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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医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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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他也显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这个病人真可怜!”姚熙接着说,“胃癌晚期,多发转移,现在连吃东西都没胃口——”
“多发转移?”我的心一凉,打断道。
“是呀,腹膜转移,肝转移,还有卵巢转移。不过说来也真是的,据说她怀孕二十几周时就发现卵巢转移了,医生们都劝她终止妊娠,接受治疗,可惜她讳疾忌医!唉,结果现在都已经这样了。”
“请不要用‘讳疾忌医’这几个字来形容她。她是一个坚强而伟大的母亲。”我听到这个词语时感到一阵刺耳。
“可是如果她当时听从医生的建议,她现在的状态应该会好得多吧?”
“也可能会坏得多的。我想,我们医生,通过现代医学的手段,可以去改变甚至逆转一种疾病的过程,但是改变一个人,却是现代医学不可能做到的。”
“嗯……什么意思?”姚熙有些茫然。
“姚熙,如果你进一步接触这个病人,很可能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在这之前,我和程君浩的一些想法都是被她改变的。”米梦妮有些深沉地看着窗外,“对于一个医生而言,了解什么一样的一个人得病,有时候比知道一个人得了什么病来得更重要(1)。”
米梦妮和我简单地把此前的故事梗概告诉了姚熙和沈一帆后,我们几个在内科办公室里怀着各自的想法,沉默了片刻。八点整,兰教授进来听交班时,她对这一反常态的鸦雀无声颇为诧异。
交完班后,米梦妮对我使了个眼色,起身出门,我心领神会,马上出门和她一起走向通往妇产科的方向,出于意料的是,姚熙和沈一帆也很快跟了过来。
“你们是去看妇产科的那个病人吧?”姚熙小跑几步追上我们,“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我也是。”沈一帆加入了我们。
于是,我们一行内科总住院医生的队伍,向舒雪娴所在的妇产科病房走去。
终于又见到了舒雪娴。尽管我在推开她的房门前已经做了各种想象,我还是惊讶于她的变化:瘦!她实在是太瘦了……此时的她斜倚在床头,手脚像干枯的柴火,就这么斜斜地堆放在床上,她的双颊深陷,颧骨突出,眼眶显得很深,一根胃管从她的鼻孔穿入,奶黄色的营养液正一点点地顺着胃管流动,她皮肤的颜色和营养液有些类似,我知道那是黄疸,很可能是胃癌肝转移的结果。她膨大的肚子和瘦小的身躯突兀地共存着。此时的她何尝不就是个“营养液”,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还在毫不知情地吸吮着母亲的一切。
她的双手抚摸着肚子,动作很缓慢,也很轻柔。听到推门的动静,她的头往门边转动一下,看到我们,她浅浅地笑了笑,我看到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搭在双肩上,光泽有些暗淡,和以前浓郁的样子相比,似乎也掉了不少,她的巩膜发黄,眼仁很黑,里面的光依然充满着温柔和知性。
她的丈夫坐在床边上,帮她揉着双脚,几个月的时间,这位帅气的男士也瘦了一圈,他抬头看着我们,我看到他的嘴角满是胡渣,我们靠近时,他站起身,友好地对我点点头,伸出手来。
我也递出了右手,和他握在一起,他的指甲不像从前那样修剪得整整齐齐,我感受到这双手孔武有力,分量十足。
他扫了我们几个一眼,把视线收回到我和米梦妮身上,他说:“谢谢你们来看望我爱人!谢谢!”
米梦妮回之以微笑,他们的目光很自然地交汇在一起,隔阂和冲撞已经烟消云散。
“你还是那样漂亮!”我靠近舒雪娴的床头。
“你比以前会说话了。”她笑了笑,双颊显得更深了,她的那双眼睛也陷了下去,尽管如此,她的脸上、眼中,依然透着掩不住的美丽。
“我讲的是真话,口述我心,不需要什么技巧。”我看着那双眼睛入神,“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舒雪娴不说话,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丈夫,她的丈夫徐先生同样在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这一周来小舒没胃口,吃不进什么东西,我们就住进医院来加强营养。妇产科医生说孩子已经35周了,根据我们的情况打算这周进行剖宫产,这两天正在用地塞米松(2),说是为了促进胎肺成熟。各位医生,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我们眼看就要坚持到了!”
徐先生的眼中夹杂着幸福、兴奋、紧张、担心……还有无尽的感慨。
“程医生,我之前一直在努力地吃东西,但这几天下来,就算肚子饿了,也还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看到我这样子,你一定知道什么原因吧?”舒雪娴幸福地揉着丈夫的双手,把目光转向我,“医生说我是肝转移,超声医生告诉我说肝里有‘牛眼征’,呵呵,你们医学上对疾病的形容还真是很有意思。”
肝转移癌在超声下表现为内部高回声,外周低回声的类圆形肿块,有的肿块中央高回声的区域出现低回声的表现,形成所谓的“牛眼征”——这个名词背后的意思是癌肿中心已经出血、坏死。癌症这个词,它在外文中的原意是螃蟹,现在,它也正像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在舒雪娴柔弱的身体内横冲直撞。
“你希望孩子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呀?”我有些笨拙地岔开话题。
“呵呵,医院的规定可是不能告诉家长胎儿性别的喔,但是你们的超声医生违规了,我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是个女宝宝了。”舒雪娴抬眼看着老公,骄傲地笑了笑。
“是这样的。”徐先生解释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老婆还有好多话想说给孩子听,她把这些话,还有自己的照片,自己写的文字都刻成光盘,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孩子,她总共刻了十九份,从孩子出生到十八岁,一年一份,直到孩子成年——”
徐先生的声音哽咽住了,我看到身边的米梦妮眼睛一红,沈一帆和姚熙的身体也微微一颤,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所以我让超声医生帮我破例一次,知道了孩子的性别,我才能更好地和宝宝交流,要不然,感觉总是怪怪的。”舒雪娴看到自己的丈夫说不下去了,平静地补充道。
“是女孩的话就太好了,她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找一个帅气的老公,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感到自己的鼻子发酸,说话夹杂着鼻音。
“嗯。我相信自己的宝宝会过得很幸福,将来她的老公也会对她很好的。”舒雪娴撒娇似地看着徐先生。
“放心吧。我想,看着我们的女儿,我会看到你小时候的影子。从今以后,我想就这么看着她慢慢长大,看看她长大后会不会比你还漂亮。”徐先生轻轻捏了一下舒雪娴的鼻子,然后抚摸着她的脑袋。
“讨厌,碰到我的胃管了。”舒雪娴小声嘟嚷着,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她把目光转向米梦妮:“我还想好了,我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当个医生,就像你一样理性、专业,充满知性的美丽。我想她会是一名好医生,说不定还会攻克一两种疾病呢!”
米梦妮看着舒雪娴,笑了,笑得很真诚。
“孩子的名字我们也想好了。”徐先生搂了搂舒雪娴,两个人开心地一笑,“叫惜荷,和‘熙和’谐音,一方面,我们真的感谢熙和医院的医生们给了我们这么多帮助和鼓励,另一方面,小舒最喜欢的是荷花,每年荷花节,我们都会去北京的各处公园赏荷花。”
“今年荷花盛开的季节,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但不管怎样,你要记得带小惜荷去看荷花哦。”舒雪娴甜甜一笑,额头上一处粉红的发夹,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绿盖半篙新雨,红香一点清风。天赋本根如玉,濂溪以道心同(3)。”
我的鼻子酸得更厉害了,有种热泪即将涌出的感觉,我强忍住,微笑地看着舒雪娴。余光中,米梦妮早已扭头擦拭眼泪去了,沈一帆和姚熙微微低着头,目光发怔。
我看着舒雪娴恬静的脸庞,突然,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俯下身低着脑袋,徐先生紧张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是又恶心了吗?”
舒雪娴还是低着头,伸出骨瘦如柴的胳膊对身后的丈夫摆了摆。她长长地喘着气,好像想努力抑制住这阵胃里的翻滚,但几秒钟后,她的喘气越来越急,她脖子一伸,扭头在床旁吐了一大口,一大股奶黄色的营养液砸在地上,然后,她又吐了一大口。
咖啡样的东西!她鼻子里的胃管,也向上涌动着咖啡样的东西!
消化道出血!
“抢救!”沈一帆一把掀开房门,对着护士台大声喊道。我上前中断了胃肠营养液,小心地把舒雪娴扶在床上,米梦妮和姚熙打开床头的心电监护,连接着各种线圈。妇产科的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上消化道出血!血压91/54mmHg毫米汞柱,心率134次/分,血氧饱和度95%。”我对妇产科医生护士说,“我们需要先用上洛赛克!”
“胎心还可以。”妇产科的赵医生冲向胎心监测仪看了看,扭头对我说,“洛赛克对胎儿有影响,不适合妊娠期使用啊。”
舒雪娴挣扎着发出虚弱的声音:“程医生,有别的办法……吗?”
“听我的吧,就用这一次,一次就好。”我握着舒雪娴干瘦的手,目光盯着她的眼仁看了许久,我看到自己在她瞳孔里的倒影,好像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我放松一些,尝试对她笑了笑。
“行,好吧,我想我也不能老是不听你的话。”舒雪娴努力地露出微笑,“孩子怎么办?医生,现在能剖宫产吗?我感觉自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妇产科的赵医生。
赵医生咬了咬嘴唇,对护士说:“输上洛赛克!通知手术室,备血,急行剖宫产!”
护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各自忙碌开。
“你们能联系消化内镜医生吗?或许我们在术中需要内镜下止血。”赵医生对我们说。
“全力以赴!”我们很肯定地异口同声。
连着监护仪和胎心监测,我们四个内科总住院医生,连同徐先生,一起护送着舒雪娴到了手术室门口,我们的行程到此为止,手术室大门的另一边,赵医生和消化内镜医生已经更换了刷手服,候在那里。在手术室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徐先生在妻子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仿佛要用尽全身的气力,毕了,舒雪娴在病床上努力抬起头,对我们微笑着,挥了挥手,又挥了挥手,手术室的自动门像照相机快门一般地合上,把她挥手微笑的样子深深地映刻在我的脑中。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微笑。
我也大抵猜得到她消化道出血的原因。肿瘤早已浸润了她胃部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某些地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深深的溃疡,而促进胎肺成熟的地塞米松,是一把双刃剑,它加快了胎儿成熟的步伐,同时也毫不留情地在舒雪娴早已破溃不堪的胃部狠狠地砍下一刀。
这位母亲肚子里的小生命呀,你可知道自己成长的每一步都是以母亲的牺牲为代价的?而在你即将出生的时刻,你母亲的生命可能要就此离去?
我的脑海里翻滚着各种不同的结局。我仿佛看到舒雪娴躺在手术台上,她侧过身,麻醉医生一边和她半开着玩笑,一边开始了腰麻……麻醉很顺利,麻醉医生测试了一下麻醉平面,满意地对手术医生点了点头……赵医生看了看胎心监护和心电监护,对麻醉医生竖起了大拇指……他在舒雪娴膨圆而菲薄的肚皮上划开了第一刀,红色的鲜血渗出,纱布,镊子,手术刀……层层剖离,露出了子宫……手术室中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舒雪娴也使劲地抬了抬头,睁大了眼睛,想要看一眼宝宝出来的样子……突然,她头一歪,胃管里再次流出了大量咖啡样的液体,麻醉医生紧张地调整着麻醉药,护士挂上了红细胞悬液,消化科医生往舒雪娴口中插入了胃镜……然后呢?然后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听到徐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蹲在地上,埋着头,双手扶在脑后,我环顾四周,我们四个总住院医生都表情严肃地站着,保持着目送舒雪娴推进手术室时的姿势。
我看了一下表,离舒雪娴刚送进手术室还不到2分钟。但怎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我们几个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手术室门外的等候区,默默地等待着,大家都一句话也不说。
36分钟过后,手术室的门打开。
“舒雪娴的家属。女婴,4斤3两,母女平安。”赵医生靠在手术室的门边,摘下帽子,满头的汗珠。
“消化道出血,内镜下止血成功。”消化内镜医生站在赵医生的边上。
没有欢呼,甚至没有一句话,我们四个总住一院医生缓缓地站了起来,徐先生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浑身仿佛突然失去力气,一下子跪在地上,终于大声地哭出声来。
婴儿被送到了儿科ICU,放进了温育箱,儿科医生建议观察一段时间。舒雪娴被送回了妇产科病房,推回病房的路上,她带着浅浅的微笑,闭着眼睛,她太困了,太累了,我好几次担心她会这么睡去,一觉不醒,我焦急地看看舒雪娴,又看看心电监护:心跳、呼吸、血压,生命体征是稳定的。
三天后,我又到了妇产科病房,在那里,我和舒雪娴见了最后一面,在徐先生的要求下,小惜荷提前从儿科ICU出来,她显得很健康,躺在舒雪娴的身边,眼睛还是闭着,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在尝试寻找着母亲的乳头。徐先生在便携式DVD机上播放着舒雪娴给小惜荷准备的出生礼物,屏幕上的舒雪娴永远是那么年轻,漂亮,声音里洋溢着浓浓的母爱和无尽的魅力,如天籁般动听。躺在病床上的舒雪娴侧着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从肚子里钻出来的小生命,她慈爱地微笑着,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婴儿,渐渐地,她抚摸的动作越来越慢,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累极了,她抚摸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力气正在一丝丝地抽离她的身体。
我期待着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但是没有。
徐先生没有哭,过了一天,他带着小惜荷出院了,还有那一摞沉甸甸的DVD光盘。
姚熙也变了许多,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充满精力,干劲十足,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和我们诉说临床上的所见所闻,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下了夜班就胡吃海塞一顿然后睡觉,但我知道他改变了许多,在他的语言中,在他的行动上,在他的表情里。我知道,他是北京熙和医院新一年的内科总住院医生,他,代表着优秀。
我的任期开始于二零一二年的清明节过后,结束于二零一三年的清明前夕。沈一帆、米梦妮和我相继离任,另外三名新的总住院医生相继登场,新一批的总住院医生把我们戏称为“老人们”,我们笑嘻嘻地接受了。一年一个循环,我们的确也老了一岁,但这一岁老得很值得;不会老去的是时间,它只是转了圈又回到了原点;医学也从未老去,它越活越年轻了。
在离任的那个清明,我和接替自己的“新人”做好交接后,已是傍晚时分,一股思绪带着我走到了舒雪娴所在的墓地。墓地落在郊区的一个半山腰,早上刚下过一场细雨,山上青郁的绿草地里滚满了泪水,我在其间穿行着,裤腿被轻轻打湿。一座座墓碑在草地上陈列着,或高一些,或矮一些,但无一例外地整齐着,墓碑前摆放着祭奠和思绪。现在已是一天中较晚的时分,一路上只看到三两个还在扫墓的老人,逗留在天边的云朵婷婷袅袅,慢慢在天地交接的平面地幻化成嫣红,粉红,淡红,然后是微红,最终化为乌有,消失不见,宛如一场即将失去的好梦。
过了个转角,绕过两棵垂柳,便到了舒雪娴所在的墓地。远远地,我看到伫立着的两个人影,慢慢地走近,人影也慢慢地熟悉起来,原来是徐先生和米梦妮。
“你也过来了。”我对米梦妮说。
“和你一样,刚到。听徐先生说,他从上午就一直待在这里。”米梦妮轻轻地说,一阵风吹过,她的头发和垂柳一起软绵绵地飘动几下。
舒雪娴的墓碑很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繁复的雕琢,一张整齐的石板,上面刻着“爱妻舒雪娴之墓”,几个大字,墓志铭也只有短短的几行文字:一位活过,爱过,全力奉献过,永远不会再老去的妻子和母亲。
站立着,注视着,片刻。在这样一座墓碑前,凭吊似乎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走吗?”又过了片刻,我问。
米梦妮点点头。徐先生摇摇头。
“谢谢你们来看她,我想再陪她一会儿。”
“小惜荷可好?”
“很好!”
我和米梦妮离开了,走远了,舒雪娴的墓碑前只剩下徐先生独自站立的身影。
下山的途中,我和米梦妮慢慢地走着,我看到天边仅剩的那一点微红色的余晖慢慢地安静下去,幽静而深邃的天空中点亮了几颗明亮而孤寂的星星。
我一路上看着,心想:流逝,大概就是时间最美最真切的存在方式。
“挂着星星的天空,在城里还难得一见呢,看来明天是个好天。”米梦妮在我身边走着,我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水味道。
“是呀。明天开始休假了,你打算去哪儿玩呢?”山路边上的路灯亮起,灯光下我和米梦妮的影子时而变长,时而变短。
“暂时没什么打算。明天我还得回医院抽血化验呢。”
我突然想到米梦妮距离那次“不愉快”,时间差不多6个月了。如果明天米梦妮的抽血化验结果仍然是阴性的,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安全的了。
明天会是个好天的,我想。
临床感悟
畅谈“我的这一年”。
我 我很欣赏艾萨克·牛顿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世人怎样看我,但我自己以为我不过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不时为发现比寻常更为美丽的一块卵石或一片贝壳而沾沾自喜,至于展现在我面前的浩翰的真理海洋,却全然没有发现。”尽管从接触医学算起,前前后后已经十余年时间,但在浩瀚的医学大海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海边拾贝的“小孩”,为自己多掌握了一条医学知识而兴奋不已,为自己理清一个诊断思路而暗自高兴,却很少去思考医学本身是怎么回事。担任总住院医生的这一年,赋予我更多思考的时间和角度,于是,在我埋头“拾贝”的间隙,我开始尝试抬眼去看一下之前忽略已久的大海。
米梦妮 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很多,我学会了坚强和忍耐。我们有过许多的梦想,今后还会不断地有梦想,它们不一定都能实现,有些梦想甚至要摒弃,但有梦想有追求的人生才会是充实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能会受伤,会阴冷寂寥,遭遇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痛苦。但这没什么,凡是不能打倒我的,都会使我更坚强。
苏巧巧 总住院医生的生活令人难忘,即使没有鲜花和掌声,我仍然愿意跑完全程。总住院医生的日子很苦很累,为此我失去了很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相信,将来当我忆起这段岁月,流淌在自己心中的会是美好。当然,我也加深了时一句话的理解:一个人,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也不要把自己太不当回事。
沈一帆 医学不是单纯的自然科学,它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学科,一个好的临床医学家,除了是一名医学家,还必须是一名逻辑学家,人文学家,谈判专家和情感专家,要有自己独到的专长,还需要具备良好的团队合作。一年总住院医生的生活让我思考了很多,我深深感到自己和老教授们之间的距离,那是一段需要漫长时间来填补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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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illiam Osler的一句名言。William Osler是一名19世纪的著名的医学家和教育家,他建立的住院医生制度和床旁教学制度在医学界影响深远。
(2) 一种长效糖皮质激素。在产科可用于早产儿,促进胎肺成熟。
(3) 宋代诗人宋伯仁所作《荷花》。
后记
老婆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看完最后一页手稿,她的眼睛微红:“完了?”
“嗯。”
“但是你们的故事好像还没结束。比如:米梦妮六个月时的测试结果如何呢?她和徐先生好像还有些纠缠?苏巧巧很快就康复回来上班了吧?你们这些人还会有更多的故事吧?”
“你入戏太深。我只不过是编了一个故事,故事中的‘我们’可不是现实中的我们,你大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把故事编完。”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你还想写续集吗?我喜欢你讲的这些故事。”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想今后会继续写医院里的人和事,这个年代的病人和医生都不容易,他们太需要一些文字去记录点什么。而我的文字,虽然不会是最好的,但一定会是真诚的。”
老婆沉默了片刻,似乎还在回味书中的情节。这时传来一阵柔弱的敲门声,我们相视会心一笑,回头盯着门:我们的孩子多多周岁了,最近她学会了一项新技能——轻轻敲几下门,然后把门推开。
果不其然,门缓缓开启,多多在门口露着大大的笑脸,看到我们,她咿咿呀呀地喊着,飞快地爬了过来。
真希望,有一天,在医院里的人们也能够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脸。
陈罡
2013年1月于北京协和医院
m。。 【白猎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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