头看他,立刻跳了起来,做着鬼脸道:“栖情不怕羞!哭得难看死了!”

我一擦眼睛,果然全是泪水,脸上也已不知流了多少的泪,干了湿,湿了干,此时醒悟过来,才觉满脸都被草原的劲风吹得涩涩地疼。

那小屁孩还嫌不够损我,又做着刮鼻子的动作,叫道:“还不照照镜子呢!蓬头散发,衣衫不整,跟个女鬼一样!”

我恨得已经顾不得委屈啼哭了,抄起一旁谁家丢弃的杨木树杆,劈头就打。

那小家伙给我打得惨叫连连,抱头鼠窜,摸着被我打成包的头和被我打得红肿的指头,好一会儿才逃了开去。

我解了气,心头觉得好受许多,低头看自己,果然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忙将头发理了理,紧了紧衣衫,方才扶了紧随着我跟出来的袭玉,转身慢慢走回去。

走到一半,已见小雁将我的小马牵来,让我上马骑着。

我骑着马,缓缓向踱着,满心的沮丧,再没有以往上马驰骋时的意气飞扬,畅朗欢悦了。

 豆蔻篇:第十六章 挽断罗衣留不住(四)

回到帐篷时,母亲却已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将我的妆盒打开着,一件件把玩我的首饰,见我进来,已款款站起,恬静笑着,将我按到妆台前坐下,指着镜子里的人影,道:“瞧,栖情,哭得什么样了?”

我有些窘,而袭玉已将水打来,为我洗脸匀面,而母亲已立于我身后,亲自抓起梳子来,一下一下将我柔软的发梳得整整齐齐,如黑瀑轻垂而下;忽从一旁取过一支喜雀报春缠枝梅花金簪来,将我的头发绾起,轻缠慢绕,簪定时居然已成了中原流行的芙蓉归云髻。懒

这本是成年女子方才梳理的高髻。我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那云缠雾绕的发髻,望向镜中看来有些陌生的自己。镜中的少女,肤销冰雪,鼻腻琼脂,明眸皓齿,顾盼流光,如同一枝待绽未绽的晨间芙蓉,清雅而明丽,幽独吐芬处,已显出春色占尽的妩媚。

母亲也在细细端详着我的面庞,笑容中伤感与欣慰交织:“我的栖情,明年便及笄了。及笄后,就算成人啦!”

她笑着,那温婉盈然的眸,已有水光飘过。没等我看清母亲的泪光,母亲已将我绾髻的缠枝梅花簪拔下,乌发一同飘起,雾一样遮过我的眼睛,等我拂开发丝时,母亲眸中的水光已经不见,笑容温慈煦然。她重新将我的头发分开,梳了平时的双丫髻,簪了珠花,轻轻说:“栖情,你生得如此美丽,又比母亲聪明要强,以后一定要择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婿,幸福地过上一世。”虫

十全十美的夫婿?我蹙了眉,喃喃道:“什么才是十全十美的男子呢?”

母亲温柔道:“就是愿意爱你护你一生,并且有能力爱你护你一生的男子。”

愿意,并且要有能力。是的,这乱世之中,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实在太多了,母亲曾说,像我这样的皇室公主,但能有个可栖情处,便一生无憾。可现在,曾经让我骄傲尊贵的大燕公主身份,未来可能让我陷入重重困境。

我心中不期然地浮上白衣的面容,他会愿意爱我护我一生么?他有能力爱我护我一生么?

转而想着,他都狠得下心来走了,多半那个三年之约,也只是随口说说吧?这朝夕相处的一个多月,在我看,是一种快乐,并期望着这快乐能永久地持续;而在他看来,也许只是一种短暂的停留,就如走路走得累了,恰遇着一处桃花林,忍不住歇了歇脚,然后继续前行。

前方也许还有无数处的胜景存在,他又有多大的机会,回过头来,再去寻找曾经路过的某处美丽桃林,某时快乐时光?

何况,这样的乱世之中,人命如蝼蚁,连我都已好几次命悬一线,三年之后,谁知会发生多少的变故?

于是,我笑了,凄涩而黯淡地笑着道:“母亲,我们如果能在黑赫,这么安然地度过一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应该就已是一种幸福,一种幸运了吧?”

母亲一时面部僵硬,嘴角温柔的弧度,生生地凝住。然后,她望着帐篷顶部透出的天光,低低道:“如果君羽在,我们一家人一起,这么过着,也便算是开心的了。”

我一时沉默。

是呵,君羽弟弟那么小,我们怎么放得下他?他落于宇文氏手中,又正在怎样地举步维艰?

可我们手下侍卫亲兵,被安亦辰杀得剩了两百多人,又用什么去从手握数万大军宇文氏掌下,去救出君羽来?

明明是那样阳光灿烂的天气,却再也冲不走,那如烟雾般飘浮于帐中的阴霾。

风从成排的帐篷间呼啸着穿过,扑着毡布,沉闷地响着,很像京城的冬天,那样凛冽冰冷的寒夜,北风簌簌,打在窗纱上,那样啪啪啪地钝响。

“小王子,您有事吗?”小雁突然向外问道。

我一抬头,便见昊则闪在毡帘后,掀了一条小小的缝,睁着大眼睛向我瞪着。

我忍不住抓起妆台上的一盒珍珠粉来,狠狠砸了过去,叫道:“讨厌的小鬼!一天到晚像贼似的盯着我干嘛!”

母亲连连喝止,那珍珠粉还是摔到了帘上,洒了一地的雪白粉末。

而昊则见我发火,早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探头探脑了。

我气沮地瞪着犹在晃荡的毡帘,恨恨不已:“这个小鬼头!烦死我了!”

如果不是他老跟在后面晃来晃去,也许白衣也不会那么快走吧?

白衣,白衣!

他救了我母亲,又陪我走了那么一长段路,按理我应该感激他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心里只是郁郁地疼,感觉自己好生恨他一般。

而这股恨无可发泄,我便忍不住去怪责昊则了。

母亲看我怔怔的,又要落下泪的模样,本来紧蹙了眉,分明想责怪我几句,终只是一声长叹:“孩子,他是王子!钦利大汗唯一的儿子!”

是的,昊则是王子,而且是钦利可汗的长子。就是雅情再生出一位王子来,也未必能动摇他的地位。来了这么久,我也渐渐看出,昊则虽然母亲故去,但他母系一族,正是黑赫最有权力的部落,而且似乎除了我,上至黑赫各处的酋长将领,下至奴婢下人,似乎没有一个喜欢他的。他的黑赫国继承人地位,足可称得上固若金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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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十六、十七章情节相对平淡些,但十八章以后的故事会很精彩,很高兴在VIP后,还有那么多的朋友陪伴栖情继续那一场惊心动魄而又悱恻缠绵的乱世之旅!

 豆蔻篇:第十七章 鼙鼓动地惊芳草(一)

我在黑赫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时光。

几年来,母亲千方百计打听着君羽的每一点消息,每次听说一点半点,都泪意迷蒙,经久不悦。

从南方偶尔来的商人和南朝官员口中得来的消息,君羽依旧跟在宇文氏身边,随他渡了沧江,在明州、越州激战了半年之久,终于击退了贾、白的平民军队,将他们迫至紧靠安夏的燕州边境一带,再次成功站稳脚跟,对外宣称改都越州,依旧一套文臣武将的班底,建起大燕在江南的小朝廷。懒

这几年来,浏王、安氏、宇文氏、贾氏等,连同我的外祖肃州萧氏,都在各自培养势力,屡次交锋,加上连年灾荒,中原更是饿俘遍野,民不聊生;而安夏见中原大乱,遂毁弃当年与大燕所签和约,趁机出兵抢占了幽州十二城;安氏、贾氏所辖区域均与幽州或安夏边境接壤,数次出兵弹压,也仅能保得一时无虞,欲收回被占城池,却也有心无力。

而那样的乱世之中,我们想救出君羽,也是力不能及。

母亲曾多次写信给外公靖远侯萧融,舅舅萧况,请他们设法前去营救。萧融、萧况都回信来,表示正在设法。采绎哥哥更是再三地说,要亲来接我们前去肃州安顿,字里行间,对我们极是不放心。

母亲和钦利可汗、雅情等商议了,肃州虽是重兵在握,到底也在战乱频纷中,不如黑赫天高地远,凭他中原哪家势力坐大,一时也无法撼动黑赫分毫;我们母女寄居在此,已算是找到乱世之中的桃源了;何况黑赫与肃州,一南一北,其中必然走到好几处势力辖区,一路艰险,故而一动不如一静,回信请外公他们暂时不要有所动作。虫

但无数个日子的思子之痛,已让母亲睫毛间的雾色越来越深浓,于是对唯一还留在自己身畔的女儿更是寄予厚望。我不想让母亲再因我而失望流泪,所以我悄悄收敛着任性和烦恼,用心地学着,只愿得到母亲满足而幸福的一笑。

近三年中,我如当日在宫中一般,跟着随行来的先生继续学我的琴棋书画,诗文歌舞,甚至向颜远风学了几式简单的防身功夫。当然,身处黑赫大草原之上,我也学会了骑高大的骏马,喝很烈的奶酒,将牛羊肉烤得半生不熟大口大口地吃。

但即便我做得再好,母亲还是不幸福。

自从母亲重病时我听到了颜远风那般悲恸真挚地唤她的闺名,我就再也没有主动去亲近颜远风,我企盼着他终能与我母亲在一起。尤其后来与白衣一场相处,呼之欲出的朦胧爱恋已将童年时迷蒙的梦想彻底打破。

我已明白,颜远风他将永远只是我的颜叔叔,一个待我温和亲切的长辈而已。

在我看来,母亲寡居,又没了宇文氏肘制,在这礼教开化的塞外,与颜远风在一起,将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可惜二人的帐篷虽是相邻,却从不曾相通过。

颜远风自身体恢复后,依旧恢复了原来的温文恬淡,看母亲和我的眼神尊敬而疏离,仿佛他从不曾那般亲密地唤过母亲的名字,更不曾为她悲痛缱绻,几欲痴狂。

我曾经设法将二人一起约到很远的坡上去游玩,然后悄悄离去,但他们回来时,必然是一前一后,相距至少在三尺开外。

我不懂,明明是相依相拢的两颗心,为什么表诸于外的,就能如此的隔膜和生疏?

我也曾旁敲侧击地提醒母亲,颜叔叔是何等何等地待她好,但母亲只是淡然,就如颜远风一般的淡然。

离了一路的暴雨骤风,他们都已恢复了原先的谈吐温雅,自尊自持,眉目相对之际,一派主慈臣恭,叫我看着着急,却是无可奈何。

到底,我总不能明着叫我曾经身为大燕太后的母亲快嫁人吧?

而最叫我郁闷的,是某个白痴居然想我嫁人了。

那是到黑赫的第二年,昊则十二岁生日,而我刚刚行了及笄之礼,将长长的黑发挽了如云的髻,和母亲一起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会。

笑盈盈的钦利可汗怜爱地问着爱子:“这次生日,你想要什么?名刀?还是宝马?”

昊则拿了大碗盛了奶酒,待喝不喝地,只是迟疑,还不时用鬼鬼祟祟的眼神向我偷窥。

我来到草原后大多时间在母亲身畔呆着,不太和一般黑赫人相处,未免寂寞了些。这小孩却有事没事来找我,常会弄些稀奇古怪的鸟啊花啊和漂亮的石头给我玩,时日久了,渐渐将白衣的事淡忘了些,便也不再怪他,反而撺掇着让他弄来更多奇怪的物事来玩耍,比如从西域过来的香水,可以动手动脚的木制小人,还有来自遥远国家的洋酒,装在琉璃瓶里,据说是用水果酿成,很莹润的红色,甘醇微涩,别有一番风味。

因走的亲近,我也不避讳,笑道:“咦,你瞧我做什么?你爱要什么便要什么,还怕大汗不给你?”

雅情也道:“是啊,昊则,你说,你要什么?”

昊则顿时脸红了,将手中的碗提起,咕咚咕咚一口喝尽了,才鼓起勇气般涨红着脸道:“父汗,我想请您将栖情公主许配给我!”

钦利“啊”了一声,显然大出意外,有些目瞪口呆般望向我。

我正提了奶茶来喝着,打算边喝边听这小子提出啥怪异要求来,突听得他这般说,顿时猛地呛了一口,袭玉忙过来给我顺着气,苦笑不语。

 豆蔻篇:第十七章 鼙鼓动地惊芳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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