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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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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不可能在那种时刻认仔细墓园的路的。
“老婆婆,花给了你是好的,请你好好照顾荷西吧!”
我轻轻的替老婆婆抚平了四周松散了的泥沙,又将那束错放的花又扶了扶正,
心里想著,这个识别的墓碑是得快做了。
在老木匠的店里,我画下了简单的十字架的形状,又说明了四周栅栏的高度,
再请他做一块厚厚的牌子钉在十字架的中间,他本来也是我们的朋友。
“这块墓志铭如果要刻太多字就得再等一星期了。”他抱歉的说。
“不用,只要刻这几个简单的字∶荷西。马利安。葛罗安息。”
“下面刻上你的妻子纪念你。”我轻轻的说。
“刻好请你自己来拿吧,找工人去做坟,给你用最好的木头刻。这份工作和材
料都是送的,孩子,坚强呵!”
老先生粗糙有力的手重重的握著我的两肩,他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要付钱的,可是一样的感谢您。”
我不自觉的向他弯下腰去,我只是哭不出来。
那些日子,夜间总是跟著父母亲在家里度过,不断的有朋友们来探望我,我说
著西班牙话,父母便退到卧室里去。
窗坍的海,白日里平静无波,在夜间一轮明月的照耀下,将这拿走荷西生命的
海洋爱抚得更是温柔。
父亲、母亲与我,在分别了十二年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便是那样的度过了。
讲好那天是早晨十点钟去拿十字架和木栅栏的,出门时没见到母亲。父亲好似没有
吃早饭,厨房里清清冷冷的,他背著我站在阳台上,所能见到的,也只是那逃也逃
不掉的海洋。
“爹爹,我出去了。”我在他身后低低的说。
“要不要陪你去?今天去做哪些事情?爹爹姆妈语言不通,什么忙也帮不上你
。”
听见父亲那么痛惜的话,我几乎想请他跟我一起出门,虽然他的确是不能说刻
班牙话,可是如果我要他陪,他心里会好过得多。
“哪里,是我对不起你们,发生这样的事情……”
话再也说不下去了,我开了门便很快的走了。
不敢告诉父亲说我不请工人自己要去做坟的事,怕他拚了命也要跟著我同去。
要一个人去搬那个对我来说还是太重的十字架和木栅栏,要用手指再一次去挖那片
埋著荷西的黄土,喜欢自己去筑他永久的寝园,甘心自己用手,用大石块,去挖,
去钉,去围,替荷西做这世上最后的一件事情。
那天的风特别的大,拍散在车道旁边堤防上的浪花飞溅得好似天高。
我缓缓的开著车子,堤防对面的人行道上也沾满了风吹过去的海水,突然,在
那一排排被海风蚀剥得几乎成了骨灰色的老木房子前面,我看见了在风里,水雾里
,踽踽独行的母亲。
那时人行道上除了母亲之外空无人迹,天气不好,熟路的人不会走这条堤防边
的大道。
母亲腋下紧紧的夹著她的皮包,双手重沉沉的各提了两个很大的超级市场的口
袋,那些东西是这么的重,使得母亲快蹲下去了般的弯著小腿在慢慢一步又一步的
拖著。
她的头发在大风里翻飞著,有时候吹上来盖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手上有那么
多的东西,几乎没有一点法子拂去她脸上的乱发。
眼前孤伶伶在走著的妇人会是我的母亲吗?会是那个在不久以前还穿著大红衬
衫跟著荷西与我像孩子似的采野果子的妈妈?是那个同样的妈妈?为什么她变了,
为什么这明明是她又实在不是她了?
这个憔悴而沉默妇人的身体,不必说一句话,便河也似的奔流出来了她自己的
灵魂,在她的里面,多么深的悲伤,委屈,顺命和眼泪像一本摊开的故事书,向人
诉说了个明明白白。
可是她手里牢牢的提著她的那几个大口袋,怎么样的打击好似也提得动它们,
不会放下来。
我赶快停了车向她跑过去∶“姆妈,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叫我。”
“去买菜啊!”母亲没事似的回答著。
“我拿著超级市场的空口袋,走到差不多觉得要到了的地方,就指著口袋上的
字问人,自然有人会拉著我的手带我到菜场门口,回来自己就可以了,以前荷西跟
你不是开车送过我好多次吗?”母亲仍然和蔼的说著。
想到母亲是在台北住了半生也还弄不清街道的人,现在居然一个人在异乡异地
拿著口袋到处打手势问人菜场的路,回公寓又不晓得走小街,任凭堤防上的浪花飞
溅著她,我看见她的样子,自责得恨不能自己死去。
荷西去了的这些日子,我完完全全将父母亲忘了,自私的哀伤将我弄得死去活
来,竟不知父母还在身边,竟忘了他们也痛,竟没有想到,他们的世界因为没有我
语言的媒介已经完全封闭了起来,当然,他们日用品的缺乏更不在我的心思里了。
是不是这一阵父母亲也没有吃过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过?
只记得荷西的家属赶来参加葬礼过后的那几小时,我被打了镇静剂躺在床上,
药性没有用,仍然在喊荷西回来,荷西回来!父亲在当时也快崩溃了,只有母亲,
她不进来理我,她将我交给我眼泪汪汪的好朋友格劳丽亚,因为她是医生。我记得
那一天,厨房里有油锅的声音,我事后知道母亲发著抖撑著用一个小平底锅在一次
一次的炒蛋炒饭,给我的婆婆和荷西的哥哥姐姐们开饭,而那些家属,哭号一阵,
吃一阵,然后赶著上街去抢购了一些岛上免税的烟酒和手表、相机,匆匆忙忙的登
机而去,包括做母亲的,都没有忘记买了新表才走。
以后呢?以后的日子,再没有听见厨房里有炒菜的声音了。为什么那么安静了
呢,好像也没有看见父母吃什么。
“姆妈上车来,东西太重了,我送你回去。”我的声音哽住了。
“不要,你去办事情,我可以走。”
“不许走,东西太重。”我上去抢她的重口袋。
“你去镇上做什么?”妈妈问我。
我不敢说是去做坟,怕她要跟。
“有事要做,你先上来嘛!”
“有事就快去做,我们语言不通不能帮上一点点忙,看你这么东跑西跑连哭的
时间也没有,你以为做大人的心里不难过?你看你,自己嘴唇都裂开了,还在争这
几个又不重的袋子。”她这些话一讲,眼睛便湿透了。
母亲也不再说了,怕我追她似的加快了步子,大风里几乎开始跑起来。
我又跑上去抢母亲袋子里沉得不堪的一瓶瓶矿泉水,她叫了起来∶“你脊椎骨
不好,快放手。”
这时,我的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又不能通畅的呼吸了,肋骨边针尖似的刺
痛又来了,我放了母亲,自己慢慢的走回车上去,趴在驾驶盘上,这才将手赶快压
住了痛的地方。
等我稍稍喘过气来,母亲已经走远了。
我坐在车里,车子斜斜的就停在街心,后望镜里,还是看得见母亲的背影,她
的双手,被那些东西拖得好似要掉到了地上,可是她仍是一步又一步的在那里走下
去。
母亲踏著的青石板,是一片又一片碎掉的心,她几乎步伐踉跄了,可是手上的
重担却不肯放下来交给我,我知道,只要我活著一天,她便不肯委屈我一秒。
回忆到这儿,我突然热泪如倾,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辛酸那么苦痛
,只要还能握住它,到死还是不肯放弃,到死也是甘心。
父亲,母亲,这一次,孩子又重重的伤害了你们,不是前不久才说过,再也不
伤你们了,这么守诺言的我,却是又一次失信于你们,虽然当时我应该坚强些的,
可是我没有做到。
守望的天使啊!你们万里迢迢的飞去了北非,原来冥冥中又去保护了我,你们
那双老硬的翅膀什么时候才可以休息?
终于有泪了。那么我还不是行尸走肉,父亲,母亲,你们此时正在安睡,那么
让我悄悄的尽情的流一次泪吧。
孩子真情流露的时候,好似总是背著你们,你们向我显明最深的爱的时候,也
好似恰巧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影。
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面对面的看一眼,不再隐藏彼此,也不只在文章里偷偷的
写出来,什么时候我才肯明明白白的将这份真诚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向你们交代得
清清楚楚呢。
荒山之夜
我们一共是四个人拉蒙、巧诺、奥克塔维沃,还有我。
黄昏的时候我们将车子放在另一个山顶的松林里,便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过了两
个山谷,再翻一个草原就是今夜将休息的洞穴了。
巧诺和奥克塔维沃走得非常快,一片晴朗无云的天空那样广阔的托著他们的身
影,猎狗戈利菲的黑白花斑在低低的芒草里时隐时现。
山的棱线很清楚的分割著天空,我们已在群山的顶峰。
极目望去,是灰绿色的仙人掌,是遍地米黄的茅草,是秃兀的黑石和粗犷没有
一棵树木的荒山,偶尔有一只黑鹰掠过寂寞的长空,这正是我所喜欢的一种风景。
太阳没有完全下山,月亮却早已白白的升了上来,近晚的微风吹动了衰衰的荒原,
四周的空气里有一份夏日特有的泥土及枯草蒸发的气味。在这儿,山的 严,草原
的优美,大地的宁静是那么和谐的呈现在眼前。
再没有上坡路了,我坐在地上将绑在鞋上以防滑脚的麻绳解开来,远望著一座
座在我底下的群山和来时的路,真有些惊异自己是如何过来P的。
拉蒙由身后的谷里冒了出来,我擦擦汗对他笑笑,顺手将自己掮著的猎枪交给
了他。
这一个小时山路里,我们四人几乎没有交谈过。这种看似结伴同行,而又彼此
并不相连的关系使我非常怡然自由,不说话更是能使我专心享受这四周神奇的寂静
。于是我便一直沉默著,甚而我们各走各的,只是看得见彼此的身影便是好了。
“还能走吗?马上到了。”拉蒙问。
我笑笑,站起来重新整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粗绳子好似陷进两肩肉里似的割著
,而我是不想抱怨什么的。
“不久就到了。”拉蒙越过我又大步走去。
齐膝的枯草在我脚下一批一批的分合著,举头望去,巧诺和奥克塔维沃已成了
两个小黑点,背后的太阳已经不再灼热,天空仍旧白花花的没有一丝夕阳。
这是我回到加纳利群岛以后第一次上大山来走路,这使我的灵魂喜悦得要冲了
出来,接近大自然对我这样的人仍是迫切的需要,呼吸著旷野的生命,踏在厚实的
泥土中总使我产生这么欢悦有如回归的感动。跟著这三个乡下朋友在一起使我无拘
无束,单纯得有若天地最初的一块石头。
事实上那天早晨我并不知道自己会来山里的。我是去镇上赶星期六必有的市集
,在挤得水泄不通的蔬菜摊子旁碰到了另一个村落中住著的木匠拉蒙,他也正好上
镇来买木材。
“这里不能讲话,我们去那边喝咖啡?”我指指街角的小店,在人堆里对拉蒙
喊著。
“就是在找你呢!电话没人接。”拉蒙笑嘻嘻的跑了过来。
拉蒙是我们的旧识,四年前他给我们做过两扇美丽的木窗,以后便成了常有来
往的朋友。
这次回来之后,为著我开始做木工,常常跑到拉蒙乡下的家里去用他的工具,
杏仁收成的上星期亦是去田里帮忙了一整天的。
拉蒙是一个矮矮胖胖性子和平的人,他的头发正如木匠刨花一般的卷曲,连颜
色都像松木。两眼是近乎绿色的一种灰,鼻子非常优美,口角总是含著一丝单纯的
微笑,小小的身材衬著一个大头,给人一种不倒翁的感觉。他从不说一句粗话,他
甚而根本不太讲话,在他的身上可以感觉到浓浓的泥土味,而我的眼光里,土气倒
也是一份健康的气质。
在镇外十几里路的一个山谷里,拉蒙有一片父母传下来的田产,溪边又有几十
棵杏树,山洞里养了山羊。他的砖房就在田里,上面是住家,下面是工作房,一套
好手艺使得这个孤伶伶的青年过得丰衣足食,说兵孤伶亦是不算全对,因为他没有
离乡过一步,村内任何人与他都有些亲戚关系。
“不是昨天才见过你吗?”我奇怪的问。
“晚上做什么,星期六呢?”他问。
“进城去英国俱乐部沆饭,怎么?”
“我们预备黄昏去山上住,明天清早起来打野兔,想你一起去的。”
“还有谁?”
“巧诺、奥克塔维沃,都是自己人。”
这当然是很熟的人,拉蒙的两个学徒一个刚刚服完兵役回来,一个便是要去了
。跟巧诺和奥克塔维沃我是合得来的,再说除了在工作房里一同做工之外,也是常
常去田野里一同练枪的。
拉蒙是岛上飞靶二十九度冠军,看上去不显眼,其实跟他学的东西到也不会少
的。
“问题是我晚上那批朋友”我有些犹豫。
我还有一些完全不相同的朋友,是住在城里的律师、工程师、银行做事的,还
有一些在加纳利群岛长住的外国人。都是真诚的旧友,可是他们的活动和生活盯似
总不太合乎我的性向。
我仍在沉吟,拉蒙也不特别游说我,只是去柜上叫咖啡了。
“你们怎么去?”我问。
“开我的车直到山顶,弯进产业道路,然后下来走,山顶有个朋友的洞穴,可
以睡人。”
“都骑车去好吗?”我问。因为我们四个人都有摩托车。
“开车安稳些,再说佚后总是要走路的。”
“好,我跟人家去赖赖看,那种穿漂亮衣服吃晚饭的事情越来越没道理了。”
我说。
“你去?”拉蒙的脸上掠过一阵欣喜。
“下午六点钟在圣璜大教堂里找我,吃的东西我来带。要你几发子弹,我那儿
只有四发了。”
回到家里我跟女友伊芙打电话,在那一端可以听出她显然的不愉快∶“倒也不
是为了你临时失约,问题是拿我们这些人的友情吩换一个乡下木匠总是说不过去的
。”
“不是换一个,还有他的两个学徒和一只花斑狗,很公平的。”我笑著说。
“跟那些低下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谈的嘛。”伊芙说。
“又不是去谈话的,清谈是跟你们城里人的事。”我又好笑的说。
伊芙的优越感阻止了她再进一步的见识,这是很可惜的事情。
“随你吧!反正你是自由的。”最后她说。
放下了电话我有些不开心,因为伊芙叫我的朋友是低下人,过一会我也不再去
想这件事情了。生命短促,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一切随心自由才是应该努力去追
求的,别人如何想我便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了。
事实上我所需要带去山上的东西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瓶水,一把摺刀,一段麻
绳和一条旧毯子,为了那三个人的食物我又加添了四条长硬面包,一串香肠,两斤
炸排骨和一小包橄榄,这便是我所携带的全部东西了。
我甚而不再用背包、睡袋及帐篷。毛毯团成一个小筒,将食物卷在里面,两头
扎上绳子,这样便可以背在背上了。
要出门的时候我细细的锁好门窗,明知自己是不回来过夜,卧室的小台灯仍是
给它亮著。
虽然家中只有一个人住著,可是离开小屋仍使我一时里非常的悲伤。
这是我第一次晚上不回家,我的心里有些不惯和惊惶,好似做了什么不讨人欢
喜的事情一般的不安宁。
在镇上的大教堂里我静悄悄的坐了一会儿,然后拉蒙和奥克塔维沃便来会我了
。
我的车弯去接乡下的巧诺,他的母亲又给了一大包刚刚出锅的咸马铃薯。
“打枪要当心呀!不要面对面的乱放!”老妈妈又不放心的叮咛著。
“我们会很小心的,如果你喜欢,一枪不放也是答应的。”
我在车内喊著。
于是我们穿过田野,穿过午后空寂的市镇向群山狂奔而去。
车子经过“狩猎人教堂”时停了一会儿,在它附近的一间杂货店里买了最便宜
的甜饼。过了那个山区的教堂便再也没有人烟也没有房舍了。
其实我们根本已是离群索居的一批人了。
我在海边,拉蒙在田上,巧诺和奥克塔维沃的父母也是 稼人。可是进入雄壮
无人的大山仍然使我们快活得不知如何是好。
难怪拉蒙是每星期天必然上山过一整天的。这又岂止是来猎野兔呢!必然是受
到了大自然神秘的召唤,只是他没有念过什么书,对于内心所感应到的奥秘欠缺语
言的能力将它表达出来罢了。
我真愿意慢慢化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乡下人,化作泥土,化作大地,因为生命的
层层面貌只有这个最最贴近我心。
“ECHO,山洞到啦!”
草原的尽头,我的同伴们在向我挥手高喊起来。
我大步向他们走过去,走到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将背著的东西往地上一摔便迳
自跑了进去。
那是一个入口很窄而里面居然分成三间的洞穴。洞顶是一人半高的岩石,地下
是松软的泥土。已经点上了蜡烛。
在这三间圆形的洞穴里,早有人给它架了厨房和水槽。一条铁丝横过两壁,上
面挂著几条霉味的破毯子,墙角一口袋马铃薯和几瓶已经发黄的水,泥土上丢满了
碎纸、弹壳和汽水瓶。
“太脏了!空气不好,没有女人的手来整理过吧?”
说著我马上蹲在地上捡起垃圾来。这是我的坏习惯,见不得不清洁的地方,即
使住一个晚上亦是要打扫的。
“如果这个洞的岩石全部粉刷成纯白色,烛台固定的做它九十九个,泥巴地糊
水泥,满房间铺上木匠店里刨花做的巨大垫子,上面盖上彩色的大床毯,门口吊一
盏风灯,加一个雕花木门,你们看看会有多么舒服。”我停下工作对那三个人说著
。
这是女人的言语,却将我们带进一份童话似的憧憬里去。
“买下来好罗!主人要卖呢!”拉蒙突然说。
“多少钱?”我急切的问。
“他说要一万块。”巧诺赶紧说。
“我们还等什么?”我慢慢的说,心里止不住的有些昏眩起来,一万块不过是
拉蒙半扇木窗的要价,一百五十美金而已,可是我们会有一个白色的大山洞“
我是不要合买的哦!”我赶快不放心的加了一句。旁边的人都笑了。
“以后,只要下面开始选举了,那些扩音机叫来叫去互骂个不停的时候,你们
就上山来躲,点它一洞的蜡烛做神仙。如果你们帮忙抬水泥上来,我在同意给分给
一人一把钥匙的,好不好呢?”
“就这么给你抢去了?”拉蒙好笑的说。
“我是真的,请你下星期去问清楚盯吗?”我认真的叮咛了一声。
“你真要?”奥克塔维沃有些吃惊的问。
“我真想要,这里没有人找得到我。”
也不懂为什么我的心为什么只是寻求安静,对于宁静的渴求已到了不能解释的
地步,难道山下海边的日子静得还不够刻骨吗?
我跑出洞口去站著,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一轮明月在对面的山脊上高悬著,
大地在这月圆之夜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哪像是在八月盛夏的夜晚呢。
这儿的风景是肃杀的,每一块石头都有它自己苍凉的故事。奇怪的是它们并不
挣扎亦不呐喊,它们只是在天地之间沉默著。
那样美的洞儿其实是我的幻想,眼前,没有整理的它仍是不能吸引人的。
“你们不饿吗?出来吃东西吧!”我向洞内喊著。
不远处巧诺和奥克塔维沃从洞里抬出来了一个好大的纸匣,外面包著塑胶布,
他们一层一层的解开来,才发觉里面居然是一个用干电池的电视机。
我看得笑了起来,这真是一桩奇妙的事。
天还不算全暗,我拔空了一个圆圈的草地,跑去远处拾了一些干柴,蹲在地上
起了一堆烤香肠用的野火,又去洞里把毯子拉出来做好四个躺铺,中型的石块放在
毯子下面做枕头。
那边两个大孩子趴在地上认真的调电视机,广告歌已唱了出来,而画面一直对
不好。
“ECHO,你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拉蒙问。
“乡下长大的就好罗!可惜不是。”我将包东西的纸卷成一个长筒趴下来吹火
。
“老板,叫他们把电视搬到这边来,我们来吃电视餐。”我喊著一般人称呼拉
蒙的字眼愉快的说。
火边放满了各人带来的晚餐,它们不是什么豪华精致的东西,可是在这么乡野
的食物下,我的灵魂也得到了饱足,一直在狂啃拉蒙带来的玉米穗,倒是将自已的
排骨都分给别人了。
影片里在演旧金山警匪大战,里面当然几个美女穿插。我们半躺著吃东西、看
电视,彼此并没有必须交谈的事情,这种关系淡得有若空气一般自由,在这儿,友
谊这个字都是做作而多余的,因为没有人会想这一套。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
夜有它特别的气息,寂静有它自己的声音,群山变成了一只只巨兽的影子,蠢
蠢欲动的埋伏在我们四周。
这些强烈隐藏著的山夜的魅力并不因为电视机文明的侵入而消失,它们交杂混
合成了另外一个奇幻的世界。
巧诺深黑的直短头发和刷子一般的小胡子使他在月光、火光及电视荧光的交错
里显得有些怪异,他的眼白多于瞳仁,那么专心看电视的样子使我觉得他是一只有
著发亮毛皮的野狼,一只有若我给他取的外号“银眼睛”一般闪著凶光露著白
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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