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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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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再一次回列梦幻般的童年去,而且永远不要长大——瞧,长成大人,有多少烦恼啊!

有时候,她又忍不住难受地想,如果她的婚姻是美满的,她现在也应该有个小孩子了—
—她已经二十八岁。

这样想的时候,她的眼里往往就盈满了泪水。她有个小孩多好啊!孩子会把她心灵中的
创伤慢慢抚平的……可是,没有男人,哪来的孩子呢?

她只能为此惨淡地一笑。

这天上午,她去黄原市第二中学参加了一个大会——会议表彰一位抢救落水儿童的青年
教师,书记武惠良带着团地委各部门的人都去了。

中午回来,她在机关灶上吃完饭,就象通常那样躺在办公室的床上看书。

她听见有人敲门。谁呢?现在是午休时间,一般没有人来找她。

她拖拉着鞋把门打开:呀,竟然是弟弟!

润叶太高兴了!

她很长时间没见润生,润生好象个子一下蹿了一大截,连模样都变了。

弟弟还没坐下,她就张罗着要给他去买饭。但润生挡住了她,说他已经在街上吃过了。
她就忙着为他泡了一杯茶,又拿出一堆带壳的花生和几颗苹果,摆了一桌子。她记得她桌斗
里还有老早时买下的一包好烟,也搜寻着拿出来放在了润生面前。

“你坐班车来的?”她问弟弟。

“我开车来的。”润生说。

润叶心一沉。她马上想,是不是向前也一同来了?如果他来了,会不会来找她?

她立刻下意识地朝房门口瞥了一眼,似乎李向前随时都可能走进这间房子来。

“你已经学会开车啦?”润叶终究因此而为弟弟高兴。“会了。”润生心事重重地抿了
一口茶水。

“爸爸和妈身体怎样?”润叶转了话题。

“妈好着哩,爸爸还是老毛病,经常咳嗽气喘。”“那你为什么不带他到黄原来检查一
下?”

“我说几次了,他不来嘛。”

“你下次一定要说服他来!”

“嗯……”

再说什么呢?润叶很不愿意和弟弟说开汽车的事。说起汽车,就可能要说起李向前。尽
管她和向前的关系是这么难肠,但不愿让弟弟参与这种事。在她看来,润生还是个孩子,不
应该让他了解这种痛苦。一个家里这么多人痛苦已经够了,何必把弟弟也扯进来呢?他或许
能感觉来她和向前的关系不好,但他大概不会深刻理解这种事的。再说,他现在跟向前学开
车,如果知道得太深,会影响他。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她和向前的关系、弟弟
和向前的关系,就应该是两个“双边关系”,而不应该弄成“多边关系”。她现在倒也不反
对,更不干涉弟弟跟向前学开车了。

“那爸爸一个人能种了庄稼吗?”润叶只好继续把话题引到家里。

“他是个硬性子人……活忙了,我也上手帮助他……”润生点了一支烟。

“家里还有没有其它困难?”

“也没什么。爸爸让你不要经常往家里寄钱。我要是出去时间长了,就是吃水有些不方
便,爸爸担水气喘得不行……烧的没什么问题,我姐夫每年开春都送一两吨炭,一年下来也
烧不完……”

润生终于提起了李向前。这使润叶很不自在。

她赶忙低下头为弟弟削苹果。

润生吃苹果的时候,她才又问他:“你到黄原来拉货?”“不是……”

“那你……”

“我就是来找一下你。”

“一个人开车来的?”

“一个人。我姐夫回原西城办些事,没来。我已经考上驾驶执照了。”

又是“我姐夫”!

润生吃完一个苹果,又点起一支烟,说:“姐姐,我来找你,想说一些事……”

润叶看着弟弟,不知他要说什么事,她从弟弟的神态中,猛然觉察到,他已经完全是一
副大人的架式。

润生也成大人了?这个发现倒使她大为惊讶。在她的眼里,弟弟永远是一个瘦弱的、性
格绵和的小孩。润生话到嘴边,看来又有些犹豫。

她就赶紧问:“什么事?”

“就是……你和我姐夫的事。”润生说了这句话后,他自己的脸先涨得通红。

润叶把头扭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她想不到弟弟真的成了大人,竟然和她谈
起了这件事!

她也没转脸,继续看着墙壁,问:“你就是为这事跑到黄原来的?”

“是。”

“是李向前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来的……姐姐,你不能再这样对待姐夫了!我姐夫是个好人,你
应该和他一块好好过日子!”润生显然有些激动,两只手在自己的腿膝盖上神经质地捏抓
着。

润叶一时不知该对弟弟说什么。几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正面严肃地谈论她和向前
的关系。她感到很突然。她更想不到是自己的弟弟来给她做工作!

她静默不语,但脸也涨红了。

“姐姐,你不能再这样了!本来,这话不应该由我给你说,但我想了又想,觉得应该给
你说。姐姐,我从小到现在,一直在心里尊敬你,因此我不愿意看见你受苦。我也不愿意再
看见我姐夫受苦了。前几年我年纪小,不太明白你和我姐夫的事。自从我跟姐夫学开车,才
慢慢明白了。姐姐!你根本不知道我姐夫怎样痛苦。他常一个人偷着哭。原来他既不抽烟也
不喝酒,可这两年常一个人借酒浇愁,喝醉了,就伤心地哭一场。我担心,他有一天要把汽
车开到沟里去……你为什么不理他呢!”

润叶在心里说:你能明白吗?

“姐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姐夫!其实,世上象我姐夫这样的人也不多。他能吃苦,待
人诚恳,心也善,对咱老人孝顺,对我就象亲弟弟一样看待。你还要人家怎样哩?你没和人
家一块过光景,为什么就看不起人家呢?咱们倒是些什么了不起的人嘛!再说,这样下去,
不仅苦了别人,也苦了你自己!”

润生说的头头是道,这使润叶联想起了她父亲。想不到父亲的一片嘴才也给润生遗传了
不少。这再一次使她对弟弟大为惊讶。

是的,不能再把润生当小孩看待了。想想也是,他已经满二十三岁。她在他这个年龄,
不是也明白了许多事理吗?

但她怎样给弟弟说这事呢?说他说得对吗?说他说得不对吗?

唉,傻孩子,你自己没有遭遇这种事,你怎能理解姐姐的难肠呢?

不过,弟弟既然以大人的姿态和她严肃地谈论这件事,她就不能刺伤他的自尊心。说实
话,她此刻心里倒为弟弟的成长而感到十分高兴。不管她今后命运如何,她在这个世界上又
多了一个依靠。

她仍然没好意思扭过脸看弟弟,怔怔地望着墙壁说:“你说的话我都听下了。姐姐的事
得姐姐自己解决。你还是好好开你的车。既然向前对你好,你就好好跟上他学本事……”
“姐姐!”润生痛苦地叫道:“我看见你和姐夫打别扭,心里不好受!你还是听我一句话,
和姐夫一块过光景吧!你现在这个样,我和咱老人都在双水村抬不起头!你在黄原你不知
道,双水村谁不在背后议论咱们家!你知道,爸爸是个好强人,就因为你和姐夫的事,他的
脸面在世人面前都没处搁了!妈妈一天急得常念叨,头发都快全白了。你不要光想你自己,
你也要为家里的老人着想哩!”

润生的话使润叶感到无比震惊。她回过头来,见弟弟的眼里噙着泪水……

啊啊,事情竟然如此严重!可是认真想一想,这一切的确是真的。刹那间,润叶一直红
着的脸苍白得没有了一点血色。

她走过去,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外面的楼道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电
铃声。

上班的时间到了。

她对弟弟说:“我先给你去找个住处。”

润生站起来,说:“今天我还要赶回原西去装货,明天一大早,我和我姐夫去太
原……”

润叶怔了一下,说:“你现在就走呀?”

“噢。”

“……那我去送你。”

于是,姐弟俩就相跟着出了团地委,走到小南河边的停车场。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
什么。两个人的心里各自都在七上八下地翻腾着。

润叶一直看着弟弟的汽车开出停车场,过了黄原河老桥,消失在东关的楼房后面……她
叹了一口气,立在停车场大门口,望着明媚春光中的城市,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呆。


第三十七章

田润生开着汽车离开黄原后,一路上心情仍然难以平静下来。这个瘦瘦弱弱的青年驾驶
这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倒很自如;但要驾驭生活中的某些事,对他来说还是力不从心的。他怀
着青年人火热的心肠,从远方的沙漠里赶到黄原城,试图说合姐姐和姐夫破裂的感情。鉴于
他的年龄和他在那两个人之间的位置,这举动无疑是有魄力的。仅从这一点看,他就无愧是
强人田福堂的后代。

说实话,连润生本人也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诧异。这种岁数的青年往往就是如此——某一
天,突然就在孩子和大人之间划出一条明显的界线,让别人和自己都大吃一惊。现在,他带
着失败和沮丧的情绪返回原西。

他两只手转动着方向盘,在蜿蜒的山路上爬行,黄军帽下的一张瘦条脸神色严峻,两只
眼睛也没什么光气。他把旁边的玻璃摇下来,让春天温暖的风吹进驾驶楼。尽管山野仍然是
大片大片的荒凉,但公路边一些树木已经开始发绿。满眼黄色中不时有一团团青绿扑来。山
鸡在嘎嘎鸣叫,阳光下的小河象银子似的晶亮。唉,春天是这么美好,可他的心却如此灰
暗!

在未到黄原之前,润生的全部同情心都在姐夫一边。到黄原之后,他又立刻心疼起姐姐
来了,是呀,姐姐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她瘦成那个样子!脸色憔悴,眼角都有了皱纹。他
现在既同情姐夫,又同情姐姐。但是他又该抱怨谁呢?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们不能走到一块和和睦睦过日子吗?姐夫,既然你那么痛
苦,你为什么不设法调到黄原,多往我姐姐那里跑?你和她接触的多了,姐姐就会了解你,
说不定也会喜欢你的……姐姐,而你又为什么不试着先和姐夫在一块生活几天呢?大人们常
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爱。你要是和姐夫在一块生活些日子,说不定你也会喜欢姐夫的!姐
姐,姐夫,多么盼望你们都不再痛苦;你们要是亲亲热热住在一起,那该多好……润生一路
上不断在心里跟姐姐和姐夫说着话。他要下决心弥合他们的关系。他想,他还要到黄原来。
他要不厌其烦地说服姐姐,让她和姐夫一块过光景。

尽管润生第一次出使黄原没有取得任何结果,但他还是为这次行动而感到某种心灵的慰
藉。作为弟弟,他已经开始为不幸的姐夫和姐姐做点什么了。如果能使姐夫和姐姐幸福,那
他自己也会感到幸福。想一想,他早应该这样做了。爸爸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他作为唯
一的儿子,就应该象个男子汉一样为家庭担负起责任来。

诸位,在我们的印象中,田福堂的儿子似乎一直很平庸。对于一个进入垂暮之年的老
者,我们大约可以对他进行某种评判;但对一个未成长起来的青年,我们为时过早地下某种
论断,看来是不可取的。青年人是富有弹性的,他们随时都发生变化,甚至让我们都认不出
他的面目来。现在,我们是应该修正对润生的看法了。当然,这样说,我们并不认为这小伙
倒能成个啥了不起的人物,他仍然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青年,只不过我们再不能小视他罢了。

半后晌的时候,田润生开着车已经快进入原西县境。

在离原西县地界大约十来里路的地方,一个大村庄外的场地上正有集会,黑鸦鸦挤了一
大片人,看来十分热闹。

田润生不由把车停在路边,想到集上去散散心。

他把手套脱下丢在驾驶楼里,锁好车门,就走到拥挤的人群中。不远处正在唱戏,他听
了听,是山西梆子。戏台下面,挤了一大片人。看戏的大部分是庄稼人,虽然已经开春,但
他们还都穿戴着臃肿的棉袄棉裤。戏场外面,散乱地围了一圈卖吃喝的小贩。这些卖饭的人
也都是乡里来的;他们在土场上临时支起锅灶,吆喝声不断。锣鼓丝弦和人群的喧嚣组成一
个闹哄哄的世界。整个土场子上空笼罩着庄稼人淌起的黄尘和土炉灶里升起的烟雾。

润生原来准备到前面去看一会戏,但人群太稠密,挤不前去,只好立在远处听了一会。
戏是《假婿乘龙》他已经在别处看过,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不久他才发现,戏台子后面的一个小山嘴上,立着一座新盖起的小庙。他大为惊讶,现
在政策一宽,有人竟然敢弄起了庙堂!

一种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使他很快离开戏场,向小山嘴那里走去。

这的确是一座新修的庙。看来这里原来就有过庙,不知什么年代倒塌了——黄土高原过
去每个村庄几乎都有过庙;他们村的庙坪上也有一座。不过,完整地保存下来的不多。现
在,这里胆大的村民们,竟然又盖起了新庙,这真叫人不可思议!县上和公社不管吗?要是
不管,说不定所有的破庙都会重新修建起来的。他们村的庙会不会也要重建呢?

润生新奇地走进庙院。眼前一座砖砌的小房,凹进去的窗户上挂了许多红布匾;布匾上
写着“答报神恩”和“有求必应”之类的字,右房角挂一面铜锣,左房角吊一口铁钟。润生
不明白此二物作何用场。庙门两边写有一副对联,似有错别字两个;入龙宫风调雨顺,出龙
宫国太(泰)明(民)安。他知道这是座龙王庙。大概因为黄土高原常闹旱灾,因此这里大
部分的庙都是供奉龙王的。

润生张着好奇的嘴巴进了庙堂内。

庙堂的墙壁上画得五颜六色。供奉神位的木牌搁在水泥台上,神位前有香灰盒,香烟正
在神案上飘绕——整个庙里弥漫着一股驱蚊香的味道。一盏长明灯静立在香灰盒边。地上的
墙角里扔一堆看庙老头的破烂铺盖;庙会期间上布施的人不断,得有个人来监视“三只
手”。庙房正墙上画着五位主神,润生从神位木牌上看出这些神的名字叫五海龙王、药王菩
萨、虫郎将军、行雨龙王——边上的一尊神无名。庙堂的两面墙上都是翻飞的吉祥云彩,许
多骑驹乘龙的神正在这云彩里驰骋。润生想:还应该画上一辆汽车嘛!

他忍不住笑着走出了这座小庙。他不信神,只觉得这一切倒很让人关心。

润生看罢庙堂,又返回到戏场里。除过戏迷,看来许多乡下人都是来赶红火的;他们四
下里转悠,相互间在拥拥挤挤、碰碰磕磕中求得一种快活。一些农村姑娘羞羞答答在照相摊
前造作地摆好姿势,等待城里来的流里流气的摄影师按快门。

他现在转到那一圈卖茶饭的人堆里,想吃点什么东西,但看了看,大部分是卖羊肉的,
煮在锅里的羊肉汤和旁边的洗碗水一样肮脏。庄稼人一个个蹲在地上吃得津津有味。空气里
飘散着叫人恶心的羊膻味。

他还是在一个卖羊肉水饺的小摊前停了下来。卖饭的是位年轻妇女,脊背上用一条带子
束着一个小孩,正弯曲着身子趴在地上用嘴吹火。炉灶是临时就地掘下的小土炕,只冒黑烟
不起火。润生盘算就在这里吃点东西,他看旁边捏下的水饺还比较干净。

他正要开口对那吹火的妇女打招呼,那妇女倒先抬起头来,问:“要几两?”

润生一下子愣住了。

那妇女也愣住了。

天啊,这竟然是郝红梅!

她怎么在这儿呢?

我们不会忘记,在原西县上高中时,这位出身地主家庭的姑娘,在班上曾演出过几幕令
人难忘的生活戏剧。我们知道,起先,孙少平和她产生过感情纠葛。后来,她和班长顾养民
相好了——这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可是,而今顾养民正在省里的医学院上大学,她怎么
在这样一个地方卖茶饭呢?她自己不是也当了教师吗?她背上的孩子是谁的?

润生和郝红梅相视而立,因为太突然,一刹那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是同班几年
的老同学,尽管那时他们相互交往不多,但如今相遇在异乡,倒有些百感文集。润生看见,
郝红梅脸色比他姐姐还要憔悴,头发散乱地披在额前,不合身的衣衫上沾着柴草和灰土。完
全是一副农村妇女的样子。润生毕业时就知道红梅和养民已经确定了关系——他无法想象顾
养民的未婚妻现在是这么一副破败相!不过,他在这一刹那间也似乎明白了在她身上发生了
些什么……“你……”润生不知该说什么。

“我……就住在对面沟里,离这儿十里路……”郝红梅脸上涌起了一种难言的羞愧。

“你怎到这儿来了?”她问润生。

“我是路过这里……你?”他仍然不知该问她什么。“唉……我的情况一言难尽。我前
年结婚到这里,去年刚生下孩子,男人打土窑被压死了……”

啊,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她和顾养民的关系早就吹了。

从简短的几句交谈中,润生就证实了郝红梅的不幸。不幸!他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不
知自己该怎么办。他也不好意思再问她什么。

“我给你下饺子!”红梅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起了炊具。

“不不!我刚吃过饭,饱饱的!”润生赶忙阻拦她。“我不信!老同学还见外!”

“真的!”润生硬不让红梅把饺子倒进热气大冒的锅里。唉,他还有什么心思吃这饺子
呢!

“到你们村的路宽窄哩?”他问。

“架子车路。”红梅不知他问这干啥,瞪住了眼。“卡车能不能进去?”

“能哩。我们村光景好的人家,都是用汽车拉炭哩。”“那等你完了,我用车把你送回
去!”

“你开车着哩?”红梅惊讶地问,神色立刻变得象面对一个大人物似的。

“嗯。”润生给她指了指停在公路边上的汽车。“啊呀,咱们的老同学都有出息了!”

“其实我还是个农民,是跟我姐夫跑车。”

“不管怎样,咱们山区开车的最吃香了!”

真的,对一个农村妇女来说,一个汽车司机就是了不起的人物。

这时候,红梅脊背上的孩子“哇哇”地哭叫起来。

她把孩子解下来,抱在怀中,也不避润生,撩起衣服襟子,掏出一只丰满的乳防塞在孩
子的嘴巴上。

田润生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你先忙着!我到前面去看一会戏;等你毕了,我就把
你送回家。”

“怕把你的事误了呢!”

“误不了!我今天赶到咱们原西城就行了。”

“你吃上碗饺子再走!”

“我饱着哩……”

润生说完,就离开红梅,两眼恍惚地朝戏场的人群那里走去。

他尽量往人堆里挤,好让别人挡住红梅的视线。

他立在拥挤的人群中,并不往戏台子上看,也不听上面唱些什么。一种无比难受的滋味
堵塞在他的喉咙里。几天来,他接二连三地目睹了周围的活人所遭受的不幸与苦难,使他精
神疲惫,使他心灵中充满了沉痛。从现在起,他对生活的理解不会再那么浮浅了……他在戏
场里透过人头的缝隙,偷偷地向远处那个地方张望。此刻,他看见红梅又把孩子束在脊背
上,开始忙乱地招呼庄稼人吃饭……不幸的人!她为了几个量盐买油的钱,而在这个尘土飞
扬的地方忍受着屈辱和劳苦。他看见她背转人,用袖口揩了一把脸。那是揩汗,还是抹眼
泪?

田润生的眼睛潮湿起来。他内心中立刻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愿望;他要帮助不幸的红梅和
她可怜的孩子!这时候,他觉得,过去同过学的人不管当时关系怎样,往后遇到一块是这么
叫人感到亲切……润生一直在人丛中偷偷看着红梅把饺子全部卖完后,才从戏场里挤出来,
向她那里走过去。

这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

红梅一边嘴里说着感谢话,一边和他共同把灶具收拾起来。她告诉润生,灶具都是她公
公早上给她搬运到这地方的。

润生把这些家具扛到车厢上放好,就让红梅抱着孩子坐在驾驶楼里。

马达很有气魄地轰鸣起来。

他熟练地驾驶着汽车离开公路,转到河湾里,然后往斜对面的沟里开去——沟道里的路
面刚刚能溜过一辆卡车!

太阳从山背后落下去了。润生打开车灯,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红梅抱着孩子,一句话也
不说,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不时扭过脸又惊讶又佩服地在看他……汽车在村子下边的小河岸
上停下来,天已经麻麻糊糊,村里有些人家的窗户上亮起了灯光。

润生帮助红梅把灶具搬到她家里。红梅要留他吃一顿饭——她已经把饺子馅和面团都准
备下了。

润生推托不过,只好留下来。他看见,红梅的窑里不搁什么东西——显然是一个穷家。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了解红梅为什么落到了这个地步!

他大方地和她一块包饺子。两个人说了许多当年学校和班里的事情。红梅还向他询问了
其他一些同学近几年的情况——润生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她避而不提孙少平和顾养民。

吃完饭后,红梅抱起孩子,又一直把他送到小河岸边的汽车上……

田润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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