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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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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独住的家在什么地方,我喊了车子带我回去,在那份无以名之的痛苦之夜里,我
的视力越来越朦胧,我一直全身发抖和抽筋,我等到天刚亮,挣扎著打电话去光启
社给丁松青神父,说我病了,不要告诉我大病初愈的妈妈,不要大医院,请神父快
给我找一个医生,因为我支持不下去了。

当我在那天终于因为精神极度衰弱而住进了医院的当时,正是师母你临终的时
刻。我突然明白了死的滋味,因著我们在心灵上太相近太相亲,你濒死的挣扎,如
同电波一般的弹入我的身体。我也几乎在那时死去。

你的火化,我没能去。你在台中的告别式,我不能有体力去参加。躺在病房里
,我不肯讲话,只在催眠药的作用下不安的翻去又醒来。我的去年,真真实实与你
一同走过死阴的幽谷,而我康复了,你,师母,你却永远的走了。

照片中的一块玉石,一抹血红的印章,是师母你留在世界上给我的纪念,睹物
思人,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你的走,到现在也不能被我所接受。我常常会等
待,等待你在我的梦中出现,可是你不来。师母,现在的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如果
你正在摸摸我的头发,我怎么没有感觉?我们的缘,来生再续下去,你必然愿意的
,正如我心渴望的一般,我们来生再相见了,能吗?能吗?请你回答我啊。

这篇文章,送给知我、爱我、疼我、惜我的江师母杨淑惠女士。

在我第一次离家时,行李都不懂得怎么准备,更不敢带任何一样属于自己的心
爱物。就只记得,手上那只表,还是进初中时父亲买给我的一只旧表,至于衣服,
全是母亲给打点的。那时候,为了怕出国衣物不够,母亲替我足足添满了一大箱四
季衣裳才含泪与我挥别。

四年半之后,我第一次回乡。当时,开门的小弟已经由一个初中生变成大学生
了,我完全不能把他那高大的形象和那个光头初三学生连想在一起。家,是有一点
陌生了。

父亲以为我的归来,必定带了许多新衣服,他为我预备了好多衣架和一个全空
的衣柜等著我。

当我将三四件衣服挂好的时候,母亲发现那都是四年前带去的旧衣,空空的行
李包中根本没有一件新的东西,连旧的,都给丢了一大半才回来。

那天夜里,在家中晚饭的时候,看见满桌的菜,一时里百感交织,放下筷子,
喊了一句∶“原来你们吃得那么好”然后埋首便哭。

爸爸、妈妈一下子就懂得了我的心情,急著说∶“不哭、不哭!在外面生活一
定太节省太苦了。可怜可怜!才那几件旧衣服带回来,你在外节省成那个样子,为
什么不告诉你父母呢?我们也不知道外国生活那么高呀。”

那一次,我在台湾住了不到一年,又走了。

第二次的离家,箱子很轻,带去的钱,比第一次出国多了一点点。因为我自己
赚的不多,又不肯拖累父母,但是略略请父母在经济上帮了我一下,也不打算用钱
的,只为了一份安全感,将钱存入了银行。

那第二次再去西班牙,我没有去住宿舍。看报纸,跟三个西班牙女孩合租了一
幢极小的公寓,两个人一间。找到了一个工作,在一间小学里教英文,收入只有四
千台币左右,因为英文课一周才只有四小时。

就用这相当于四千块台币的金钱,付房租、买伙食、补皮鞋,偶尔还可以买一
件减价的衣服。

那时候,我以前的男朋友荷西又出现了。

当他来过我的公寓,发觉除了一张全家人的照片被我贴在床边之外,什么装饰
品都没有时,他看上去有些难过,也不说什么。

那时候他兵役刚刚服完,也是一贫如洗。

有一日荷西跟著姐姐回到故乡去,离开了马德里三天,他叫我也跟去,我因经
济环境实在拮据,不肯动一下。怕一动了,又得花钱。

就在荷西旅行回来的那个晚上,他急匆匆的赶来看我,递给我一个小包裹,打
开来一看,就是照片中的那个陶土瓶子可以用它来放发夹和橡皮筋。

好骄傲的把它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成了我在国外生活中第一个装饰品。

一直很爱它,纪念性太高,舍不得将它给人,就一直跟著我了。

结婚的时候,床垫子是放在水泥地上的,为了床架太贵,就只有睡在地上。

那时候,我只有一床床单,好在沙漠的太阳又热又永恒,洗的床单,晒在天台
上一下子就干了,可以晚上再用。

沙漠风沙大,那个床,没有罩子,晚上睡前总得把床单用手刷了又刷,才没有
睡在沙地上的感觉。

结婚三个月以后,存了一些钱,我开始去逛回教人的小店看他们的挂毡,
手织的。

挑了好久好久,都不满意那太多鲜红色的配色,直到有一天,在一位沙漠朋友
的家里,突然看见了照片上这一幅毡子。我跟朋友一面喝茶、一面算计著他的宝贝
。他说那是祖母时代的陪嫁,只有客人来了才拿出来的。

那顿茶,得喝三道,第三道喝完,就是客人告辞的时候了。

我故意不去碰杯子,人家只有让我慢慢的喝,那第三道茶,就倒不出来了。

最后我说,要买那个毡子。主人听了大吃一惊。

我很坏,用金钱去引诱这家人。让出了普通店铺内五倍的价格,就称谢而去。
对于这种事情,是不跟先生商量的,他根本随我,就算讲了,也不过答个“好”字
罢了。我的先生对金钱不很看重,反正领了薪水,往我面前用力一丢,大喊一声∶
“哈!”就算了。

出了一个好价格,我就不再去那位朋友家死缠了。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不教对
方看出来我实在渴想要这件东西。

没过了半个月,那个朋友的太太,蒙著面纱,在我家门口走来又走去,走来又
走去,我站在窗口对她微笑,一句也不说矣家那条毡子的话。

为了抵挡不住那个价格的引诱,在月底不到,而朋友家的钱都花光了的情形下
,这条毡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那家的女人摸著黑,给送来了。我笑嘻嘻的
收下了等于是全新的毡子,数了几张大钞给她。

“从明天开始,只可以吃骆驼肉。”我对先生说。他讲∶“你不去军中福利社
买牛肉、蔬菜了?”我笑著将他拉去卧室,床上铺著的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床罩。我
说∶“你就吃毡子好罗。这个东西,在精神上是很好吃的喔!”

西班牙是一个天主教国家,虽然人民拥有信仰的自由,可是世代家传,几乎百
姓都是天主教。我本身虽然出自基督教的家庭,可是跟天主教一向很亲近,也是看
佛经的人,并不反对天下任何以“爱”为中心的任何宗教。

在西班牙的家庭里,每一个已婚妇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床上的墙壁挂上
一大串玫瑰经的念珠。

当我也结了婚以后,很喜欢也有一串那么大的念珠,把它挂在墙上,一如每一
个普通的家庭。

可是我们住在以回教为主的沙漠里,这串念珠不好找。

等到我们夫妇回到马德里公婆家去时,我每天帮婆婆铺她和公公的床,总是看
见那么一大串珠子挂在墙上。

公公是一位极为虔诚的天主教徒,每天晚餐过后就会聚集在家的人,由他,手
中拿著一串小型的玫瑰念珠,叫大家跟著诵唱。

我的丈夫总是在公公开始念经之前逃走。我因为饭后必须洗碗以及清洗厨房的
地,等我差不多弄好了家事时,婆婆就会来叫我,说家中的小孩都跑掉了,叫我去
陪公公念经。

未婚以前,我所居住过的天主教修院宿舍也是要念经的那是自由参加,不会
勉强人。不但如此,在宿舍中每饭必要有一个同学出来带领祈祷谢饭。那时候,念
经,我一次也不参加,可是祈祷是轮流的,就不好逃。

每一次轮到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祈祷时,我总是划一个十字架,口中大声喊著∶
“圣父、圣子、圣灵阿门。”就算结束。

而我公公的祈祷是很长很长的,他先为祖宗们祈祷,然后每一个家人,然后国
家元首、部长、斗牛士只有他喜欢的那几个,一直要祈祷到街上的警察们,才
算完毕。

完毕之后,他开始数著念珠,这才开始他的夜课念经。

公公念经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眼睛都快打竹篱笆了,靠在婆婆肩上,有一句没
一句的跟著,所谓“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因此学了好多次,都不会。

只要回到公婆家去,每一次出门我都请示婆婆,除非她同意,不然我就不好意
思出去。

婆婆常常讲∶“为什么又要出去呢?”

她不明白,先生和我在沙漠中住久了,一旦回到繁华的大都市来,玩心总是比
较重些,况且我们还想趁著在度假,买些日用品回沙漠去。

就是有一天下午,又想跑到街上去玩,我不好讲,推著先生去跟婆婆讲。先生
不肯去,他说要出去就干脆“通知”一声,都那么大了,请示是不必的,因为“凡
请必拒”。

好了,只好由我去通知。

站在婆婆面前,说要出去玩,而且不回家吃晚饭,要晚上十一点才回去。

“那么多钟头在街上不冻死了?早点回来好了,还是回来吃晚饭吧!”婆婆说


我看见公公在一旁看报,灵机一动,赶快讲∶“爸爸,我们上街去找一串好大
的橄榄木念珠,要找好久、好久的,你放我们去好不好嘛?”

公公听说要去买的是这件东西,好高兴的含笑催我走。

那一个下午,先生和我跑去逛街、买衣服、买皮鞋、看电影、吃小馆子,然后
才去买下了一串念珠好容易买到的东西,这才开开心心的坐地下车回去。

以后,那串念珠一直被我挂来挂去的,现在它正挂在台湾的家中。每见到它,
往日欢乐的情怀就在记忆中浮现。我也祈祷,感谢天主给了我这么丰富的人生之旅
和一段完整的爱情。

在我出国的时候,母亲给过我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下面挂了一个小小的“福”
字,算做保护和祝福女儿的纪念品。

我个人喜欢比较粗犷的饰物,对于那条细链子,只是因为情感的因素将它当心
的包扎起来,平日是不挂的。所以它成了母爱的代名词,不算我自己所要的项链。
照片中这一串经常被我所挂的首饰,是结婚当天,被一个沙漠妇人送到家里来卖给
我的。这个故事曾经刊在《俏》杂志上,在此不再重复。想再说一遍的是∶首饰送
来时只有中间那一块银子,其他的部材,是先生用脚踏车的零件为我装饰的。至于
那两颗琉璃珠子是沙漠小店中去配来的。

我将这条项链当成了生命中的一部材,尤其在先生过世之后,几乎每天挂著它


这个故事因而有了续篇。

在一个深夜里,大约十一点钟吧,胡茵梦跑来找我,说有一个通灵的异人
石朝霖教授,正在一位朋友的家里谈些超心理的话语,叫我一起去。因为石教授住
在台中,来一次台北并不简单,要见到他很难的。

当茵茵和我赶去那位朋友家时,那个客厅已经挤满了大批的人群,我们只有挤
在一角,就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当然,在那种场合,根本谈不上介绍了,因为人太
多。

石教授所讲的不是怪力乱神的话语。他在讲“宇宙和磁场”。

等到石教授讲完了话之后,在座的朋友纷纷将自己身上佩戴的古玉或新玉传了
上去,请石教授看看那件东西挂了对身心有什么作用,因为涉及到磁场问题。

有些人的配件递上去,石教授极谦虚的摸了一摸,很平淡的讲∶“很纯净,可
以挂。”有些陪葬的古玉被石教授摸过,他也是轻描淡写的说∶“不要再挂了。”
并不是很夸张的语气。

当时,我坐在很远的地板上,我解下了身上这条项链,请人传上去给石教授。
当他拿到这块银牌子时,没有立即说话,又将反面也看了一下,说∶“很古老的东
西了。”我想,不过两百年吧,不算老。比起家中那个公元前十四世纪的腓尼基人
宝瓶,它实在算不上老。

我等著石教授再说什么,他拿著那条项链的神色,突然有著一种极微妙的变化
,好似有一丝悲悯由他心中掠过,而我,很直接的看进了他那善良的心去,这只是
一刹那的事情而已。

大家都在等石教授讲话,他说∶“这条项链不好说。”我讲∶“石教授,请你
明讲,没有关系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对我讲∶“你是个天生通灵的人,就像个强力天线一样,
身体情形太单薄,还是不要弄那些事情了。”

当时,石教授绝对不认识我的,在场数十个人,他就挑我出来讲。我拚命点头
,说绝对不会刻意去通灵。那这才讲了项链。

石教授说∶“这串项链里面,锁进了太多的眼泪,里面凝聚著一个爱情故事,
对不对?”

我重重一点头,就将身子趴到膝盖上去。

散会的时候,石教授问茵茵∶“你的朋友是谁?”茵茵说∶“是三毛呀!那个
写故事的人嘛!”

石教授表明他以前没有听过我。

那条被他说中了的项链,被我搁下了两三年,在倒吞眼泪的那几年里,就没有
再去看它。

这一年,又开始戴了。我想,因为心情不再相同,这条项链的磁场必然会改变
,因我正在开开心心的爱著它,带著往日快乐的回忆好好的活下去。

这是一本西班牙《学生手册》,由小学一年级注册开始就跟著小孩子一起长大
,手册要填到高中毕业才算完结。大学,就不包括在内了。

先生过世的第一年,我回到公婆家去小住,那只是五、六天而已。在那五、六
天里,我什么地方都不肯去,只要在家,就是翻出荷西小时候的照片来看,总也看
不厌的把他由小看到大。

公公婆婆看我翻照片就紧张,怕我将它们偷走。我对婆婆说∶“既然你们又不
看,就请给了我吧,等我拿去翻拍了,再将原照还给你们好不好?”

公婆不肯,怕我说话不算数。那几天,照片被看管得很牢,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到了晚上,公婆睡了,我就打开柜子,拿出来再看。

那份依恋之情,很苦,又不好说。

就在我整理行装要由马德里去加纳利群岛的那一个黄昏,先生的二哥夏依米偷
偷跑到这房间来,悄悄的从毛衣里面掏出一本册子往我箱子里面塞。

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赶快“嘘”了我一声,说∶“不要再问了,妈妈就在厨
房,你收了就是,去加纳利岛才看,快呀不然偷不成了。”

我也很紧张,赶快把箱子扣好,不动声色的去厨房帮忙。

回到加纳利群岛,邻居、朋友们热情的跑来见我,那时我正在经过“流泪谷”
,见了人眼睛就是湿的。后来,干脆不开门,省得又听那些并不能安慰人的话。

热闹了快一个星期,朋友们才放了我。

就在深夜的孤灯下,我拿出了二哥偷给我的手册。一翻开来,一个好可爱、好
可爱的小男孩的登记照被贴在第一页,写著“荷西,马利安。葛罗小学一年级
。”

我慢慢的翻阅这本成绩簿,将一个小学生看到高三我认识荷西的那一年。
再去看他小时候的成绩,每一次考试都写著“不及格、不及格、不及格”
然后再去看补考。好,及格了、及格了、及格了。

我的先生和我,在他生前很少讲到学业成绩这种话题,因为荷西非常能干,常
识也够丰富,我不会发神经去问他考试考几分的。

看见他小时候那么多个不及格,眼前浮现的是一个顽皮的好孩子,正为了那个
补考,愁得在啃铅笔。

在我初二休学前那一两年,我也是个六、七科都不及格的小孩子。

想到这两个不及格的小孩子后来的路,心中感到十分欢喜和欣慰真是绝配


读者一定会感到奇怪,照片中明明是一个双面鼓,怎么把它混错了,写成了一
个人呢。

鼓的由来是这样的∶有一回先生和我以及另外几个朋友,开了车远离沙漠的小
城阿雍,跑到两三百里外的荒野里去露营。

沙漠的风景并不单调,一样有高山、沙丘、绿洲、深谷。

在这些景色里,唯一相同的东西就是成千上兆的沙子。

我们每回出游,必然在行李中放些吃不死人的普通药品和面粉、白糖这些东西
。这并不为了自己,而是事先为了途中可能经过的沙漠居民而备的因为他们需
要。

就在我们扎营起火的那个黄昏,一个撒哈拉威人不知由哪里冒出来的,站在火
光的圈圈之外凝视著我们。与我们同去的西班牙女友很没见识,荒野里看到阿拉伯
人就尖叫起来了。

为了表示我们并没有排斥这个陌生人的来临,我打了一下那个张大了眼睛还叫
个不停的黛娥一下,丢了锅子快速的向来人迎了上去。那时候荷西也跟上来了,拉
著我的手。

那个撒哈拉威人不会说太完整的西班牙话,我们讲单字,也讲懂了他想要
一些我们吃剩的东西。

知道了来意,我赶快拉他去汽车后车箱给他看,指著一袋面粉和一小袋白糖及
药品,说都是给他的。可是,因为步行太累了,第二日早晨我们拔营之后可以
开车替他送去,请这个撒哈拉威人先回去吧,明早再来。

第二天早晨,才起来呢,那个昨日来过的人像只鹰似的蹲在一块大石头上。

先生和我拔了营就要跟去那个人的家当然是一个帐篷。一般城外的人都那
么住的。

女友黛娥死也不肯去,我们不敢在大漠里把两辆车分开因为那太危险,就
强迫黛娥和她的先生非去不可。他们也不敢跟我们分开,勉强跟去了。

那个撒哈拉威人说是住得并不远,车子开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帐篷
立在沙地上。我心里很同情这位步行来的人,他必然在太阳上升以前就开始往我们
走来了。

“那么远,你昨天怎么知道有人来了?”我问他。“我就是知道啦!”他说。
我猜他是看烟尘的。沙漠人有他们过人的灵敏和直觉,毕竟这片土地是他们的。

到了那个千疮百补的大帐篷时,女人都羞得立即蒙上了脸,小孩子有三、四个
,我一近他们,他们就哗一下又叫又笑的逃开,我一静,他们又聚上来。实在是不
懂,这一家人就只一家人,住在这荒郊野地里做什么?

当时,西属撒哈拉的原住民族,是可以拿补助的。每一个家庭,如果没有工作
,西班牙政府补助他们九千元西币,在当时相当于四千台币左右。用这份补助,买
水、面粉是足够了,至于要吃什么肉,只好杀自己的羊或骆驼了。

我们去的那个帐篷没有骆驼,只有一小群瘦极了的羊,半死不活的呆站著。

去了帐篷,我们搬下了白糖和面粉、药。而那时候,一个穿著袍子的黑人正开
始起火用拾来的干树枝,起火烧茶待客。他们有一个汽油桶装的水,很当心的
拿了一杓出来。

喝茶时,荷西和我的眼圈上立刻被叮满了金头大苍蝇。黛娥用草帽蒙住头。我
们,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很快跑到女人堆里去了,那个回教徒,三个太太加一位老
母亲,都住在一起。

“外面那个黑人是谁?”我问。

女人们听不懂我的话,推来推去的笑个不停。一般阿拉伯人肤色接近浅浅的棕
色,并不是黑的。

那一天,我们喝完了茶,就告辞回家了,走之前,黛娥他们车内还有半盒子的
鸡蛋、几颗洋葱,我们尽己所有的,都留下了才去。

这件事情,很普遍,事后也就忘了。

过了十几天以后,晚上有人敲门,我跑去开门,门外就站著那个帐篷中相遇过
的人,夜色里,跟著一个穿袍子的黑人那个烧茶水的。

我大喊了一声∶“荷西来”那个人对我们夫妇说,要送给我们一
个奴隶,说著往身后那个高大的黑人一指。

我们拚命拒绝,说家太小,也没有钱再养一个人,更不肯养奴隶,请他不要为
难我们,这太可怕了。

那个主人不肯,一定要送。又说∶“叫他睡在天台上好了,一天一个面包就可
以养活了。”

我拉过那个黑人袖子,把他拉到灯下来看了一看,问他∶“你,要不要自由?
如果我们先收了你,再放了你,就自由了。要不要?”

那个奴隶很聪明,他完全明白我的话,等到我说要放他自由,他吓坏了,一直
拉住主人的袖子,口里说∶“不、不、不……”

“你给他自由,叫他到哪里去?”主人说。

“那你还是把他带回去吧!我们这种礼物是绝不收的。”我喊著,往荷西背后
躲。

“不收?”“真的不能收,太贵重了。”

“那我另外给你们一样东西。”主人说。

“只要不是人,都可以。”我说。

那个送奴隶的人弯下身去,在一个面粉口袋中掏,掏出来的就是照片中那只羊
皮鼓。

这个东西,使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它不是个活人。

以后我们在家就叫这只鼓“奴隶”。

搬家到加纳利群岛去时,我们打扮房子,我站著指点荷西∶“对,把那个奴隶
再移左边一点,斜斜的摆,对了,这样奴隶比较好看……”

在一旁听的邻居,一头雾水,头上冒出好多问号来,像漫画人物一般好看


白马不是一辆吉普车,只是一辆普通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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