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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风月栖情:和月折梨花(出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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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住胸中的委屈,鼻中的酸涩,我向李婶道:“你还不去抓药?”

李婶连连点头,拉了侍立一边的汪湛,飞快跑了出去。

我又看了倒在床上的宇文清一眼,慢慢向房外走去。

足下似有千钧。

素缎的绣鞋面上,是一对戏水于碧藻间的金鱼,米珠的眼睛,如含了满眶的泪珠,盈盈欲落。

宇文清病成这样,我想问的自然一句也问不出来;而若就此离去,回我的秦王府去,我又万万不放心。

此时的宇文清,手无缚鸡之力,神智晕迷不清,毫无自保之力,一旦落到安亦辰手中,绝对休想逃出生天。

这家绸缎庄所处的地理位置相当繁华,庄前大街自然也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我担心被人识破身份,约束着林翌、达安木以及被李叔找来的几个南越高手,不许出后院一步。那几名高手并不知我真实身份,但我既能将宇文清救出来,也便不敢小瞧于我,倒还对我恭恭敬敬。

安亦辰那里,我始终不能放心,若是接连好多日子不回去,他定然又急又怒,以他那般隐忍的个性,若是气出病来,可就糟了。纵然宇文清之事他欺瞒了我,但我私救宇文清,必定更是对他的沉重打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甚至是一种背叛。毕竟,我救的,是我曾心心念念记挂着,几度为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旧日恋人。

犹豫了半天,还是让杜翌假扮作商人,去打听安亦辰的动向,并叮嘱再三,让他别和秦王府那些故燕侍卫联系。怕只怕,安亦辰不会惩罚他们,却把他们暗中监视起来,以图从他们身上寻找到一丝半点我们的行踪线索。

杜翌带回来的消息多少令我有些失望。

他只听说秦王近日外出游猎,兵马带得不少;而京城之中,比任何时候都太平,连安亦渊、安亦伦那里都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小动作。

至于我带了要犯私逃之事,更是无人知晓。估料着这个消息一定给封锁得极紧,所有人应该都以为,那位娇贵的秦王妃皇甫栖情,正蜷在王府中赏花弄草晒太阳吧?

 落玉篇:第十九章 风过影动病春愁(三)

以安亦辰的城府以及对我的感情,他绝不会将自己曾将南越太子私囚之事说出,更不会告诉别人,是自己最心爱的王妃,悄悄放走了南越太子,并且一去不返。

——如果我真的带了宇文清逃去,再也不回到他身边,只怕他要恨死我了吧?可现在,我怎样才能告诉他,我其实只是在等宇文清脱离危险,便会回到他的身边。懒

我有过誓言,今生今世,都只属于安亦辰一人,永不改变。如违此誓,我将今生孤独,来世寂寞,永远只孤零零一个人……

下意识里,我一直想和宇文清最大幅度地拉开距离,我绝不想日后安亦辰一想起此事便不舒坦,也不想让自己对安亦辰心怀愧疚。

但李婶几乎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到房中来寻我,用她的眼泪攻势,可怜巴巴地求我去探望宇文清。

我不想让这个忠仆难过,每次都去看上一眼,问一问宇文清的病情,然后连坐也不坐便起身离去;而宇文清几乎每次都是处在昏迷之中,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去探过,再不知李婶的天天拖着我去的意义何在。

到第四日上,宇文清终于清醒过来,能自己开方调理身体了。我听林翌说了,再也不曾去看过他,只是呆在屋中,开了琐窗,在宣纸上画一幅接一幅的梨花打发时间,有整株的,有横欹一枝的,有精描细绘单朵的,倒也各具风味。虫

忽有一日想起前人有“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的诗句,只觉老画这种暗喻别离的梨花十分不祥,顿时兴味索然,叫侍女拿那些梨花图全都收起烧了,转而向汪湛要了一把七弦琴来奏了打发时间。

说到底,我还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子,这样枯守在小小的院落中,真的快憋疯了。

春日向晚时,我临窗而坐,对了渐渐浓重沉暗的晚霞铺锦,细细弹唱一支《虞美人》:

“东风荡飏轻云楼,

时送萧萧雨。

水边台榭燕新归,

一口香泥、

湿带落花飞。

海棠糁径铺香绣,

依旧成春瘦。

黄昏庭院柳啼鸦,

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注:出自南宋陈亮《虞美人春愁》]

正依约而唱时,不知哪里钻出一缕箫声,悠悠扬扬,带了一抹清越出尘的韵味,缠绕上我的琴声,相依相随如鸾鸟并飞,双鹏展翼,于碧空万里,信意翱翔,悠然物外。

曲罢,我只听自己胸口砰砰,思绪凌乱如惊风乱飚,青萍随波,浮沉之间,缈无定迹。那箫音幽婉绝俗,淡雅洁净,分明只有当年那绝俗红尘飘然出世的医者白衣方能奏出。只是今日这曲调数度凝涩不前,显然是主人身体虚弱,后力不继了。

怔忡片刻,我披了我那件雪狐斗蓬,步出门外。

一树梨花如烟笼,细碎花瓣零落,间或一枚,跌到树下男子的衣襟,立时融作一处,分辨不出。

只因溶溶清月分辉下,那男子的衣衫,亦是一片扎眼的纯白。他一身如雪样的长衫,披了雪色镶银鼠毛披风,坐于铺了兽皮的石礅上,半靠在花纹斑驳的老梨树干之上,持了一杆玉箫,默默向我凝望。

月下,他的容颜亦如月光般素淡而飘忽不定,迷离着捉摸不定的忧伤和黯然,一双眸子,安静如潭,温润如玉,恍如往昔。

白衣!

我几乎忍不住想叫出声来,但终究只是咬紧唇,徐徐以最合适的仪态走到他跟前,轻淡而笑:“宇文太子,月下赏花,吹萧品曲,果然好雅兴!”

宇文清柔和望向我的目光顿时一黯,纤长的手指握紧了玉萧,连指骨都泛了青玉一般的冷和白。

但他面容上清浅的微笑不减,话语舒缓宁和:“栖情,今夜,能不能忘了你是谁,也忘了我……曾经是谁,如今又是谁。我们……只是认识的朋友,分开久了,难得相聚,说会儿话,好么?”

我并没有忘记他曾如何待我,那种痛和恨,纠缠着往日的辛酸和幸福,并没能随着清心草堂的烧毁而付之一炬。只有我曾倾力相待的一颗心,已随了那个历久弥新的陶埙破裂而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回复从前。

以我倔强要强的个性,不管他说什么,从此都该怒目而视,不屑一顾才对。

但他含笑的面容上,隐隐跳跃着的希冀和忧伤,竟然让我发作不出来。

我瞪住他,眼眶瞪得久了,泛着酸热,却不见他退却,依然是那么温文而视,只是眸中的希冀渐退,忧伤渐浓,涩意如潮水缓缓弥漫整个的乌黑瞳仁。

忽然之间,那强装的坚韧便如新鲜的坚果般被砰然敲破,柔软的汁液四下流淌,让我挺直的脊背也忍不住弯曲,一屈身已坐在他身畔另一只石礅上,只能勉强耐住,不让眼中的柔软溢出。

宇文清站起身,将身下的兽皮垫子递给我,轻轻说道:“天凉得很,垫着这个吧!”

“不用了。”我并不伸手去接,盯着清光流素的一轮弦月,淡淡地回答:“我衣衫穿得多,这斗篷也厚实暖和,用不着那个。”

宇文清递过垫子的手一时僵住,略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低下了头。

幸好此时李婶迅速又取了个垫子来,呀呀地将我拉起,铺到石礅上,扶我坐了;又为宇文清将披风紧了一紧,小心将他扶回石礅上,方才匆匆离去。

 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缄书札旧年悲(一)

看她去的方向,正是宇文清的卧房,想来宇文清在此处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一见我也坐下,急急就将垫子送过来了。

他们的行事风范,倒与当年并无二致,连温默都是相同。

一片,又一片的落花飘下,如雪亦如绸,暗香袭袭,随晚风一起缭绕,扑到面颊,温柔而沁凉。懒

宇文清轻轻捉住一瓣,低低道:“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栖情,想念安亦辰了?”

我很生硬地回答:“他是我的夫婿,我已离开他七八天了。”

只为你,宇文清。这么多日的离去,我几乎不敢想像安亦辰的反应了。

宇文清并没有意外,点点头道:“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这次你救我,只怕伤了他的心了。”

我忍不住讥讽道:“你幸灾乐祸么?”

“没有!”宇文清回答得很快,生怕我误会般急急说道:“我只怕因我影响了你们夫妻的感情。我希望……他能真心待你,一直对你好。”

“你一直都在疑心,他待我并不真心?”我盯着宇文清,问道。

在浏州相遇后,他就曾提醒过我防备安亦辰,却又不曾将我小产另有隐情之事说出,如今又这样说,我不难揣测,他并不想离间我们夫妻感情,但对安亦辰很不放心。虫

宇文清低着头,幞巾包不住他柔顺的发,几缕散碎的发丝静默地垂下,在夜风里拂拂漾着,在如雪的面颊投下淡色的阴影。许久,他有些僵硬地回答:“或许,是我多心了。”

“你当然多心了!”我截了他的话,想来面色也该白如梨花了:“你根本不能了解他对我的感情!我本来已是个死人,从你……选择做回宇文清那一刻起,我就已是个死人。”

我咪起眼,凌厉地盯着宇文清渐渐涌动不安的面庞,舒缓而残忍地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你知道一向在肃州镇守的萧采绎为什么会冲向明州战场么?因为他强占了我,要我做他的妻子。可我还是告诉他,即便我已不再无瑕,我这一生,也只会等一个人,只会与一个人白首不相离。那个人,叫做白衣。如果白衣不要我,或者白衣选择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就从……华阳山顶跳下去!”

宇文清手上似失去了力道,玉箫跌在拼石的地面,当的一声响,脆生生敲破了月下梨花如梦的幻境。

他靠在树干上,脊背僵直,如一块历了不知多少风雨,已被冲刷到不见棱角的山岩。

“我在人世生活了十七年,从不曾有人带给我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我信赖白衣,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我固执地相信,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遵守他的诺言,和我找一处世外桃源,比翼双飞,终身厮守。”

我唇角的笑淡若月光,轻若薄雾,连我自己都有了种虚无飘缈的错觉,仿佛又回到那一日的华阳山,那一日的清心草堂,那一日的竹影摇风,一双洁白的身影,在满天的碧蓝,满山的翠绿中,召唤生命中最奔放的热情。

宇文清一言不发凝视着我,隐忍的伤痛和悲凄那样清晰地浮凸出来,无可掩抑。

流云散淡,月色寥落,连我暗紫流光的斗蓬都似染了一层清霜,四处渗着春夜寂杳的森凉。

我在这森凉的月色里仰头,将所有的泪水生生逼回眼眶,继续道:“萧采绎终于选择了去明州,他希望在明州将宇文氏的势力一网打尽,断绝你做回宇文三公子的后路,好挽救我。——可他到底没能救我,只能用自己死去的尸体告诉我,我的心上人,并非我的良人。那一日,我也彻底死心。可若不能知道你背信忘义的原因,我死也不能瞑目!我疯了般赶往越州,要找你问个明白。结果……我病得像条野狗一样倒在泥水里,一寸一寸地往越州爬着……只想问你,为什么抛弃我?”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尖刀,此刻,我的眼神必然已将他的胸膛挖开,看看那具漂亮的躯体内,掩藏的到底是怎样一颗无情的心!

而我现在问的,正是我当时想问宇文清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已晚问了近一年,但即便到了此时,宇文清还是没有回答我。

他只是将手背压到唇上,一下没一下地咳嗽着,宛若明珠的双瞳,掩在浓重的睫下,看不出其中的波翻浪滚。

止了咳嗽,他本就寡淡异常的嘴唇更是和面色一样雪白,干涸地褶皱出鲜明的纹理,益添了几分憔悴忧郁。

“后来,是安亦辰救了你?”他自嘲着说道:“看来,我该好好谢谢他!”

“是,他救了我。”我镇定地吐着字,徐徐说着:“当时我已一无所有,甚至连容貌也已被病痛磨挫得十分丑陋,而腹中,还有个被你害得失去父亲的小小胎儿。我感激他,所以我嫁给了他,并且……爱上了他。”

宇文清的唇角有了血色。

鲜血的颜色。

他自己的牙齿,不知什么时候将唇边咬破了,神色却还维持着宁静。

“恭喜……你。若你能幸福,我也就……安心了。”宇文清的声音很沙哑,胸口轻轻的起伏,眼睛几乎全然地阖住,浓睫如黑色的夜蝶,小心地收缩着自己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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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缄书札旧年悲(二)

“我现在很幸福。”

我带了几分恶毒盯着他:“如果你不出现,我会更幸福。——当日既然绝情,为何如今这般婆婆妈妈,仅凭了一块我的玉,就一头扎入圈套,失手被擒?你现在应该在乎的人,是你那位绯雪妹妹吧?”懒

“我从没打算过娶绯雪,我也从没把第二个女子放在心上!”

宇文清似受不了我的步步紧迫,站起身来,急促说着。

可他站得猛了,虚弱的身子踉跄一下,已向前栽去。

我本能地站起身将他向下摔去的身体拽住,用力搀住。

他的躯体和以往一般颀长瘦削,摸得出嶙峋的骨骼;隔了衣物,感觉得到他肌肤的沁凉;而我的鼻端,萦绕的气息又是近乎青草味道的清新和洁净。

宇文清扶了我的手,借力站稳身子。

冰凉的手与我相触的感觉如此熟悉而令人绝望,让我忍不住自己的恨意,将手缩了回去。

宇文清身形又是一晃,总算扶住了树干,勉强站立。

而李婶已冲了出来,焦急地将他扶着,啊啊作语,示意让他进屋。

宇文清点了点头,慢慢挽了李婶的手,一步一步蹒跚向前行去。

走出十数步,他忽然顿下脚,低沉而清晰地忧伤吐字:“情儿,我待你……从未变过。”虫

我气往上冲,尖刻叫道:“下次再见面时,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叫我一声:秦王妃!”

宇文清顿时缄默,停了半晌,很轻地叹息一声,步向自己的屋子。

我恨恨地一脚将石礅踢翻了,冲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个混蛋宇文清,他居然还敢说,他从没把第二个女子放在心上。他居然还敢说,他待我从未变过!

我拔下自己的长簪子,一下一下狠狠往鸳鸯戏水的棉枕上刺着,刺出无数个难看的小洞来,渗出洁白的棉絮。

洁白的棉絮,正吸着水滴。

那水滴,来源于我的眼眶。

第二日,又听说宇文清的病势加重,卧于床上无法起身了。

因为昨晚的交谈么?

那也是……他活该!

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敢这样言行不一地待我!

李婶再来拉我去探望时,我立刻拒绝了。

不管为我还是为安亦辰,甚至为了宇文清自己的病况,我都不该再见他。

李婶立在我房中哭了好久,让我不耐烦了,让林翌过来,直接将她拉了出去,关上了门。

却关不住凌乱如一地落花的心事。

正烦闷间,又有人敲门。

“是谁?”我问。

半天没人回答,我便料着不是李叔就是李婶了。这里就他们二人是哑巴,无法回答我的话。

所以,我没有开门。

片刻之后,又有叩门声,却是林翌在叫:“公……小姐,在么?”

我只得打开门,皱眉问道:“什么事?有秦王那里的消息么?”

林翌摇了摇头,将手中一封缄好的信函递给我,小心地低声说道:“是李叔给我的,让我交给公主。看他比划的意思,这信应该是越太子宇文清让转交给你的。”

病得这样,宇文清还能写字么?看来并不严重。

我恶毒地想着,拆开了信,准备看看是什么话,宇文清不能当面和我讲,却用文字来表达。

但我取出信笺打开看时,我顿时傻了眼。

纸张已经泛了些微的黄色,墨迹亦是陈旧。

居然是一封陈年旧信。

“栖情卿卿,有急事暂别月余,安妥后即回返华阳山,卿卿务必侯我!予行促,待回转之日,当向卿卿请罪。若有外言相谤,望勿理会。予之一心人,唯卿卿一人,白发皓首,矢志不逾!”

寥寥数句,却已将山盟海誓写入,缱绻之意,言溢于表。

落款,是白衣。

日期,是去年三月。

竟是一封我从未收到过的告别信!

当年,我对着竹林中那个没头没尾的“等我”,对着化作灰烬的清心草堂,对着被烤出釉色的陶埙,哀伤地戚戚复戚戚时,从不曾料到过,白衣曾给我写过信。

却从不曾交到我的手中!

感觉自己心中的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扭拧着,拧得我快要立不起身来。

颓然地坐倒在花梨木的靠椅上,信笺无声飘落,幽幽委地,泛着淡淡的萎黄,如宇文清无力的容颜。

“帮我把李叔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我虚弱地吩咐林翌。

林翌应了,又迟疑道:“他的手语,似乎不太容易懂。”

我不由苦笑,是呵,李叔是哑巴,怎能解释得清我和宇文清间曾芜乱如青萝交错的爱恨情仇?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封信,为何最终没有交到我手上,而从这封信的情意拳拳,到越州城无情逐我之间,究竟又曾发生过什么事?

从医者白衣到大越太子宇文清,从完全出世到沉浸入红尘万丈,这期间,又曾发生过什么事?

宇文清,终究,我还是得去瞧他。

心里那么多的疙瘩,若不解开,我将寝食难安。

宇文清正靠在枕上喝着药。

李婶拿匙喂药的手枯干黑瘦,如烧焦的炭木;宇文清肤色黯沉,如蒙了尘的青玉,白里泛青,与李婶手掌的颜色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是一般的憔悴虚弱。他原来的肌肤,是莹润的瓷白,曾经觉得他的肤色很特别,现在瞧来,那也不是正常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

宇文清显然并不喜欢喝药,他吞咽的时候很艰难,阖着眼,紧蹙着眉,分明对舌尖的苦涩厌恶之极。

 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缄书札旧年悲(三)

他曾终日与药为伍,熟悉各类药物的气味,但论起喝药,对他而言也是件苦不堪言的事。

一时喝完了,李婶将一块松花糖送到宇文清口中,宇文清才似受完了什么刑罚一般,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然后看住我微微一怔,倦乏无力的眸中闪过一圈异常明亮的清光。懒

“我没事。”他温和地说着,居然是和头天病重时一样的话。

他凭什么认定,我在担心他出事?而他便是真的有事……又与我何干?

原想问他,这时候把一封当年的信交给我算是什么意思。但见他只和我说了句话,便又咳嗽起来,咳得把方才吃下去的药又一口口吐了出来,靠在侍女臂腕间痛苦地喘息,忍受胃中不断向上翻涌的酸苦。那苍白的面容之上,因虚乏已游浮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我默默看着李婶带了屋中的侍女随从手忙脚乱地为他取水擦汗,又急急唤人重去煎药,好一会儿才见他平静下来,安躺于枕上沉重地呼吸着。

我终究什么话也问不出来,蹑手蹑脚退了出去,不去打扰他。

甫出门槛时,又听得宇文清悠悠一声叹息,呢喃般轻轻唤道:“情儿……”

心中纠结得厉害,但我还是踏出了屋子,只作从未听到那饱含凄楚的呼唤。虫

宇文清,宇文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宇文清病得不轻,但我相信,凭了他的医术,自救应该问题不大。

果然,隔了数日,宇文清的病势渐痊,除了清减苍白许多,已能随意在院中走动。

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那树梨花下,出神地望着上方,不知是看头顶上似雪如绡的梨花,还是透过梨花看那被褐色枝丫纵横分割开的蓝天。

春日的天很澄澈,白云团团如絮,亦是明媚优雅。

那树下的男子,依旧披一件让我扎眼刺心的雪白衣衫,深郁若潭的眸子,映着天光云影,依约见得当日的出尘拔俗。

但我真的有种冲动,很想冲过去告诉他,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洁净如云的绝世少年,他已配不上那一袭胜雪的白衣!

汪堪接连带了数人来见过宇文清后,我确信宇文清已经并无大碍,应该在安排自己的返越的行程了。

这一日,我又听到他梨树下吹箫,极悠扬的乐声,流畅如溪水潺湲而下,显然已气血平复,可以自由运气吹箫了。只是他的箫声在清越洁雅和风淡荡中,总带了一抹伤沉忧郁,如春尽花落,荼蘼如雪,风华倾世中,离落凋零的悲伤挥之不去。

我缓缓走了过去,坐到梨树下。

注意到我,宇文清清冷寂寞的眸渐和渐暖,温和望着我,连孤清的箫声都渐渐润出暖意。

一曲终了,他冲我清浅一笑,梨涡盛了轻柔的醉意,道:“我原以为,你等得不耐烦,应该会回秦王府去。”

他认为,我是因为不放心他才没回去么?

倔强的抬起下巴,我冷冷地望着他,道:“没错,我一直在等你。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就不知道宇文太子肯不肯赏脸回答?”

宇文清摇了摇头,苦笑道:“栖情,你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没有回答过?”

可上次问他为什么弃我而去,他还不是避而不答?

但我自然不会死皮赖脸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我瞪着他,问起我目前最关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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