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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晨昏-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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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在黑暗里静静地听她均匀的呼吸,原来激狂时如小兽一般野性的她也会疲倦,闹钟的嘀嗒声跟她的呼吸声相合,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现在这一刻那么平静,整个心都是满的,轻轻地荡漾一下,那喜悦便会溢了出来。
床还是太窄,她翻了个身,腿就压在了他的腿上,微凉的肌肤相贴,渐渐地就有了暖意,他想起了被单之下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就是这双腿,在不久前的时候还紧紧地缠在他的腰上,绷紧的,修长而匀称,光滑的肌肤表面覆盖着细的汗珠,像亮的缎子。他不由自主地咬着自己的唇。
她依旧没醒,微微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似乎要在他怀里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手也搭了上来,落在让他难受的地方,他皱眉,不得不轻轻将她不安分的手拿开,她却反拨开他的手,骤然握住它,他吸了口气,“别……”然后听到她闷在被子里吃吃地笑,“别什么?”
他早该知道她从小就不是个好孩子,“别这样……”他咬住她的耳朵说。
“那好吧。”她这一次听话地松开手,声音里不无遗憾。他却觉得更加难受,只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走。”
她似乎怒了,“一下子别这样,一下子别那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窘得厉害,只得脸红着堵住她的嘴,她迟早会折磨死他。
他忘了后来他们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是抵死缠绵,仿佛可以通过躯体的激烈交融,将对方揉进灵魂里。
那段时间他上班的时候眼下有明显的淡青色,莫郁华笑他,说:“肾乃先天之根本,小纪同志,悠着点啊。”她跟他住在同一栋楼,止安她是见过的。纪廷也觉得不好意思,有时他也想,这样真不行,再继续下去都得做伤了,他们今后还有一生的时间,何苦急在一时。然而每当他靠近她的身边,那熟悉的欲望便升腾了上来,他想,或许她真是妖精,就像雨打芭蕉夜,月明星稀时走进书生梦里的狐魅,他不想醒过来。
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他慢慢地摸清了止安的作息,她每周固定有三个下午到老师那学画,除了周二和周四以外,每个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都在左岸打工,基本上是昼伏夜出。纪廷习惯了半睡半醒中等她回来,然后在清晨轻手轻脚地从她身边离开。
止安的烟瘾不小,纪廷劝过很多次,说服不了她,也就由她去了,每次缠绵过后,她就会靠在床头抽烟,有时他咳嗽几声,她便停了下来,也不按熄,任那半支烟在烟灰缸里燃到最后。纪廷的梦中便总有这样淡淡的烟草余香,这样也好,有着这气息,至少能证明她还在他身边。
周四下午,纪廷轮休,这个时间止安一般都在老师那边,他回到住处,开门进去,就闻到了熟悉的松节油气息,止安居然在家,极热的天,她松松地套了一件他的T恤熟睡在床上。
床边支起的画夹上是一张完成了一半的人物油画,他看了看,是他没有见过的一个中年男子画像,眉眼都还只有个轮廓,画夹边是散乱的画具,可以想象,她一定是画到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停了下来,索性梦周公去了。
纪廷小心地收好钥匙坐到床沿,她的额头有微微的汗湿,几根发丝黏在闭着的眉眼处,随着她的呼吸轻颤。他伸出手轻轻拈开那发丝,然后静静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幼年的时候,也是这样燠热的季节,他那大学里教古代汉语的妈妈让他在书房里捧着本《宋词精选》一字一句地背诵。他喜爱韦庄的词,虽有许多地方都不甚解,但觉上口温婉清丽,妈妈却说:“韦庄的词虽情致缠绵,终归失之靡艳,且结尾每有决绝之语,男孩子喜欢他的词,终归不是有福的样子,不如多念念辛稼轩‘醉里挑灯看剑’,男儿当是如此。”可他偏偏就是爱着那点小小的决绝。印象最深的是韦庄的一首《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不知道为什么,末了那句“觉来知是梦,不胜悲”,让他的心骤然地一紧,通篇的温柔缠绵,只为了这最后点睛一句,顿时不胜凄清。
睡着的止安像是感觉到他没来由的一震,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你傻呀,看我干嘛?”
纪廷也笑,抓住她搁在一边的手,说道:“我刚才回来,看见你睡了,就想,如果每天下班后能这样看着你,真好。不过我真怕……”
“怕什么?你这傻瓜。”她翻身坐了起来,懒懒地笑着看他。
“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一个注定了的长度,现在每天都能见到你,太过于幸福,会不会把一辈子的长度全部挥霍完了?”
止安失笑,又装作正色地问:“那你是想要把这些时间平摊到每天一点点,还是积蓄在一起一次用完。”
他想了想,“我希望把它无止境地拉长。”
止安摇头下床,“人可不能太贪心。”
“那你呢?”他跟着她走到画夹前,看着她拾起画具,固执地问。
“我啊?”止安做思考状,然后笑道,“我才没有你那么傻,又不是挤牙膏,挤一点就少一点。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怕用完的话,那现在就用节省一些,你跟着我干嘛?”
“我看你画什么。”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忙岔开话题。
“帮有钱又自恋的人画自画像呀。”她低头调色。有时候她也会从老师那接一些指定的创作,权当练笔,也可以增加收入。
“不需要对方坐在你面前吗?”纪廷看着画问道。
“有时需要,不过也有突发奇想,比如这位,说照着人来画还不如去拍半身像,就是要来点抽象的、特别的、神似形非的,哈哈,有点意思。我也真不喜欢对着模画画,尤其是专业的
人体模特,脱了就往那一坐,怪僵硬的,还不如看石膏像,偏要价高得很,轻易找不到。”止安说。
纪廷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随口说道:“我也可以给你做模特呀,你也画画我。”
止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忍住笑道:“人体模特可都是要献身艺术,能脱的都脱,你行吗?”
他果然脸红,不再出声,她也就不再理会他,过了很久,她都快忘了刚才说的话,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要是你一个人画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止安愣了半秒,开始弯腰大笑。
夏日的黄昏,天气说变就变,几声惊雷过后,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空气异常的凝滞沉闷,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止安开了灯,封闭的空间里,画画的人和被画的人都觉得热。
“你老看着我干嘛?有你这样的模特儿吗?”她啧了一声,表示了她的不满。纪廷笑笑,她从小就是这样,越是想专注而没法专注的时候,就会莫名地烦躁。
她依旧穿着他的白色套头T恤,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宽大了不少,松松地盖过了臀,却还没到膝盖,她站在画架的背后,支起的画架遮盖住她的脖子以下的大部分身子,只余一双腿,光洁而笔直。
他不禁有几分出神,不期然听见止安将笔往调色盘上一搁,半是不耐半是赌气,“不行了,我不画了……”
“又怎么了。”他很少见她这样孩子气,心里浅浅地愉悦。
“让你不要动,不要动,你这样让我怎么画?”
“我没动呀。”他话语里带着几分的委屈。
“你敢说你没动?”她挑高了眉。
他还是懂了,抿着嘴低头笑,“止安,你过来好不好。”
她嗤笑,“我干嘛过去。”他不答,只看着她盈盈地微笑。她终究还是来到他身边,像一只偶尔听话的猫。连语句都含糊的时候,她问他:“不怕又提前挥霍了你的幸福?”他沉沉地笑,听到远处天边隐隐的惊雷,大雨将至未至之时,连呼吸都像滞在胸口,于是太多未知名的东西慌不择路,急着觅一个出口。
“我……”他到了嘴边的话被手机的铃声蛮横地打断,她坐在他的身上,却比他更快地抓起床头的电话。
“谁的……别理它……”他说。
她偏不,微侧着头,挑衅地看他,见他焦灼,笑着按下接听键,将电话置于耳边,并不出声,只看着他笑。
“别闹。”他无声地说,把手伸向她,她笑着扭身,避过他的手,两人半真半假无声抢夺着,汗流得更急,肌肤相贴的地方都是黏意,最后止安佯怒,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他想,罢了,管他是谁。
她静静地听了几秒,像是玩够了,缓缓把电话递还给他,他正待伸手去接,手将触未触的瞬间,电光火石的光亮划过,惊雷顿起,霹雳之声如在耳边炸开,饶是止安一向无所畏惧,手中的电话应声脱手,直直坠入身侧,他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灯光骤熄。本该是入夜之前的黄昏时分,却因着大雨前逼顶而来的黑云障得不见天日,忽然停电之后,才惊觉眼前的黑竟是比夜更深,伸手难见五指。他们看不见对方,好在这躯体还触手可及。
纪廷似乎感觉到止安微微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她没有出声,他不再追问,犹豫了一下,无声抱紧她。
似乎所有的欲望仿佛都在那阵惊雷过后荡然无存,他长久地抱着她。第一次,她在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口,安静得如同婴儿。
想是电力部门的及时抢修,半个多小时后,灯光恢复入常,他们的汗水都已在对方怀里冷却,止安先反应过来,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他身边微微出神,然后一个人走进小小的浴室。
纪廷这才拿过电话,看了看刚才的来电记录,不由得失笑,原来是刘季林,那小子毕业之后混得不错,不过还是有事没事喜欢打电话骚扰他。他放好电话,走到浴室边,推开虚掩着的门,止安一身湿淋淋地站在花洒下,他隔着水帘看她,觉得连笑意都浮在水里。
“你害怕?”
“谁说我害怕?”
他习惯了她的从不示弱,便问道:“刘季林有说什么?”
“刘季林?没有,他能说什么,喂了几声就挂了。”她转身,“他找你,不会又想给你什么意外的惊喜吧。”
事隔几年,她再提起这件事,纪廷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想起她当时对他的戏弄,又隐隐觉得心跳而又不甘。
“想什么呢?”她身上的水珠不断溅到他身上,他索性走到她身边,“我在想,干嘛你从小就欺负我?”
她吃吃地笑,“你说呢?”
“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拿你没有办法。”
周五是莫郁华轮休,纪廷一个早上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接近中午下班时间,手机有来电,他看了看,居然是他妈妈徐淑云的电话。徐淑云一般每周六固定和丈夫一起给儿子打一次电话,平时除非有事,很少在上班时间来电。纪廷有些困惑地接起,电话那头徐淑云说,系里派她到G市的一所大学来开个学术方面的会议,顺便来看看儿子,正好止怡也想来看看他,征得她父母同意,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纪廷觉得心里一阵狂跳,忙问妈妈是什么时候的车,他好去接。谁知妈妈说,现在已经是在G市车站打的电话,让他不用过来,她跟止怡直接打车到他住的地方就好。
纪廷挂了电话,心里暗叫要糟,止安晚上是夜班,按照她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他的住处睡觉。这几天他一直反复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好好跟父母提起他和止安的事情,总而言之,不管他们态度如何,他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止安在一起,但是,他仍然希望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得到大家的祝福,如果他妈妈和止怡没有任何缓冲突然地跟止安碰上,不但止怡一时难以接受,他更怕自己父母对止安会有成见,到时事情就会变得难以收拾,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没有多想,计算了一下时间,妈妈和止怡从车站打车到他住处楼下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这段时间完全足够他回去跟止安一起有个准备。
他匆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往住处跑,开门进房间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止安已经起床,正专注地在昨天那幅未完成的画上涂抹,看见他回来,她有些意外,笑着说,“你来看看。”
他松了口气,还是赶在了妈妈和止怡的前面。他走过去,轻轻拿下止安手中的画笔,“止安,我妈跟止怡马上会过来……”
她表情没怎么变,似乎也没感到惊讶,只是眼里的笑容在慢慢冷却,“是吗?”她下意识地低头收拾着手中的残局。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要不这样,我有个姓莫的女同事,你见过的,就住在楼下,她今天轮休,应该在家,你先到她那坐一会,有些事情,我先跟我妈和止怡解释一下会比较好。”
她已经开始收画架,脸上看不出情绪的起伏,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沉默。他不安,狠狠拽了她的手,“她们对我和你的事情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只是不希望让事情弄糟,你等着我,只要一会,我跟她们解释清楚了就马上来找你。止安……”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焦灼,止安抬头看他,粲然一笑,耸耸肩,“没问题。”
她是个习惯了居无定所的人,并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在对方的领地里摆放上无数的私人用品,在他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除了随身换洗的衣服,基本上也没留下什么,收拾好自己的各种绘画工具,纪廷拉着她敲开了莫郁华的房间门。
莫郁华的居所跟她的人一样朴实无华,开门的时候她手上拿着的还是一本专业书。听纪廷解释完之后,她也只是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纪廷感激地朝莫郁华笑笑,一径地看着止安,她脸上无所谓的淡淡表情让他心里没底。
“你还不走?”她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着他。
“止安,你哪也别去,就在这等我一会好吗!”
“啧!”她开始不耐,“有完没完,你快去吧。”
“不行,你得答应等我。”他像个固执的孩子,觅求一个让自己安慰的答案。
“嗯……”她匆匆点头,将他推到门外。他这才放心,止安性格虽然难以琢磨,但她答应了的事,一般都不会食言。

第17章:燃烧微弱的等待


纪廷离去后,莫郁华请止安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便重新坐到床沿,埋头看手上的书。
过了一会,莫郁华听见那个漂亮得张扬无比的女孩问道,“介意我抽烟吗?”她想了想,便说,“你随意。”
那女孩开始熟练地打火,烟点着了之后只抽了一口,便松松地夹在手里,任它一点点地燃烧。
第一支烟燃到尽头的时候,那女孩站了起来,莫郁华微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继续点着另一支烟。第三支烟燃起的时候,莫郁华坐在不远处,开始有意无意地看着那女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也开始无意识地跟着那女孩一起等待的缘故,莫郁华觉得第三支烟的时间仿佛比先前两支烟都要长上许多,直到烟燃到了尽头,那女孩才恍然惊觉地松开被烫到的手,烟头掉落在地。
雨下一阵停一阵,天气始终没有转晴,徐淑云和止怡在另一场大雨降临之前来到了纪廷的住处。纪廷已经在楼下等,小心地牵引着止怡上到他的小屋,妈妈一坐下,第一句就是心疼地看着儿子说道:“你看你,又瘦了。”
“妈,上次回去你也这么说。”纪廷笑笑,转身去给两人倒水。
“你坐着吧,我自己来。吃午饭没有?我在楼下的小市场里买了些新鲜的熟菜,这就去给你热热。”徐淑云一边说,一边自己走进小厨房。纪廷任由她去,在每个母亲的心里,离家的儿子永远是需要人照顾的。其实一个人在外的时间里,他一直是将自己打理得很好,在吃的方面很随意,
医院的职工饭堂完全可以满足他,倒是止安住过来了之后,她的作息经常是日夜颠倒,有时候回得晚了,他会到厨房给她下碗面条。他的厨艺差强人意,止安倒从来没说过什么,每次只要分量适当,基本上都吃完。他喜欢在一旁看止安安静地吃东西的样子,只看着,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满足。止安的事他得跟妈妈说,跟止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曾经无数次动过打电话告诉妈妈的念头,他找到了最爱的人,多希望得到爱他的人的祝福和认可……但是,如果不呢?
“纪廷哥哥,你能不能走到我身边来?”止怡双手捧着他刚才放到她手里的水杯,带着一丝腼腆地说。
纪廷走过去,接过她的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半蹲在她身边,“你眼睛不方便,何苦跑这么远过来?”
“太久没有见到你,想听听你的声音。”止怡笑容恬淡,她的脸比过去微微圆润了一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显得沉静。
“你要听我的声音,可以给我打电话呀。”他说。
“不一样的,我在这里,虽然看不到,但至少可以感受到你呀。阿姨刚才说你瘦了,是真的吗?”她的双手摸索着找寻他的脸,他低下头,终究还是避开,只握住她的手腕,“止怡,我有话跟你说……”
止怡却微笑说:“我闻到了烟味,纪廷,你也抽烟了吗?”
“偶尔,不过很少。”他没有骗她,止安抽烟抽得凶的时候,他劝不了她,有时也赌气地接过她的烟,抽了几口,然后狠狠地按掉。只是他始终不喜欢那呛人的味道,她看见他咳,往往也不再继续。
“哦……”止怡垂下眼,“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抽烟。”
“很多事情以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她专心听他说话,平静的神情中竟有几分仿佛早已了然的酸楚,“你终于要跟我说她的事情了吗?”
他带了些惊讶看她,想了想,自嘲道:“是呀,你感觉得到烟味,自然也感觉得到松节油的味道。”
“不,不为这个。”她摇头,黑色长发的发梢微微荡漾,“昨天我给你打过电话,我托刘季林给我带几包鱼食,顺便麻烦他帮我拨通你的电话……是,她没有出声,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我可以感觉到她,可能你也知道我们原来不是孪生姐妹,可我从小跟她那么亲,我真的可以感觉到,一定是她。止安,她在你身边是吗?”
他觉得自己现在跟这样的一个女孩说什么都是件残忍的事,但他还是点头,尽管她看不见。
“是!”
止怡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我真是个自私到不行的人,止安是我的妹妹,可在此前,我居然在心里祈求你什么都不要跟我说,就连刚才那一刻,我还在希望你说不是。”
纪廷觉得难过,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安慰她,“我很抱歉,止怡。”
“抱歉什么?抱歉从小到大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其实是止安?没有谁对不起谁,你对他就像我对你,我们都没有办法。”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强忍着流泪的欲望。
她说得对,他全无办法,即使看着她那么伤心。爱从来都是自私的、排他的、没有选择余地的。
“她在哪?”止怡抬头看他,“她过得好不好?我要看看她,三年了,我经常做一个梦,梦见止安像一只鸟一样,在大雨里不知道往哪飞,摇摇欲坠的,我真害怕,拼命想喊她,可是张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纪廷沉默,太多不开心的往事隔在中间,他甚至不知道止安是不是希望见到止怡。
“你别忘了,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纪廷,你不能不让我见她。”
这样也好,也许事情终究得有个了断,不管止安怎么想,放不开过去的事情,她永远不快乐。
“你跟我来。”他拉着止怡站起来,却看到捧着碗筷的徐淑云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从他的住处到莫郁华的房间只需下楼走几步便到,止怡眼睛不方便,他不能走得太快,可说不清为什么,一颗心是不由自主地狂跳。
莫郁华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除了坐在床头看书的她之外,空无一人,唯一的一张椅子旁,零乱的烟灰,最后的半截烟头,还有淡淡的余烟。
纪廷松开牵着止怡的手,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像是在梦中,他最害怕的一幕终于出现,那感觉竟然是熟悉。不知多少个在一起的日子,他清醒的时候、熟睡的时候拥着她,没有一刻不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太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其实很可悲,因为真正坦然的幸福应该是混若未觉的,只在眼角,只在唇边,不经意地微笑,觉得这样真好,也不需争那一朝一夕,一辈子太长。而他的幸福他太了然于心,每一天都那么宝贵,把这一秒紧紧抓住,只怕着下一秒会失去,这幸福也凄凉。
“她走了。”莫郁华看着他说。
“她走了?是不是止安走了?纪廷,你说呀,我们去找她,你跟我去把她找回来。”止怡眼眶顿红,眼看就在眼前,但偏偏又错过。
纪廷无动于衷,他只是问莫郁华,“她说了什么?”
莫郁华忽然为他这平静而感到不安,于是她沉默。
“告诉我好吗,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坐在这里点了三支烟,准备离开的时候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她问,世界上有没有永不沉没的岛屿。”
纪廷闻言,低头良久。
止怡问:“为什么不去找她?”
纪廷朝止怡微笑,“她问世界上有没有永不沉没的岛屿,可是她从来没有相信过,又怎么会有?”
纪廷送走了妈妈和止怡,她们临走前都用担心的眼神看他,他说,“我很好,没事,真的没事。”
就像做了一场梦,不管你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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