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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晨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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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个为什么》,偶尔有几本小说,也是《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之类。
初二那年的某一天,纪廷在自己的课桌里暗处发现了叠成心形的漂亮信纸,写信给他的是班上一个学习很好的女生,家就住在他家隔壁单元。信里的内容纪廷看得一知半解,可他完全没有办法将那些朦胧的少女情思和那个每天上学放学都会遇见的同班女生联系起来。
刘季林在这方面比他早熟,起哄着说那女孩暗恋他。
纪廷怕那女生难堪,不让刘季林张扬,暗暗地把信藏了起来。对于那封信的主人;他谈不上讨厌;但也仅此而已。然而,他阻止得了刘季林的多嘴,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多心,那张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纸仿佛打开了他心里的一扇门,那扇门的背后仿佛藏着一个若有若无的背影。他不喜欢写信的那个女生,那他喜欢谁?喜欢又是种怎样的感觉?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又立即将这个念头掐灭,不自觉地红脸。十五岁的少年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这一大堆解不开的心思绕得有些头晕,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似乎带了点混沌初开的意味。
当然这些问题不是他一时半刻找得出答案的,那天放学后,他再次叮嘱了刘季林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之后,就像往常一样捞起书包在小学部放学的必经之路上等止怡。
一大群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学生从教室里拥出来,他最先看到的是止安。止安和止怡一样,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这个时候的两姐妹已经完全不能让人混淆。止安虽然是妹妹,可是她比止怡高了不止一个头,她不再喜欢跟止怡穿一样的衣服,绑一样的公主头,即使不得不穿着校服,也从不肯安安分分,就像现在,宽大的校服松垮垮地套在她瘦瘦的身子上,红领巾在脖子上歪歪斜斜的,配着她精致的眉眼和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人很容易在人群中将她一眼认出来。
止安身边还是跟着好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都是这一带著名的调皮男孩,她一边走一边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纪廷猜:她肯定又计划着干什么坏事了。
止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朝她露出一个笑脸,可她像是浑然没有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经过。纪廷觉得怪没意思的,无奈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就看见背着书包的止怡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两人肩并肩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路也有他的或她的同学玩伴对他们两人的同行露出暧昧的笑容和怪笑,他们都视而不见。纪廷已经习惯了,他觉得自己心里坦荡荡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止怡是他从小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的一个人,他说到就会做到。
平时两人也不是叽叽喳喳的人,但止怡见他一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就问道:“纪廷哥哥,你想什么那么出神呀?”她不问则已,一问之下纪廷白皙的脸颊上又泛起了一丝红晕。
“哪有想什么,不过是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题型有点不明白的地方。止怡,我们走快一点,看看你那条蓝龙睛鱼今天是不是要生了。”纪廷连忙岔开话题。
止怡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是她没有刨根问底,抿嘴笑了笑,跟着他加快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
纪廷的初中时代在波澜不惊中过去,他想,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一生都应该在波澜不惊中过去,念完初中念高中,念完高中上大学,继续深造,毕业之后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在大学里执教,娶一个文化修养相当、情投意合的妻子,生一个孩子,在孩子身上倾注全部的心思,把他教育成一个像自己一样的知识分子,然后安静地老去,而孩子又重复跟他一样的一生。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如果他的一生一定要这么度过,他想,至少在他还有理由任性的时候,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一点小小的意外并不会让他偏离他的人生轨道,但是可以使他快乐。于是中考结束后,纪廷在他的高中志愿表上填了市五中。五中是跟G大附中齐名的重点中学,大学升学率每年稳居全市前两名,但它更吸引纪廷的是,它的校址跟G大正好分别位于这个城市一南一北,如果他考上了五中,势必是要住校的。活到近十六岁,纪廷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一个星期以上,最长久的一次纪录保持在他初中一年级那年的暑假时参加的一次为期五天的夏令营,尽管夏令营是学校组织的,但他离家期间,妈妈还是牵挂得不行。其实纪廷也觉得挺好笑的,他并不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也并不调皮捣蛋,大部分时间他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可父母偏偏那么紧张。听说是因为妈妈怀他的过程相当不顺利,在他之前已经不慎流掉了一个在腹内成型了的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他,在肚子里还是三灾九难的,又是个早产儿,所以他父母恨不得把他用根绳子永远系在身边,在对他的教育上也不肯有半点行差步错。纪廷觉得自己是可以理解父母的苦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太渴望离开他们身边喘口气,即使一会也好。
幸运的是直到志愿表交上去之后,他父母也没有过丝毫怀疑,也许是因为他们认为儿子继续就读于G大附中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根本无须操心。五中虽然难考,但是纪廷对于自己的成绩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只要没有太大意外,他收到五中的录取通知书将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提前想象着父母到时为之色变,但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纪廷在紧张之余,还感到了不可抑制的窃喜。这样的快乐甚至超过了他获得了全年级仅有三个名额的优秀毕业生荣誉时的喜悦感。
初中的毕业典礼是跟小学的一起举行的,由于止怡姐妹俩也正值小学毕业,所以顾维桢夫妇和纪培文夫妇一起出席了孩子们的毕业典礼。当纪廷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辞时,看着斯文清秀的他在台上,用他特有的柔和语调侃侃而谈的时候,不只是纪培文夫妇骄傲得双眼湿润,就连身为老友的顾维桢一家也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最出人意料的是,向来调皮捣蛋的止安虽然让老师头痛,所以绝对与优秀毕业生之类的荣誉绝缘,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在学习上还是有天分的,整天玩闹之下,成绩依然不错,平时作业不是很认真,测验什么的也是马马虎虎,可越是重要的考试,发挥就越突出。她也经常自称是“考试型选手”,这次小学毕业考更是惊人的成为全年纪最高分。老师可以不给她优秀毕业生奖,但是按照惯例必须授予给毕业考成绩第一名的“学习优异奖”却不得不落到她的头上。
校领导上台颁奖的时候,所有获奖学生都站成一排,止安即使站在台上,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倒是她那群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起哄地在台下吹口哨、用力鼓掌欢呼。她也配合地在校领导给她颁奖后,做出一个狂喜地亲吻奖状的姿态,惹得台下人一阵笑声,就连向来害羞安静的止怡也站了起来,用力给妹妹鼓掌。
纪培文望向顾维桢,说道:“你看,你们家止安还是有点意思的。”顾维桢摇头,“这孩子要是有你们家纪廷一半的懂事我就高兴了,成绩倒是其次,做人的修养才是最重要的。”
纪廷站在止安的身边,这时的他只比止安高半个头,他看着止安把奖状卷着拿在手中,对着台下粲然一笑,六月的骄阳仿佛也为之暗淡。他也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虽然止安跟他不像止怡一样的亲,但在他心里,她也是他的妹妹一样,所以他打心眼里的高兴。
晚上两家人一起在纪家吃饭,纪廷的妈妈徐淑云亲自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汪帆也进去帮忙,大家入座时,自然是一桌的好菜。顾维桢还从自己家里带来了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打算借这个机会跟老朋友喝几杯。一坐下来,顾维桢就拍着纪廷的肩膀,好好夸奖了一番,纪培文夫妇虽然谦虚了几句,可是看着儿子的时候,喜悦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倒酒的时候顾维桢也给纪廷满上了一杯,说道:“纪廷好样的,别说给你爸妈长脸了,顾伯伯看着也高兴,今天你也喝一点。”纪廷还没说话,徐淑云便已笑着出言阻拦,“他还是个孩子,哪里会喝什么酒,你们两个大男人喝就是了。”
纪培文却对着妻子笑道:“男孩子嘛,喝一点还是没事的,平时不让他喝,难得今天高兴,他想喝的话意思一下也无妨。”徐淑云这才没有说话。
纪廷看着眼前小酒杯中的透明液体,不由犯了难,说实话,从小到大,他还是滴酒未沾的,可是看着小说和电视里那么多好酒之人,仿佛这酒就是琼浆玉液一般的东西,他又觉得有几分好奇,便端起来在鼻子边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味道又让他犹豫了。
止怡在一旁看着,抿嘴笑道:“纪廷哥哥还是不要喝了,看着也不像什么好喝的东西。”
纪廷正要把酒杯放下,止安却探过身来,拿起他的酒,“我看看,到底酒有多好喝。”
顾维桢皱眉道:“小女孩子不准沾酒,像个什么样子。”
止安撇撇嘴,还是把酒杯放到唇边舔了一下里边的液体,然后咂舌道:“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这个味道。”说着用手背拭了一下嘴唇,把酒递还到纪廷面前,扬着眉,笑着看纪廷,像是无声地挑衅。纪廷接过酒,闷声不吭地仰头一口喝下,他没有料到酒会有那么辣,呛得咳个不停,徐淑云和汪帆一阵手忙脚乱,又是递纸巾,又是给他拍背,止怡忙给他拿了杯饮料。
止安嗤笑了一声,说道:“至于吗?”
一向很少对她说重话的汪帆也开口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不激你纪廷哥哥,他也不会一口喝下去。”
“你们谁听见我叫他喝了。”止安不服气。这时纪廷已经大致平复下来,不知道是被呛着了,还是酒精的缘故,又抑或是羞惭,白皙的脸上一片潮红,他听见汪帆责怪止安,连忙说:“汪阿姨,不关止安的事,是我不会喝酒,喝得又急了。”
纪培文也说道:“怪她干什么,是我们家纪廷本来就不会喝酒。”
“这点酒都不能喝,还说是男生。”止安并不见好就收,又补充了一句。
纪廷的脸更红了。顾维桢面朝止安斥道:“你懂什么,你要是能学到你纪廷哥哥的一点好处,我们就不知道省心了多少。”
止安扬起头,“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破优秀毕业生吗?有什么可稀罕的?”
顾维桢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这不稀罕的东西你也没得到过,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徐淑云忙打圆场:“老顾,止安还是小孩子,你那么较真干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止怡却放下筷子,轻声说道:“爸爸,止安今天也上台领奖了,为什么你们就只记得纪廷哥哥得了奖,没有一个人提到止安呢?”
这席话一说,在座的大人面面相觑,顾维桢也一时无语。
这时,止安站了起来,对着姐姐说道:“谁在乎他们表扬?反正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女儿。”说完将凳子往后一推,便离开了饭桌,跑出纪家。
“止安!”止怡叫了一声,见她不理会,也站了起来,“爸爸妈妈,我去看看她。”说着也跟了出去。
纪廷也想去,但只觉得一阵眩晕。另外四个大人愣了一会,又开始沉默地吃饭。半晌,还是纪培文开了口,“老顾,说句实在话,你们觉得这样对止安公平吗?”顾维桢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汪帆看了丈夫一眼,然后说道:“止安成绩一向不错,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孩子太过于狷急,我们是希望她除了学习好之外,在其他方面也收敛一些。更何况,止怡这次考得并不好,我们怕夸了妹妹,却伤了姐姐的心……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纪培文沉默了一会,再次说道:“真的是因为这样吗?维桢,汪帆,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我不是过问你们的家事,但是,孩子虽然小,但她们心里是有感觉的……”
眼看汪帆脸上露出了凄然的神情,徐淑云忙拉了丈夫一把,“别说了,吃饭吧,止安只是一时闹小孩子脾气,没事的。”
四人这才继续吃饭。纪廷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多嘴,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便索性也起身说道:“顾伯伯,汪阿姨,爸、妈,我头有点晕,进房间躺躺。”
第3章:那一天的夕阳
纪廷进房间之后,徐淑云笑道:“这孩子,看来真是一点酒都不能喝。”其余几人只是牵强笑笑,一顿饭在几人如同嚼蜡般的感觉中草草吃完。
汪帆和徐淑云刚收碗,止怡就走了回来,一进门就对汪帆着急地说道:“妈妈,我找不到止安,怎么办?”
汪帆安慰她道:“傻瓜,学校那么大,你上哪找她去,这一带还有谁比她更熟?放心吧,在外面累了她就会回来。”
送走了顾维桢一家,徐淑云还在厨房里收拾,纪培文走进儿子的房间。
纪廷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带着耳机,脸色依旧潮红,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专心听什么。纪培文坐到床边,小心地摘下纪廷的耳机,纪廷感觉到动静,睁开眼,连忙坐了起来,“爸,有事?”
纪培文将耳机凑近自己的耳朵,刚拿近一些,就听到里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皱了皱眉,将随身听按停,取出里面的磁带一看,是Beyond的
演唱会专辑。当时正是Beyond大热的年代,顾维桢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人很迷这个乐队,所以也大致听过一些,可他一听到这些狂热的敲击乐的声音和嘶喊一般的歌唱,就觉得头痛得不行。当然,他了解年轻人的喜好跟他们这一代人不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文静的儿子也会喜欢这个。
“我以为你在听你妈妈买给你的钢琴协奏曲。”纪培文将磁带和随身听交还到儿子手上,淡淡地说道。
纪廷垂下眼睛,下意识地用手玩着耳机的线,答道:“也听,不过听多了就烦了。”
“这个……你不觉得太吵?”纪培文指指随身听里面的磁带。
纪廷笑了,但是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说,他其实就喜欢这样疯狂一点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都有种歇斯底里的快感。
纪培文看着儿子的笑容,他想,也许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了解这个一直让他引以为荣的儿子。见纪廷没有说话,他决定把话挑开了来说:“我听你们附中的陈校长说,好像你在志愿上填了五中?”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漫不经心一些,就像平时跟儿子的聊天。
纪廷立刻睁大了眼睛,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有一种光芒迅速隐去,但是随后他选择了沉默。纪培文见他不语,又接着说道:“五中也是不错的,但是那学校的人比较杂,而且离家又远,所以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你还是念我们学校的附中比较好,所以,我们托了陈校长,帮你把志愿改了回来。”说完这番话,纪培文认真地看着儿子,可是他从儿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样让他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没底,于是他补充了一句,“儿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好孩子,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我们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爸!”纪廷打断父亲的话,“我明白的,我填五中也是好玩来着,一时兴起而已,正后悔呢,你们改了也好。”他将随身听里的磁带取了出来,然后从床上下来,“爸,我出去散散步。”
看着纪廷走出房门口,纪培文觉得有些担心,儿子是懂事的,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他太平静地接受这件事,自己反而不安,所以他问道:“去哪里散步?天就要黑了,别去太远。”
纪廷在房门处回头,“我只是在学校里走走,很快就回来,放心吧,我不会走得太远。”
他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在黄昏的校园里走,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残存的酒精在灼烧着他,可是心里却是澄明的,只觉得胸口中某个地方,有团棉絮一样的东西在堵住,也不是痛,只是觉得闷,哭不出也说不出,但又忽略不了的闷。
不要走太远,他们说。
他知道自己不会走得太远,只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一下,然后他还是会回家,继续成为一个好孩子。从小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强行按下去,慢慢地,做大家都认为正确的事成为了本能一样的东西,有时也就觉得,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个好孩子。
哪里都有人,哪里都不能好好地呼吸。纪廷不断跟路上遇到的同学、老师或者父母的熟人微笑打招呼,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僻静的小路上去,终于,人越来越少,这不是条他常走的路,可他觉得莫名的熟悉,直到眼前顿时开阔,他才知道自己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即将落山的夕阳将四处渲染得昏黄而暧昧,纪廷背靠在草地里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从衣袋里掏出那盒磁带,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开始用力地撕扯它,他把那些带子绞揪了出来,缠在手上,然后狠狠用手将它绞断。
他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但是无所谓,反正没有人看到,回到人前他还是个品学兼优的楷模,他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畅快。他沉浸在对那盒可怜的磁带的破坏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直到听到“啧啧”的声音,才吃了一惊,猛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只见止安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从石头的另外一面转出来。
止安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着纪廷面前狼藉的杰作。纪廷愣了愣,然后发觉自己并不是那么在乎被她看到这一幕,于是他对她笑笑,继续摧残他曾经心爱的那盒Beyond专辑。止安看了一会,终于发言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跟我来。”
她对他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纪廷犹豫了一下,抛下手里纠缠的东西,朝她的背影走去。止安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摸过一片茂密的杂草灌木丛,然后沿着一个小土坡往上爬,最后示意他跟她一样伏倒在坡顶的草丛里,纪廷照做,但是依然不解。只见止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小弹弓,这个纪廷认识,还是他爸爸送给止安的礼物。接着,她又拿出了一团路上摘的一种刺猬般的灌木果实,将其中一颗放在弹弓的皮套里,然后将皮筋绷紧,微微拨开前面的枝叶,朝前方瞄准。纪廷往前看,原来他们所在的坡顶下面是一条小路,这个时候,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情侣在小路上漫步,眼看前面走来了一对连体婴一样的男女,止安闭上一只眼睛,做好了瞄准的姿势。
纪廷忙拉住她,然后摇头,他大概知道了她想干什么,下意识地阻止。止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口形示意他放手,纪廷刚松手,她弹弓里的刺猬果实就发射了出去。
其实这样的果实伤不了人,但要是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还是要吃痛的,止安的第一发弹子奇准地打在目标的头上,然后只听见女的一声惊叫,两个并在一起的头迅速分开。原来那长满刺的果实缠入了女生的头发里,她摘了半天也没摘下来,身旁的男朋友贴上来帮忙,谁知越帮越忙,直到将女生的头发弄得蓬乱,也没将那东西解下。纪廷本来想责备止安,看到这一幕,却只觉得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来,身边的止安也捂着嘴,不住地窃喜。
两人恶作剧得逞地笑着,下面那对情侣终于在女生发辫尽散之后将那颗小刺猬摘了下来,一起恶狠狠地朝纪廷他们的方向望,那男生还往前走了几步,说了声,“是谁?”止安和纪廷立刻匍匐在草上一动不动,面前的繁茂枝叶就是最好的屏障。
那男生在下面张望了一会,虽然也猜到恶作剧的人就在坡的上面,但是从那条小路的位置是不可能爬上来的,势必要绕一个奇大无比的圈子,才能到达止安他们的那个地方,这也是止安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纪廷当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一样,直到听到对方走远的脚步声,才长舒了口气,半爬起来,内疚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喜悦感,先前的憋闷开始退去。止安也坐了起来,咯咯地笑,“纪廷你这笨猪,差点被他们看见。”
纪廷不服气地说道:“你还不是一样,刚才笑那么大声,要不他们也不会看过来。”
“你看到那女的鸡窝一样的头发没有?”止安笑着说,纪廷想起,自己也抑制不了地笑了起来。笑过后,他顺手摘下止安头发上的一片枯叶,道:“原来你跑这里来了,顾伯伯他们还说找不到你呢。“
止安顺势躺回草上,“你连撒谎都不会。他们是不会找我的,除了止怡。他们只会说,‘这一带谁有她熟,玩累了就回来了’。”她把一根草叼在嘴里,在昏黄的夕照下,她脸上有美丽的阴影。
纪廷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于是他说道:“其实顾伯伯他们也是很爱你的,你为什么老是惹他们生气,难道就不能听话一点?”
止安嗤笑了一声,将嘴上的草扔了出去,“爱我?他们眼里永远看不到我。从小他们就会说‘止怡喜欢这个,那也顺便给止安一个吧’,所以止怡有的东西我都有,可是这些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你的汪阿姨,她从小到大没有抱过我,也没有骂过我,她眼里只有止怡。小的时候,我以为我不够乖,所以我处处都一定要比止怡做得好,我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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