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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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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父亲在内。

只肯写心里诚实的情感,写在自己心里受到震动的生活和人物那就是我。爸爸
,你不能要求我永远是沙漠里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因为生命的情势变了,那种物
质也随著转变为另一种结晶,我实在写不出假的心情来。

毕竟,你的女儿不会创造故事,是故事和生活灸创造她的笔。你又为什么急呢


难得大弟过生日,全家人吃一次饭,已婚的手足拖儿带女的全聚在一起了。你
,下班回来,看上去满脸的疲倦和累。

拿起筷子才要吃呢,竟然又讲了我全家那么多漂亮人,为什么你还是又注
意了一条牛仔裤的我?

口气那么严重的又提当日报上我的一篇文章,你说∶根本看不懂!我气了,答
你∶“也算了!”

全家人,都僵住了,看我们针锋相对。

那篇东西写的是金庸小说人物心得,爸爸,你不看金庸,又如何能懂?

那日的你,是很累了,你不能控制自己,你跟我算什么帐?你说我任性,我头
一低,什么也不再说,只是拚命喝葡萄酒。

一生苦守那盏孤灯的二女儿,一生不花时间灸装扮上的那个女儿,是真的任性
过吗?

爸爸,你,注意过我习惯重握原子笔写字的那个中手指吗?它是凹下去的
苦写出来的欠缺。

如果,你将这也叫做任性,那么我是同意的。

那天,吃完了饭,大家都没有散,我也不帮忙洗碗,也不照习惯偶尔在家时,
必然的陪你坐到你上床去睡,穿上厚外套,丢下一句话∶“去散步!”不理任何人
,走了。这很不对。

那天,我住台北,可是我要整你,教你为自己在众人面前无故责备我而后悔。
晃到三更半夜走得筋疲力竭回家,你房里的灯仍然亮著,我不照习惯进去喊你一声
,跟你和妈妈说我回来了,爸爸,我的无礼,你以为里面没有痛?

妈妈到房里来看我,对著她,我流下眼泪,说你发了神经病,给我日子难捱,
我又要走了,再也不写作。

这是父女之间一生的折磨,苦难的又何止是妈妈。

其实,我常常认为,你们并不太喜欢承认我已经长大了,而且也成熟了的事实
。更不肯记得,有十六年光阴,女儿说的甚而不是中文。人格的塑造,已经大半定
型了,父母的建议,只有使我在良知和道德上进退两难。

事实上,爸爸,我是欣赏你的,很欣赏你的一切,除了你有时要以不一样的思
想和处事的方式来对我做意志侵犯之外。对于你,就算不谈感情,我也是心悦诚服
的。

今年的文章,《梦里不知身是客》那篇,我自己爱得很,你不说什么,却说跟
以前不同了。

对,是不同了,不想讲故事的时候,就不讲故事不讲不勉强,自己做人高高
兴兴,却勉强不了你也高兴的事实。

另一篇《你是我特别的天使》,在剪裁上,我也喜欢,你又说不大好。《野火
烧不尽》,你怕我讲话太真太重,说我不通人情,公开说了讨厌应酬和电话,总有
一天没有一个朋友。

你讲归讲,每一封我的家书、我的文章、我东丢西塞的照片,都是你爸爸
,一件一件为我收集、整理、归档,细心保存。

十六年来,离家寄回的书信,被你一本一本的厚夹子积了起来,那一条心路历
程,不只是我一个人在走,还有你,你心甘情愿的陪伴。

要是有一个人,说我的文字不好,说我文体太简单,我听了只是笑笑,然后去
忙别的更重要的事。而你和妈妈,总要比我难过很多。这真是有趣,其实,你不也
在家中一样讲我?

这半年来,因为回国,父女之间又有了细细碎碎的摩擦,只是我们的冲突不像
早年那么激烈了。我想,大家都有一点认命,也很累了。

我的文章,你欣赏的不是没有,只是不多,你挑剔我胜于编辑先生,你比我自
己更患得患失,怕我写得不好,爸爸,我难道不怕自己写糟?让我悄悄的告诉你
我不怕,你怕。

这一生,丈夫欣赏我,朋友欣赏我,手足欣赏我,都解不开我心里那个死结,
因为我的父亲,你,你只是无边无涯的爱我固执,盲目而且无可奈何。而不知,
除了是你的女儿,值得你理所当然的爱之外,我也还有一点点不属于这个身分也可
以有的一点点美丽,值得你欣赏。爸爸,你对我,没有信心。

我的要求也很多对你,而且同样固执。

对我来说,一生的悲哀,并不是要赚得全世界,而是要请你欣赏我。

你的一句话,就定了文章生死。世界上,在我心目里,你是最严格的批评家,
其实你并不存心,是我自己给自己打的死结,只因我太看重你。

这三四个月来,越睡越少,彻夜工作,撑到早晨七点多才睡一会,中午必然要
出门做别的事。妈妈当然心痛极了,她甚而勇敢的说,她要代我去座谈会给我睡觉


你呢?爸爸,你又来了,责我拿自己的生命在拚命。这一回,我同意你,爸爸
,你没有讲错,我对不起你和妈妈,因为熬夜。

写了一辈子,小学作文写到现在,三四百万字撕掉,发表的不过九十万字,而
且不成气候。这都不管,我已尽力了,女儿没有任性,的确钉在桌子面前很多很多
时间,将青春的颜色,交给了一块又一块白格子。我没有花衣服,都是格子,纸的


爸爸,这份劳力,是要得著一份在家庭里一生得不著的光荣,是心理的不平衡
和自卑,是因为要对背了一生的令父母失望、罪人、不孝、叛逆……这些自我
羞辱心态所做的报复和反抗。

当年没有去混太妹,做落翅仔,进少年监狱,只因为胆子小,只会一个人深夜
里拚命爬格子那道永远没有尽头的天梯,想像中,睡梦里,上面站著全家人,
冷眼看著我爬,而你们彼此在说说笑笑。

这封信,爸爸,你今天早晨留给我文章的评语,使我突然一下失去了生的兴趣


跟你打了一生一世的仗不肯妥协,不肯认输,艰苦的打了又打,却在完全没有
一点防备的心理下,战役消失了,不见了。一切烟消云散和平了。那个战场上
,留下的是一些微微生锈的刀枪,我的假想敌呢?他成了朋友,悄悄上班去了。

爸爸,你认同了女儿,我却百感交织,不知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很想大哭一
场。

这种想死的念头,是父女境界的一种完成,很成功,而成功的滋味,是死也暝
目的悲喜。爸爸,你终于说了,说∶女儿也可以成为你的骄傲。

当然,我也不会真的去死,可是我想跟你说∶爸爸,这只不过是一篇,一篇合
了你心意的文章而已。以后再写,合不合你的意,你还是可以回转我不会迎合你
,只为了你我的和平,再去写同样的文章。这就是我,你自己明白了,正如你明白
自己一色一样。


女儿给你留的条子

注∶本当称“你”为“您”,因为“天地君亲师”,尊称是该有的,可是一向
唤爸爸是“你”,就这样写了。


 送你一匹马

陈姐姐,“皇冠”里两个陈姐姐,一个你,一个我那些亲如家人的皇冠工
作人员这么叫我们的。

始终不肯称你的笔名,只因在许多年前我的弟弟一直这么叫你,我也就跟著一
样说。一直到现在,偶尔一次叫了你琼瑶,而且只是在平先生面前,自己就红了脸


很多年过去了,有人问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总说是两家人早就认识的。这
事说来话长,关系到我最爱的小弟弟大学时代的一段往事,是平先生和你出面解开
了一个结替我的弟弟。

为著这件事情,我一直在心里默默的感激著你们,这也是我常常说起的一句话
琼瑶为了我的家人,出过大力,我不会忘记她。

你知道,你刚出书的时候,我休学在家,那个《烟雨蒙蒙》正在报上连载。你
知道当年的我,是怎么在等每天的你?

每天清晨六点半,坐在小院的台阶上,等著那份报纸投入信箱,不吞下你的那
一天几百字,一日就没法开始。

那时候,我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们会有缘做了朋友。

当年的小弟,还是一个小学的孩子,天天跟狗在一起玩,他与你,更是遥远了


真的跟你有第一次接触时,我已结婚了,出了自己的书,也做了陈姐姐。你寄
来了一本《秋歌》,书上写了一句话鼓励我,下面是你的签名。

小弟的事情,我的母亲好似去看过你,而我们,没有在台湾见过面。

这一生,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你将自己关得严,被平先生爱护得周密。我,
不常在台湾,很少写作,一旦回来,我们通通电话,不多,怕打扰了你。

第一次见到你,已是该应见面之后很久了。回国度假,我跟父母住在一起,客
厅挤,万一你来了,我会紧张,觉得没有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接待你,客厅环境
不能使我在台北接待朋友。

于是我去了你家。

那是第一次见面,我记得,我一直在你家里不停的喝茶,一杯又一杯,却说不
出什么话来。身上一件灰蓝的长衣,很旧了,因为沙漠的阳光烈,新衣洗晒了几次
就褪了色。

可是那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其实那件是我结婚时的新娘衣。我穿去见你,
在你自信的言笑和满是大书架的房间里,我只觉得自己又旧又软,正如同那件衣服


那次,你对我说了什么,我全不知道,只记得临走的时候,你问我什么时候离
开台湾。

我被你吓的,是你的一切,你的笑语,你的大书架,你看我的眼神,你关心的
问话,你亲切的替我一次又一次加满茶杯……

陈姐姐,我们那一次见面,双方很遥远,因为我认识的你,仍是书上的,而我
,又变成了十几岁时那个清晨台阶上托著下巴苦等你来的少女,不知对你怎么反应
。距离,是小时候就造成的,一旦要改变,不能适应。而且完全弱到手足无措。

你,初见面的你,就有这种兵气。是我硬冤枉给你的,只为了自己心态上的不
能平衡。

好几年过去了,在那个天涯地角的荒岛上,一张蓝色的急电,交在我的手里,
上面是平先生和你的名字Echo,我们也痛,为你流泪,回来吧,台湾等你
,我们爱你。

是的,回来了,机场见了人,闪光灯不停的闪,我喊著∶“好啦!好啦!不拍
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然后,用夹克盖住了脸,大哭起来。

来接的人,紧紧抱住我,没有一句话说。只见文亚的泪,断了线的在一旁狂落


你的电话来,我不肯接,你要来看我,又怕父母的家不能深谈不能给你彻
夜的坐。

很多日子,很多年,就是回忆起来的那段心情。很长很长的度日如年啊,无语
问苍天的那千万个过不下去的年,怎么会还没有到丧夫的百日?

你说∶“Echo,这不是礼不礼貌的时间,你来我家,这里没有人,你来哭
,你来讲,你来闹,随便你几点才走,都是自由。你来,我要跟你讲话。”

那个秋残初冬的夜间,我抱著一大束血也似鲜红的苍兰,站在你家的门外。

重孝的黑衣盲人一般的那种黑,不敢沾上你的新家,将那束红花,带去给
你。

对不起,陈姐姐,重孝的人,不该上门。你开了门,我一句不说,抱歉的心情
,用花的颜色交在你的手里,火也似的,红黑两色,都是浓的。

我们对笑了一下,没有语言,那一次,我没有躲开你的眼光和注视,你,不再
遥远了。

我缩在你的沙发上,可怕的是,那杯茶又来了,看见茶,我的一只手蒙上了眼
睛,在平先生和你的面前,黑衣的前襟一次又一次的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今昔是什么?今昔在你面前的人,喝著同样的茶,为什么茶是永远的,而人,
不同了?

你记得你是几点钟放了我的,陈姐姐?

你缠了我七个小时,逼了我整整七个小时,我不讲,不点头,你不放我回家。
如果,陈姐姐,你懂得爱情,如果,你懂得我,如果,你真看见我在泣血,就要问
你我也会向你叫起来了。我问你,当时的那一个夜晚,你为什么坚持将自己累
死,也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缠死,也要告诉一个没有活下去意念的人人生还
有盼望?

自从在一夕间家破人亡之后,不可能吃饭菜,只能因为母亲的哀求,喝下不情
愿的流汁。那时候,在跟你僵持了七个小时之后,体力崩溃了,我只想你放我回家
我觉得你太残忍,迫得我点了一个轻微的头。

不是真的答应你什么,因为你猜到了我要死,你猜到了安葬完了人,陪父母回
台之后,我心里的安排。

你逼我对你讲∶“我答应你,琼瑶,我不自杀。”

我点了点头,因为这个以后还可以赖,因为我没有说,我只是谎你,好给我回
去。

你不放过我,你自己也快累疯了,却一定要我亲口讲出来。

我讲了讲了就是一个承诺,很生气,讲完又痛哭起来恨你。因为我一
生重承诺,很重承诺,不肯轻诺,一旦诺了便不能再改了。

你让我走了,临到门口,又来逼,说∶“你对我讲什么用,回去第一件事,是
当你母亲替你开门的时候,亲口对她说∶“妈妈,你放心,我不自杀,这是我的承
诺。”

陈姐姐,我恨死你了,我回去,你又来电话,问我说了没有。我告诉你,我说
了说了说了,……讲讲又痛哭出来。你,知我也深,就挂不了电话。你知道,你的
工作,做完了。

在我们家四个孩子里,陈姐姐,你帮了两个小弟,我。

相隔了九年。

三年前,我在一个深夜里坐著,灯火全熄,对著大海的明月,听海潮怒吼,守
著一幢大空房子,满墙不语的照片。

那个夜晚,我心里在喊你,在怨你,在恨你陈姐姐,为著七个月前台湾的
一句承诺你逼出来的,而今,守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给你,说了几句话陈姐姐,你要对我的生命负责,
承诺不能反悔,你来担当我吧!

当然,那封信没有寄,撕了。

再见你,去年了。你搬家了,我站在你的院子里,你开了房子的门,我们笑著
奔向彼此,拉住你的手,双手拉住你,高声喊著∶“陈姐姐!”然后又没有了语言
,只是笑。

我们站在院子里看花,看平先生宝贝的沙漠玫瑰,看枫树,看草坪和水池。你
穿著一件淡色的衣服,发型换了,脸上容光焕发。我,一件彩衣,四处张望,什么
都看见了,不再是那个只见一片黑色的盲女。

那天是黄昏,也是秋天,晚风里,送来花香,有一点点凉,就是季节交替时候
那种空气里转变的震动,我最喜欢的那丝怅然很清爽的怅然,不浓的,就似那
若有若无的香味。

过去,不再说了。

又来了,这次是小杯子,淡淡的味道,透明的绿。我喝了三次,因为你们泡了
三次。

陈姐姐,你猜当时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沙漠阿拉伯人形容他们也必喝三道的茶


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

面对著你和平先生,我喝的是第三道茶。这个“淡如微风”,是你当年的坚持
,给我的体验。

我看了你一眼,又对你笑了一笑。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不能言谢,我只有笑看著你,不能说,放在生命中了。

耶诞节,平先生和你,给了我一匹马,有斑点的一匹马,在一个陶盒子上。盒
子里,一包不谢的五彩花。一张卡片,你编的话,给了我。

你知道,我爱马,爱花,爱粗陶,爱这些有生命才能懂得去爱的东西。

有生命吗?我有吗?要问你了,你说?

我很少看电视的,或者根本不看,报上说,你有自己的天空,有自己的梦。我
守住了父母的电视,要看你的天空和梦是什么颜色。

你看过我的一次又一次颜色,而我,看过的你,只是一件淡色的衣服。而你又
不太给人看。

我是为了看你,而盯在电视机前的,可是你骗了我,你不给人多看你。你给我
看见的天空,很累,很紧凑,很忙碌,很多不同的明星和歌,很多别人的天空
你写的。

而你呢?在这些的背后,为什么没有一个你坐在平先生旁边闲闲的钓鱼或晒太
阳的镜头?

我看过你包纱布写字的中指,写到不能的时候,不得不包的纱布。

孩子,这还不够吗?你不但不肯去钓鱼,你再拿自己去拚了电影,你拚了一部
又一部,不懂享受,不知休息,不肯看看你的大幅霓虹灯闪在深夜东区的台北高墙
上时,琼瑶成功背后那万丈光芒也挡不住的寂寞。谁又看见了?

戏院门口的售票口在平地,哪儿是你。

大楼上高不可及的霓虹灯,也是你。那儿太高,没有人触得到,虽然它夜夜亮
著,可是那儿只有你一个人嫦娥应悔偷灵药,高处不胜寒。

好孩子,你自己说的,你说的,可不是我不要再做神仙了。

我知道你,你不是一个物资的追求者。我甚而笑过你,好笨的小孩子,玩了半
生那么累的游戏,付出了半生的辛劳,居然不会去用自己理所当然赚来的钱过好日
子。

除了住,你连放松一下都不会,度假也是迫了才肯去几天,什么都放不下。

这么累的游戏,你执著了那么多年,你几次告诉过我∶“我不能停笔,灵魂里
面有东西不给我自由,不能停,不会从这个写作的狂热里释放出来,三毛,不要再
叫我去钓鱼了,我不能”常常,为了那个固执的突破,你情绪低落到不能见人
。为了那个对我来说,过份复杂的电影圈,你在里面撑了又撑,苦了又苦,这一切
,回报你的又值得多少?

个性那么强又同时非常脆弱的女人陈姐姐,恕我叫了你孩子。

写,在你是不可能停的,拍,谁劝得了你?

看你拿命去拚,等你终有累透了的一天,等你有一天早晨醒来,心里再没有上
片、剧本、合同、演员、票房、出书……等了你七年,好孩子,你自己说,终于看
见了《昨夜之灯》。那一切,都在一个决心里,割舍了。

今夜的那盏灯火,不再是昨夜那一盏了,你的承诺,也是不能赖的。这一场仗
,打得漂亮,打得好,打得成功。

那个年轻时写《窗坍》、《烟雨蒙蒙》的女孩,你的人生,已经红遍了半边天
,要给自己一个肯定,今天的你,是你不断的努力和坚持打出来的成功,这里面,
没有侥幸。

放个长假好不好?你该得的奖品。

休息去吧!你的伴侣,一生的伴侣,到底是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你一生选择的伴侣,你永恒的爱情,在前半生里,交给了一盏又一盏长夜下的
孤灯,交给了那一次又一次缠纱布的手指。

孩子,你嫁给了一盏无人的灯,想过了没有?

你的笑和泪,付给了笔下的人,那盏灯照亮了他们,而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日
子呢?

不要不肯走出可园,那个锁住了自己的地方,改变生活的方式,呼吸一些清晨
的空气,再看看这个世界,接触一些以前不会接触的人群不要掉进自己的陷阱
里去。

在一个男人永生对你付出的爱情里,你仍是有自由可言的。跟他一起自由,而
不是让他保护你而迷路。

不拍电影了,真好,戏终于落幕了,那是指电影。

现在你自己的戏,再没有了太多的枷,你来演一次自己的主角好不好?不要别
的人占去你大半的生命,不要他们演,你来,你演,做你自己,好孩子,这个决心
,可是你说的,我只不过是在替你鼓掌而已。

你是自由的,你有权利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路,他人喜不喜欢你走出来的
路,不是你的事情,因为毕竟你没有强迫任何人。别说强迫了,你根本连人都不肯
见。

最喜欢你的一点,是你从不在朋友欢喜的时候,锦上添花,那个,你不太看得
见。

这一生,我们也不常见面,也不通信,更不打电话,可是,在我掉到深渊里的
那一刹那,你没有忘记我,你不拉我,你逼我,不讲理的逼我,逼出了我再次的生
命。

是你,陈姐姐,那个不甘心的承诺,给了我再来的生命。

我不谢你,你知道,这种事情,用这个字,就不够了。

昨夜之灯,任凭它如何的闪亮,都不要回头了,你,我,都不回头了。

我们不嫁给灯,我们嫁给生命,而这个生命,不是只有一个面相,这条路,不
是只有一个选择。

戏,这么演,叫做戏,那么演,也叫做戏,这一场下了,那一场上来,看戏的
,是自己,上台的,也是自己。陈姐姐,你鼓励过我,我现在可不可以握住你的手
,告诉你,我们仍然不常见面,不常来往,可是当我们又见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一匹
马我画的,画一个琼瑶骑在一匹奔驰的马上,它跑得又快又有耐性,跑得你的
什么巨星影业公司都远成了一个个斑点,跑到你的头发在风里面飞起来,这匹马上
的女人,没有带什么行李,马上的女人穿著一件白色的棉布恤衫,上面有一颗红色
的心,里面没有你书里一切人物的名字,那儿只写著两个字费礼,就是你的丈
夫的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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