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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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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
不到一小时,我水桶里装满了铲下来的淡菜和九孔,又捉到十六只小脸盆那么
大的红色大螃蟹,水桶放不下,我用石块做了一个监牢,将他们暂时关在里面。海
带我扎了一大堆。
荷西上岸来时,腰上串了快十条大鱼,颜色都是淡红色的。
“你看,来不及拿,太多了。”我这时才知道贪心人的滋味。
荷西看了我的大螃蟹,又去捉了快二十个黑灰色的小蟹。
他说,“小的叫尼克拉斯,比大的好吃。”
潮水慢慢涨了,我们退到崖下,刮掉鱼鳞,洗干净鱼的肚肠,满满的装了一口
袋,我把长裤脱下来,两个裤管打个结,将螃蟹全丢进去,水桶也绑在绳子上,就
这样爬上崖去。
那个周末初次的探险,可以说满载而归。
回家的路上我拼命的催荷西。
“快开,快开,我们去叫单身宿舍的同事们回来吃晚饭。”
“你不做咸鱼了吗?”荷西问我。
“第一次算了,请客请掉,他们平常吃得也不好。”
荷西听了很高兴,回家之前又去买了一箱啤酒,半打葡萄酒请客。
以后的几个周末,同事们都要跟去捉鱼。我们一高兴,干脆买了十斤牛肉,五
棵大白菜,做了十几个蛋饼,又添了一个小冰箱,一个炭炉子,五个大水桶,六付
手套,再买了一箱可乐,一箱牛奶。浩浩荡荡的开了几辆车,沿著海岸线上下乱跑
,夜间露营,吃烤肉,谈天说灾,玩得不亦乐乎,要存钱这件事就不知不觉的被淡
忘了。
我们这个家,是谁也不管钱的,钱,放在中国棉袄的口袋里,谁要用了,就去
抽一张,帐,如果记得写,就写在随手抓来的小纸头上,丢在一个大糖瓶子里。
去了海边没有几次,口袋空了,糖瓶子里挤满了小纸片。
“又没有了,真快!”我抱著棉袄喃喃自语。
“当初去海边,不是要做咸鱼来省菜钱的吗?结果多出来那么多开销。”荷西
不解的抓抓头。
“友情也是无价的财富。”我只有这么安慰他。
“下星期干脆捉鱼来卖。”荷西又下决心了。
“对啊,鱼可以吃就可以卖啊!真聪明,我就没想到呢!”
我跳起来拍了一下荷西的头。
“只要把玩的开销赚回来就好了。”荷西不是贪心人。
“好,卖鱼,下星期卖鱼。”我很有野心,希望大赚一笔。
那个星期六早晨四点半,我们摸黑上车,牙齿冷得格格打战就上路了,杖著艺
高胆大路熟,就硬是在黑暗的沙漠里开车。
清晨八点多,太阳刚刚上来不久,我们已经到了高崖上。
下了车,身后是连绵不断神秘而又寂静的沙漠,眼前是惊涛裂岸的大海和乱石
,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雾,成群的海鸟飞来飞去,偶尔发出一些叫声,更衬出了
四周的空寂。
我翻起了夹克领子,张开双臂,仰起头来给风吹著,保持著这个姿势不动。
“你在想什么?”荷西问我。
“你呢?”我反问他。
“我在想《天地一沙鸥》那本书讲的一些境界。”
荷西是个清朗的人,此时此景,想的应该是那本书,一点也差不了。
“你呢?”他又问我。
“我在想,我正疯狂的爱上了一个英俊的跛足军官,我正跟他在这高原上散步
,四周长满了美丽的石南花,风吹著我的乱发,他正热烈的注视著我浪漫而痛
苦的日子啊!”我悲叹著。
说完闭上眼睛,将手臂交抱著自己,满意的吐了口气。
“你今天主演的是《雷恩的女儿》?”荷西说。
“猜对了。好,现在开始工作。”
我拍了一下手,去拉绳子,预备吊下崖去。经过这些疯狂的幻想,做事就更有
劲起来∶这是我给枯燥生活想出来的调节方法。
“三毛,今天认真的,你要好好帮忙。”荷西一本正经的说。
我们站在乱石边,荷西下去潜水,他每射上来一条鱼,就丢去浅水边,我赶快
上去捡起来,跪在石头上,用刀刮鱼鳞,洗肚肠,收拾干净了,就将鱼放到一个塑
胶口袋里去。
刮了两三条很大的鱼。手就刺破了,流出血来,浸在海水里怪痛的。
荷西在水里一浮一沉,不断的丢鱼上来,我拼命工作,将洗好的鱼很整齐的排
在口袋里。
“赚钱不太容易啊!”我摇摇头喃喃自语,膝盖跪得红肿起来。
过了很久,荷西才上岸来,我赶快拿牛奶给他喝。他闭著眼睛,躺在石块上,
脸苍白的。
“几条了?”他问。
“三十多条,好大的,总有六七十公斤。”
“不捉了,快累死了。”他又闭上了眼睛。
我一面替他灌牛奶,一面说∶“我们这种人,应该叫素人渔夫。”鱼是荤的,
三毛。”
“我不是说这个荤素,过去巴黎有群人,平日上班做事,星期天才画画,他们
叫自己素人画家。我们周末打鱼,所以是素人渔夫,也不错!”
“你花样真多,捉个鱼也想得出新名字出来。”荷西虽然不感兴趣。
休息够了,我们分三次,将这小山也似的一堆鱼全部汨上崖去,放进车厢里,
上面用小冰箱里的碎冰铺上。
看看烈日下的沙漠,这两百多里开回去又是一番辛苦,奇怪的是,这次就没上
几次好玩,人也累得不得了。
车快到小镇了,我轻轻求荷西∶“拜托啦,给我睡一觉再出来卖鱼,拜托啦!
太累了啊!”
“不行,鱼会臭掉,你回去休息,我来卖。”荷西说。
“要卖一起卖,我撑一下好了。”我只有那么说。
车经过国家旅馆城堡似的围墙,我灵机一动,大叫停。
荷西煞住了车,我光脚跑下车,伸头去门内张望。
“喂,喂,嘘。”我向在柜台的安东尼奥小声的叫。
“啊,三毛!”他大声打招呼。
“嘘,不要叫,后门在哪里?”我轻轻的问他。
“后门?你干嘛要走后门?”
我还没有解释,恰好那个经理大人走过,我一吓躲在柱子后面,他伸头看,我
干脆一溜烟逃回外面车上去。
“不行啦!我不会卖,太不好意思了。”我捧住脸气得很。
“我去。”荷西一摔车门,大步走进去。好荷西,真有种。
“喂,您,经理先生。”
他用手向经理一招,经理就过来了,我躲在荷西背后。
“我们有新鲜的鱼,你们要买不买?”荷西口气不卑不亢,脸都不红,我看是
装出来的。
“什么,你要卖鱼?”经理望著我们两条破裤子,露出很难堪的脸色来,好似
我们侮辱了他一样。
“卖鱼走边门,跟厨房的负责人去谈。”他用手一指边门,气势凌人的说
。
我一下子缩小了好多,拼命将荷西拉出去,对他说∶“你看,他看不起我们,
我们别处去卖好了,以后有什么酒会还得见面的这个经理。”
“这个经理是白痴,不要怕,走,我们去厨房。”
厨房里的人都围上来看我们,好像很新鲜似的。
“多少钱一斤啊?”终于要买了。
我们两人对望了一眼,说不出话来。
“嗯,五十块一公斤。”荷西开价了。
“是,是,五十块。”我赶紧附和。
“好,给我十条,我们来磅一下。”这个负责人很和气。
我们非常高兴,飞奔去车厢里挑了十条大鱼给他。
“这个帐,一过十五号,就可以凭这张单子去帐房收钱。”
“不付现钱吗?”我们问。
“公家机关,请包涵包涵!”负责买鱼的人跟我们握握手。
我们拿著第一批鱼赚来的一千多块的收帐单,看了又看,然后很小心的放进我
的裤子口袋里。
“好,现在去娣娣酒店。”荷西说。
这个“娣娣酒店”可是撒哈拉大名鼎鼎的,他们平时给工人包饭,夜间卖酒,
楼上房间匣租。外表是漆桃红色的,里面整天放著流行歌,灯光是绿色的,老有成
群花枝招展的白种女人在里面做生意。
西班牙来的修路工人,一发薪水就往娣娣酒店跑,喝醉了就被丢出来,一个月
辛苦赚来的工钱,大半送到这些女人的口袋里去。
到了酒店门口,我对荷西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
等了快二十分钟,不见荷西出来。
我拎了一条鱼,也走进去,恰好看见柜台里一个性感“娣娣”在摸荷西的脸,
荷西像一只呆头鸟一样站著。
我大步走上去,对那个女人很凶的绷著脸大吼一声∶“买鱼不买,五百块一斤
。”
一面将手里拎著的死鱼重重的摔在酒吧上,发出啪一声巨响。
“怎么乱涨价,你先生刚刚说五十块一斤。”
我瞪著她,心里想,你再敢摸一下荷西的脸,我就涨到五千块一斤。
荷西一把将我推出酒店,轻声说∶“你就会进来捣蛋,我差一点全部卖给她了
。”
“不买拉倒,你卖鱼还是卖笑?居然让她摸你的脸。”我举起手来就去打荷西
,他知道理亏,抱住头任我乱打。
一气之下,又冲进酒店去将那条丢在酒吧上的大鱼一把抽回来。
烈日当空,我们又热,又饿,又渴,又倦,彼此又生著气,我真想把鱼全部扭
掉,只是说不出口。
“你记不记得沙漠军团的炊事兵巴哥?”我问荷西。
“你想卖给军营?”
“是。”
荷西一声不响开著车往沙漠军团的营地开去,还没到营房,就看见巴哥恰好在
路上走。
“巴哥。”我大叫他。
“要不要买新鲜的鱼?”我满怀希望的问。
“鱼,在哪里?”他问。
“在我们车厢里,有二十多条。”
巴哥瞪著我猛摇头。
“三毛,三千多人的营区,吃你二十多条鱼够吗?”他一口回绝了我。
“这是说不定的,你先拿去煮嘛!耶稣的五个饼,两条鱼,喂饱了五千多人,
这你怎么说?”我反问他。
“我来教你们,去邮局门口卖,那里人最多。”巴哥指点迷津。当然我们卖鱼
的对象总是欧洲人,沙哈拉威人不吃鱼。
于是我们又去文具店买了一块小黑板,几支粉笔,又向认识的杂货店借了一个
磅秤。
黑板上画了一条跳跃的红鱼,又写著“鲜鱼出售,五十块一公斤。”
车开列邮局门口,正是下午五点钟,飞机载的邮包,信件都来了,一大批人在
开信箱,热闹得很我们将车停好,将黑板放在车窗前,后车厢打开来。做完这几个
动作,脸已经红得差不多了,我们跑到对街人行道上去坐著,看都不敢看路上的人
。
人群一批一批的走过,就是没有人停下来买鱼。
坐了一会儿,荷西对我说∶“三毛,你不是说我们都是素人吗?素人就不必靠
卖业余的东西过日子嘛!”
“回去啊?”我实在也不起劲了。
就在这时候,荷西的一个同事走过,看见我们就过来打招呼∶“啊!在吹风吗
!”
“不是。”荷西很扭捏的站起来。
“在卖鱼。”我指指对街我们的车子。
这个同事是个老光棍,也是个粗线条的好汉,他走过去看看黑板,再看看打开
的车厢,明白了,马上走回来,捉了我们两个就过街去。
“卖鱼嘛,要叫著卖的呀!你们这么怕羞不行,来,来,我来帮忙。”
这个同事顺手拉了一条鱼提在手中,拉开嗓子大叫∶“吁哦,卖新鲜好鱼
哦!七十五块一斤哦呀哦鱼啊!”
他居然还自做主张涨了价。
人群被他这么一嚷,马上围上来了,我们喜出望外,二十多条鱼真是小意思,
一下子就卖光了。
我们坐在地上结帐,赚了三千多块,再回头找荷西同事,他已经笑嘻嘻的走得
好远去了。
“荷西,我们要记得谢他啊!”我对荷西说。
回到家里,我们已是筋疲力尽了。洗完澡之后,我穿了毛巾浴衣去厨房烧了一
锅水,丢下一包面条。
“就吃这个啊?”荷西不满意地问。
“随便吃点,我都快累死了。”我其实饭也吃不下。
“清早辛苦到现在,你只给我吃面条,不吃。”他生气了,穿了衣服就走。
“你去哪里?”我大声叱骂他。
“我去外面吃。”说话的人脑子里一下塞满了水泥,硬帮帮的。
我只有再换了衣服追他一起出去,所谓外面吃,当然只有一个去处国家旅
馆的餐厅。
在餐厅里,我小声的在数落荷西∶“世界上只有你这种笨人。点最便宜的菜吃
,听见没有?”
正在这时,荷西的上司之一拍著手走过来,大叫∶“真巧,真巧,我正好找不
到伴吃饭,我们三个一起吃。”
他自说佾话的坐下来。
“听说今天厨房有新鲜的鱼,怎么样,我们来三客鱼尝尝,这种鲜鱼,沙漠里
不常有。”他还是在自说佾话。
上司做惯了的人,忘记了也该看看别人脸色,他不问我们就对茶房说∶“生菜
沙拉,三客鱼,酒现在来,甜点等一下。”
餐厅部的领班就是中午在厨房里买我们鱼的那个人,他无意间走过我们这桌,
看见荷西和我正用十二倍的价钱在吃自己卖出来的鱼,吓得张大了嘴,好似看见了
两个疯子。
付帐时我们跟荷西的上司抢著付,结果荷西赢了,用下午邮局卖鱼的收入付掉
,只找回来一点零头。我这时才觉得,这些鱼无论是五十块还是七十五块一公斤,
都还是卖得太便宜了,我们毕竟是在沙漠里。
第二天早晨我们睡到很晚才醒来,我起床煮咖啡,洗衣服,荷西躺在床上对我
说∶幸亏还有国家旅馆那笔帐可以收,要不然昨天一天真是够惨了,汽油钱都要赔
进去,更别说那个辛苦了。”
“你说帐那张收帐单”我尖叫起来,飞奔去浴室,关掉洗衣机,肥皂
泡泡里掏出我的长裤,伸手进口袋去一摸那张单子早就泡烂了,软软白白的一
小堆,拼都拼不起来了。
“荷西,最后的鱼也溜掉啦!我们又要吃马铃薯饼了。”
我坐在浴室门口的石阶上,又哭又笑起来。
死果
回教“拉麻丹”斋月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这几天每个夜晚都去天台看月亮,因
为此地人告诉我,第一个满月的那一天,就是回教人开斋的节日。
邻居们杀羊和骆驼预备过节,我也正在等著此地妇女们用一种叫做“黑那”的
染料,将我的手掌染成土红色美丽的图案。这是此地女子们在这个节日里必然的装
饰之一。我也很喜欢入境随俗,跟她们做相同的打扮。
星期六那天的周末,我们因为没有离家去大沙漠旅行的计划,所以荷西跟我整
夜都在看书。
第二日我们睡到中午才起身,起床之后,又去镇上买了早班飞机送来的过期西
班牙本地的报纸。
吃完了简单的中饭,我洗清了碗筷,回到客厅来。
荷西埋头在享受他的报纸,我躺在地上听音乐。
因为睡足了觉,我感到心情很好,计划晚上再去镇上看一场查利。卓别林的默
片《小城之光》。
当天风和日丽,空气里没有灰沙,美丽的音乐充满了小房间,是一个令人满足
而悠闲的星期日。
下午两点多,沙哈拉威小孩们在窗坍叫我的名字,他们要几个大口袋去装切好
的肉。我拿了一包彩色的新塑胶袋分给他们。
分完了袋子,我站著望了一下沙漠。对街正在造一批新房子,美丽沙漠的景色
一天一天在被切断,我觉得十分可惜。
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两个我认识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一辆脚踏车丢
在路边。我看,他们打得起劲,就跑上去骑他们的车子在附近转圈子玩,等到他们
打得很认真了,才停了车去劝架,不让他们再打下去。
下车时,我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条用麻绳串起来的本地项链,此地人男女老幼都
挂著的东西。我很自然的捡了起来,拿在手里问那两个孩子∶“是你掉的东西?”
这两个孩子看到我手里拿的东西,架也不打了,一下子跳开了好几步,脸上露出很
怕的表情,异口同声的说∶“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连碰都不上来碰一下。我觉
得有点纳闷,就对孩子们说∶“好,放在我门口,要是有人来找,你们告诉他,掉
的项链在门边上放著。”这话说完,我就又回到屋内去听音乐。
到了四点多种,我开门去看,街上空无人迹,这条项链还是在老地方,我拿起
来细细的看了一下它是一个小布包,一个心形的果核,还有一块铜片,这三样东
西穿在一起做成的。
这种铜片我早就想要一个,后来没看见镇上有卖,小布包和果核倒是没看过。
想想这串东西那么脏,不值一块钱,说不定是别人丢掉了不要的,我沉吟了一下,
就干脆将它拾了回家来。
到了家里,我很高兴的拿了给荷西看,他说∶“那么脏的东西,别人丢掉的你
又去捡了。”就又回到他的报纸里去了。
我跑到厨房用剪刀剪断了麻绳,那个小布包嗅上去有股怪味,我不爱,就丢到
拉圾筒里去,果核也有怪味,也给丢了。只有那片像小豆腐干似的锈红色铜片非常
光滑,四周还镶了美丽的白铁皮,跟别人挂的不一样,我看了很喜欢,就用去污粉
将它洗洗干净,找了一条粗的丝带子,挂在颈子上刚好一圈,看上去很有现代感。
我又跑去找荷西,给他看,他说∶“很好看,可以配黑色低胸的那件衬衫,你挂著
玩吧!”
我挂上了这块牌子,又去听音乐,过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了几卷录音带,我觉得有点瞌睡,心里感到很奇怪,才起床没几小时,怎么会觉
得全身都累呢?因为很困,我就把录音机放在胸口上平躺著,这样可以省得起来换
带子,我颈上挂的牌子就贴在录音机上。这时候,录音机没转了几下,突然疯了一
样乱转起来,音乐的速度和拍子都不对了,就好像在发怒一般。荷西跳起来,关上
了开关,奇怪的看来看去,口里喃喃自语著∶“一向很好的啊,大概是灰太多了。
”
于是我们又趴在地上试了试,这次更糟,录音带全部缠在一起了,我们用发夹
把一卷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带子挑出来。
荷西去找工具,开始要修。
荷西去拿工具的时候,我就用手在打那个录音机,因为家里的电动用具坏了时
,被我乱拍乱打,它们往往就会又好起来,实在不必拆开来修。
才拍了一下,我觉得鼻子痒,打了一个喷嚏。
我过去有很严重的过敏性鼻病,常常要打喷嚏,鼻子很容易发炎,但是前一阵
被一个西班牙医生给治好了,好久没有再发。这下又开始打喷嚏,我口里说著∶“
哈,又来了!”一面站起来去拿卫生纸,因为照我的经验这一下马上会流清鼻水。
去浴室的路不过三五步,我又连著打了好几个喷嚏,同时觉得右眼有些不舒服,照
照镜子,眼角有一点点红,我也不去理它,因为鼻涕要流出来了。
等我连续打了快二十多个喷嚏时,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以往很少会这么不断
的打。我还是不很在意,去厨房翻出一粒药来吃下去,但是二十多个喷嚏妥完了,
不到十秒钟,又更惊天动地的连续下去。
荷西站在一旁,满脸不解的说∶“医生根本没有医好嘛!”
我点点头,又捂著鼻子哈啾哈啾的打,连话都没法说,狼狈得很。
一共打了一百多个喷嚏,我已经眼泪鼻涕得一塌糊涂了,好不容易它停了几分
钟,我赶快跑到窗口去吸新鲜空气。荷西去厨房做了一杯热水,放了几片茶叶给我
喝下去。
我靠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一面擦鼻涕,一面觉得眼睛那块红的地方热起来,
再跑去照照镜子,它已经肿了一块,那么快,不到二十分钟,我很奇怪,但是还是
不在意,因为我得先止住我的喷嚏,它们偶尔几十秒钟还是在打。我手里抱了一个
字纸篓,一面擦鼻涕一面丢,等到下一个像台风速度也似的大喷嚏妥出来,鼻血也
喷出来了,我转身对荷西说∶“不行,打出血来了啦!”
再一看荷西,他在我跟前急剧的一晃。像是电影镜头放横了一样,接著四周的
墙,天花板都旋转起来。我扑上去抓住他,对他叫∶“是不是地震,我头晕”
他说∶“没有啊!你快躺下来。”上来抱住我。
我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被弄得莫名其妙,这短短半小时里,我到底为什么
突然变得这个样子。
荷西拖了我往卧室走,我眼前天旋地转,闭上眼睛,人好似也上下倒置了一样
在晕。躺在床上没有几分钟,胃里觉得不对劲,挣扎著冲去浴室,开始大声的呕吐
起来。
过去我常常会呕吐,但是不是那种吐法,那天的身体里不只是胃在翻腾,好像
全身的内脏都要呕出来似的疯狂的在折磨我,呕完了中午吃的东西,开始呕清水,
呕完了清水,吐黄色的苦胆,吐完了苦水,没有东西再吐了,我就不能控制的大声
干呕。
荷西从后面用力抱住我,我就这么吐啊,打喷嚏啊,流鼻血啊,直到我气力完
完全全用尽了,坐在地上为止。
他将我又拖回床上去,用毛巾替我擦脸,一面著急的问∶“你吃了什么脏东西
?是不是食物中毒?”
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他∶“不泻,不是吃坏了。”就闭上眼睛休息,躺了一下,
奇怪的是,这种现象又都不见了,身体内像海浪一样奔腾的那股力量消逝了。我觉
得全身虚脱,流了一身冷汗,但是房子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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