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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战争纪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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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炊事班的那条蟒总往笼屉里钻,在里面一盘,到做饭时炊事员下不了手。他们商议,这蛇不能留着了,准备打死。他们对蟒说,你虽然有功,你在这蚊就不敢来,可现在你的过大于功。正商议用什么办法打死蟒时,一个炊事员发现,一匹老鼠跳进笼屉后不见了,再看蟒,脖子上一个鼓包在向下滑。一连几天的观察证明,蟒懒得钻洞捕鼠,躲在笼屉里等待老鼠送上嘴。屉布上食物残渣多,老鼠接二连三往上跳,一个个跳进了它们该去的地方。炊事员们又对蟒说,现在,你又功大于过了,决定免予对你的刑事处分。
20。动物参战记
〃特工〃摸哨。
87年入伍的任周建,成了家乡陕西省扶风县新店乡的传奇人物。6月中旬夜里,前沿阵地哨兵任周建听到有响动,忙贴紧大石头仔细观察。天光幽幽,透空能看到石影树影草影,地面却黑洞洞看不到东西。声音慢慢靠近,已能排除越军特工偷袭的可能。大概是老鼠,他想,细碎的响声到了脚边,他抬脚用力一踏,脚底竟是人胳膊的感觉,而且很沉。他失去重心跌倒,枪摔出去,全身一下子被搂住,脖子也被一条凉胳膊勾住,他奋力挣扎,那人劲比他大得多,挣不动。他胳膊动不了,手能摸,摸到冰凉光滑的身子,不象人,偏脸朝喘气的耳侧看,一个蟒头在晃动,绿眼睛睨住他,蟒嘴里喷出粘稠的臊气。他动弹不得,蟒也不加力勒他,蟒头在他脸上嗅嗅,又搭到他右肩上,那夜特别冷,任周建象在做梦,迷迷糊糊熬到天亮,战友来接岗,发现这情况,忙点了几支烟朝蟒头上喷,蟒怕烟,松开任周建爬走了。1987年10月8日的《宝鸡日报》登了本地勇士的这件壮举。故事的尾声没登出来。任击建连着几晚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后来发高烧至40。5度,昏迷过去三次。当时,他真以为是被越军特工扑住了呢。
黑蛇行动。
B2团工兵连排雷大王刘玉祥为侦察兵开辟通路到敌军阵地前草丛里,他自己也原地潜伏。突然身侧一阵咝咝响,等他发现,一条眼镜蛇已到了身边。在蛇眼中,他是一丛草,蛇就从他腋下钻到肚子下面,在里面定居了。旁边的小杨抽出匕首,刘玉祥用眼睛示意不要动。敌哨兵就在前方十米处,从战壕露出钢盔下的两只眼在观望。一连十几分钟,敌哨兵不动位置,刘玉祥悬着腰部,快坚持不住。排长终于发现刘玉祥的情况,对电台轻轻吹气,早标定好敌阵地的我炮兵打来炮弹,敌哨兵慌忙钻洞躲炮,刘玉祥慢慢支起上身,用匕首狠狠扎住蛇头,为敌人帮忙的眼镜蛇得到应用的下场。
一个天然洞被我侦察兵监视了很长时间,搞不清里面有没有敌人。一天下午,突然有三个越军光身子蹿出来,冲洞内大喊大叫,象是遭到惊吓,侦察兵点清人了人,不知该感激谁把敌人赶出来的。过了一会儿,敌人操了木棒,一个挨一个进了洞,侦察兵才解开这个谜。
老鼠放哨
来偷袭的越军很狡猾,他们只穿条裤衩,光着四肢爬行,碰到地雷,皮肤能感觉出来,同时动作也很轻,我哨兵不易发现。七连想了个办法,晚上在哨位前摆一些压缩干粮,洞里洞外的老鼠不断去吃,一旦发现鼠集体逃蹿,就准有况。有时等来的是蛇,狐狸,穿山甲,闹一场虚惊,但从来没漏报过,战士把老鼠称为活的警报器。
解除警报
B1团神枪手王小龙接到通知,立即戴上防毒面具。炮弹炸后,常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有时敌人还使用催泪弹。各级领导对此都十分警觉,宁可百次以假当真,也不能一次以真当假。王小龙隔着镜片看老鼠活动如常,顺手抓过来一只,眼珠灵活得很,没有任何反常,就取下防毒面具。
排长问:〃谁批准你解除的?〃
他说:〃老鼠。〃
以后,这成了一条实用经验。
新式武器
身上着了火的老鼠跑起来不拐弯,是102号哨位战士们的发现之一,这一发现又导致了〃新式武器〃的诞生。他们给大鼠身上吊只罐头盒,尾巴上浇煤油,将鼠尖对准越军的洞口,点火,鼠又蹦又跳笔直跑去,越军慌慌张张向洞外打枪榴弹,老鼠挨了打,转个方向跑,另一个洞的越军以为中国军队偷袭,不要命地打枪扔手榴弹,一只老鼠扰得敌人半夜不安宁,越军终始没搞清中国军队用的是什么新式武器。
21。蛇伤
猫耳洞诸多生灵中,毒蛇是最阴险的邻居。尤其地势较普通洞低,蟒比较少(老山战区为立体气候,高处凉,低处热),毒蛇便越发横行。
有〃老山第一杀手〃美称的冷枪手向小平来到205号哨位,哨长决定设洞宴招待。向小平打冷枪弹无虚发,在战区名声赫赫。他的射击位置转移到哪,战果就跟到哪。菜是老一套,罐头。从石缝里拿出半瓶白兰地,哨长犹豫了,防蛇酒喝完怎么办?转瞬狠了心,先喝再说。酒斟上,容器简陋。老向光临寒洞,是我们哨位的光荣,没什么好招待的,来,自家弟兄乐呵乐呵,第一个干掉。来,好事成双,哥俩好呀,干。宴毕,酒酣耳热,向小平出去勘察射击位置,哨长抓着空酒瓶,发了愁,好事难成双,喝着痛快,来了情况就难收场。
他问:〃蛇出来怎么办?〃
兵们说:〃没事,咱们五个人呢。〃
说的容易,毒蛇一出来,黑的粉的绿的花的都有,还有两头红中间黑的,又不愿杀生,谁他妈有办法?
蟒好办,给它吃饱就行,同人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毒蛇不行,喂得起留不行,得把它请出洞去,别以为这里好吃好喝就留恋。首先要防毒蛇进洞。上级发的雄黄,各个进出口布下一些。重点高防地带撒些烟丝。毒蛇爬过的地方用棍划拉划拉,不让它顺着自家的味又返回。等等。尽管有这些措施,毒蛇还是能渗透进来,大大小小的缝隙让你防不胜防。一旦进来,老办法是朝蛇喷烟,几个人一起抽烟,一起喷,越浓越好,脸还不敢凑得太近。后来烟不太灵了,又改成喷酒,这招还可以。兵们说,早晚有一天,蛇有了酒瘾,又得换招。然而,洞内很黑,常常是毒蛇爬进来发现不了,人赤身露体躺着,毒蛇爬上去。毒蛇一般不主动咬人,但你在睡梦中,肚皮上凉嗖嗖上来个东西,你要不要有点反应?故而睡觉中的蛇伤多为右手。
本章开头提到挂蚊帐被银环蛇咬三口的战士叫覃明禄。小覃是三机连三班战士,事情发天在87年9月18日下午3时30分。他说:〃先咬的左虎口,以为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象休子和尖铁丝,右手上去拨拉,右手食指又连着两口,蛇紧紧咬住,吊在手指上,这时知道有东西咬顾不上猜是什么,使劲一甩给甩掉了。我一叫喊,新兵跑过来,打死蛇,把脑袋砍下来。进洞前上课就讲过,挨了蛇咬,把头带着,不然不知道是啥蛇,不好办。两年手疼起来,直个劲儿往上钻,胀,头晕的不行,知道卫生员来,后面就稀里胡涂了。醒来是晚上了,医生、女兵,围着忙,又弄又量,心里慌,动不了,输了7天氧,45天出院,现在还弱。〃卫生员王之永说:〃我跑去看他们哨位,一看,银环蛇,血液毒。给两条胳膊都扎上止血带,拿刀切开引流,排蛇毒血,15分钟送到团卫生队,打胰蛋白酶,普洛卡因封闭,又转医院,服蛇药,抗菌素,救了过来,下床是好几天以后的事,银环蛇象一条腰带,一节黑,一节白,挺大挺大的,好吓人的。〃
洞顶的渗水奏了很长时间的漂亮乐曲,才把一个罐头盒滴满。哨长胡光会小心翼翼端起罐头盒,送进塑料水桶的桶口,慢慢向里倾倒。桶底水不多了,存一点是一点。他没想到,有一条蛇溜进了桶里偷水喝;他更没想到,这条喝够了水又洗了澡的蛇要恩将仇报。他马上用左手掐住胳膊,当时手就肿了。
问:〃什么蛇?〃
答:〃不知道,挺毒挺毒的。〃
他当时就不行了。抬下去一直昏迷,刺开肉,吸毒,肉上挖了坑,猛吸。毒传到了背部,胡光会乱说话。现在背上还留了个坑,手指伸不直。
晴午的猫耳洞里黑漆漆的。机枪手牧宝正睡得满头大汗,肚皮上有个凉津津的东西在动口。他伸手去摸,右臂被咬了一口。
牧宝跳起来:〃蛇!蛇!〃
康顺国说:〃你说梦话呢,别咋呼。〃
牧宝叫:〃小胳膊疼了!〃
哨兵喊:〃有蛇!〃
大家都起来,点了蜡烛,蛇已跑掉。猫耳洞与另一个洞相通,卫生员杨贵方跑过来,牧宝的右胳膊发黑,忙扎上止血带,正要穿过通道去打电话报告,就听到有呼呼声靠过来,大家一看,一条黑身红斑大蛇,杯口粗,支起一米高的身子,小脑袋上一对眼睛反射烛光,又宽双瘪的大脖子上排列着一道道丑陋的横纹。
〃眼镜蛇!〃卫生员认得。
眼镜蛇被电光逼住,不向前也不退让,呼呼喷响,占据着通道。
抽烟,朝眼镜蛇喷,一口交类卷吸掉五分之一,浓浓地喷。
蛇不理,呼呼点头。
想起酒,咬去瓶塞,奶奶的,——!——!——!
蛇塌了身子,出溜,转眼没了踪影。
卫生员冲过冲通,抓电话向部P报告,请求速派军医来。卫生员是临战才改行过来的,简单学了点战场救护和常见的病的治疗,就进了猫耳洞。蛇伤,他没见过。
电话里军医问:〃有蛇的牙印吗?〃
卫生员答:〃并排两个,黑色的,小臂上。〃
就听话筒乱戗戗。指导员让军医火速冲到牧宝的猫耳洞,连长反对,说敌人高射机枪封锁着,出洞就是送死,天不黑不准出洞。
中午十二点半的顶头太阳晒得洞外草木噼叭作响。
连长指导员决定,由军医在电话里指挥卫生员处理伤情。
军医:〃现在怎么样?〃
卫生员:〃胳膊肿了,整个发黑。〃
军医:〃用针扎几个洞,挤黑血。〃
卫生员扎过,挤不出。
军医:〃用刀切,切个十字。〃
洞里一阵忙乱之后,寻到一把锈铅笔刀,用酒精棉球抹过,在牧宝黑亮的小臂划,划出白道,又发狠向下豁,划的道象省略号,坑坑凹凹,有白有红,渗出紫血珠,牧宝痛苦得直叫。
军医:〃用剪子!〃
急救药箱里有剪子,圆头,剪纱布胶布行,剪肉钝得厉害,只一下,牧宝〃哎——〃一声,受不了。洞内人员全体上,手脚都按住,腰上也骑一个,把牧宝固定住,卫生员咬紧牙下剪子,钝剪子咯吱咯吱响,牧宝浑身哆嗦,固定他的人也随着抖,咯吱,咯吱,咯吱。
〃剪开了,有黑血。〃卫生员颤声。
〃流得快不快?〃军医急切问。
〃不快。〃
〃你口腔有伤口吗?〃
〃没有。〃
卫生员明白了。他俯下身子,用两手分开十字形的切口,把嘴贴上去,肩胛一抬一抬。吸,吐,吸,吐,。。。。。。吸出了红血。
军医:〃用高锰酸钾洗消伤口,你也漱口。〃
处理完,劳医要求给牧宝服大剂量的蛇药,止血带半小时松开一次,避免肢体缺血坏死。
卫生员嘴肿得三天张不开缝。
一下午连长指导员和军医守着电话煎熬,听着被止血带扎得疼痛难耐的牧宝嘶声叫骂,黄昏总算来临,全世界最长的一个下午。
鞋儿破,衣服破,猫耳洞的毒蛇多。穿肚过,铺下卧,什么滋味都受过。老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哎,哎嘿哎嘿,祖国万事连我心,无私奉献为人民。走啊走,乐啊乐,哪里有危险哪有我,哪里有危险哪有我,老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22。食物链
人,鼠,蛇,不稳定睥三角形结构。
蛇吃鼠;鼠吃人,人的脚茧,指甲,人的食物,人的粪便;人呢,吃蛇。吃的蛇的猫耳洞人,没有说蛇肉不好吃的,只有一个排长吃了一口又啐掉,嫌骨头太多,并没说难吃。
食物链也存在逆循环现象,如蛇吃人的食物,罐头,肉类,鸡蛋,米饭,仅此而已。鼠对蛇只有奉献,没有索取。人对鼠亦然,听说过一例战士烧鼠吃,撕下腿连骨头一起嚼,相信是实,但不能以偏概全。也听说一匹硕鼠力战一条小蛇,还听说四匹鼠同一条毒蛇打成一团,皆因战果不详,不便下结论。
其实,人喂鼠就等于喂蛇,蛇肉到了人体内人才能多生茧子指甲粪便,鼠走进蛇嘴也就离人嘴不远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食物链特别的结果,人付出的是食物,鼠蛇付出的是生命。最终的胜利属于强者。
有一点需郑重申明,猫耳洞人吃掉的蟒和毒蛇并不很多,务请中外动物学家给予鉴谅。
吃蛇需要文化。
没有文化的军队吃不好蛇。
炮连指导员用利刃剖开眼镜蛇的腹部,一一指点,这是心,这是胆,毒腺在这,去掉毒腺,其它地方没毒。炮手们缩天咋舌,认为不如吃馒头保险。烧了一小锅,指导员以身作则吃了些,第二天早饭依然健在,炮手们方敢试吃,一吃就上瘾,连汤喝得干干净净。
又一次吃蟒肉,与指导员同吃的炮手邹炎,邹炎胳膊负伤,被炮尾撞的。指导员吃净一块蟒骨,丢在桌上,说:〃让你别吃蛇,你偏吃,看你胳膊怎么办。两个班长吃蛇,也都牺牲了。〃说罢,叹口气,又夹起一块。
花蟒将头探出,望望小洞口,又望望大洞进而的几个裸体兵。蟒的小洞里没摆罐头,兵们一个个笑得不自然。
田勇说:〃蟒啊,不是我们跟你过不去,老越把阵地封锁了,我们十多天没吃肉了。〃
陈文说:〃是呀是呀,我们快下阵地了,不能没个纪念,你的皮就留给我们吧。〃
王浩虎点头:〃真对不起,十几天没吃肉了,你知道的。〃
兵们讲了不少蟒的好话和吃蟒的必要性,又互相看看,该说的都说了。
最后冲锋枪说:〃哒哒哒,哒哒哒,。。。。。。〃
蟒在弹雨里龙飞凤舞,竟一昂头,抖擞血身子顺弹道扑过来。饿兵们无一怯阵,对扑住肉蟒,抢手榴弹砸头,五下,六下,七下,蟒汹涌起伏的躯体渐渐瘫平,紧绷的肌肉完全放松。
陈文捧走了蟒皮。
圆柱般的蟒肉被一块块斩下,在饿兵们看来,那原是储存蟒皮里的一盒盒午餐肉。
兵们吃得直打肥嗝。九班军工小罗也赶上了。请排长吃,排长啐掉,说,尽是骨头。
A四团二营教导员吴永平坐在炮弹箱钉的土沙发上说:〃蟒肉不难吃,吃完了浑身发热,怕中毒,热完了没事。〃
湖南兵田豪杰敢用手抓毒蛇。一次追一条大蛇。蛇回过身立起来,是眼镜王蛇。田豪杰一挥铁锹,眼镜王蛇一分为二。他取出蛇胆,送给韩应秋。韩应秋眼睛害病,太阳底下要用纱布蒙眼睛。蛇胆明目,他吞下去了。生吃蛇胆,身上油腻腻的,又洗不了澡,韩应秋改为泡酒喝。到牺牲时,眼疾也没好。
三连泡了一瓶蛇胆酒,营长深入连部见到了,给要走了。
A4团七连指导员带了五张完整的蟒皮下阵地,逢人就吹:〃我有蟒皮。〃这是冷门。一个熟人要走一张。指导员有些后悔,说再也不给人看了。可他这个江西老表藏不住宝,见了人又吹:〃我有蟒皮。〃首长要,给不给?给了首长,战友又要,不给就是眼睛向上。蟒皮越吹越少,只剩下一张。
还吹。
〃我有蟒皮。〃
〃真的?〃
〃我拿给你们看。〃
又拿来。一卷,象消防队员的水龙带。两臂伸直,扯了个满把,床上又摊上近两米,共三米多,两掌宽,纹饰很美,头部剥得也很完整。说真的,如果他还有,我们一定会开口要。
他说:〃我们江西人不怕蛇,上去打到第一条,我就给剥下来。以后听到哪打到了,我去剥皮,肉吃不吃不打紧。就想留个纪念,到下来时,一看口袋里,八、九条了。〃
〃那几条呢?〃我们严肃地问,又漫不经心。
〃挑了挑,好的拿下来,不好的不要了。〃他说得很轻松,好歹他还有一张,说不定还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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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3。黑的月,红的血
猫耳洞是清一色男人的世界,在这里,他们象在澡堂子里一样一丝不挂。
在这个没有女人的地方,这些男人谈论得最多的却是女人,给这些猫耳洞的男人们带来最大快乐或者最大痛苦的也恰恰是女人。
男人离不开女人,战火也隔不断它,也许正是战火把它烧得更旺盛更炽烈。
猫耳洞人最盼的当然是〃她〃的来信。他们在石壁上、在波纹钢上刻道计算着她的信该来的日子。全国各地的信到昆明后至少还需要十五天才能到猫耳洞,信息时代如此的传递速度是引起猫耳洞人普遍愤怒的事情之一。军工一上阵地,带来了〃她〃的信,那是猫耳洞人最幸福的时刻。马上钻进自己的小角落,点上平常省下来的蜡烛头,先急急忙忙从头到尾看一遍,再一句一句看一遍,再一个字一个字看一遍,再看,反面有没有字,再看看掏掏信封里是否还有七八十来张(如果她的信封是个宝葫芦那该多好),当确信她写的所有笔迹一划不拉地全部储进大脑之后,才把信慢慢装入信封,用手熨平,枕在脑袋下,衔上一支烟,躺那一边想一边笑,笑着想着一翻身拿出来再看。一封信至少让猫耳洞人高兴四、五天。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任务你就说吧,去背水,去布雷,还是奇袭河内直捣金兰湾,不论干什么,猫耳洞人保证连眼都不眨。
猫耳洞里没有秘密,情书尤其是猫耳洞里最公开化的秘密。他一看完就马上传阅,或者看第一遍的同时就朗读,或者收信人已经不是第一读者。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是在电话中通报告,全阵地和全连的人共同分享。常常念一遍还不够,还要〃下面再播送一次〃。有时候炮火封锁军工上不来,实在等不及了,从电话里问连指,连长,我的信来了没?有,正好有一封,(其实也许没有)把下款的省市县乡村一说,(平常早知道了)拆开给你念念听听?别——。别什么我都撕开了听着——嚓。那就念吧。听着,嗯,亲爱的。。。。。。那边编着编着,肉麻的字眼一出来,也就露了馅,大伙哈哈一笑。
来信集体分享,回信当然也常常是集体的智慧。一位笔头有两下子的指导员,是猫耳洞人的〃恋爱百科全书〃。在阵地上给几十个猫耳洞人的对象口授了几百封情书。你想吧,全连三十三个谈的正热乎的,他说,还不算结了婚的,半个月写一封一年就是二十多封,就算一人一个月请我口授一次吧,那是多少。。。。。。曾经和猫耳洞谈过恋爱的姑娘们,看到这里请您息怒,请您设身处地地理解猫耳洞的处境,请您原谅,并且由于您给您的恋人的洞友们带去了欢乐,猫耳洞人向您敬礼了。
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嘴里轻轻地哼着,脑子里一幕幕地过着和恋人在一起的情景,想象着战后就结婚,对猫耳洞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精神享受了。因为它不仅是个甜蜜的回忆,而且是一种憧憬,美好的憧憬,使人有了盼头,给人一种一定要熬过去一定要等到那一天的精神力量。能够引导人向往未来的都是伟大的,能把猫耳洞人导向未来的尤其伟大。至少它能在那一瞬间里使人摆脱无望。至少它能在那一瞬间里使人忘却猫耳洞的可憎。多几个这样的瞬间的猫耳洞人是幸运的。
班长郭宝海收到了一封信和一个邮包,信是〃她〃来的,邮包是妈妈寄来的。那天可真成了他的盛大的节日。洞里的兵们信说,班长,咱就看前三个字,亲爱的,谠三个字,心里也麻一下,行不?好好,那也等我看完了再说。他看着信,兵们看着他,他们纳闷班长没有笑,心说都留着自己笑呢,真修炼到家了。班长——兵们刚要伸手,他已经嚓嚓几下撕了又往地上一扔,抄起水袋就爬出了洞口。兵们愣了一阵,从地上拣起纸片,连对带凑看出是封吹灯信。真他妈比老越还坏,我们在这打,她在后边捅刀子。兵们骂开了。完了,班长这回又得胃出血了。郭宝海的病上阵地后越来越厉害,一米七五的个子只剩下九十来斤,都快散架了。兵们正琢磨回来怎么安慰班长呢,可郭宝海再回到洞里时已经完全解脱了——一发炮弹粉碎了他的痛苦。兵们不相信班长会死,轮流拼着命给他做人工呼吸,一小时,两小时,郭定海的鼻孔和耳朵流溢出紫黑色的血,大家也都瘫了。
只是那个晚上没有月。月亮走他也走。可怜天下慈母心——母亲寄来的治胃病的药,他竟然未能看上一眼。
24。战地女神
赵慧(A师医院医生,老山十姐妹战地救队队长,一九八七年夏天,她和六十七医院护士刘亚玲一起,在那拉口营指救护所的猫耳洞里,生活了四十个昼夜):
我是六月八号一早上去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象十来分钟,等过了百米生死线,军工才告诉我,说讲早了怕你们害怕。到了营指一看,给我俩住的洞还挺大,两个人能躺下,能坐起来,比想象的好多了。
前边兵对女的跟随看猴子似的,我们快到时,老远就见探出头来指手划脚地说来了来了,有的干脆站在路边盯着看,等我们一过去就赶紧往前打电话。
刚上去的第一个星期连着下雨,凉快,穿得住衣服,第八天一下子四十三度,他们还不好意思,我说,你们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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