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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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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给她住。几天后,他在法租界的法隆道替她找了一个舒服的房间。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常来看她。


《风声鹤唳》伍(5)
不久他的双亲发现了这项安排。父亲是“中国商人航海公司”的买办,不相信儿子是认真的,建议用钱打发这个女人,但是儿子坚持立场,发誓非她不娶,父子之间起了巨大的争吵。有一天他母亲出现在梅玲的住处,问她是否愿意放弃她儿子,梅玲拒绝了,坚持她并非为钱而嫁他的。经过母亲的调解,最后解决之道是儿子若要娶梅玲,她必须先上大学。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事更让梅玲渴望的了。她被送去复旦学院,以特别身份选修英语和钢琴。未婚夫常到学校去看她,周末并带她出去。她在学校没有注明已婚,晚上出去引起了不少议论,不久就被学校开除了。约一年后,年轻人的父亲希望儿子厌倦了梅玲,甩掉她。他不承认这次的婚姻,说要等他们超过两年,才正式让他们成亲。他父亲进一步坚持要调查女方三代的底细,这是订婚前的习惯。
这时候梅玲把母亲的身世和父亲的资料告诉她的未婚夫。他的父亲仇恨心很强,爱走极端,憎恨所有军阀,特别是梅玲的父亲。他大发雷霆,叫儿子不要再与曾经关他入狱——这是他永远难以忘怀的耻辱——的军阀女儿来往,对梅玲而言复杂得出乎意料之外。她丈夫一再把父亲的话转告她,说她是汉奸的女儿,他家一定前世欠她的债,老天爷派她来家讨债的。
然后有一天他来告诉她,父亲已经改变心意,他是来带她回家住的,但却不成婚。梅玲害怕了,说她宁可住在外面。但是她丈夫说父亲老而专制,不容许违背,如果她不听话,父亲会剥夺他的财产权。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梅玲说。
“不,我不知道。”博雅说,等她再说下去。
不过时候不早了,罗娜进来,说他们马上要吃饭了。
“我在路上告诉你。”梅玲说。
这就是截止那天下午梅玲告诉博雅的身世。
晚上七点半左右,天色全黑了,博雅带梅玲到老彭家。一个佣人提着她的皮箱和一条备用毯,其他的行李要等博雅离开北京时再一起运走。
博雅告诉佣人先走,他们手携手在黑暗中前进。
“我现在同意你,”博雅说,“如果你遭到什么变故,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他问她何以见得日本人知道她的名字便格外危险。
“你是否曾和日本人厮混过?”
“不,从来没有。”
“那为什么呢?”
“这种时期一个人小心点总好些。”她说。
博雅专心注意梅玲,根本忘记自己走到哪儿,直到他看见二十码外那位熟悉的警察站在角落里。“噢,我们不能走那条路。”他说着然后突然转身,带她穿过连串的弯曲的小巷。那边很暗,他忍不住吻她了。
“你会不会永远爱我?”他低声问。
“永远永远。到上海后,我们必须永远不再分开。”
“你愿和我到任何地方?”
“你去哪我都永远跟着你。”
“莲儿,我俩互属。当看见你坐在我的书桌前,白皙的手玩着毛笔,我想,这才是我需要的家。老实告诉你,我吻你坐过的书桌和椅子——还有你手指握过的毛笔。”
“噢,博雅!”
“是的,这使我更渴望你。你似乎属于那儿。喔,莲儿,我怎么如此幸运能拥有你?”
她贴紧他,“一个人常无法找到知音,但我在找到时真幸福。在没认识你之前,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曾有不幸的一生。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一切,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不像凯男。你必须告诉我你喜欢我哪一点,我就维持那样。当你生气时,可以打我,如果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愿让你打。”
“你是说笑话,莲儿。”
“不,是真的,现在就打我,我要你打嘛。”
“我怎能打你,我会心疼呀!”
“假装我做错了事,你很生气,”梅玲说,“来嘛!”她转向脸颊迎去。
他凝视她的眼睛,在星光下若隐若现,就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脸。
“这不是打耳光。”她说。
“你是叫我做不能的事嘛。”现在他拧着她的面颊。
“重一点!”她说。
“我宁可把你吃掉。”博雅说。
“叫我俏丫头。”
“我的俏丫头。”
梅玲很满足,但是博雅却余情激动。当他们到达老彭家,佣人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你可以回去了。”两人进屋,博雅对佣人说。
老彭坐在客厅,似乎想得出神。他们进屋,他起身相迎。
“这是崔小姐。”博雅说。
“博雅兄常谈起你,”梅玲大方地说,“我没想到会这样打扰你。”
老彭忙这忙那说:“你的皮箱在我房间里,坐吧,坐吧。”他拿最好的一张椅子给梅玲。她一坐下,就听见弹簧吱吱响,有些不安,她无助地望着博雅。
“我想彭大叔不会介意的。”他说。
“没关系。”老彭用尖细的嗓音说。他站起来走向卧室。“如果你喜欢,可以睡我的床。对小姐来说也许不够干净。”
“你睡哪呢?”博雅说。
“我?”他静静笑着。“只要有一块木板,我哪儿都能睡。我可以睡那张扶手椅。别替我操心。”


《风声鹤唳》伍(6)
“不,我不能这样。”梅玲看看木板床和不太干净的棉被说。不过房间还算暖和。
“只过一夜吗?”老彭说,“另一房间有张小床,但那边很冷。我可以搬一个火炉进去,不过也不很舒服。”
“噢,别麻烦了,”梅玲说,“我们可以明天再安排。”
她感觉本能地被这位中年男士所吸引。博雅已告诉过她,老彭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物,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徐徐讲话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很悦耳。她看看他高额上的皱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好感更加深了。此外他还有一副天真、常挂的笑容,在中年人间很少见。
“我真不好意思,”他们走出卧室,她说,“占用了彭大叔的床。”
“你能不能睡硬板床?睡地板?”老彭说。“对骨头有好处哩。”
“我小时候常跟母亲睡硬板床。”梅玲说。
他们坐下来,梅玲仍兴奋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不用夹子把头发拢在后面,像以前一样?”博雅问她。
“你喜欢吗?”梅玲问,跳起身来走进卧室。博雅开始告诉老彭那天早上发生的事,但是她几分钟就出来了,头发拢在后面,只有几撮在额头上。
“我找不到镜子。”她说。
“墙上有一个。”老彭指指角落的脸盆架上挂着的一个生锈的小镜子。
“谢谢你,我用我自己的好了。”她由皮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开始凝望。
“你不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小杰作吗?”博雅对老彭说。梅玲由镜边抬头看他并微笑。
“她有一颗朱砂痣。崔小姐,转过来让彭大叔看。”
梅玲回头,老彭站起来,“到灯下来,让我看看。”他说。
梅玲顺从地走到灯下。老彭非常仔细地看她。
“正朱砂痣,很少见。”说着用手去摸。梅玲觉得很痒,就闪开了。他们已经像老朋友了。
博雅继续谈警察搜人的经过,梅玲静坐着。
“我明白了,”最后老彭说,“你们两个人恋爱了。”
两人相视而笑,梅玲满脸通红。
“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
“我们没有计划,只是两人必须在一起。”博雅说。
“你太太呢?”
“我会给她很多好处。”
“如果她不同意呢?”
“喔,那很简单,她爱住哪就住哪,甚至她想要我的整栋房子也可以。我宁可和梅玲在一起,当难民也行。”
“换句话,如果不离婚,你便是博雅的姨太太。”老彭不客气地对梅玲说。
这句话使她又脸红了。
“我只想跟着他,我只知道这些。”她说。
博雅起身返家,他告诉老彭他四五天后就能离开。老彭问梅玲是否已带够了衣服,现在早晚的气候已经开始转冷了。博雅说他第二天早上会把她的毛衣和外套送来。梅玲跟他走进庭院,送他到大门,紧握他的手,爱怜地说:“明天见。”


《风声鹤唳》陆(1)
说也奇怪,梅玲和博雅的朋友,在一个小小的机会当中牵连在一起。虽然老彭比较老些,但她对这位独居的好人没什么好害怕的,他简直就是文天祥所谓“正气”的化身。博雅也把老彭助人的义事告诉了梅玲,且以最挚诚的感情谈到他。老彭四十五岁,她二十五岁,足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了。他充满了慈爱、敬重和温暖的气息,也不知什么原因他总使梅玲觉得善良、高贵了些,在博雅面前,她反而觉得自己渺小、卑贱,就像是一个“罪恶的女子”,这些都是在老彭身上找不到的疑问。
梅玲一直还不知道老彭是个禅宗佛教徒,后来才知道,也许他不算是个严格的佛门子弟,他又吃肉又吃鸡。禅宗是佛教中的一门教派,可说是印度教和中国道教哲学的特殊产物,类似像基督教的贵格教派,不太重视形体、组织和僧侣制度,但那些都比较重视内在的精神生活,在八世纪天祖死后,为了不让它成为一种组织,所以没有指定继承人,连“使徒传统”的法衣和化缘钵子也不传下去,他们强调内在精神的沉思和修养,比贵格派更进一步,不单是轻视教仪,连经典也不放在眼里,他们不采取冗长的辩论和形而上学的解释,却爱用四行押韵的“偈语”,其中的意思可以暗示或启发真理,却不清楚加以证明,在沉思后的所谓“顿悟”中,一个人的觉醒会随着他对生命法则的刹那见解而产生,因此他们却愿过着勤奋、节俭、仁民爱物却藉藉无名的生活。
在不熟悉的环境下,梅玲无法安眠,她听见老彭在扶手椅上打鼾,椅子的钢丝也在吱吱作响。梅玲总以为他醒了,后来又发出沉重的打鼾声,她终于蒙眬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老彭起得很早,昨晚他穿着鞋袜一起睡,天亮了就睡不着了。他发现女客还在卧室熟睡当中,蹑手蹑脚地走动,不敢吵醒她,叫佣人轻轻地端来热水,静悄悄地洗潄了一番,然后点根烟,静坐默想着。到了七点三十分梅玲还未醒来,他等不耐烦了,就自己先吃下热稀饭,他看到很多日本兵在东四牌楼附近和哈德门街走动,他买了几根油条,心想梅玲可能喜欢当早饭吃。
他一进房,听到梅玲房里有动静,就重重咳了几声。
“你已起来啦?”她说道。“什么时间了?”
“九点左右了。”老彭道。
“那我得起来了。”
“这儿还有热水。”老彭叫道,“这里很冷。你要出来洗吗?”
梅玲把黑棉袍穿好出来。
“那边有热水,这边是暖炉,你睡得好吗?”老彭指着一边说。
“很好。你呢?”
“我睡得很好,我已经起床三个钟头了。”
梅玲开始漱洗。
“今天好像有点不对。”老彭说。“哈德门街有不少日本军,一定有事要发生了。”
她梳好了头发,佣人也从外面进来,对老彭说:“外面有人找你。”
“什么样的人?”
“身穿一件蓝衣的人,他说一定要和你说话。”
于是老彭出去,认出那个人是他在裘奶奶家见过的一个佣人。那个人站在门口不肯进屋,只在院子里和他说了几句:今天早上有两个同志被捕,裘奶奶躲起来了。她劝他到别处去躲藏,必要时甚至由某一个大门出城去,卫兵认识她,只要说出暗号。但他靠近城门时要小心,如日本人出现时就危险了。
“快点,时间不多了,街上兵很多。”那人说完就离开了,老彭心事重重地进屋去了。
“是不是博雅派来的?”梅玲问道,手上还拿着梳子。
“不是。”老彭回答。“你最好快点,我买了几根油条。”
梅玲坐下来吃,老彭在卧房收拾,打了一个蓝包袱,然后说:“有坏消息。这里危险,日本人来搜索游击队和他们的朋友了。他们随时会来,这边不能久留,我要出城去了,你马上回博雅家吧。”
“我不能回去。”
“那里比这儿安全。你不是要和他一起回南方去吗?”
“是的,但他要四五天才去呀!我不能久在那儿,”梅玲说,“日本人会再去的。”
老彭不了解。
“但是你留在那儿将近一个月了呀!”
“现在不同了,你要上那儿去呢?”
老彭透过大眼镜望着她。“我要向南走。”
“喔,彭大叔,让我和你一起走,我们在上海同他碰面。你是不是要去上海?”
“我不肯定。”老彭打量着说。“崔小姐,这样又危险又辛苦。我的行程是先混出城,走陆路,一路上可没软床哟,你没尝过那种滋味。我们要走好几天,你能走吗?到了保定府才能搭火车。”
“我可以走。”
“你不能等博雅为你准备妥当吗?你先住旅舍。”
“不,他们会搜旅舍的。”
老彭不知为何梅玲怕回博雅家,其中一定有原因,他看出她忧心忡忡的脸色,意志也很坚定。如果带她走,就要把她送到上海才行,但是他又不是一个习惯为自己打算的人,为了好友博雅,他不能躲避这件事,几天以后,他才知道梅玲出奔的道理。
“你不去向博雅告别?”
“不,不去。”
“那我们捎个信给他。”
“我太激动,无法写出来。”
 。。

《风声鹤唳》陆(2)
“那我们派人去一趟,现在把皮箱收好,别管那条毯子了,你身上有钱?”
“我有五百元现金。”
“够了,我们到路上再买需要品。”
几分钟处理完后,老彭给了佣人一百元,告诉他要走了,不知何时回来,如有人找主人,就说主人不在城里。然后又说:“把这条毯子送到亲王园,告诉姚先生我们先走了,到上海和他会面,不要说太多话,大家问起就说主人不在城里,好了,现在替我叫两辆黄包车来吧。”
梅玲放心不下,对佣人再三交代说:“一定要和姚先生说我们在上海碰面。”老彭又说:“告诉他我会照顾崔小姐,请他放心。”
两人走出屋子,梅玲带着小皮箱,老彭拿着包袱。
“向北方走去。”老彭对着黄包车夫说。为了躲避哨兵,他叫他们沿着南小街顺着巷子走,最后到了北城,又改道,向南穿过西城。天气十分好,所以很多人在顺沿门大道上聊天晒太阳取暖。除了偶有几位士兵出现,一切还好。过了雁沿门,老彭又叫了两部车,叫车夫向西转,离西便门五十码之远的地方,老彭下车张望。
北平的城门有内外两层,每一道门外都有半圆形的墙,古代的守兵可以此对抗侵略者。如果敌人通过第一道城门,就会深入五十尺深的夹袋中,抗战初期,就有很多日本兵在夹层中被困剿灭了。老彭走到一个卫兵前,对方拦住:“你要去哪里?”
“我要赶路到城外的一个村庄。”“赶路”是游击队的秘密口令。
“你最好别去,”卫兵说,“外门有三四个日本兵。傍晚你可以回来看看。”
“晚上还要赶路吗?”
“是的。”
老彭道谢后就回过身。车夫是一个仅十六岁的少年,正在等他,露出好奇的微笑。
“不能过去是不是?”他问道。
“我决定今天不过去了。”老彭说。“我忘了买些东西了。”他又对梅玲说。
一堆堆穷人坐在茶店门口谈天,有的互相追打找乐子。这是一群古怪、幽默的人民,随时观赏或是评论城外一些发生的事情。老彭看了看四周,知道周围都是朋友,大家都会知道这是游击队的通道。有两个一男一女的年轻人,样子很像学生,正由附近的茶店里注意着他们。
男学生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他:“你是赶路呢?还是坐车到乡下?”他的头发又粗又浓,脸上显出饥饿的样子。
老彭凝视着他:“我是赶路。”
年轻人带着笑说:“刚才有些人转回去了,你们还是等今晚再走,如要急着走,离这半里的城墙上有个地方,你可番强过去,不过对小姐来说就困难了。”
老彭谢过他后,又回到黄包车上了。
这里到处都是中国人聚集,一个日本兵都没有。这儿的小黄包车夫和北平车夫一样,喜欢一面跑一面唠叨。
“每天有更多人参加他们。”他说。“这儿一定有几千人在西山,你愿意去吗?”他问同行的老车夫说。
“我太老了,”梅玲的老车夫回答说,“我过去曾参加义和团战争,但我现在已老了。”
“有一天我会杀死几个日本兵来让我心中痛快一番,在乡村他们没法对我们怎样。”
他们现在进了一个商业街,虽然现在吃午餐仍早了点,老彭却在一个饭店门口停下,把黄包车打发走了。他们进去租了间小房间。
“我们如何消磨这一天,也许可找一家小旅舍休息一些时间。白天日本兵不会搜查旅馆的,今晚咱们可以穿过城门,我们有口令。可是今晚无法到山上,得暂找一个村庄住下来,你还愿和我一起走吗?”
“我必须出城,而且愈快愈好。”
“这是一趟很苦的旅程。你必须买一些暖和的衣服,再加一件简单的棉袍于丝袍内。”
“博雅会担心我们。我们能否打个电话给他?”
“不,最好不要,我可寄一封信给他,今晚等他收到时,我们也走了。”
他们吃完了一餐清淡的午餐,梅玲无法吃下,脖子上的腺体又隐隐作痛。吃完了饭两人出去买了几件远行的衣服。老彭终于决定应该买两条毯子,梅玲还买了一件雨衣,和一件厚毛衣,又听老彭的话,买了两双软底的中国鞋子。
他们在一家前门外的小客栈订了一个房间,老彭叫梅玲休息,因为他们无法在午夜之前找到睡觉的地方,他的态度显得很慈爱、亲切,和博雅一样关心她。
天气不冷,老彭命令仆人把炉子点上。梅玲躺在床上休息。他把窗子关上,让火炉的火烧得正好。她看到他弯着腰拿起煤夹添火,非常感动。“彭先生,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慈祥的人。”
“我要你好好休息。”说完把门关上,就走出去了。
等到他回来,梅玲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一进门,她就醒了。
“我替你又买了两样。”
老彭把包裹打开,梅玲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羊毛做的袜子,她发出了笑声。“这是你们男人的袜子,这叫我怎么能穿?”
“这是保暖的。”
“这又是什么?”
他拿着一双棉腿鞘,男女在冷时可穿在裤子外面,足部勒紧,顶头系好,只有臀部剪掉了。
“这是给你自己,还是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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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陆(3)
“当然是你啊?我已经有了,有了这两样,你就不会再冷了。”
“噢!彭大叔,你很会设想。穿上这些东西,我看起来一定像一个农妇了。”
“你现在最好穿上。”
梅玲很想穿上,但她还躺在床上,“把棉袍给我。”梅玲说。老彭递给她后,她拉上床帘,在床上开始穿衣服。她穿上了袜子,再穿腿鞘。发现没有裤子可以系腿鞘的绳子,因为她身穿西裤呀。
“哇,很好也很暖和。”
“女人为什么只穿丝袜,把小腿露在外面着凉呢?”老彭说。
“我现在必须写一张条子给博雅了”,她说,“我应该如何写才能使他安心呢?”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我无法提供你意见。”
她在桌边坐了数分钟,写完字条:
博雅兄:
发生意外,我只有不告而别实在无可奈何,请别误会。旅程上需要爬山涉水,但是那些只会增加我到上海见你的信心。我在你家打扰了一个月,代我谢谢你罗娜舅妈等人,彭君是一个质朴的君子,把我当亲人对待。我想他是柳下惠。情长纸短。请保重身体,直到我们再见。
妹 莲儿上
梅玲拿给老彭看。当他看她的文字比一般大学生写得还好,很惊讶的样子。体裁属文言文,和现在这条不一样。看到他被称为“彭君”,又比喻为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笑了。
“我不值得你这样说。”老彭说。
“这是博雅对你的评价。”梅玲答说。
新买这些东西,他们需要一个篮子来放才行。等一切办好,他们就去吃晚饭了,再回到旅馆。老彭在七点左右到城门去观看一番,听说日本兵已经走了。
“我觉得很奇怪,下身从没被包得这么厚重。”她现在的丝袍上被罩了件灰色棉袍,看起来很像一个单纯的贫家女。
黄包车在泥沼的街道上发出吱嘎的响声。八点左右,他们到了城门边,内门的卫兵已撤走了,他们在黑夜中穿过一道六、七十尺的通道,走过被封的半圆形空间,他们看见五六个卫兵在外门值勤。
其中一个卫兵上来问话:“这么晚了你们去哪?”
“我们要赶路到城外的乡下去。”
卫兵手执手电筒照照老彭,又照了照行李和梅玲。
“你们今天早上来过吗?”
老彭不知如何回答,又说:“你可搜查行李,我们是赶路。”
卫兵又照了一会儿他们的面孔,而后说:“你得等一分钟!”他走开了,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慢慢由内门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柳条篮子,重重地放在踏脚板上。
“一些白米和蔬菜,是为你的朋友准备的,”这卫兵说,“没关系了,前面没有军人。”
老彭谢过以后,黄包车就通过城门。很快地他发现四周果然没有军人,他用手试摸着篮子里的东西,他碰到一些卷心菜叶。想抬起来,却发现篮子有七八十磅重。他使劲地抬到座位上,黄包车斜向一边。他又将手指伸进篮内,摸到一包子弹。这篮子一定是游击队今早没有成功出城而留下来的,或是有人传话说他要来。
“篮子里是什么?”梅玲由另一辆车上问。
“白米。”老彭说,“这卫兵认识我。”他不敢说,怕车夫听到。
道路又黑又不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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