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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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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星期都把他的短篇小说编成电视剧演出,非常好看。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深的感动,希望把西班牙语系文学作品译出来,直到看到
马奎斯的作品。我认为他的作品在当今这些文豪来说,他得奖实在是晚了一点,早
该得奖了。

对于马奎斯这样的看法可能是因为对西班牙语文有著太强烈的情感,同时与他
们的人民、土地、民族也有认同。马奎斯在世界各地已是十多年来最受欢迎的作家
,作品深刻而悲哀,他有著悲天悯人的胸怀,写的是全人类的情感,文学浅近不晦
涩。

他得奖我非常兴奋。但愿因为这个人的得奖,使我们中国不再只注意欧美文学
,事实上西班牙语系文学到今天还是非常灿烂,可是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引介的工
作还有待努力。


逃亡

认识张君默不知有多久了。

有一次,君默的散文中提到了三毛,少夫先生由香港千里迢迢的寄来了这份剪
报,我看了内心有很多的感触,亦是千山万水的写信去找这位陌生的作家,因而结
下了这一段文字因缘。

几个月前,与父母由欧洲返回台北,路经香港,在过境室里打了电话找君默,
却没有与他谈到话,那一刹那间,心中真是惆怅。香港与台湾并不远,可是这么一
交错,又不知哪一年才能见面,人生原来都是如此的,想见的朋友,不一定能相聚
,真见到了,可能又是相对无语,只是苦笑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人生难道
还觉得不够吗?

我的笔友并不多,通信的一些朋友大半都不写文章,因此很难在信札里大幅面
的去接触到一些没有见过面的友人真正的心灵。君默便不太相同,我们通信虽然不
算勤,可是他收录在《粗咖啡》书中的每一篇散文我都仔细的念过了。

若说,一个作家的文字并不能代表他全部的自我,这是可以被接受的,可是我
总认为君默的文字诚实而真挚,要他说说假话他好似不会,也写不来。

君默的文笔非常流畅,一件件生活中的小事情经过他的眼睛与心灵之后,出来
的都是哲学。文字中的君默是个满抱著悲天悯人的情怀的真人,他说得如此的不落
痕迹,可说已是身教而不是言教的了,虽然他用的是一支笔。

总觉得君默对生命的看法仍是辛酸,虽然在他的文字和生活中对自由、对爱、
对美有那么渴切的追求,可是他的笔下仍藏不住那一丝又一丝的无奈和妥协,每看
出这些心情,我也是辛酸。毕竟,还是悲剧性的君默呵。

一旦君默在现实与理想不能平衡的时候,一旦他觉得身心的压力都太重的时候
,他便“度假去了”,我称他的度假叫做“逃亡”。

欣赏他的逃,起码他还懂得逃开几日,逃去做一个小孩子,忘掉一切又一切的
烦恼,看见他逃了又得回来,我总是想叹息,人没有囚他,他没有囚自己,是他甘
心情愿回来的,因为君默不只是为自己活,在这世上还有另外几个息息相关的人要
他去爱、去负担,这份责任,君默从来没有推却过,虽然他也许可以无情,也许可
以不去理会,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不忍。

世上又有多少如同君默的人,默默的受下了这副生活的担子,为了父母,为了
孩子,为了亲人,这的确是一种奉献,可是生命是无可选择的,责任也是无法逃避
的,也因为如此,这个世界仍有光辉,虽然照亮别人是必须先燃烧自己的,可是大
部材的人都做了。

喜欢君默的是他如一幅泼墨画,再浓的书,也留了一些空白,他懂得透透气,
那怕是几分钟也好,这内心的“闲静”是一个聪明人才能把握的。更欣赏他的赤子
之心,好似生活复杂,情感没有归依,整日又在生活的洪流里打滚,可是他的童心
,总也磨不掉,你给它机会,它便会显出头来,这是最最可贵的。

君默是个有情人,对父母,对孩子,对朋友,甚而对花草动物都是天地有情。
这真是好,却又为他痛惜,难道不懂得“多情却是总无情”的道理吗?这一点,君
默与我是很相似的,我却想劝他什么呢?

最近君默给我来了一封信,他说“人的不快乐,往往是因为对生命要求太多而
来的,如果我们对这个人生一无所求,便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当然,这是他在没
有文字来安慰我目前的心情下,写出来开导我的话,我知他亦是在痛惜我。

可是君默,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你的书,我的书,我们所写的,我们所做的
,都是不肯就如此随波而去,了此一生。我们仍是不自觉的在追寻,在追寻,又在
追寻,虽然岁月坎坷,可是如果我不去找,我便一日也活不下去,如果你现在问我
“三毛,你在追寻什么?”我想我目前只会无言苦笑,答也答不出来,可是我在等
待再次的复活,如果没有这份盼望,我便死了也罢。你亦是同样的性情中人,你呢
?你呢?你教教我吧!


往事如烟

拓芜嘱我给他的新书写序,回国快两个月了,迟迟未能动笔。今天恰好由学校
去台北父母家中,收到拓芜寄来的《左残闲话》,我将它带到阳明山上来,灯下慢
慢翻阅,全本看完已近午夜了。

合上了那本稿件,我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又熄了灯,到校园里走了一圈。夜
很静,风吹得紧,大楼的台阶空旷,我便坐了下来,对著重重黑影的山峦发怔。

无星无月云层很厚的天空,不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坐著坐著,拓芜、桂香、杏
林子(剑侠)、刘妈妈、我自己,这些人走马灯似的影像,缓缓的在眼前流动起来
,活彤生的表情和动作,去了又绕回来,来了又去,仿佛一座夜间的戏台只是
看见了光影,可是久久听不到声音,默片也似川流不息的人,老是我们几个,在那
儿上上下下。

还说没有声音呢,桂香不就在我旁边笑?笑声划破了云层,笑的时候她还拍了
一下手,合在胸前,上半身弯著,穿了一件毛线衣,坐在一张圆板凳上,那时候,
她跟我们在说什么?

在说的是“代马”。我说∶如果我是拓芜,这个一系列的“代马输卒”就一辈
子写下去,不但手记、续记、补记、馀记,还要增记、追记、再记、七记、八记、
重记、叠记……再没有东西好写的时候,赖也还要赖出一本来,就叫它《代马输卒
赖记》。

拓芜听了哈哈大笑,问我∶赖完了又如何?

桂香就那么一拍手,喊著就给它来个“总记”呀!

那一年,拓芜北投违章建筑里的笑语满到小巷外边去。好像是个年夜,小旌忙
出忙进的来要钱,钱换成了爆仗,啪一下啪一下的住外丢,我们这些大人,坐在明
亮亮的灯火下,一片欢天喜地。

接著怎么看见了我自己,刘侠坐在我对面,定定的看住我刘妈妈拉住我的手
我呢,为什么千山万水的回来,只是坐在她们的面前哀哀的哭?

再来又是桂香和拓芜,在台北家中光线幽暗的书房里,我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不
能说话,他们为什么含著泪,我为什么穿著乌鸦一般的黑衣?

同样的书房绕了回来,是哪一年的盛夏?刘侠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拓芜唯
一能动的手握著话筒,说著说著成了吼也似的哽声。那一回,拓芜是崩溃了。也是
那一回,我拿冰冻的毛巾不停的给拓芜擦脸,怕他这样的爆发将命也要赔上。

而后呢?刘妈妈来了,刘妈妈不是单独的,刘侠的旁边,永远有她。这一对母
女一想就令人发呆,她们从没有泪,靠近刘妈妈的时候,我心里平和。

然后是哥伦比亚了,山顶大教堂的阴影里,跪著旅行的我,心里在念这些人的
名字固执的要求奇迹。

这些片段不发生在同一年,它们在我眼前交错的流著。迦纳利群岛的我,握住
信纸在打长途电话,刘侠的声音急切∶“快点挂掉,我的痛是习惯,别说了,那么
贵的电话”我挂了,挂了又是发呆。

旅行回来,到了家便问朋友们的近况,妈妈说∶“桂香死了!”我骇了一跳,
心里一片麻冷,很久很久说不出话来,想到那一年夜间桂香活彤生的笑语,想到她
拍手的神情,想到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桂香的笑直到她死,大约都没有那么样
过了,想到小旌,想到拓芜,我过了一个无眠的夜。

山上的夜冷静而萧索,芦花茫茫的灰影在夜色里看去无边无涯的寂,华冈为什
么野生了那么多的芦花,没有人问过,也没有人真的在看它们。

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吩,沏了热茶,开了灯,灯火下的大红床罩总算温暖了冬
日的夜。校园里的光影慢慢淡了下去,竟都不见了。

代马的足音朦胧,刘侠在经营她的“伊甸”,迦纳利群岛只剩一座孤坟,桂香
也睡去,小旌已经五年级,而我,灯火下,仍有一大叠学生的作业要批改。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共过的生,共过的死一样无影无踪,想起这些住事,总也
还是怔怔。

写到这儿,我去台北看父母亲,刘侠的请帖放在桌上,请我们去做感恩礼拜,
她的“伊甸之梦”慢慢成真,我们要聚一次,见见面,一同欢喜。

请帖上拓芜要读经文,又可以看见他。我们三个人虽在台湾,因为各自繁忙,
又尚平安,竟是难得见面了。

在景美溪口街是一个大晴天,一进教堂的门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刘侠。在这儿
,扶拐杖的、打手语的、失去了视力的、烧伤了颜面的一群朋友就在和煦的阳光里
笑,接触到的一张张脸啊,里面是平安。

拓芜坐在台上,我挤进了后排的长椅,几度笑著跟他轻轻的招手,他都没有看
见。

那一本本代马里面的小兵,而今成了一个自封的左残。

左残不也是站著起来一步一蹶的走上了台,在这儿没有倒下去的人。

牧师说∶“有的人肢体残了,有的人心灵残了,这没有什么分野,可能心灵残
的人更叫人遗憾……”

我听著他说话,自己心虚得坐立不安,他说的人是不是我?有没有?我有没有


刘侠说会后请我们去“伊甸中心”茶点,我慢慢的走去,小小的中心挤满了笑
脸,我站在窗坍往里张望,看见拓芜坐著,我便从外面喊他∶“拓芜!拓芜!我在
这儿啊!”

虽然人那么多,喊出了拓芜的名字,他还是欢喜的挤到窗口来,叫著∶“你进
来!你挤进来嘛!”

这时候,一阵说不出的喜悦又涌上了我的心头,就如看见刘侠和她父母那一刹
那的心情一样,我们这几个人,虽然往事如烟,这条路,仍在彼此的鼓励下得到力
量和快乐。没有什么人是真残了,我们要活的人生还很长,要做的事总也做不完,
太阳每天都升起,我们的泪和笑也还没有倾尽。

那么,好好的再活下去吧,有血有肉的日子是这么的美丽明天,永远是一个
谜,永远是一个功课,也永远是一场挑战。

三个人的故事其实仍然没有完。刘侠正在殉道我在为学生,拓芜呢,拓芜早
已不在军中,小兵退役了,左残还是没有什么好日子,他的故事从来没有人间的花
好月圆,他说的,只是坎坷岁月,好一场又一场坎坷的人生啊!

“代马”里的拓芜说兵自己一生没有参加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战役,这句话从某
一个角度上看来,也许是真的,可是这个人所受的磨难,我们该叫它什么?生活中
琐琐碎碎永无宁日的辛酸,你叫不叫它是战役?

左残闲话里的拓芜,慢慢的跟你话家常,我也跟你话了一场刘侠、拓芜和我自
己三人的家常。

这篇短文字,送给拓芜的新书作“跋”,如果他坚持要当作“序”,也只有顺
他的心意了。

搁笔的现在,看了一下窗坍,冬日的阳光正暖,是个平和而安静的好天气。


梦里不知身是客

提笔的此刻是一九八三年的开始,零时二十七分。

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想一个愿望。

并不是新年才有新希望,那是小学生过新年时,作文老师必给的题目。过年不
写一年的计划,那样总觉得好似该说的话没有说。一年一次的功课,反复的写,成
了惯性,人便这么长大了,倒也是好容易的事情。

作文薄上的人生,甲乙丙丁都不要太认真,如果今年立的志向微小而真诚,老
师批个丙,明年的本子上还有机会立志做医生或科学家,那个甲,总也还是会来的


许多年的作文簿上,立的志向大半为了讨好老师。这当然是欺人,却没有法子
自欺。

其实,一生的兴趣极多极广,真正细算起来,总也是读书又读书。

当年逃学也不是为了别的,逃学为了是去读书。

下雨天,躲在坟地里啃食课外书,受冻、说谎的难堪和煎熬记忆犹新,那份痴
迷,至今却没有法子回头。

我的《红楼梦》、《水浒传》、《十二楼》、《会真记》、《孽海花》、《大
戏考》、《儒林外史》、《今古奇观》、《儿女英雄传》、《青红帮演义》、《阅
微草堂笔记》……都是那时候刻下的相思。

求了一个印章,叫做“不悔”。

红红的印泥盖下去,提起手来,就有那么两个不悔。

好字触目,却不惊心。

我喜欢,将读书当作永远的追求,甘心情愿将余生的岁月,交给书本。如果因
为看书隐居,而丧失了一般酬答的朋友,同时显得不通人情,失却了礼貌,那也无
可奈何,而且不悔。

愿意因此失去世间其他的娱乐和他人眼中的繁华,只因能力有限,时间不能再
分给别的经营,只为架上的书越来越多。

我的所得,衣食住行上可以清淡,书本里不能谈节俭。我的分分秒秒吝于分给
他人,却乐于花费在阅读。这是我的自私和浪费,而且没有解释,不但没有解释,
甚且心安理得。

我不刻意去读书,在这件事上其实也不可经营。书本里,我也不过是在游玩。
书里去处多,一个大观园,到现在没有游尽,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地方要去。

孔夫子所说的游(游)于艺那个游字,自小便懂了,但是老师却偏偏要说∶工
作时工作,游戏时游戏。这两件事情分开来对付,在我来说,就一样也不有趣。不
能游的工作,做起来吃力,不能游的书本,也就不去了。

常常念书念白字,也不肯放下书来去查查辞海,辞海并不是不翻,翻了却是看
著好玩,并不是为了只查一个发音。

那个不会念的字,意思如果真明白了,好书看在兴头上,搁下了书去翻字典,
气势便断,两者舍其一,当然放弃字典,好在平凡人读书是个人的享受,也是个人
的体验,并不因为念了白字祸国殃民。

念书不为任何人,包括食谱在内。念书只为自己高兴。

可是我也不是刻意去念书的,刻意的东西,就连风景都得寻寻切切,寻找的东
西,往往一定找不到,却很累人。

有时候,深夜入书,蓦然回首咦,那人不是正在灯火阑珊处吗?并没有找
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怎么已然躲在人的背后,好叫人一场惊喜。

迷藏捉到这个地步,也不知捉的是谁,躲的又是谁,境由心生,境却不由书灭
,黄梁一梦,窗坍东方又大白,世上一日,书中千年,但觉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贾政要求《红楼梦》中的宝玉念“正经书”,这使宝玉这位自然人深以为苦。
好在我的父亲不是贾政,自小以来书架上陈列的书籍,包括科学神怪社会伦理宗教
爱情武侠侦探推理散文手工家事魔术化学天文地理新诗古词园艺美术汉乐笑话哲学
童谣剧本杂文……真个惊鹜八极,心游万仞。

在我看来,好书就是好书,形式不是问题。自然有人会说这太杂了。这一说,
使我联想到一个故事∶两道学先生议论不合,各自诧真道学,而互诋为假,久之不
决,乃共请正于孔子。孔子下阶,鞠躬致敬而言曰∶“吾道甚大,何必相同,二位
先生真正道学,丘素所钦仰,岂有伪哉?”两人大喜而退。

弟子曰∶“夫子何谀之甚也?”孔子曰∶“此辈人哄得他去够了,惹他甚么?


读尽天下才子书,是人生极大的赏心乐事,在我而言,才子的定义,不能只框
在纯文学这三个字里面。图书馆当然也是去的,昂贵的书、绝版的书,往往也已经
采开架式,随人取阅,只是不能借出。去的图书馆是文化大学校内的,每当站在冷
门书籍架前翻书观书,身边悄然又来一个不识同好,彼此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亦
是生活中淡淡的欣喜。

去馆内非到不得己不先翻资料卡,缓缓走过城墙也似的书架,但觉风过群山,
花飞满天,内心安宁明净却又饱满。

要的书,不一定找得到,北宋仁宗时代一本《玉历宝钞》就不知藏在那一个架
子上,叫人好找。找来找去,这一本不来,偏偏另一本,东隅桑榆之间,又是一乐
也。

馆里设了阅览室,放了桌子椅子,是请人正襟危坐的,想来读书人当有的姿势
该如是规规矩矩。这种样子看书,人和书就有了姿势上的规定,规定是我们一
生都离不开的两个字,并不吓人。可惜斜靠著看书、叭在地上看书、躺在床上看书
、坐在树下看书、边吃东西边看书的乐趣在图书馆内都不能达到了。我爱音乐,却
不爱去听音乐会大半也是这个理由。

图书馆其实已经够好了,不能要求再多。只因为我自己的个性最怕生硬、严肃
和日光灯,更喜深夜看书,如果静坐书馆,自备小台灯,自带茶具,博览群书过一
生,也算是个好收场了。

心里那个敲个不停的人情、使命、时间和责任并没有释放我,人的一生为这个
人活,又为那个人活,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的兴趣活一次?什么时候?难道要等死
了才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就不太向人借书回家。借的书是来宾,唯恐
招待不周,看来看去就是一本纸,小心翼翼翻完它,仍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不
能入化境。

也不喜欢人向我借书。每得好书,一次购买十本,有求借者,赠书一本,宾主
欢喜。

我的书和牙刷都不出借,实在强求,给人牙刷。

人说冽万里路读万卷书,偏要二分。其实行路时更可兼读书,候机室里看一本
阿嘉莎。克利丝蒂,时光飞逝。

再回来说图书馆。

知道俞大纲先生藏书,是在文化大学戏剧系国剧组的书馆里。初次去,发觉《
红楼梦》类书籍旁边放的居然是俞先生骨灰一盒,涔然心惊,默立良久,这才开框
取书。

那一次再看脂砚斋批的红楼,首页发现适之先生赠书大纲先生时写的话,墨迹
尚极清楚,而两人都已离世。这种心情之下遇到书,又有书本之外的沧桑在心底丝
丝的升上来。大纲先生逝后赠书不能外借,戏剧系守得紧,要是我的,也是那个守
法。大纲先生的骨灰最先守书,好。

看书有时只进入里面的世界去游玩一百一千场也是不够的。古人那么说,自己
不一定完全没有意见,万一真正绝妙好文,又哪忍得住不去赞叹。这种时候,偏偏
手痒,定要给书上批注批注。如果是在图书馆里,自然不能在书上乱写,看毕出来
,散步透气去时,每每心有余恨。

属于自己的书,便可以与作者自由说话。书本上,可圈、可点、可删,又可在
页上写出自己看法。有时说得痴迷,一本书成了三本书,有作者,有金圣叹,还有
我的噜嗦。这种划破时空的神交,人,只有请来灵魂交谈时可以相比。

绝版书不一定只有古书,今人方莘的诗集《膜拜》,大学时代有一本,翻破了
,念脱了页,每天夹来夹去挤上学的公车,结果终于掉了。掉了事实上也没有关系
,身外之物,来去也看因缘,心里没有掉已是大幸。一九八○年回国,又得方莘再
赠一本,他写了四个字劫后之书。

这一回,将它影印了另一本,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可贵,这一劫,十六年已
经无声无息的过去。

又有一本手做的,彩色纸做出来专给我的书,书还在,赠书的人听说也活著,
却不知在哪里了。也自己动手做一本彩色的空白书,封面上写著“我的童年”,童
年已经过去了,将逝去的年年月月一页一页在纸上用心去填满.十分安然而欣慰。
还说不借书给人的,出国几年回来,藏书大半零落。我猜偷书的人就是家中已婚手
足,他们喊冤枉,叫我逐家去搜,我去了,没有搜出什么属于自己的旧友,倒是顺
手拎了几本不属于自己的书回来。这些手足监视不严,实在是很大的优点。

人书神游,批书独白,却也又是感到不足。诗词的东西本身便有音乐性,每读
《人间词话》《词人之舟》,反复品赏之余,默记在心之外,又喜唐诗宋词新诗都
拿出来诵读,以自己的声音,将这份文字音节的美,再活匣它一次重新的生命。

母亲只要我回家居住时,午夜梦回,总要起身来女儿卧室探视熄灯。这是她的
慈心,是好奇心,也是习惯使然。脚步如猫,轻轻突然探头进来,常常吓得专心看
书的人出声尖叫,每有怨言,怪她不先咳一声也好。

那夜正在诵读一首长诗,并不朗声母亲照例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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