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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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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生米和菜肉干脆混在一起煮,变成菜饭,这样简单多了。
星期五的晚上,荷西在烛光下细细的画出了很多图样的家具式样叫我挑,我挑
了最简单的。
星期六清晨,我们穿了厚厚的毛衣,开始动工。
“先把尺寸全部锯出来,你来坐在木板上,我好锯。”
荷西不停的工作,我把锯出来的木板写上号码。
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太阳升到头顶上了,我将一块湿毛巾盖在荷西的头上,
又在他打赤膊的背上涂油。荷西的手磨出水泡来,我不会做什么事,但是我可以压
住木条,不时拿冰水上来给他喝,也将闯过来的羊群和小孩们喝走。
太阳像溶化的铁浆一样洒下来,我被晒得看见天地都在慢慢的旋转。
荷西不说一句话,像希腊神话里的神祗一样在推著他的巨石。
我很为有这样的一个丈夫骄傲。
过去我只看过他整齐打出来的文件和情书,今天才又认识了一个新的他。
吃完菜饭,荷西躺在地上,我从厨房出来,他已经睡著了。
我不忍去叫醒他,轻轻上天台去,将桌子、书架、衣架和厨房小茶几的锯好木
块,分类的一堆一堆区别开来。
荷西醒来已是黄昏了,他跳起来,发怒的责怪我∶“你为甚么不推醒我。”
我低头不语,沉默是女人最大的美德。不必分辩他体力不济。要给他休息之类
的话,荷西脑袋是高级水泥做的。
弄到夜间十一点,我们居然有了一张桌子。
第二天是安息日,应该停工休息,但是荷西不做就不能在心灵上安息,所以他
还是不停的在天台上敲打。
“给我多添一点饭,晚上可以不再吃了。衣架还得砌到墙里去,这个很费事,
要多点时间。”
吃饭时荷西突然抬起头来,好似记起什么事情来了似的对我笑起来。
“你知道我们这些木箱原来是装什么东西来的?那天马丁那个卡车司机告诉我
。”
“那么大,也许是包大冰柜来的?”
荷西听了笑个不住。
“讲给你听好不好?”
“难道是装机器来的?”
“是棺材。五金建材店是从西班牙买了十五口棺材来。”
我恍然大悟,这时才想起,五金店的老板很和气的问我家里有几人,原来是这
个道理。
“你是说,我们这两个活人,住在坟场区,用棺材外箱做家具”“你觉得
怎么样?”我又问他。
“我觉得一样。”荷西擦了一下嘴站起来,就又上天台去做工了。
我因为这个意外,很兴奋了一下。我觉得不一样,我更加喜欢我的新桌子。
不几日,我们被法院通知,可以结婚了。
我们结好婚,赶快弯到荷西总公司去,请求荷西的早班乘车证,结婚补助,房
租津贴,减税,我的社会健康保险。
BBB
我们正式结婚的时候,这个家,有一个书架,有一张桌子,在卧室空间架好了
长排的挂衣柜,厨房有一个小茶几塞在炊事台下放油糖瓶,还有新的沙漠麻布的彩
色条纹的窗帘。
客人来了还是要坐在席子上,我们也没有买铁丝的床架、墙,还是空心砖的,
没有糊上石粉,当然不能粉刷。
结婚后,公司答应给两万块的家具补助费,薪水加了七千多,税减了,房租津
贴给六千五一个月,还给了我们半个月的婚假。
我们因为在结婚证书上签了字,居然在经济上有很大的改善,我因此不再反传
统了,结婚是有好处的。
我们的好友自动愿代荷西的班,于是我们有一个整月完全是自己的时间。
“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看磷矿。”
坐在公司的吉普车上,我们从爆矿的矿场一路跟著输送带。开了一百多里,直
到磷矿出口装船的海上长堤,那儿就是荷西工作的地方。
“天啊!这是詹姆士宠德的电影啊!你是○○七,我是电影里那个东方坏女子
”“壮观吧!”荷西在车上说。
“这个伟大工程是谁承建的?”
“德国克虏伯公司。”荷西有些气短起来。
“我看西班牙人就造不出这么了不起的东西来。”
“三毛,你帮帮忙给我闭嘴好不好。”
结婚的蜜月,我们请了向导,租了吉普车,往西走,经过“马克贝斯”进入“
阿尔及利亚”,再转回西属撒哈拉,由“斯马拉”斜进“茅里塔尼亚”直到新内加
边界,再由另外一条路上升到西属沙漠下方的“维亚西纳略”,这才回到阿雍来。
这一次直渡撒哈拉,我们双双坠入它的情网,再也离不开这片没有花朵的荒原了。
回到了甜蜜的家,只有一星期的假日了,我们开始疯狂的布置这间陋室。
我们向房东要求糊墙,他不肯,我们去镇上问问房租,都在三百美金以上,情
形也并不理想。
荷西计算了一夜,第二天他去镇上买了石灰、水泥,再去借了梯子、工具,自
己动起手来。
我们日日夜夜的工作,吃白面包、牛奶和多种维他命维持体力,但是长途艰苦
的旅行回来,又接著不能休息,我们都突然瘦得眼睛又大又亮,脚步不稳。
“荷西,我将来是可以休息的,你下星期马上要工作,不能休息一两天再做吗
?”
荷西在梯子上望也不望我。
“我们何必那么省,而且我我银行里还有钱。”
“你不知道此地泥水匠是用小时收工资的吗?而且我做得不比他们差。”
“你这个混蛋,你要把钱存到老了,给将来的小孩子乱用吗?”
“如果将来我们有孩子,他十二岁就得出去半工半读,不会给他钱的。”
“你将来的钱要给谁用?”我在梯子下面又轻轻的问了一句。
“给父母养老,你的父母以后我们离开沙漠,安定下来了,都要接来。”
我听见他提到我千山万水外的双亲,眼睛开始湿了。
“父亲母亲都是很体谅我们而内心又很骄傲的人,父亲尤其不肯住外国”
“管他肯不肯,你回去双手挟来,他们再要逃回台湾,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于是我为著这个乘龙快婿的空中楼阁,只好再努力调石灰水泥,梯子上不时有
啪啪的湿块落下来,打在我的头顶和鼻尖上。
“荷西,你要快学中文。”
“学不会,这个我拒绝。”
荷西什么都行,就是语言很没有天份,法文搞了快十年,我看他还是不太会讲
,更别说中文了,这个我是不逼他的。
最后一天,这个家,里里外外粉刷成洁白的,在坟场区内可真是鹤立鸡群,没
有编门牌也不必去市政府申请了。
BBB
七月份,我们多领了一个月的底薪,(我们是做十一个月的工,拿十四个月的
钱。)结婚补助,房租津贴,统统发下来了。
荷西下班了,跑斜坡近路回来,一进门就将钱从每一个口袋里掏出来,丢在地
上,绿绿的一大堆。
在我看来,也许不惊人,但是对初出茅庐的荷西,却是生平第一次赚那么多钱
。
“你看,你看,现在可以买海棉垫了,可以再买一床毯子,可以有床单,有枕
头,可以出去吃饭,可以再买一个存水桶,可以添新锅,新帐篷”拜金的两个
人跪在地上对著钞票膜拜。
把钱数清楚了,我笑吟吟的拿出八千块来分在一旁。
“这做什么?”
“给你添衣服,你的长裤都磨亮了,衬衫领子都破了,袜子都是洞洞,鞋,也
该有一双体面些的。”
“我不要,先给家,再来装修我,沙漠里用不著衣服。”
他仍穿鞋底有洞的皮鞋上班。
BBB
我用空心砖铺在房间的右排,上面用棺材外板放上,再买了两个厚海棉垫,一
个竖放靠墙,一个贴著平放在板上,上面盖上跟窗廉一样的彩色条纹布,后面用线
密密缝起来。
它,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长沙发,重重的色彩配上雪白的墙,分外的明朗美丽
。
桌子,我用白布铺上,上面放了母亲寄来给我的细竹廉卷。爱我的母亲,甚至
寄了我要的中国棉纸糊的灯罩来。
陶土的茶具,我也收到了一份,爱友林复南寄来了大卷现代版书,平先生航空
送了我大箱的皇冠丛书,父亲下班看到怪里怪气的海报,他也会买下来给我。姐姐
向我进贡衣服,弟弟们最有意思,他们搞了一件和服似的浴衣来给荷西,穿上了像
三船敏郎我最欣赏的几个男演员之一。
等母亲的棉纸灯罩低低的挂著,林怀民那张黑底白字的“灵门舞集”四个龙飞
凤舞的中国书法贴在墙上时,我们这个家,开始有了说不出的气氛和情调。
这样的家,才有了精益求精的心情。h t t p : // hi。 baidu 。 /云 深 无 迹
BBB
荷西上班时,我将书架油了一层深木色,不是油漆,是用一种褐色的东西刷上
去,中文不知叫什么。书架的感觉又厚重多了。
我常常分析自己,人,生下来被分到的阶级是很难再摆脱的。我的家,对沙哈
拉威人来说,没有一样东西是必要的,而我,却脱不开这个枷锁,要使四周的环境
复杂得跟从前一样。
慢慢的,我又步回过去的我了,也就是说,我又在风花雪月起来。
荷西上班去了,我就到家对面的垃圾场去拾破烂。
用旧的汽车外胎,我拾回来洗清洁,平放在席子上,里面填上一个红布坐垫,
像一个鸟巢,谁来了也抢著坐。
深绿色的大水瓶。我抱回家来,上面插上一丛怒放的野地荆棘,那感觉有一种
强烈痛苦的诗意。
不同的汽水瓶,我买下小罐的油漆给它们厚厚的涂上印地安人似的图案和色彩
。
骆驼的头骨早已放在书架上。我又逼著荷西用铁皮和玻璃做了一盏风灯。
快腐烂的羊皮,拾回来学沙哈威人先用盐,再涂“色伯”(明矾)硝出来,又
是一张坐垫。
BBB
圣诞节到了,我们离开沙漠回马德里去看公婆。
再回来,荷西童年的书到大学的,都搬来了,沙漠的小屋,从此有了书香。
我看沙漠真妩媚,沙漠看我却不是这回事。
可怜的文明人啊!跳不出这些无用的东西。
BBB
“这个家里还差植物,没有绿意。”
有一个晚上我对荷西说。
“差的东西很多,永远不会满足的。”
“不会,所以要去各处捡。”
那个晚上,我们爬进了总督家的矮墙,用四只手拼命挖他的花。
“快,塞在塑胶袋里,快,还要那一棵大的爬藤的。”
“天啊,这个鬼根怎么长得那么深啊!”
“泥土也要,快丢进来。”
“够了吧!有三棵了。”荷西轻声问。
“再要一棵,再一棵我就好了。”我还在拔。
突然,我看到站在总督前门的那个卫兵慢慢踱过来了,我吓得魂飞胆裂,将大
包塑胶袋一下塞在荷西胸前,急叫他。
“抱住我,抱紧,用力亲我,狼来了,快!”
荷西一把抱住我,可怜的花被我们夹在中间。
卫兵果然快步走上来,枪弹□哒上了膛。
“做什么?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
“我我们”“快出去,这里不是给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我们彼此用手抱紧,住短墙走去,天啊,爬墙时花不要掉出来才好。
“嘘,走大门出去,快!”卫兵又大喝。
我们就慢步互抱著跑掉了,我还向卫兵鞠了一个十五度的躬。
这件事我后来告诉外籍军团的老司令,他大笑了好久好久。
BBB
这个家,我还是不满足,没有音乐的地方,总像一幅山水画缺了溪水瀑布一样
。
为了省出录音机的钱,我步行到很远的“外籍兵团”的福利社去买菜。
第一次去时,我很不自在,我也不会像其他的妇女们一样乱挤乱抢,我规规矩
矩的排队,等了四小时才买到一篮子菜,价格比一般的杂货店要便宜三分之一。
后来我常常去,那些军人看出我的确是有教养,就来路见不平了。
他们甚而有点偏心,我一到柜台,还没有挤进去,他们就会公然隔著胖大粗鲁
的女人群,高声问我∶“今天要什么?”
我把单子递过去,过了一会儿,他们从后门整盒的装好,我付了钱,跑去叫计
程车,远远车还没停好,就有军装大汉扛了盒子来替我装进车内,我不出半小时又
回家了。
这里驻著的兵种很多,我独爱外籍兵团。(也就是我以前说的沙漠兵团。)他
们有男子气,能吃苦,尊重应该受敬重的某些妇女。他们会打仗,也会风雅,每星
期天的黄昏,外籍兵团的交响乐团就在市政府广场上演奏,音乐从《魔笛》《荒山
之夜》《玻丽路》种种古典的一直吹到《风流寡妇》才收场。
录音机、录音带就在军营的福利社里省出来了。
电视、洗衣机却一直不能吸引我。
我们又开始存钱,下一个计划是一匹白马,现代的马都可以分期付款,但是荷
西不要做现代人,他一定要一次付清。
所以只好再走路,等三五个月再说了。
BBB
我去镇上唯一快捷的路径就是穿过两个沙哈拉威人的大坟场,他们埋葬人的方
式是用布包起来放在沙洞里,上面再盖上零乱的石块。
我有一日照例在一堆堆石块里绕著走,免得踏在永远睡过去的人身上打拢了他
们的安宁。
这时,我看见一个极老的沙哈拉威男人,坐在坟边,我好奇的上去看他在做什
么,走近了才发觉他在刻石头。
天啊!他的脚下堆了快二十个石刻的形象,有立体凸出的人脸,有鸟,有小孩
的站姿,有妇女裸体的卧姿正张开著双脚,禾幺。处居然又连刻著半个在出生婴儿的身
形,还刻了许许多多不用的动物,羚羊、骆驼……
我震惊得要昏了过去,蹲下来问他∶“伟大的艺术家啊,你这些东西卖不卖?
”
我伸手去拿起一个人脸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粗糙感人而自然的创作,
我一定要抢过来。
这个老人茫然的抬头望我,他的表情盯似疯了一样。
我拿了他三个雕像,塞给他一千块钱,进镇的事也忘了,就往家里逃去。他这
才哑声嚷起来,蹒跚的上来追我。
我抱紧了这些石块,不肯放手。
他捉著我拉我回去,我又拼命问他∶“是不是不够,我现在手边没有钱了,我
再加你,再加。”
他不会说话,又弯下腰去拾起了两只鸟的石像塞在我怀里,这才放我走了。
我那一日,饭也没有吃,躺在地上把玩赏著这伟大无名氏的艺术品,我内心的
感动不能用字迹形容。
沙哈拉威邻居看见我买下的东西是花了一千块弄来的,笑得几乎快死去,他们
想,我是一个白痴。我想,这只是文化层次的不同,而产生的不能相通。
对我,这是无价之宝啊!
第二日,荷西又给了我两千块钱,我去上坟,那个老人没有再出现。
烈日照著空旷的坟场,除了黄沙石堆之外,一无人迹。我那五个石像,好似鬼
魂送给我的纪念品,我感激得不得了。
BBB
屋顶的大方洞,不久也被荷西盖上了。
我们的家,又添了羊皮鼓,羊皮水袋,皮风箱,水烟壶,沙漠人手织的彩色大
床罩,奇形怪状的风沙聚合的石头此地人叫它沙漠的玫瑰。
我们订的杂志也陆续的寄来了,除了西班牙文及中文的之外,当然少不了一份
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
我们的家,在一年以后,已成了一个真正艺术的宫殿。
BBB
单身的同事们放假了,总也不厌的老远跑来坐上一整天。
没有家的人来了,我总想尽办法给他们吃到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菜蔬,也做糖醋
排骨。
荷西就这样交到了几个对我们死心塌地的爱友。
BBB
朋友们不是吃了就算了的,他们母亲千里外由西班牙寄来的火腿香肠,总也不
会忘了叫荷西下班带来分给我,都是有良心的人。
有一个周末,荷西突然捧了一大把最名贵的“天堂鸟”的花回来,我慢慢的伸
手接过来,怕这一大把花重拿了,红艳的鸟要飞回天堂去。
“马诺林给你的。”
我收到了比黄金还要可贵的礼物。
以后每一个周末都是天堂鸟在墙角怒放著燃烧著它们自己。这花都是转给荷西
带回来的。
荷西,他的书籍大致都是平原大野、深海、星空的介绍,他不喜欢探讨人内心
的问题,他也看,但总是说人生的面相不应那么去分析的。
所以,他对天堂鸟很爱护的换淡水,加阿斯匹灵片,切掉渐渐腐烂的茎梗,对
马诺林的心理,他就没有去当心他。
马诺林自从燃烧的火鸟进了我们家之后,再也不肯来了。
有一天荷西上工去了,我跑去公司打内线电话,打马诺林,我说我要单独见他
一面。
他来了,我给他一杯冰汽水,严肃的望著他。
“说匣来吧!心里会舒畅很多。”
“我我你还不明白吗?”他用手抱著头,苦闷极了的姿势。
“我以前有点觉得,现在才明白了。马诺林,好朋友,你抬起头来啊!”
“我没有任何企图,我没有抱一点点希望,你不用责怪我。”
“不要再送花了好吗?我受不起。”
“好,我走了,请你谅解我,我对不起你,还有荷西,我。”
“毕葛,(我叫他的姓)你没有侵犯我,你给了一个女人很大的赞美和鼓励,
你没有要请求我原谅你的必要。”
“我不会再麻烦你了,再见!”他的声音低得好似在无声的哭泣。
荷西不知道马诺林单独来过。
过了一星期,他下班回来,提了一大纸盒的书,他说∶“马诺林那个怪人,突
然辞职走了,公司留他到月底他都不肯,这些书他都送给我们了。”
我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居然是一本《在亚洲的星空下》。
我的心里无端的掠过一丝怅然。
BBB
以后单身朋友们来,我总特别留意自己的言行。在厨房里的主妇,代替了以前
挤在他们中间辩论天南地北话题的主要份子。
BBB
家布置得如此的舒适清洁而美丽,我一度开办的免费女子学校放长假了。
我教了邻近妇女们快一年的功课,但是她们不关心数目字,也不关心卫生课,
她们也不在乎认不认识钱。她们每天来,就是跑进来要借穿我的衣服,鞋子,要口
红,眉笔,涂手的油,再不然集体躺在我的床上,因为我已买了床架子,对于睡地
席的她们来说,是多么新鲜的事。
她们来了,整齐的家就大乱起来。书不会念,贾桂琳甘迪、欧纳西斯等等名人
却比我还认识,也认识李小龙,西班牙的性感男女明星她们更是如数家珍看到喜
欢的图片,就从杂志上撕走衣服穿在布包下不告而取,过几天又会送回来已经脏
了扣子又被剪掉的。
这个家,如果她们来了,不必编剧,她们就会自导自演的给你观赏惊心动魄的
“灾难电影”。
等荷西买下了电视时,她们再用力敲门骂我,我都不开了。
电视是电来时我们唯一最直接对外面大千世界的接触,但是我仍不很爱看它。
BBB
在我用手洗了不知多少床单之后,一架小小的洗衣机被荷西搬回定来了。
我仍不满足,我要一匹白马,要像彩色广告上的那匹一样。
BBB
那时候,我在镇上认识了许多欧洲妇女。
我从来没有串门子的习惯,但是,有一位荷西上司的太太是个十分投合的中年
妇人,她主动要教我裁衣服,我勉为其难,就偶尔去公司高级职员宿舍里看她。
有一天,我拿了一件接不上袖口的洋装去请教她,恰好她家里坐了一大群太太
们。
起初她们对我非常应酬,因为我的学历比她们高。(真是俗人,学历可以衡量
人的什么?学历有什么用?)后来不知那一个笨蛋,问起我∶“你住在哪一幢宿舍
?我们下次来看你。”
我很自然的回答她们∶“荷西是一级职员,不是主管,我们没有分配宿舍。”
“那也可以去找你啊!你可以教我们英文,你住镇上什么街啊?”
我说∶“我住在镇外,坟场区。”
室内突然一阵难堪的寂静。
好心的上司太太马上保护我似的对她们说∶“她的家布置得真有格调,我从没
有想过,沙哈拉威人出租的房子可以被她变成画报里似的美丽。”
“那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哈哈,怕得传染病。”另外一个太太又说。
我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她们的话还是触痛了我。
“我想,来了沙漠,不经过生活物质上的困难,是对每一个人在经验上多多少
少的损失。”我慢慢的说。
“什么沙漠,算了,我们住在这种宿舍里,根本觉都不觉得沙漠。你啊!可惜
了,怎么不搬来镇上住,跟沙哈拉威人混在一起啧啧。”
我告别出来的时候,上司太太又追出来,轻轻的说∶“你再来哦!要来的哦!
”
我笑笑点点头,下了楼飞奔我甜甜的小白屋去。
我下定决心,不搬去镇上住了。
BBB
沙漠为了摩洛哥和茅里塔尼亚要瓜分西属撒哈拉时,此地成了风云地带,各国
的记者都带了大批摄影装备来了。
他们都住在国家旅馆里,那个地方我自然不会常常去。
那时我们买下了一辆车(我的白马),更不会假日留在镇上。
恰好有一天,我们开车回镇,在镇外五十多里路的地方,看见有人在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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