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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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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听的邻居,一头雾水,头上冒出好多问号来,像漫画人物一般好看


白马不是一辆吉普车,只是一辆普通的小型汽车。吉普车是每一个沙漠居民的
美梦,可是太贵了。

我们先生和我,不喜欢分期付款,因此缩衣节食的省哪省出来一辆最
平民化的汽车钱。指定要白色的,订了一个月不到,汽车飘洋过海的来了。

沙漠的白天,气温高过五十度以上,车子没有库房,就只有给它晒著。等到下
午由我开车去接先生下班时,得先把坐垫上放一小块席子,方向盘用冷水浸过的抹
布包住,这才上路。

回想起来,也是够疯的了,就用这辆不合适沙漠情况的车子,三年中,跑了近
十八万公里的路。有一回,从西属撒哈拉横著往右上方开,一直开到“阿尔及利亚
”的边界去。

又有一次,把车子往沙漠地图下方开,穿过“茅乌尼它尼亚”一直开到“达荷
美”而今称为贝林共和国的地方才停止。

这辆车子我们叫它“马儿”的,性能好得教人对它感激涕零。它从来不在
沙漠中赖皮。无论怎么样的路况,总也很合作的飞驰过去。

就算是四个轮子都陷在沙里了,我们铺上木板,加上毯子,用力一发动,白马
就勇敢的跳出来。马儿吃的汽油少,而且从不生病。

到了后来,沙漠的强风,夹带著沙子,天天吹打著驾驶人要看路的那块玻璃。
将玻璃打成毛沙的了。

“白马眼睛毛啦!”我对先生说。

那时候我们已经住在没有沙尘的岛上了。

也舍不得换那片玻璃,将它当成了一场美丽生活的回忆。

我们就在岛上迷迷糊糊的开著它,直到有一天,邻居说要买一辆旧车给大儿子
去开。他,看中了我们的。

我舍不得,虽然开出的价格十分引诱人。

“换啦!”荷西说。我看看他,不讲话。

“都那么多公里了,还不换,以后再也没有人出这种价格了。”

我终于答应了,看了一辆新车,又是白色的。那时候,正是失业的开始,我们
居然很乐观的去换了一辆车。

当那个买主来牵他的马儿时,我将这匹带给我们夫妇巨大幸福的好马,里里外
外都清洁了一遍。它走的时候,我跑到屋子里去,不想看它离开。

没过几天,撒哈拉的汽车牌照被新主人换成加纳利岛上的了。我急急的往邻居
车库中跑,怕他将旧牌照丢掉。

“拿去吧!我没有丢。”邻居说。

我抱著车牌回来,将它擦了一遍,然后挂在车房里。

这两三年来,那种属于我们第一匹马儿的汽车也开始进口台湾了。我特地跑去
看了一看车型,走出来时,发觉自己站在台湾的土地上,那种“恍如一梦”的感触
,很深、也很迷茫。

特别注意那种进口车的广告写得不够引人。我心里默想,这个进口商怎么
那么不明白,在中国,第一个用这种车子去跑沙漠的人就是我。厂商找了些不相干
的人去打广告,有什么说服力呢?

而他们,是不会看见这篇文章的因为生意人不看书的占大多数。所以,我
就不把这种好性能、好本事、好耐力的汽车名字讲出来。

不知为何这一期刊登的宝贝,在许多照片中抽出来的,都是生命中所包含的“
第一次”。算做是巧合吧,那也未免太巧了,因为真的是随手抽来就写的。

照片中的那套《百科全书》的确是我心爱的宝贝。回台湾来时,用磅秤试了一
下,十二大册,总重二十九公斤。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九七六年,那时因为西属撒哈拉被摩洛哥占去,境内的西班
牙人不算军队,大约两千人吧,都因此离开了。

我们∶先生和我,也告别了沙漠,飞到沙漠对岸的加纳利群岛去找事。而我们
一时里找不到事情,只好动用一笔遣散费在生活。

失业中的日子,在心情上是越来越焦虑的,我们发出了无数求职的信给世界各
地的潜水工程机构,包括台湾。也写了一封信给蒋经国先生,信中说∶荷西是中国
女婿,想在台湾找一份潜水的工作,待遇不计。蒋先生回了信,真的,说很抱
歉,一时没有工作给他。

那一阵我们住在一幢租来的小房子里,在海边。也是那一阵,荷西与我常常因
为求职的信没有下文,心情悲愁而暗淡。两个人常常失眠,黑暗中拉著手躺著,彼
此不说话。

那一阵,我拚命写稿,稿费来了,荷西就会难过,不肯我用在付房租和伙食上


也是那一次失业,造成了我们夫妇一天只吃一顿饭的习惯,至今改不过来。

就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全社区的人,不是在睡午觉就是到海滩上去晒太阳、吹
风时,寂静如死的街道上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就因为太安静了,我们听得清楚。
有人拉著小花园门口我们扎在木头栅子上的铜铃,请求开门。

我穿著一条家居短裤,光著脚跑出去看看来人会是谁。那时候,初抵一个陌生
的岛屿,我们的朋友不多。

门外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人,身上背著好大好大一个帆布旅行包,热得满脸都
是汗,脸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就站著等我。

他很害羞的讲了一声“午安”,我也回了他一句“午安”。

一看那个样子,应当是个推销员。

荷西慢吞吞的走出来,向来人说了一声∶“天热,请进来喝杯啤酒吧,我们刚
好还剩两罐。”

我们明知自己心软,推销员不好缠,可是为著他那副样子,还是忍不下心来将
他打发掉。

进了门,在客厅坐下来时,那个旅行包被这位陌生人好小心的放在地上,看他
的姿势,就晓得重得不得了。

我们喝著啤酒,荷西与我同喝一罐,他,一个人一罐,就没有了。

谈话中知道他才做了三天的推销员卖百科全书,没有汽车,坐公车来到这
个有著两百家左右居民的社区,来试他的运气。

“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海边叫”小瑞典”吗?你在这些退休来的北欧人里卖西班
牙文百科全书?”我啃著指甲问他。

那位推销员说兵根本不知道这些,只晓得有人住著,就来了。

“全岛的人都知道的呀!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奇怪的说。

那个人咳了一下,好像开始要讲很长的故事,最后才说∶“唉!我是对面西属
撒哈拉过来的,在那边住了快十五年,我父母是军人,派到那边去,现在撤退到这
个岛上来,我们是完全陌生的,所以所以我只有出来卖书。”

一听见这位西班牙人也是沙漠过来的,我尖叫起来,叫著∶“你住阿雍吗?哪
个区?城里还是城外?你在那边见过我们吗?”

“我们也是沙漠过来的。”荷西好快乐的样子。许多天没看见他那种神情了。
讲起沙漠,三个人伤感又欣慰,好似碰见了老乡一样,拚命讲沙漠的事和人。我们
发觉彼此有著许多共同的朋友。

最后讲起荷西的失业以及找工作的困难,又难过了一阵。

那时候,那个已经成了朋友的推销员才将旅行包打开来,拿出一册百科全书。
“你推销,只要带一册,再加些介绍这套书的印刷品就够了,何苦全套书都掮在肩
上走路呢?”我看著这个呆子,疼惜的笑著。

“三天内,卖了几套?”荷西问著。

“一套也没有卖掉。可是明天也许有希望。”

荷西将我一拉拉到卧室去,轻轻的说∶“宝贝,我们分期付款买下一套好不好
?虽然我们不喜欢分期付款,可是这是做好事,你可怜可怜外面那个沙漠老乡吧。


我心中很紧张的在算钱,这桩事情,先生是不管的,我得快速的想一想如
果付了第一期之后,我们每个月得再支出多少,因为百科全书是很贵很贵的。

“ECHO,宝贝,你不是最爱书本的吗?”先生近乎哀求了。

我其实也答应了。

等到荷西叫出我最亲爱的名字“我的撒哈拉之心”这几个字时,我抱住他
,点了头。

当我们手拉手跑出去,告诉那个推销员我们要分期付款买下他第一套百科
全书时,那个人,紧紧握住荷西的手,紧紧的握著,好像要哭出来了似的。

然后,我们叫他当天不必再卖了,请他上了我们的车子,将他送回城里去。这
个年轻人没有结婚,跟著父母住在一幢临时租来的公寓里,他说父亲已经从军中告
老退休了。

当他下了我们的车子,挥手告别之后,我听见这个傻孩子,一路上楼梯一路在
狂喊∶“爸爸、爸爸!我卖掉了第一套”我笑著摸摸正在开车的先生
的头发,对他说∶“这一来,我们就喝白水,啤酒得等找到事的时候才可以喝了。


在加纳利群岛最大的城市棕榈城内,有著一家不受人注目的小店,因为它的位
置并不是行人散步的区域,连带著没有什么太好的生意。

我是一个找小店的专门人物,许多怪里怪气的餐馆、画廊、古董店或是不起眼
的小商店,都是由我先去发现,才把本地朋友带了去参观的。当然,这也表示,我
是个闲人,在那片美丽的海岛上。

这群娃娃,略略旅行或注意旅行杂志的朋友们,一定可以看出来,她们是苏俄
的著名特产。

当我有一次开车经过上面所提到的那家小店时,车速相当快,闲闲的望了一下
那杂七杂八陈列著太多纪念品的橱窗时,就那么一秒钟吧,看到了这一组木娃娃,
而当时,我不能停车,因为不是停车区。

回家以后我去告诉先生,说又发现了一家怪店,卖的东西好杂,值得去探一探
。先生说∶“那现在就去嘛!”我立刻答应了。

那一阵先生失业,我们心慌,可是闲。

就在同一天的黄昏,我们跑去了。店主人是一位中年太太,衣著上透著极重的
艺术品味。她必是一位好家境的女子,这个店铺,该是她打发时间来不是赚钱养家
的地方因为根本没有生意。

我们去看苏俄娃娃,才发觉那是一组一组有趣的“人环”。娃娃尺寸是规定的
,小娃娃可以装在中娃娃空空的肚子里,中娃娃又可以放在大娃娃的肚子里。

这么一组一组的套,有的人环,肚子里可以套六个不同尺寸的娃娃,有的五个
,有的四个。先生很爱人形,也酷爱音乐盒子。这一回看见那么有趣的木娃娃,他
就发疯了。而先生看中的一组,共有二十三个娃娃,全部能够一个套一个,把这一
大群娃娃装到一个快到膝盖那么高的大娃娃里去。

我也是喜欢那组最浩大的。

问了价钱,我们很难过,那一组,不是我们买得起的。我轻问先生∶“那先买
一组六个的好不好?”他说不好,他要最好的,不要次货。

“又不是次货,只是少了些人形。”我说。

“我要那个大的,二十三个的。”他很坚持。

“那就只好等罗!傻孩子。”我亲亲先生,他就跟我出店来了,也没有乱吵。
其实,家里存的钱买一组“大人环”还是足足有余的,只因我用钱当心,那个“失
业”在心情上压得太重,不敢在那种时间吩花不必要的金钱。

等到我回到台湾来探亲和看医生时,免不得要买些小礼物回来送给亲朋好友,
于是我想起了那一套一套人形。她们又轻又好带,只是担心海关以为我要在台北摆
地摊卖娃娃,因为搬了三十几套回来都只是小型的。

付钱的时候,我心中有那么一丝内疚对先生的。这几十套小人的价格,合
起来,可以买上好几套最大的了。

我没有买给先生,却买给了朋友们。

这批娃娃来到台北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每一个朋友都喜欢她们。有一次在
一场酒会里,那只我很喜欢的“笨鸟”王大空走到我身边来,悄悄的问我∶“你那
组娃娃还有没有?”

当时,就有那么巧皮包内正放著一组,我顺手塞给王大空,心里好奇怪这
只好看的笨鸟居然童心未泯到这种地步,实在可喜极了。

后来家中手足眼看娃娃都快送光了,就来拿,又被拿去了最后的那一群。当时
也不焦急,以为回到了加纳利群岛还是买得到的。

以后,先生和我去了奈及利亚,搬来搬去的,可是先生心中并没有忘记他的“
兵”。

我说那不是兵,是娃娃,他就叫她们“娃娃兵团”。

好多次,我们有了钱,想起那组娃娃,总又舍不得去买。

那时,我们计划有一个活的小孩子,为著要男还是要女,争论得怪神经的。

反正我要一个长得酷似先生的男孩子,先生坚持要一个长得像我的女孩。而我
们根本不知道活小孩什么时候会来,就开始为了这个计划存钱了。

那组大约要合七千台币的“娃娃兵团”就在我们每次逛街时的橱窗里,面对面
的观望欣赏。

等我失去了先生,也没有得到自己的孩子时,方才去了那家小店。放足了钱,
想把她们全买下来,放到先生墙上去陪伴他。

那个女主人告诉我,苏俄娃娃早就卖完了,很难再去进货。她见我眼中浮出泪
水,就说∶“以后有了货,再通知你好吗?”

我笑著摇摇头,摇掉了几串水珠,跟她拥抱了一下,说∶“来不及了,我要回
台湾去,好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回到台湾,我的姐弟知道这组娃娃对我的意义,他们主动还给了我两套都
是小的。

常常,在深夜里,我在灯下把这一群小娃娃排列组合,幻想先生在另一个时
空里也在跟我一同扮“家家酒”。

看到了这篇文章的读友,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去苏俄,请千万替我带一套二十三
个的娃娃回来给我好不好?请不要管价格,在这种时候,还要节省做什么呢。

在美国,我常常看一个深夜的神秘电视节目,叫做“奇幻人间”。里面讲的全
是些人间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当然,许多张片子都涉及到灵异现象或超感应的事
情上去。

一个人深夜里看那种片子很恐怖,看了不敢睡觉。尤其是那个固定的片头配乐
,用著轻轻的打击乐器再加时钟嗒、嗒、嗒的声音做衬出来时,光是听著听著,就
会毛发竖立起来。

我手中,就有一个类似这样的东西。

是以前一个德国朋友在西柏林时送给我的。一块像冰一样的透明体,里面被压
缩进去的是一组拆碎了的手表零件。

无论在白天或是晚上,我将这样东西拿在手中,总有一种非常凝固的感觉在掌
中如同磁铁似的吸住我。很不能自拔的一种神秘感。

我是喜欢它的,因为它很静很静。

许多年了,这块东西跟著我东奔西跑,总也弄不丢。这与其说是我带著它,倒
不如说,是它紧紧的跟著我来得恰当。

有一年,在家里,我擦书架,一不小心把这块东西从架上的第一层拂了下去。
当时先生就在旁边,他一个箭步想冲上来接,就在同一霎间,这块往地上落下去的
东西,自己在空中扭了一个弯,啪一下跌到书架的第三层去,安安然然的平摆著,
不动。

我是说,它不照“抛物线”的原理往下落,它明明在空中扭了一下,把自己扭
到下两层书架上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先生和我,看见这个景象呆了。

先生把它拿起来,轻轻再丢。一次、两次、三次,这东西总是由第一层掉到地
上去,并没有再自动转弯,还因此摔坏了一点呢。

那么,那第一次,它怎么弄的?

从那次以后,我就有点怕这块东西,偏偏又想摸它从来舍不得把它送人。

那些静静的手表零件,好像一个小宇宙,冻在里面也不肯说话。

写到这儿,我想写一个另外的故事,也是发生在我家中的。这个故事没有照片
,主角是一棵盆景,我叫不出那盆景的名字,总之。

在我过去的家里,植物长得特别的好,邻居们也养盆景,可是因为海风吹得太
烈,水质略硷,花草总也枯死的多。而我的盆景在家中欣欣向荣,不必太多照拂,
它们自然而快乐的生长著。

每当有邻居来家中时,总有人会问,怎么养盆景。那时候我已经孀居了,一个
人住,不会认真煮饭吃,时间就多了一些。我对邻居说,要盆景好,并不难,秘密
在于跟它们讲话。“跟盆景去讲话?!”邻居们大吃一惊。

“我没人讲话呀!”我说。

说著说著,那一带的邻居都去跟他们的盆景讲话了。

我跟我的盆景讲西班牙文,怕它们听不懂中文。

就在一个接近黎明的暗夜里,我预备睡了,照例从露台吊著的盆景开始讲,一
棵一棵讲了好多,都是夸奖它们的好话。

等我讲到书架上一棵盆景时,它的叶子全都垂著,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一
看就忘了要用鼓励的话对它,就骂∶“你呀!死洋怪气的,垂著头做什么嘛?给我
站挺一点,不要这副死相呀!”

那个盆景中的一片手掌般大的叶子,本来垂著的,听了我的好骂,居然如同机
器手臂一样□□、□□往上升,它一直升,一直升,升到完全成了举手的姿势才停


那一个夜晚,我被吓得逃出屋去,在车子里坐到天亮。等到早晨再去偷看那片
吓了我的叶子它,又是垂下来的了。

第二天,我把这盆东西立刻送人了。

在我的家里,还有很多真实的故事,是属于灵异现象的,限于“不科学”,只
有忍住不说了。

这明明是一只孔雀,怎么叫它一棵树呢?

我想问问你,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在以色列的一家餐馆里,听到那首李泰祥
作曲,三毛作词,齐豫唱出来的《橄榄树》你,一个中国人,会是什么心情


以色列,有一家餐馆,就在放橄榄树这首歌。

当时,我不在那儿,在南美吧!在那个亚马逊河区的热带雨林中。

是我的朋友,那个,在另一张南美挂毡的照片故事中提到的朋友他在以色
列。是他,听到了我的歌。那时候,我猜,他眼眶差一点要发热,因为离开乡土那
么远。

回来时,我们都回返自己的乡土时,我给了他一张秘鲁的挂毡。他,给了我一
只以色列买来的孔雀。然后,把这个歌的故事,告诉了我。

一九八九年,如果还活著,我要去以色列。在那儿,两家犹太民族的家庭,正
在等著我呢。

前年冬天,我在西雅图念书。开始胆子小,只敢修了一些英文课,后来胆子大
了,跑去选了“艺术欣赏”。

在选这门课之前,我向注册部门打听又打听,讲好是不拿画笔的,只用眼睛去
看画,然后,提出报告,就算数。这才放胆去上课了。

那堂课,大概是二十个学生,除了一群美国人之外,我是唯一的中国人。另外
两个犹太人,一个叫阿雅拉,一个叫瑞恰,是以色列来的。

阿雅拉和瑞恰原是我英文班上的同学,因为三个人合得来,就又选了同样的课


在“艺术欣赏”这门课上,一般美国同学的态度近乎冷淡。那个女老师,只看
她那纯美国式的衣著风格,就知道她不是一个有著世界观的人,看书也相当狭窄。
我猜,在美国著名大学中,这样的人是轮不到做教授的。

以前也上过西班牙的“艺术课”,那个马德里大学的教授比起这一位美国老师
来,在气势上就不知要好多少。

主要是,那个美国老师,把教书当成一种职业,对于艺术的爱之如狂,在她生
命中一点也没看见。我就不喜欢她了。

我知道,老师也不喜欢我。第一次上课时,我报出一大串伟大画家的名字,而
且说匣在某时某地看过哪一些名画的真迹。那个气量不大的女老师,深深的看了我
一眼,我当时就知道完啦。

小小的西雅图,有人容不下我。

同学们,怎么交朋友,都谈不上来。人家讲话,他们只是回答∶“是吗?是吗
?”不肯接口的。冷得很有教养。

那个犹太同学阿雅拉本身是个画家,因为先生被派到波音公司去做事一年,她
好高兴的跟来了。也只有她和瑞恰,加上我,三个人,下课了就叽叽喳喳的争论。
阿雅拉不喜欢具象画,我所喜欢的超现实画派,正好是她最讨厌的。我们经常争辩
的原因是,彼此说匣哪一幅名画或哪一个画家,两个人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背景来。
可以争,只因为旗鼓相当。

后来我要离开美国了,阿雅拉很难过很难过。她拿起久不动的相机和画笔,特
别跑到西雅图城里去拍照,以照片和油彩,绘作了一幅半抽象半具象的街景送给我
,算是一种“贴画”吧。

这幅《西雅图之冬》我非常喜爱,其中当然也加进了友情的色彩。目前正在等
著配个好框。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阿雅拉在西雅图已经开过了一次个展,报纸给她好评,也
卖掉了一些画。没多久以前,阿雅拉回到以色列去,我回到台湾。我们通信,打电
话,约好一九八九年由我去以色列看看她和瑞恰,我们正在热切的盼望著再一次的
相聚。

“如果他是亚当,那时候上帝并没有给他胡子刀,他的胡子不会那么短。”我
说。

“这个时候亚当才造好了不久嘛!还没有去吃禁果呢。”荷西说∶“你看,他
们还不知道用树叶去做衣服,以此证明。”

“吃了禁果还不是要刮胡子。”我说。

那时候,我们站在一个小摊子面前,就对著照片中这一男一女讲来讲去的。

因为价钱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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