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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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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四不像,七个穿格子裙的苏格兰兵怎么看有嫌疑是女人装的,美丽的咕咕钟看
来看去都是一只蛋糕。

我非常的伤心,觉得石头们背叛了我,以前画它们时,没有看出这些缺点的啊


想了一夜,第二天把石头都丢回海里去了。

黛娥听说这么多美丽的彩石都被丢掉了,气得跺脚。

“不要气,不过是石头罢了。”我笑著说。

“对我,它们不是石头。”她伤心的说。

“啊,进了一步。见石不是石了。”我拍手嚷了起来。

不合意的东西,是应该舍弃的。不必留恋它们,石头也是一样,画到有一天,
眼睛亮了,分辨出它们的优劣,就该把坏的丢掉,哪怕是一块也不必留下它来。

我不知不觉的一日复一日的沉浸在画石的热情里,除了不得已的家事和出门,
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石头,不吃不睡不说话,这无比的快乐,只有痴心专情的人才
能了解,在我专注的静静的默坐下,千古寂寞的石块都受了感动,一个一个向我显
现出隐藏的面目来。

有时候,默对石头一天一夜,它不说话,我不能下笔。有时下笔太快,颜色混
浊了,又得将它洗去再来,一块石头,可以三小时就化成珍宝,也可以一坐十天半
月没有结果。

呼唤它是最快乐了,为它憔悴亦是自然得不知不觉。有一天,我笔下出现了一
棵树,一树的红果子,七支白鸟绕树飞翔,两个裸体的人坐在树枝浓荫深处,是夜
晚的景色,树上弯弯的悬了一道新月,月光很淡,雨点似的洒在树梢……

荷西回来,见到这幅文字再也形容不出来极致的神秘的美,受了很大的感动,
他用粗麻绳圈了一个小盘托,将这块石头靠书架托站了起来。

“三毛,伊甸园在这里。”他轻轻的说,我们不敢大声,怕石里面幸福的人要
惊醒过来。

后来,我放弃了过分小巧的石头,开始画咖啡杯口那么大的,我不再画单一的
形象,我画交缠的画面,过去不敢画太清楚的人脸,现在细致忧伤的表情也有把握
了,藏在石头里的灵魂大半是不快乐的,有一个仰著乱蓬蓬的头发口里一直在叫∶
“哦不哦不。”

另有一个褐衣面带微笑的小女孩,在画她时,她心里一直在喊∶“救命救
命救命”我听见了,用英文字在她的画像上围了一圈“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

还有一个音乐师带了一只鸡坐在红色的屋顶上拉小提琴,音符在黄黄红红的大
月亮上冻住了,那是一块正方形的石头里的灵魂。

我不断的画,不断的丢,真正最爱最爱的,不会超过五六块,我不在乎多少,
我只要最好的。

黛娥住在家附近,她每次都带了两个孩子来看我,我一听见她婴儿车的声音,
就跳起来把最宝贵的一批石头藏进衣柜里去。

打扫的女工每星期来一次,来了也是拿块抹布在我身边看画看痴了似的,我付
房租时几次对公寓的管理人说,我不要人服侍,可是公寓是一起收费的,不要工人
也不行。

那天我在海边“鬼门关”里回来之后一直很不开心,做什么都不带劲,工人马
利亚来打扫,发现我居然不坐在桌前画石头,十分意外,我又重复了一遍什么脸也
吓黄了,差点拾石头溺死的话给她听。

“不要再画了,这么弄下去总有一天要送命的,山上没有石头吗?”她听了关
心的嚷起来。

“海边石头细,圆,山上没法比的。”我叹了口气,等她桌子一擦好,习惯性
的又坐了下去,顺手摸了一块石头来,又痴痴的看起来。

“你难道靠这个吃饭吗?”马利亚无可奈何的叹息起来。

天下多少真正的艺术家,就因为这份情痴,三餐不继,为之生、为之死都甘愿
,我的热情和才华,比较起他们来,又是差太多了,而马利亚想的还是吃不吃饭的
问题,她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人是会忘记吃饭的。

我很珍爱少数几块被我保存下来的石头,是我画了几百块石头里面挑出来的最
极品。对我,它们有灵魂,有生命有最细的技巧,最优美的形状和质地,只要握这
石头中间束何的一块,我的心真会不知怎么的欢欣感动起来,它们是自己与我交谈
了很久很久,才被我依照它们想要的外形画出来的。

为了这十一块石头,我买下了一个细小的竹篮子,里面铺上了红色的绒布,轻
轻的盖著我的宝贝,绝对不轻易展示给别人看,每天起床,我总是拿了它们,坐在
阳台上晒著太阳,轻轻的拂擦它们已被亮光漆保护得很好的颜色,这种幸福,是没
有东西能够代替的。

复活节来了,过去我们居住在大迦纳利岛的邻居来了一大家,要在丹娜丽芙度
四天假,迦纳利群岛的大家族来起来总是一群十几个的,他们突然来看我,我自然
十二分的高兴,奔了出去买食物和成箱的啤酒,又去海边通知荷西叫他早回来,乱
了一阵才抱著大批烤鸡回家。

脚没上楼,就听见一向只有鸟叫点缀的安静公寓吵得成了大菜场,德国老太太
吓得拉住我拚命指我们的门。

“不要怕,是我的朋友们来了,只吵一下午就走。”我愉快的安慰她,她结果
还是做出了愤怒的表情。

冲进门去,啤酒发给男人们喝,几个年轻女人们一起涌进小厨房来帮忙,又挤
又笑,不停的讲话,愉快得不得了。

这时候,其中有一个洛丽说∶“三毛,你那一篮石头是自己画的还是人家给的
?真好看。”

我开罐头的手突然停住了,来不及回答,匆匆往客厅走,身边四个十岁以下的
小男孩野人打战似的穿来穿去。

我的石头,我的命根,被丢了一地,给大人踩来踩去,小孩子捡了在玩,其中
一个很小的胖男孩,洛丽的儿子,居然把我视为生命归宿的那块伊甸园拿在嘴里用
牙齿啃,我惊叫一声扑上去舍命抢了下来,小孩尖叫狂哭,女人们都奔出来了。

“什么都可以拆,可以动,这些石头不行。”我对围过来的孩子们大嚷,把聚
拢来的石头高高的放在书架最上一层。

“难怪三毛紧张,这些石头实在是太美太美了。”洛丽的妹妹班琪叹著气,无
限欣赏的说。

接著她说匣了我已经预料得到的话∶“给我一块,我那么远来看你。”

“你要,以后替你画,这几块绝对不可能。我一生再也画不出比这十一块更好
的石头了。”

班琪也不再争了,可是坏坏的笑著,我有些不放心,把石头又换到抽屉里去。
后来大伙儿就吃饭了,乱哄哄的吃,热闹得一塌糊涂,说话得叫著说才听得见。

这些好朋友,一阵旋风似的来,又一阵旋风似的走了。

我那日被搞得昏头转向,石头就忘记了。

直到第二天,想起藏著的石头,拉开抽屉把它们请出来,才发觉好像少了三块


我心跳得不得了,数了又数,一共是七块,少了四块,整整的四块,我完全记
得它们是什么,它们是一个流泪的瘦小丑,一个环著荆棘的爱神,一整座绕著小河
的杏花村,还有那个一直在叫救命的微笑小女孩。

我的心差点啪一下碎成片片。班琪偷走了我四个灵魂。

我难过了很久很久,决定这余下来的七块石头要锁到银行保险库里去,绝对不
给任何人看了。

我们租的保险柜在大迦纳利岛的中央银行,里面放了一些文件,还有几枚母亲
给我的小戒指,其他没有东西了,我们暂时搬家时,也用不著去开。

一时不回大迦纳利岛去,我的七块宝石就用报纸包好,放在一个塑胶袋里,再
藏在床底下,对马利亚,我一再的说,床下的是石头,不要去动它,我再也不会拿
出来给人看了。

有一天早晨,我先去买菜,买好菜又转去公寓管理处付房租,跟收款的先生随
口聊著天气,他说∶“这一阵很多人感冒,马利亚今天也没上工,说是生病了。”
“啊!那我回去打扫。”我说著站了起来。

“不要急,有替工的,正在你房里扫呢。”

我突然有些不放心,急急的走了出来,快步往家里走去,还没到,就听见吸尘
器的声音,心里一块铅遽然的落了下来。

“早啊!”我笑著踏进房,看见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在吸尘,她人在,我总放
心了。

为了不妨碍她工作,我关上了厨房的门,冲了一杯红茶,要丢茶袋时,发觉昨
天的垃圾已经倒掉了,这不是马利亚的习惯。

我心里又有点发麻,镇静的慢慢走进卧室,弯下腰来看看我的石头还在不在,
可是床下除了地毯之外,还是地毯,我的石头,不见了!

我双手扑进床底下乱摸,又趴了下去,钻了进去找,袋子没有了,什么地方都
没有。

我冲了出去,喊著∶“床下的口袋呢?”

“刚刚垃圾车经过,我连同厨房的垃圾、床下的报纸一起赶著丢掉了。”细声
细气的回答著。

没有再听下去,我一口气飞下了楼,哪里还有垃圾车的影子。

当时我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激动得很厉害,清洁工人没有错,我不能这样
上楼去吓她骂她,我冲到黛娥家去,她不在,我就一直冲,一直冲,直到了海边,
冲进礁石缝里,扑在一块大黑石头上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哭了很久很久,没了气
力,这才转过身,对著大海坐了下来。

风呼呼的吹了起来,海水哗哗的流著,好像有声音在对我说∶“不过是石头!
不过是石头!”

我听见这么说,又流下泪来,呆呆的看著海滩上满满的圆石子,它们这一会,
都又向我说话了∶“我有一块石头,它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它属于山,它属于海,
它属于大自然……怎么来的,怎么归去……”

我不相信石头对我说的话,我捡拾它们时曾经几乎将生命也付了上去,它们不
可能就这样的离开我。

我一直在海边坐到夜深,月亮很暗,星星占满了漆黑的天空,我抬起头来叹息
著,突然看见,星星们都退开了,太阳挂在天空的一边,月亮挂在天空的另一边,
都没有发光,中间是无边深奥的黑夜,是我失去的七块彩石,它们排列成好似一柄
大水杓,在漆黑美丽的天空里,正以华丽得不能正视的颜色和光芒俯视著地下渺小
哀哭的我。

我惊呆了,望著天空不能动弹,原来是在那里!我的身体突然轻了,飞了出去
,直直望著天空,七块石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它们连成一只大手臂,在我还没
有摸触到其中的任何一块时,已经将我温柔的拥抱了进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的朋友莫里离开这儿已快一个夏季了。

每看到他那张斜斜插灸书架上的黑白照片,心里总是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温柔。
窗坍的大雪山荻伊笛依旧如昔,衬著无云的长空。

就在那座山脚下的荒原里,莫里穿著练武的衣服,在荷西跟我的面前,认认真
真的比划著空手道,每跨出一步,口里都大喊著啊啊。

那个冬日积雪未散,日正当中,包括莫里在内,大地是一片耀眼的雪白。当他
凌空飞踢出去的时候,荷西按下快门,留住了这永恒的一霎。

所谓阳刚之美,应该是莫里照片里那个样子吧。

这时候的莫里不知飘流在世界哪一个角落里,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念荷西跟我
呢?

认识莫里是去年十二月初的事情。

冬日的十字港阳光正好,游人如织。

因为一连串的节日近了,许多年轻人将他们自己手工做出来的艺术品放在滨海
的人行道上做买卖,陆陆续续凑成了一条长街的市集。

这一个原先并不十分动人的小渔港,因为这群年轻人的点缀,突然产生了说不
出的风味和气氛。

当我盼望已久的摊贩出现在街上的第一日开始,荷西与我便迫不及待的跑下港
口去。

五光十色的市集虽然挑不出什么过分特别的东西,可是只要在里面无拘无束的
逛来逛去,对我们这种没有大欲望的人来说,已是十二分愉快的事了。

第二次去夜市的时候,我们看中了一个卖非洲彩石项练的小摊子,那个摊子上
煤气灯照得雪亮,卖东西的人却隐在一棵开满忱花的树下,看不清楚兵的样子。

“请问多少钱一条?”我轻声问著。

卖东西的人并没有马上回答,朦胧中觉著他正在凝望我。

“请问是日本人吗?”花下站著的人突然说。

在这样的海岛上听到日语使我微微有些吃惊,一方面却也很自然的用日语回答
起来。

“我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哩!”我笑说。

“啊!会说日文吗?”这人又惊喜的说。

“一共只会十几句。”我生硬的答著,一面向荷西做了一个好窘的表情。

在我们面前站著的是一个英俊非凡的日本人,平头,极端正的五官,长得不高
,穿著一件清洁的白色套头运动衫,一条泛白的牛仔裤,踏著球鞋,昂昂然的挺著
腰,也正含笑注视著我呢。

“嗯要这个,多少钱?”我举起挑好的两串项练给他看,一说日文,话就
少了。

“每条两百块。”很和气的回答著。

“怎么样?一共四百。”我转身去问荷西,他马上掏出钱来递了上去。

四周的路人听见我们刚才在说坍国话,都停住了脚,微笑的盯住我们看。

我拿了项练,向这个日本人点点头,拉了荷西很快的挤出好奇的人群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那个年轻人追了上来,拿了两张百元的票子不由分说就要塞
回给荷西。

“都是东方人,打折。”他谦虚的对荷西改说著西班牙文,脸上的笑容没有退
过。

荷西一听要打折,马上退了一步,说著∶“不要!不要!”

这两个人拚命客气著,荷西挣扎不过,都想拿了,我在一旁喊了起来∶“不能
拿,人家小本生意啊!”

路人再度停住了,笑看著我们,我急了,又对日本人说∶“快回去吧!摊子没
人管了。”

说完用力一拖荷西,发足奔逃开去,这人才没有再追上来。

跑了一阵,荷西很快的不再去想这件事,专心在街头巷尾找卖棉花糖的摊子。
我跟著荷西大街小巷的穿出穿进,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不行,一直忘不掉那个
人。”

“什么人?”

“刚才那个日本人。”我叹了口气。

荷西在粉红色的棉花后面眨也不眨眼的瞪著我。

“想想看,一个陌生人,对我们会有那样的情谊。”我慢慢的说。

“可是我们没有拿他的钱呀!”荷西很干脆的回答,还做了个好天真的手势。
“拿,不拿,这份情,是一样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我再叹息起来。

“要怎么样才能忘记他,你说吧!”

“流浪的人,也许喜欢吃一顿家常菜,你答应吗?”我温柔的求著荷西。

荷西当然是首肯的,拉著我便往回走。

这一回我们绕到那日本人的摊子后面去,轻轻敲著他的肩。

荷西跟我笑著互看了一眼,荷西推推我,“你说。”

“嗯中华料理爱吃吗?”我的日文有限,只能挑会说的用,胆子倒是来得
大。

“爱极了,哪里有吃呀?”果然他欢喜的回答著。

“在我爸爸和我的家里。”我指指荷西。

说完马上发觉讲错了,也不改正,站在树下一个人哈哈的笑。

这个人看看荷西,也笑了起来。

“我叫莫里。”他对我们微微弯了一下身子,并不握手,又慢慢在摊子上用手
指划出一个“森”字来。

“我们是荷西和三毛,请多指教。”说著我对他鞠了一躬,荷西在一旁看呆了


第二日早晨,我正在泡虾米和冬菇,女友黛娥抱著孩子兴冲冲的跑来了。

“早上碰见荷西,说迅同胞来晚饭,要去大菜场吗?我也跟去。”她好起劲的
叫著。

黛娥是西班牙人,因为跟我十分要好,言谈之间总是将中国人叫同胞,每次听
她这么说,总使我觉得好笑,心里也就特别偏爱她。

“是日本人,不是同胞。”我笑说。

“啊!算邻居。”黛娥马上接了下去。

在去菜场的途中,黛娥按不住她的好奇心,一定要我先带她去看莫里。

“在那边,我停车,你自己下去看,不买东西还是不要去扰人家才好。”

黛娥抱了孩子跑了上去,过一会又悄悄的跑回车上来。

“这个人我喜欢,没买他的东西,他看见娃娃,送给他一朵小花,好谦和的,
跟你不一样呢。”

莫里也是给我那样的第一印象,谦和诚恳,不卑不亢,他那个摊子,挤在一大
群嬉皮打扮的年轻人里面,鹤立鸡群似的清爽。

我们照约定的时间吩接莫里,却发觉他的摊子上生意正旺,挤满了现定的游客
,要莫里当场用银丝绕出他们的名字胸针来。

莫里又要卖又要做手工,忙乱不堪。看见我们去了,马上跟面前围著的人说要
收摊。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弄巧成拙,请莫里回家吃顿苦饭,却没有想到挡掉了他
下半夜的财路。一时心里不知怎的懊悔起来。

在我们温暖的小公寓里,莫里对著一桌子的菜,很欢喜的用日文说了一堆感谢
的话,这才拿起筷子来。

他的西班牙文很不好,只能说简单的字,荷西在他筷子旁边放了一支笔,叫他
跟我笔谈。

“我的父母,是种田的乡下人。故乡在日本春日井市。”莫里慢慢的用日语说
给我听。

故乡,竟有个这么诗意的名字。

“我赚钱,旅游,一个国家一个国家慢慢走,出外已有好几年了。”

“喜不喜欢西班牙?”荷西问他。

“喜欢,这里不但人好,更有生活的情调。”

虽然莫里跟荷西不能畅谈,可是我请莫里回家的目的是要他吃菜,他说玖说少
,对我都是一样的。

当我看见荷西跟莫里两个人把一桌的菜都扫光了,还捧著饭碗拌菜汁津津有味
的大食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你平常吃什么?上餐馆吗?”我问莫里。

“馆子太贵了,我买蔬菜水果吃。”

“肉类呢?”我又问。

“今天吃了很多。”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坐著又向我微微欠身道谢。

“你没有厨房,以后在十字港的时间请常常来这儿吃饭。”

荷西友爱的对他说。

莫里微笑著,要说什么又没说,面上突然有些伤感的样子,我看那情形赶快站
起来收盘子,一下就把话扯开去了。

饭后荷西将他海里海出来的破铜烂铁搬出来献宝,两个人又跑到阳台上去看荷
西养的海龟。过一会莫里又把他整个的摊子从大背包里倾倒出来,挑了一大堆礼物
要送我们。这么弄来弄去,已是深夜了。

送莫里回港口去的途中,我对他说∶“莫里,我们下星期可能要搬家,下次你
来大概是在新家了。”

“这么好的房子还要搬吗?”他不解的说。

“现在的公寓只有一大间,做菜的油烟味总是睡著了还不散,新找的地方有两
间,厨房是隔开的,”虽然我很婉转的解释著,可是不知怎的觉得自己生活很腐败
,羞耻,一下子涌了上来。

在莫里的指点下,我们开进了港口后面一条安静的狭街,三层水泥楼房,门口
挂著一块牌子“床位出租”,这就是莫里在十字港暂时的居处了。

冬天的夜晚仍是冻得人发抖,莫里一进门,我们就跳上车快快回家了。

“三毛,明天把我那件翻领毛衣拿去给莫里,差不多还是新的。”荷西突然说


“他是穿得单薄,可是”我沉吟了一下,不同意荷西的做法。

“他没有厨房,拿吃的去总还有个理由,分衣服给他也许会伤了人家自尊心,
不好。”我说。

“我是诚心诚意的,他不会误会。”

“再说吧!”我还是不肯。

以后莫里没有再来过家里。

我只要做了肉类的食物,总是用锡纸包好,拿到莫里的摊子上去给他。

多去了几次,莫里不再客气了,见我远远的向他走过去,就会笑著猜∶“是鸡
肉?还是猪肉?”

有的时候,他也会买一包糖果,叫我带回去给荷西,我一样大方的收下叫他心
安。

渐渐的,莫里的西班牙文越说越好,四周一起摆摊子的年轻人也熟了。

每当我三两天经过一趟时,莫里总是很欢喜的向我报帐,昨天赚好多,今天又
赚了好多。买了新衣服,马上背包里抖出叫我看。

“莫里,钱多了存到银行去吧!”我劝他。

“反正摊贩执照还有二十多天就不再发了,存了又要拿出来麻烦,放在背包里
一样的。”

“只能再卖二十多天啦?”我有些替他可惜。

“不要怕,这次赚了快合一千三百美金,省省用可以维持很久。”他十二分乐
观的踢踢背包里藏著的钱。

我见莫里的生活情形慢慢安稳下来了,不由得替他高兴,又看他交了一些新朋
友,生意仍然很好,原本牵挂著他的心便也相对的淡了下来,以后慢慢的就不常去
了。

新年来了,这一冬的开始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时因为一时的因缘,我
突然拿起久搁的画笔,跌进画石头的狂热里去。

虽然我照样机械的在做家事,也一样伺候荷西,可是我全部的心怀意念都交给
了石头。只要简单的家务弄完了,荷西睡觉了,我便如痴如醉的坐在桌前画画,不
分白昼,没有黑夜,不眠不休的透支著自己有限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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