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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传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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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的是一位衣着华丽、油头滑脑的公子哥儿。从服饰上很难断定他是干什么的,也是东京惟一没有特定行装的职业。这位看似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阔少爷,却是东京闻名的神偷。他妙手空空,神鬼难防。有一次他给外地同行表演,高举着两只手从此人面前经过,便把此人怀里的银两一扫而光,仿佛另外还长着一只手似的,所以江湖上将“掱”字拆开,送他个绰号“三只手”。八九百年后,中原地区还把小偷小摸叫做三只手,盖源于此。只因这绰号太露痕迹,听起来也不雅,公开都叫他三公子。三公子常说:“盗亦有道。”他有五不偷:忠臣义士不偷,鳏寡孤独不偷,小本经营不偷,人有危难不偷,妇女儿童不偷,如果偶尔失手偷错了,必定设法加倍奉还,因此很得江湖上的敬重。江世杰也对他另眼看待,视为左膀右臂。
常乐天一看三公子分外开心,指着他手中的一串山里红笑骂道:“乖儿子,今天就拿这个孝敬老子呵?”
三公子看左右无人,深深一揖:“原来是小舅子呵,我正想喂狗,算你有口福。”
常乐天嘴上吃了亏,便去抽 插在背后的敲锣的木槌揍他,一摸觉得不对头,拔出一看竟是那串山里红,一眨眼就让他掉了包,不禁暗中叫绝。三公子嘻嘻一笑,若无其事地把锣槌扔给他,径自上了楼。
这时,江世杰带着金梁、玉柱大步流星而来。常乐天马上一副正经的模样,上前施礼迎接,低声道:“禀把头,除了水上飞冯铁山运送花石纲未归外,人马全部到齐了。”
江世杰看看天色,微笑示意,常乐天连忙拎起铜锣,飞步奔上延安桥,“当、当、当……”敲响铜锣,可着嗓门吼道:“开市喽!开市喽!”
随着清脆的锣声,大相国寺山门“呼隆呼隆”打开了,守候在门前的香客游人潮水般地涌了进去。沿河店铺争先恐后地下了门板,挑起市招,开始营业。东京紧张繁忙而又有条不紊的一天开始了。
一连三天,张择端跑遍陈家附近的大街小巷,到处打听未婚妻陈云凤的音讯,不是一问三摇头,就是遭到人家的白眼,一无所获。这天,他又白跑了半晌,口干舌燥,又饥又累,拖着沉重的双腿穿桥跨河,继续寻访。
东京一马平川,地势低洼,河渠纵横交错,湖沼星罗棋布,堪称一座水上城市,被外国使者和各国商人誉为东方的威尼斯。特别是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四条滔滔大河穿城而过,宛如一根根银线把大大小小的湖泊珍珠般串连在一起。如果把东京比做长袖善舞的广寒仙子的话,条条碧水就像缠绕在她身上的白云,湖泊池塘犹如点缀在她彩裙上的宝石,更加光彩夺目,婀娜多姿,具有一种使人魂牵梦绕、永世难忘的魅力。有河便有桥,砖桥、木桥、石桥,琳琅满目;平桥、拱桥、虹桥,争奇斗胜,犹如一道道天上彩虹降落人间。汴梁人家尽枕河,出门抬头便见桥成了东京景观一大特色。张择端脚下踏过了一座又一座形形色色的桥梁,却无闲情逸致留意观赏。
他拾级登上一座拱形石桥,忽闻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声。来到桥顶,发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趺坐在对面桥头。他三阶并做两阶飞步近前询问,原来是她下桥时不慎扭伤了脚脖,动弹不得,看样子伤势不轻。这里街道偏僻,行人稀少,问清她家住的不远,便吃力地把她背起来送回家中。
老妇人姓朱,住临街三间瓦房,家中陈设简陋,周围邻居也都是些清贫人家。她的独子朱明义身在公门,白日当值,家中再无别的亲人,年纪老迈无人照看,还得亲自操劳家务。张择端见她痛苦不堪,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也不嫌肮脏,扶她躺好,替她脱下鞋袜,右脚脚脖子红肿得像发面馍,恐怕是伤筋动骨了。他心中发紧,顿时把浑身劳累抛到九霄云外,好容易找到邻居一个正玩耍的少年,打发他快去衙门叫老妇人的儿子回家照应老人,又匆匆跑到附近一家药店问医抓药。回来后,煎好草药为老妇人熏洗患处,然后敷上一帖活血化淤的狗皮膏药,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阵,早已是大汗淋漓,衣衫尽湿了。老妇人看着这位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的陌路人,感动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  刚安顿好,门“砰”地被撞开,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位腰挎长刀的青年公差,疾步扑到床前,带着哭腔问:“娘,您老人家出了啥事?”
老妇人缓缓睁开眼:“下桥时不当心扭伤了脚。多亏这位大仁大义的张公子伸手相救,不然的话……”
朱明义是个孝子,上下打量张择端一眼,感激涕零,二话不说,双膝下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公子大恩大德,请受小人一拜!”
张择端慌忙搀起他:“区区小事,实不敢当。你回家我就放心了,在下另有急事要办,恕不多留。”说着扭头便走。
朱明义紧追几步,恳切道:“公子既有要事,小人不敢挽留。不知有无要小人效力之处?”
张择端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犹豫道:“我想打听一个人。”
“我生在东京,长在东京,附近地面上人很熟,就是在街上碰见一条狗,我也能认出是谁家的,只要有名有姓就难不住我。”
“邻近金线巷住有一位含冤而死的陈朝天,你可知他的女儿陈云凤的消息吗?”
朱明义脸色倏变,横眉立目,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
朱明义“嗖”地拔出明晃晃的腰刀,架在张择端的脖儿梗上:“老实说,你从何处来?”
第四章 感恩戴德朱家母子护良善
    第四章  感恩戴德朱家母子护良善
巧取豪夺周氏父女受欺凌
看到儿子突然变脸,恩将仇报,老妇人大吃一惊,挣扎着爬起来,喝斥:“儿啊,你怎么这样对待恩人呢?”
儿子一反常态,没有理睬老娘,对张择端冷笑道:“好,不说也罢,乖乖地跟我到开封府走一趟,决不难为你。”
“他可是个好人呐!”老妇人扑下地来紧紧抱住儿子的双腿,喊道,“张公子,快跑呵!”
朱明义挣脱不开,急得头上直冒火星,道:“娘,你好糊涂,他可是朝廷捉拿的钦犯,牵连上要满门抄斩,家灭九族啊!”
张择端下意识地向门外跑了几步,一听这话又掉头折了回来,坦然地道:“我倒要请教公差,不知在下犯了何罪?只要言之有据,罪证确凿,我马上投案自首,不劳公差动手,也决不牵连无辜!”
他态度光明磊落,言语不卑不亢,大出朱明义意料。心中嘀咕,看他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草莽野寇,别是我走了眼,莽撞地恩将仇报,那才叫人家捣脊梁骨哩。想到这里,态度缓和下来,见老娘仍紧抱双腿不松,连哄带劝地把她抱到床上躺好,说:“娘,你老这是何苦呢?此人来历不明,儿就不能盘查一下吗?”
老妇人鼻涕一把泪两行,呜咽道:“你咋也和你爹一样,一吃衙门里的饭,良心就让狗吃了呢。别忘了,你爹就是干了亏心事,遭老天报应,不得善终的呵!”
“嗨,别说了!”朱明义连连跺脚,道,“我就是凭良心办事,才没有一点油水,让您老人家过这穷日子的。别说贪赃枉法,大捞一把了,就是遇事送个顺水人情,小抓小挠,也能让你老吃香的,喝辣的。”
“娘不稀罕。你快放了张公子!”
朱明义忙去门外看看动静,反手把屋门关严上闩,然后盘问张择端:“你和陈朝天有何瓜葛?你打听陈云凤干啥勾当?”
张择端见事已至此,瞒也无用,索性把自己的家世和来京的遭遇略微诉说一遍。朱明义听后松了一口气,嘲讽地说:“这几天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街头巷尾乱撞,到处打听陈小姐下落的就是阁下吗?”
“不错,这有何罪?”
朱明义顿足道:“你惹下大祸了。陈朝天罪犯天条,下狱抄家。他的儿子陈云龙畏罪潜逃,落草为寇,啸聚太行,招兵买马,背叛大宋。去年冬天,他派遣手下无影侠——就是鬼剃头潜入京师,寄刀留柬,勒索豪门;又夜闯皇宫,为陈朝天鸣冤叫屈,闹得满城风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近又有传言,说陈云龙要亲自回乡,杀童贯,救姐姐,大闹东京。他的党羽鬼剃头先行一步,已经在童府出现。连日来,童府上下如临大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此事惊动了万岁,龙颜大怒,再次传旨严命开封府限期缉拿钦犯陈云龙和鬼剃头归案。你在附近一张口打听陈云凤就已引起人家的怀疑,早有好事之徒密报童太师邀功请赏。童大人一张三寸纸条,开封府上下手忙脚乱,人人发毛。刚才,三班都头、精悍衙役都聚集在衙门,正商议如何捉拿阁下哩。”
张择端惊异道:“我既不是陈云龙,又和他从无联络,如此兴师动众逮我干啥?”
“唉,你不知衙门里黑幕重重,有错抓无错放,管你三七二十一,定你个陈云龙同党,照样邀功请赏。”
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些昏官污吏贪赃枉法,黑白颠倒,草菅人命自不必说,就连他们手下的幕僚师爷,三班衙役,哪一个庙门头磕不到,香烧不到,供上不到,都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师爷一管羊毫,笔走龙蛇,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既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笔下超生,保君平安;也能雪上加霜,轻罪重罚,将人送上法场,全看事主有无眼色,孝敬银子多寡。大堂上掌刑的衙役自有诀窍,银子到了,屁股打得皮开肉烂,血花飞溅,也伤不了筋骨;银子不到,几板下去管叫你骨节寸断,终身残废。就连行刑的刽子手,只要家属的招呼到了,一刀下去,犯人毙命,头颈和身子还连着二寸皮肉,便于缝合埋葬,让你落个囫囵尸首,对家人也算是一点安慰。至于人世间最黑暗的牢狱,藏污纳垢,暗无天日,说起来管叫人毛骨悚然,难以置信。张择端书生气十足,天真幼稚得可爱,怎能想像得出堂堂官府衙门除了脸不要世上什么都要,在明镜高悬的遮羞布掩盖之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干出来。如今陈云龙一案已经通天,开封府半年来连钦犯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从知府太子赵桓到一般狱卒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法向皇帝老儿交差,哪怕是抓到陈云龙的一个小卒,也好向上司搪塞一番。张择端的出现,使全衙上下摩拳擦掌,同仇敌忾,布下天罗地网,不管真假都要抓他顶缸。一旦被他们抓获,纵使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老妇人哀求儿子道:“张公子是忠良之后,你可要搭救他呀。”
朱明义略一思忖,道:“你们张陈两家系襁褓定婚,从此天各一方,外人并不知晓,官府也没有备案。只要张公子从此忘了陈云凤,权当世上没有这回事,马上离开东京这块是非之地,隐居乡里,可保你这辈子平安无事。”
张择端连连摇头道:“那我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不仁不义的无耻小人了吗?我决不离开东京,一定要设法找到无辜的陈小姐,搭救她脱离苦海,个人安危早已置之度外。”
朱明义不禁刮目相视,道:“好,硬骨头!你要真是脚底抹油溜之乎也,我还瞧不起你哩。就凭你这一席话,兄弟舍命陪君子,一定帮助你渡过这场劫难。”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决不能连累你们母子。”张择端深施一礼,恳切地道,“我马上就离开你家,只因你身在公门,消息灵通,很想打听一下我岳父陈朝天被害的真相。”
朱明义苦笑道:“这事你算问到家了,我爹就死在这桩案子上。”
陈朝天官拜御史中丞,是监督各级官吏、纠正皇帝过错的谏官首领,是朝中穿紫着绯的重臣,即使犯了大罪,也应交刑部关押,由皇帝亲自审讯或者委托几个亲信大臣组成专案审理,以免泄露国家机密。按照惯例,所有与此案有利害关系的官员都应回避,严禁插手。奇怪的是,陈朝天“诬陷封疆大吏,为西夏张目,里通外国”一案,皇帝赵佶竟破坏律例,却让被告童贯负责审理原告。童贼有恃无恐,气势汹汹地亲自带兵到陈府抄家封门,将陈朝天逮捕,送到开封府寄押。他又借题发挥,索性改组了御史台,把那些敢说真话、不肯卖身求荣的言官统统贬出东京,换上一帮马屁精,应声虫,王朝最后一块敢于抨击时弊、为民请命的舆论机构也名存实亡了。从此,赵佶耳朵里灌满了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溢美之词,再也听不到能清心明目的不同声音了。
当时,朱明义的父亲朱老三是开封府监狱的牢头,见童贯手下将犯官陈朝天送押,不禁大吃一惊。这些年朝中党争激烈,互相倾轧,官员忽升忽降,大起大落,他见多了。一则陈朝天两袖清风,铁面无私,敢于直言谏君,忠于江山社稷的美名远扬,有口皆碑,朱老三很敬重他的高风亮节;二则政治风云变幻莫测,今日阶下囚,明日座上客。说不定皇帝一高兴,陈朝天很快就会官复原职,朱老三不敢怠慢,和狱卒曹胡子一起收拾干净一间单人牢房,换上崭新铺盖,为陈朝天除掉刑具,又好言宽慰一番。待安顿停当回家时,已经是夜幕四合,万家灯火了。
他出衙不远,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声称童太师马上要召见他。他一看阵势,不敢拒绝,乖乖地随他俩来到童府,在大厅里等待他的不是童贯,而是胭脂兽童仲,他连忙跪倒拜见。
童仲降尊纡贵,搀起他赐座,又命丫鬟捧上二百两纹银相赠。他忐忑不安地问:“无功不敢受禄,不知公子要叫小人干什么?”
童仲大笑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痛快点。听说你牢里刚收押一位重犯陈朝天,此人多嘴多舌、爱管闲事的毛病很重,我特地找了个单方,你设法将这包药面给他灌下去,保管药到病除,一劳永逸。”
朱老三接过药包,打开观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种粉红色没有任何气味的粉末就是剧毒的牵机药,当年宋太宗赵光义为了杀害投降的南唐后主李煜,专门组织太医研制的。李煜四十二岁生日这天,赵光义特地送来面油制成的寿桃祝贺。他一个寿桃下肚,毒性立即发作,肚疼如绞,浑身痉挛,倒在地上胡乱翻滚,张着大嘴发不出声来,痛苦难当。一盏茶工夫,一代词宗就气绝身亡了。身体前屈,弯成虾米状,全身筋骨抽搐,缩成一团,好像几岁的童子,模样惨不忍睹。童家父子何以这么仇恨陈朝天,害死他还不够,非要他受尽折磨不可?朱老三双手颤抖,神情迟疑起来:“这……”
“打开窗户说亮话,这包药你不让他吃就自己吃!”
朱老三使个缓兵之计,道:“童公子,事关重大,容小人三思,改日再来。”
“少打马虎眼,要干就今夜干。你不干自有别人干,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奴才一抓一把。”
“好,我马上回衙向知府大人禀明此事。”
童仲大怒,道:“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六个指头抓痒——哪多你这道子?我童府的大门可是好进不好出!”
朱老三一咬牙,道:“请问这事是少爷的主张呢,还是老爷的旨意呢?”
童仲狡猾地笑问:“你说呢?”
朱老三深知官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无信义可言。他们父子今日借刀杀人,消除异己,明日就会嫁祸于人,杀人灭口,于是态度强硬地争辩:“就凭公子几句空口白话,就让小人豁出身家性命为你们杀害朝廷命官,这未免太便宜了吧?”
“你要怎样?”
“公子得给我点凭据,哪怕是一个字也好,往后我也能睡个安稳觉。”
童仲小眼珠转了转,便在一方白绫上写了一个“童”字。朱老三怀揣白绫纹银扭头便走。童仲冲着他背影冷笑道:“不怕你玩花招,你老婆儿子全在我手心里攥着哩。天亮之前,陈朝天不见阎王爷,她娘俩就顶替他!”
朱老三直接回到牢房,悄悄找来亲信曹胡子密议。朱老三当了三十年人间地狱的主管,干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手下的冤鬼屈魂不计其数,早就变成了一副铁石心肠,惟独对今夜暗害陈朝天迟疑不决,下不了手。曹胡子劝道:“胳膊扭不过大腿,白搭上咱哥俩两条小命也救不了陈青天。与其别人干还不如咱们干,让陈大人不知不觉,不受折磨,魂归天国,就算对得起他老人家了。”
牢狱里折磨犯人的手法形形色色,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犯在他们手里,那才是呼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打入十八层地狱还难过。他们残杀和暗害犯人和手段更是花样繁多,惨绝人寰。最大的本事是杀害犯人后,伪装成病死或自杀的假象,就是神仙下凡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来。
朱老三听曹胡子说得在理,便下了决心。当夜二人乘陈朝天昏睡时,将几根针灸长针轻轻刺入他的死穴,老头子在毫无痛苦、毫无知觉的睡梦中走完了人生的旅途。天亮时,朱老三将陈朝天暴病而亡的情况禀报给知府赵桓。不知太子和童贯心照不宣,还是有难言之隐,只到牢房草草看了一眼,便上报朝廷备案,不了了之。
童府二百两赏银,朱老三和曹胡子一分未动,买来上等寿衣寿材,全部用来为陈朝天料理后事,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朱老太从床头木匣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张择端,道:“这是我那死老头子交给我保管的童府罪证,现在交给公子,有机会为你老岳家伸冤报仇吧!”
张择端打开布包,见是一方写着歪歪扭扭“童”字的白绫和一包牵机药,不禁热泪盈眶,哽咽道:“不知我岳父他老人家有何遗言?”
“听家父说,陈大人自从踏进开封府大牢,一言不发,微微含笑,一切处之泰然。”朱明义羞惭地说,“张公子,你不记恨家父杀了你岳父吧?”
“令尊也是受人逼迫,不得不干,他已经尽了心了,我……我们小辈只有感激而已。”
“唉,他早就遭了报应。”
朱老三结婚十年,老婆都没有开怀,邻居暗地里都骂他作孽太多,命中注定要断子绝孙。他妻子听说后便在大相国寺请了一尊观音菩萨,整天吃斋念佛,烧香磕头,为丈夫赎罪。她的虔诚终于感动了上苍,派送子娘娘光临朱家。朱老三有了儿子后也改邪归正,尽量不做坏事,恶煞神变成了弥勒佛。这次在童贯父子逼迫下杀害忠臣,良心上一直受着煎熬。很长一段时间,他睁眼想着陈朝天,闭眼梦着陈朝天,坐卧不安,精神恍惚。去年,陈朝天一周年忌辰时,他一起床就心惊肉跳,饭也吃不下,走路时东张西望,心神不定,不幸在去牢房的途中让一辆马车碾死了。丧事办完,其子朱明义便接班当了狱卒。
朱老太跟着丈夫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整天提心吊胆,背着负罪的沉重包袱,早已未老先衰,丈夫的猝死对她精神上反是一种解脱。她没有表情,木然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再过十八天就是陈大人两周年忌辰,死老头子一周年忌辰了。”
此情此景,张择端忙岔开话题,问:“明义兄弟,你身在公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可知道陈云凤的下落吗?”
朱明义满含歉意,实话实说:“真对不起,我总觉得当官的狗咬狗,犯不着小百姓操心,对陈小姐的事从来没有留意过。”
张择端黯然,深感蹊跷。按照大宋刑律,只有犯了篡权谋反、通敌叛国等重罪的官员才祸及家属,男丁被流放边疆罚作苦役;女眷分别对待,年轻貌美的被打入教坊司,成为官娼,丑陋蠢笨的由官府发卖,终身为奴。即使这样,对老弱病残还法外施恩,让其投亲靠友,自谋生路。陈朝天犯的罪过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挟嫌诬告而已,朝廷为啥非要对他一家赶尽杀绝呢?
“此事有些蹊跷。”朱明义搔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东京四大名妓之一冰美人颜玉洁原来也是一位千金小姐,其父畏罪自杀,她便被打入教坊司丽春院,受开封府直接管辖。我家大人只要接待重要宾客,都要召她歌舞弹唱,陪客侑酒。我见过几次,长得比天仙还要美。听说有些出身高贵的小姐一旦落入青楼,生怕玷污祖宗,总要请求改名换姓,隐瞒家世,教坊司对此也是通情达理的,不予干涉。但冰美人肯定不是陈小姐,我虽然不清楚颜玉洁的底细,但她落籍为娼时比陈大人冤死还早一年呢。就算陈大人犯了滔天大罪,按说他的女儿也应由开封府发落,我怎么就没听说过陈小姐的一点音信呢?”
张择端心如油煎,问:“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活生生的一个名门千金怎会无影无踪了呢?”
朱明义一拍脑门,豁然开朗,道:“哎,我咋着就把这档子事给忘了呢?”
张择端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
朱明义谈虎色变,压低声音道:“那天是童贯老贼亲自带兵查封陈府的,根本没让开封府插手。此公为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一定是他玩弄花招,将陈云凤秘密囚禁,当做诱饵,钓陈云龙上钩,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从各方面情况分析,很可能是这么回事。果真如此的话,陈云凤一定还被秘密关押在东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豁上性命也要找到她。张择端满怀希望,向朱明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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