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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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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来到了一户人家儿,大门口站着三位老爷们儿,虽然个个穿得严严实实,仍旧冻得直流清鼻涕,看来是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了。看见我们过来,这三位就热情相迎,拥进屋子里。
我那朋友说:“各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白先生,古代陶瓷鉴定专家。今天您家里的玩意儿是真是假,他说了算!”屋子里的人都冲着我来了,嘘寒问暖的,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种期待的目光。
我把朋友拉到一旁,小声说:“孙子哎,有你丫这么办事儿的吗?大冷天儿的出来是给你帮忙,怎么我倒成了主角儿啦?说他们家的东西是真的,我买不起;说是假的,我还能从这屋子里站着出去吗?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
朋友和屋里所有的人都笑了,说:“瞧您说的,把我们家当成威虎山了吧?咱可都是自家人,他是我表弟。”主人一指我那朋友。
我说:“各位大爷,是表兄也好,表弟也罢,等会儿我走了以后你们到家谱上论去。我只是个陶瓷爱好者,懂得一点儿都不比你们多,老王(我那朋友姓王,下文称老王)带我来是想跟大家一起切磋,大家千万别把我当专家!”
老王起哄架秧子地说:“您就别瞎客套了。您都开博物馆了,都上电视了,在这儿您就是专家!你们说是不是?!”
一家子人都嚷嚷着:“对!对!表弟说得没错儿。白老师,里边儿请啦您呐……”
要说起来,我这个人还是真有点儿毛病,禁不住人家忽悠,其实骨子里没有一天不希望人家叫我老师或者专家。想起小时候我爸语重心长的“庭训”: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地受罪!如今我真的是“人前显贵”了?可他老人家已然不在人世,唉!我好想我爹……
一只“宣德大缸”的离奇故事(2)
看着我忽然之间陷入了沉思,大伙儿就更把我当事儿了,气儿都不敢大喘。老王就说:“嘿——嘿!您别得了便宜卖乖,我们这儿没有金盘子,要是有的话,一准儿把您给托起来。就别小丫环献茶——端着啦!还不给他们讲两句话?”
我狠狠地瞪了老王一眼,对大伙儿说:“同志们,我真不是专家。什么叫专家你们知道吗?低着头在一条越走越窄的死胡同里义无反顾地前进,知道这条胡同里的事儿自然就比别人越来越多的那个人,就叫专家!我不是喜欢钻死胡同的人,不想一条道儿走到黑,所以我不是专家。”
人们就挑起了大拇哥,面面相觑地说:“啧!啧!深刻,太深刻了,看来咱们今儿个是遇上真人啦!”
吸着主人热情为我点燃的香烟,我才发现原来这小屋子里挺温馨的,干净利落不说,一看就知道主人家是个细心人。为了招待我们,人家不仅沏好了香茶,而且还摆放好水果、香烟、巧克力糖块。别忙——这不像是请我来看东西呀,倒像是参加表舅妈家兄弟媳妇她二哥的侄子的婚礼。
盛情之下,让我十分诚惶诚恐。
我对老王说:“他表弟,这儿不像是请我来看东西,倒像是迎新亲,回头别把我给当成姑爷了吧?!”
老王说:“哼,美死你!人家这是客气,拿你当事儿,也是拿自己的宝贝当事儿。”
我对主人家说:“那您就千万别拿我当事儿了,有什么宝贝您直说,我看得了就给您看看,看不了您再另请高人。”
屋里的人就聚到一起,嘀嘀咕咕,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白先生呀,今儿个让您看的这件东西,可能是您这辈子再也看不着第二件的宝贝,是一口明代宣德年间的大缸,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文革的时候怕招事儿,我们家老爷子把它用蜡封好,埋在院子里。老人家临死前要我们给挖出来,现在这房子要拆迁,我们哥几个也该分家了,所以决定卖掉。有个拍卖公司看上了,出价一百八十万,可我们哥几个想了想,觉得卖给朋友更保险一些……”
这故事编的,从哪讲都不能让人信服,整个儿是一个胡说八道,糊弄傻小子呢?但我还必须得听着,还必须得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为这烟也抽了,水也喝了,不把人家的故事听完不礼貌。
这家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他们家的家世说的是天花乱坠,估计我已经进入角色了,这才把我引进内室准备欣赏,等着我看到他们家那“宝贝”时激动不已的神色,准备着跟我或者我的其他什么朋友一起,到银行提取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内室的正中间是一块地毯,地毯的正中间堆着一座“小山”,上面披霜盖雪地遮了一床白被单子,远看像魔术道具,近看像医疗垃圾,瞧着有点儿吓人。主人家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掀开了白色的被单,那惶恐劲儿好像是稍不留神就会得罪了他们家的祖宗。
待那个“宝贝”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我盯着这口大缸看,别人就盯着我的脸看,我没看出这个“宝贝”跟大明朝的宣德年间有什么关系,当然他们家人也就没从我的脸上看到激动不已的神色。
这是一口深褐色的大缸,高约有一米开外,口径也得有八十多公分,缸的四周用“立粉”的方法绘出松树、仙鹤、宝塔、和尚等图案,看着就觉着特别丧气。缸的口沿有一圈一圈的“封盖”,就像老北京用的煤球炉子上箍的一个个铁圈儿。说它是盛水的吧,不合制式,说它是腌咸菜的吧,又太讲究了。玩儿了二十多年的瓷器,这玩意儿我真还是头回见着,但我心里却明白它大概是个什么物件儿,只是不敢随便说出来,如果说明了,就怕人家一脚把我给踹出去。
看我老半天没反应,这家儿的主人就按耐不住了,挺不客气地问道:“白先生,您是懂瓷器的吗?在这宝贝面前您可是真沉得住气!不会是把您给镇住了吧?!”
我说:“恕我眼拙,我还真被它给镇住了。敢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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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宣德大缸”的离奇故事(3)
主人说:“什么东西?听好了——这是大明朝皇宫里给皇上养金鱼用的大缸!宣德年间的。没见过吧?——宝贝!”
我差一点把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喷喽,心说你们家的皇上才用这丧气玩意儿养金鱼呢!可又不便表现出来,只好顺应着说:“对!对!是宝贝。”就想离开。
主人一把拦住我说:“别介,您别走哇,大老远的请您过来是想听听您的见解。其实我们不懂瓷器,只是听老家儿这么说的,您就别跟我们打哑谜啦!”
我看了老王一眼,老王就说:“你实话实说吧,这儿就你是真行家。”
我琢磨着今天不给他们说出个一二三来,看来我是走不了了,再加上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想叫人家小瞧我。于是坐下来点了支香烟,特平静地说:“各位的心情我十分的理解,可……怎么说呢?这东西……它实在不是个正经东西。”
“嘿!您这是怎么讲话呢?什么叫‘不正经’呀?!”主人家明显有点儿急了。
我也豁出去了,说道:“这东西第一它不是鱼缸,第二跟明代不搭界。说明白了你们可别打我,这玩意儿是一尊装死人用的肉身瓮。过去庙里的僧人圆寂了以后,要以坐姿摆好放入瓮中,然后一层层地把盖子盖好,再糊上石灰,或埋入地下或藏于窑洞,这是出家人的一种丧葬形式,当年我学考古的时候在南方见过类似的东西,你们仔细看看这缸上的图案就明白了。”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们家的女主人“噢——”的一嗓子先就叫起来了,并跳着脚的骂:“缺德鬼呀,我说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呢,原来是装死人用的瓷棺材!你们把这么个野鬼给招到家里来了,还当成祖宗似的供着,晦气死啦!”
我劝说道:“大嫂您别着急,兴许当年老家儿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看着好玩儿就收回来的。”
那大嫂又骂道:“什么老家儿不老家儿的,跟他们的爸爸没关系!是这几个缺德鬼上礼拜花了十八万块钱,不知道是从哪里买回来的,愣说是明代的鱼缸,值一百八十万。这心眼儿缺的,都缺到非洲去了……”说着话儿她就使劲儿地拍打衣服,像是要把晦气给拍出去。
得!这故事一下子就被他们家的女人给“穿帮”了。
我说:“大嫂呀,您也不至于的,咱们可都是唯物主义者,您不用害怕。”
那边的几位大爷(包括老王)已经是呆若木鸡,烟屁都快烫手了还在指头缝里夹着。看他们这副德行样儿,我忽然觉得挺可怜的,就开导说:“没事儿啊,没事儿!不是有个拍卖行要吗?别说一百八十万,就是给一万八都卖,赶紧的!”
我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把哥几个给说哭了。老大抽抽噎噎地说:“咳——!上哪儿找拍卖行去呀?我们上当了,我们哥儿几个每人凑了六万块钱,卖主说这东西能翻十倍,您看这事儿闹的。要不您……您再仔细看看?”
我无言以对,只能陪他们长吁短叹。
过了一会儿,他们当中有人问我:“白先生,就算您说得对!它就是个瓷棺材!可……它是不是也有点儿年份?”
我只好说:“对,它确实有……有点儿年份。”
那人又说:“好!有年份就成!收着它早晚就是古玩了。”
这时候,我说了几句最操蛋也是最实在的话:“哥几个,咱可别再自欺欺人了。您想想看,把八宝山那个最漂亮的骨灰盒儿买回来,放上二百年,它也成不了文玩清供。它……它还得叫骨灰盒儿不是?”
“哇——!”这回是他们家连男带女的全哭了,估计老家儿过世的时候,都没这么伤心过……
顶着寒风,我拉着老王往回走。
老王一甩胳臂就跟我翻脸了,说:“姓白的呀,今儿你可是太不道德了,你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瞧把他们给难过的,如丧考妣!另外,虽然他们编了个挺没谱儿的故事,可……可这只大缸哥几个刚搬回来的时候我也看了,觉得……还是一件老货呀。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骨灰盒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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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宣德大缸”的离奇故事(4)
我白了老王一眼说:“我这可是救人于水火,胜造七级浮屠。让他们一天到晚的守着个类似骨灰盒儿的东西做发财梦,那才叫不道德呢!打眼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听劝告一再地打眼、执迷不悟地打眼、将打眼进行到底!”
那老王就虎着脸,跟吃了只苍蝇似的咧着嘴说:“你骂我?你怎么知道我这外号儿的?”
将打眼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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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永乐、宣德年间的瓷器,实乃中国古代陶瓷中的精绝之品,非一般收藏者信手可及。岂不知求者万千,得者盖寡,世人稍微冷静思考便可明了此理。求真品却不从研习、实践中获取真知,就好像“人皆好生,却不好养生之道”。卖假货编故事骗人骗己,就好像“人皆恶死,却不恶作死之为。”
情同此心,心同此理,此之谓也!
汝窑谜踪之一:开篇(1)
前两年有个搞法律的朋友找我,说最近听同行讲了个案子,有人买了一只宋代的汝窑笔洗,要价一百多万。付了几十万的定金后,结果发现这东西是假的,再找卖主的时候已然是踪影全无。
可难办的是这只汝窑笔洗在成交之前曾请某专家鉴定过,说是“真品无疑”,那买主找不着卖主,就恼羞成怒地把专家告了……
这热闹可就大啦,听着都觉得头疼!
朋友问我:“什么叫汝窑呀?它怎么会值那么多的钱?
我对朋友说:“想知道个中原委吗?”
朋友道:“说真格的,太想知道了!”
“那好,回家让你老婆好好地做一顿炸酱面,酱里少放盐多搁鸡蛋。再备两瓶啤酒,要冰镇的。听我仔细道来!”
“瞧你丫这穷命……”
距今约九百年前的大宋王朝,有这么两位皇帝,一位是宋哲宗叫赵煦,一位是宋徽宗叫赵佶,这是一对兄弟君主。其中哲宗赵煦本是个声色犬马之徒,因为荒淫无度,二十郎当岁的就英年早逝了。
可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位当时全中国最大的“花儿爷”偏偏喜欢上了瓷器,特别是号称“千峰翠色”的青瓷。或许是美人儿和这青瓷摆到一起,可以交相辉映?于是,“花儿爷”命工匠人等竭力烧造,所耗银两自不在话下。
督造单位当然是不敢怠慢,岁岁开窑、月月举火、日日烧造,烧出来的青瓷是车载舟集,一批批不分昼夜地送往开封汴梁。早有佞臣从中挑选出最好的产品,奉到哲宗赵煦的面前,赵煦却一边剔着牙花子一边乜斜着眼前的精美瓷器,半晌不说话。
大臣们的心里就发毛了:这皇上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有人就壮着胆子上前跪奏道:“启禀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奉旨日夜烧造青瓷,盈窑虽过百件,器成不足一二。现将其珍绝之品奉上,着吾皇龙目御览。”
哲宗赵煦呸了一口,将嘴里的牙花子吐了大臣一脸,跺着脚骂大街:“这也叫青瓷?这颜色儿还没有寡人我刚才吃的熬白菜看着舒坦呢,都给砸了重新烧!”
大臣们就匍匐叩头,口称:“臣等罪该万死!”
群臣之中有一老者冒死上谏:“今内为荒年,饥殍遍野。外有北寇,连续征战,国库几近空无,若再事烧造,无异于劳民伤财!臣闻说定州瓷器亦是美轮美奂,吾皇可否暂用?”
赵煦骂道:“老帮子,你是色盲吧?定窑瓷器好是好,可那不是白色儿的吗?再说这定瓷是覆烧(即扣着烧),那上边儿的芒口(即定瓷口沿处)不挂釉,就跟砂纸似的,特别的剌嘴。呶——你们瞧瞧,朕这性感的嘴唇儿都给磨出茧子啦!”
群臣就无人再敢多言,长跪不起。
少顷,哲宗赵煦说:“哥儿几个,烧不出来就说烧不出来,甭瞎找辙,甭装大个儿的。内侍!”
“有!”
“传朕谕旨,叫这几位大人立刻下岗,烧造单位重新给我优化组合!”
“接旨!”
于是这帮人就被炒了鱿鱼,回家种地去了。据说这伙人从此就恨上了皇帝,其后人大都当了擅长造假的古董贩子,而且是专门倒腾汝窑赝品的那种。
新来的几位督陶官跪倒在皇帝面前,吓得就差尿裤子了。
哲宗赵煦说:“瞧见前边的那几位爷没有?干不好就和他们一样。”
官员人等叩头如鸡啄米,涕泗横流。
有人就上得前来,堆金山倒玉柱地朝着上边叩头,哀求皇上道:“启禀吾皇万万岁!臣闻青瓷始于洪荒,初见于秦汉,成就于晋唐,人呼‘秘瓷’是也。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以为没落。今本朝之汝州一带,民间亦可烧造上好青瓷,且尽精微。臣以为可否将此处画地为牢,开辟烧造贡瓷之所。只是青瓷向来浓淡不一,肥厚有别,不知何种色泽为吾皇独衷?”
哲宗笑道:“早点儿请教我不就结啦?朕前几天闲游御花园,忽然阴云密布,雷雨交加。过了一会儿云开雨歇,抬头观看——嗬!天儿这叫一个蓝!朕就在万景亭里随手写了两句诗……就两句啊!后边几句写不出来了。我要的颜色,这两句诗里自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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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窑谜踪之一:开篇(2)
说完了话,赵煦就拂袖而去。
早有内侍将皇上写好的诗句取出,交与群臣,群臣伏地展观,上书二句诗共十四个字:“雨过天青云破处,著般颜色做将来。”后边果然是“……”。
人们当时就晕了,说:“皇上这是指天为色呀?亏他想得出来,如此之色彩就是把我等打出屎来也难做到!”
内侍哈哈大笑道:“知足吧列位大人,幸亏咱们皇上就写了两句诗,他要是写上首七律,还不定得把老天爷变几种颜色呢!我留过学,就算是半个‘海归’吧。外国人管这种‘喀勒’(colour),叫‘思盖布鲁’(sky-bule),翻译过来就是天青色,去吧,照着烧去吧!”
群臣只好退下,临走时没有忘记振臂高呼“谢主龙恩”,因为每个人都给评上“正高”了。
至此,被后人称之为“天青色”的汝官瓷,就从宋哲宗的元祐元年(公元1089年)开始烧造,是为有宋以来中国五大名窑,即汝、均、官、哥、定之首,史书上记载:“汝,五窑之魁也。”
结果没过多久,因为宋哲宗赵煦在宫闱里夜夜泡歌厅、日日洗桑拿,小身板儿是越来越抽抽儿,最后终于在花团锦簇般的众美女怀抱中“童体脱阳”——驾崩了。据说他死的时候,打碎了一只天青色汝窑三牺尊,至死都不忘再交代几句:“汝窑青瓷……是为国器,不可陪葬……不可买卖……不可民间仿制。汝州一带盛出煤炭,料后人定会掘采无度,以至渠尽河竭、浮尘闭日,叫做‘可吸入颗粒物’,空气指数当在重度污染。天都看不出蓝色儿了,我看他们谁还能够仿造出‘天青’色来?”
靠得嘞!这个皇上,用心何其毒也。但值得庆幸的是,它终究没能难倒这一带的农民兄弟。九百年以后,这里仿制高手辈出,几近乱真,且作后话。
哲宗赵煦猝然晏驾了以后,继续完善汝窑青瓷烧造的这个艰巨任务,就落到了皇弟——宋徽宗赵佶的肩上。这赵佶和他的哥哥可完全不一样,生得一表人才不说,且打小就钻研琴、棋、书、画,年年是那汴梁城里的头等“三好生”。当然,他的言谈举止也不像他哥哥那么“八卦”。我们完全有理由可以这样认定:如果赵佶不做皇帝,就很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最风光的艺术家之一。
徽宗当年在皇城里的龙德宫饶有兴致地开办讲座,为他喜爱的大臣们普及陶瓷鉴赏知识。他对汝窑的评价是:虽一抹淡青,然静如止水。虽神光内敛,却温润似玉。为鉴赏汝窑的后来者们洞开了一个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美的境界。
在宫里,能和徽宗赵佶唱和的唯有丞相蔡京,赵佶就破例在一只汝窑盘子的底下刻了一个“蔡”字,赐给蔡家,那蔡家就蒙受了超乎寻常的恩宠和无上的荣光。过后,赵佶怕西宫娘娘吃醋,又赏赐奉华殿汝窑一件,照例于器物的底部刻“奉华”二字。在中国的陶瓷历史上,仅有这么两件带刻款的汝窑瓷器,是为国宝中的国宝。
然而是天公不作美,该着宋徽宗赵佶这个尚文轻武的皇帝气数殆尽。北宋末年,金兵大举南侵,攻城破隘,拿下了中原半壁江山。于是,到了徽宗赵佶的崇宁五年(公元1106年),令人叹为观止的汝窑青瓷,从此在历史上就灰飞烟灭,销声匿迹。从公元1089年算起,到公元1106年,它只有不到二十年的烧造史,是名副其实的“昙花一现”。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遗留下不足七十件完整器物,实乃文物及收藏领域的凤毛麟角。
九百年弹指一挥间。莫非哲、徽二宗的鬼魂作祟?莫非当年被金兵铁骑踏平了的窑址死灰复燃?怎么这几年净出现汝窑瓷器,而且持宝者一张嘴就说:“这宝贝可是家传的!听老辈人说,打宋朝起,我们祖上就在宫里当太监……”
炸酱面剩下了,因为这酱做得太咸,朋友老婆的手艺看来还是缺练。于是,就着两瓶冰镇啤酒,我把故事讲完了。朋友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白兄,这故事……还真挺精彩的!这就不难理解汝窑如何这般的价值连城了,只是不晓得是历史记载还是您老人家的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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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窑谜踪之一:开篇(3)
我说:“既有历史记载,也有某的夸张,但的确不是杜撰。”
朋友又问道:“那后来呢?后来这汝窑的窑址是怎么在河南被发现的呢?”
“你还想听?”
“当然!当然!如果不是国家机密的话。”
“肯定不是国家机密,但却是我的创作机密。想听也可以,让您老婆再做一回打卤面,多切点儿黄瓜丝儿……”
“面条儿脑袋!难道你就不能吃点儿别的什么?”
北宋灭亡之后,都城南迁到临安(今杭州),于是女真与南宋隔江而治,当年哲、徽二宗的后裔们只好偏安一隅。据说南迁之后的帝王们,最为思念的就是昔日的汝窑青瓷,且无力再事烧造,这宝贝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御香缥缈”,总是萦绕在帝王的美梦之中……
近百年来的考古工作者们,曾“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汝瓷的窑址,但却是“两处茫茫皆不见”!可谁会料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期,在河南汝州一带有个几乎是无人知晓的小村落——清凉寺村,却一夜之间石破天惊,汝窑青瓷那神秘的淡绿色光芒,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从这里某户农家的鸡窝里,不经意地、令人难以置信地迸发了出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这个小村庄的村口,曾建立过一家紫砂厂,生产紫砂工艺品。厂里有一位很有心计的农民工程师,据说他老早就怀疑这里和大宋汝窑有某种关联,经常独自走村串户。这一日他冒着蒙蒙细雨,独自在乡间漫步,无意之间在一户农家的鸡舍前发现了只瓷盘子。那淡淡的青色,马上就吸引住了他的眼球,这太稀奇了、太诱人了。当然,在那个年代里,只有像他这样的有心人才会对这只盘子感到不同寻常。于是,他就停下来了……总之,他就买下来了……
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汝官瓷?他吃不准,听说国家在北方某大城市召开陶瓷年会,这位先生就揣好盘子,自费前往。几经周折,据说在大会即将散去之时他才有机会见到某专家,当他小心谨慎地从怀里掏出这只瓷盘子的时候,刹那之间,在场的人就全都惊呆了,人们几乎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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