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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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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倚熏笼坐到明。
极盛时她盛宠冠后宫,极衰时,竟只剩冰冷的回忆与她共熬深宵。
第63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7)
“阿沅,你怎样来了?外头没人挡?”陈阿娇不觉疑惑。
窦沅道:“凭他们有本事,我自有我的法子,”她笑了笑,“——杨长侍帮衬着,好办事多……阿姊,我这番来,确然有极紧要的事要与你说。”
陈阿娇敛了先时俏娇之色,总算有些老成的模样了:“阿沅尽说。”既已扯过杨得意,陈阿娇心里有数,想必窦沅所要说之事,与那日“磨镜”秽闻有关,杨得意知她冤枉,既已与阿沅联了手,想来是有意助她陈阿娇脱困。
这番大义,确是要时刻记心上了。若然这一生还有翻身之日,杨得意大恩,是一定要好生报答的。
窦沅问:“阿姐可还记得原先宫中的小丫头——莺子?”
陈阿娇揉了揉额,却是无印象了。这长门宫中服侍的宫女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一个一个皆要熟辨,却也不能的。因回头向楚姜求助,楚姜谒道:“莺子好命,可高升去了。”
因将出事那晚,莺子怎样冲撞了圣驾,怎样被皇帝看中,反受了幸搬出长门之事,一一陈述来,言语中颇为感慨:“那一日懵懵混混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眼一闭,一朝一晚便过去了。总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罢了。”
“莺子造化不赖,”窦沅道,“我听说她进了幸不久,陛下便不爱了,挪了偏门去,门前走动的人也不多。但好歹封了位,算是个主子,好吃好喝伺候着,要什么也算有得什么,后半生……衣食无虞了。”
“原是这个小丫头,”陈阿娇脑中描了个囫囵来,可算有些印象了,也不觉感叹,“她路数好,命里有福,出了长门,哪管前程,——只出了我这道门,都算作高升了。”
偏又揪起了伤心往事,一时间,殿里几人都心事重重。
窦沅因道:“正是这莺子——杨长侍好心点拨了我,后头想想,莺子受幸一事,疑点颇多……”
“他素来持重自爱,并不是见色不能把持的……”陈阿娇轻声。
阿沅深觉赞同:“杨长侍也这么说,那一晚,陛下自长门出来,撞见了莺子,却不知怎样的,竟要了莺子去。掖庭后宫佳人众多,陛下瞧的眼睛都花乱了,断不会如此……”
陈阿娇因问:“杨得意有没有说起过——他从我这儿,取走了甚么东西?”
“那个香炉子?”阿沅眼睛晶晶亮,漂亮的似嵌入天幕的星子,她瞧着陈阿娇,因想起这一年来陈阿娇远居偏隅所受的苦,不觉红了眼眶,因道:“总是假的真不了,咱们清的,亦不会混污了浊泥,阿姊,想开些罢,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炉灰、炉子,样样是有问题的,不知是谁下了这秽手,如此腌臜。欺辱圣上,祖宗断不肯保佑的。”
陈阿娇点点头。眼中却已不见悲喜,长门偏隅冷居这许久,想来连心志都磨炼坚硬了,是谁损了坏招、是谁下了绊子,又有甚么紧要?
窦沅却道:“阿姊如今看淡了许多,这原是好。但……切不可消磨了斗志呀,谁要害咱们,咱们未见得是要报复,但总得留个心眼子,不叫她们再得逞!”
这几句话倒给陈阿娇敲了警钟,如今窦氏、陈氏成了个甚么样子?朝中势力俱是清洗了一番,从前侯门贵府,如今都沦为阶下囚,偏从前没个显达的,如今扶摇直上、鸡犬升天。原是她们这一族女孩子忒不争气,后宫且无霸位,朝中行事也难了许多。
这一想,陈阿娇不禁深觉愧疚,陈氏、窦氏荣升时,是怎样待她的?她居椒房殿,造金屋以奉,无人敢欺,时人皆侧目;两族悖皇权,走了衰势,倾夕间沦为阶下囚,她又何以报之?她那时正与皇帝怄气,冷着心肠,争宠夺势她是不屑的,但人随逐波流,她仍争着小性子“不屑”去讨好,后族势力已无法支持她继续荣华富贵,她为自己这份素来的“骄傲”,不肯委屈,此后竟也无法再成后族的助力。
原是……她不孝,母亲生她养她,宠她前半生,为她前程竭尽所能。最危难关头,她半分帮不得陈氏不说,竟还生教母亲担心。
阿沅这一席话算是点醒了她,陈阿娇因说道:“好阿沅,你这回来,便帮帮阿姊罢,阿姊……想要出去,这冷透透的长门,我半刻也待不下啦。”
“这尽好,”阿沅笑道,“你若不想,谁都帮不成的。阿姊你眼中蹿起了火苗子——这便教我看见了希望,真好,你又是这样朝气勃勃啦,阿沅好生想念往年那个乖张跋扈的陈阿娇,尽是不将任何人放眼里呢!”她擦了擦眼泪,只觉高兴:“你只管想,一切……都叫阿沅来做!”
“小丫头,你说的,好似我以前眼中尽是死气沉沉呢!”她捉着小扇轻敲阿沅腕骨,眉梢吊着几分先前的俏皮,长门冷寂多年,那股子单纯竟仍似少女!
“可好看,”窦沅托着腮,脸上挂着几分孩子气,笑着,“阿姊你这样真好看!”
窦沅留了许久,叙旧叙出了好些眼泪来,她又哭又笑,磨的一盏热茶都凉了透底儿。此番见陈阿娇虽是皇帝默许、杨得意佐意的,但耽搁久了,只怕会另生事端,窦沅因是急急转回了话题:“阿姊,我这番来,与你说起那莺子的事儿……嗳!”她一拊掌,撑着小案立起来,凑近陈阿娇道:“正是与那莺子有关呢!阿姊若想亲见陛下,洗刷冤屈,全赖这莺子帮忙!”
陈阿娇不解,因附耳上去,窦沅便贴过去,如此这般地向她仔细嘱咐来。
陈阿娇点着头,听的极认真,偶尔也会有疑问:“这样……可会有问题?”
“不怕有问题,只怕阿姊撇不下面儿来……”窦沅很是担心:“毕竟是陛下对不住阿姊,此番却要阿姊违心去……”
陈阿娇性子极烈,为后近十年来,若然肯屈就一点儿,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下场。窦沅尽是想,这要委屈陈阿娇啦,依她性子,要这般向皇帝服软,着实太为难。谁料陈阿娇轻轻淡淡道:“这并无甚,后宫痴守这许多年,我太傻才会走至今时今地。如今……全不算往日恩情,他是皇帝,我是后妃,旁的人怎样待他,我便怎样待他。再多的情谊……亦是没有了。”
这一番话只教人心酸。她待皇帝,尽是与别个不同的。而皇帝陛下,却生生将这一份的“不同”给毁尽了。
后宫诸人,貌美者如一,心冷者亦如一,皇帝能守得几分真情?
也怪可怜。
窦沅再将与杨得意议出的计划详说了一遍,陈阿娇一点一点记挂在心。临了,窦沅不忘再紧吩咐一句:“陛下万寿大宴,阿姊须好生把握!”
这些环节,都曾与杨得意扣过,断不会有失的。只有一事,是她窦沅擅作了主张,——刘荣亲去魏其侯府上找过她。此一事,她咬死了牙关也不能说。
杨得意不知,陈阿娇更是不知。
而陛下的万寿盛宴,刘荣是确然要现身的。
那一日不知怎样翻覆呢,只当天昏地暗,永此无法翻身罢了。
昨晚刘荣求她好久,她才应允寻机会带他进宫。刘荣手上有一张王牌,恐能改变现下局势。
也只有这勉力一搏,求生无死,方才还有一线希望,——祷陈阿娇能翻身。
对窦沅,刘荣自然无可隐瞒。昨晚做客魏其侯府,他将窦太后为子孙留下的最后一张王牌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景帝朝时,周亚夫平七国之乱,七国诸侯王拢聚财力,收归一处,以筹他日军费之用。这一处财宝所聚之处无人知晓,刘濞伏诛前绘图呈与窦太后,后窦太后派人查实,七国所藏,锱铢无计,这一处财力,自然他日将为汉朝所用。
皇帝却并不知,此中还有如此秘密。
自当今陛下践祚始,已近十载,匈奴南犯,引汉朝连年征战,国库已然空虚。当今圣上又是个雄才伟略的英主,他年征伐自然无可计,若有军资可急用,刘彻想来是十分受用欢迎的。
刘荣此行,捏着汉朝命脉,向皇帝换陈氏、窦氏一夕安寝。陛下雄才伟略,值与不值,心中自有思量。
他是英主,一旦得了刘荣带去的藏锱铢所在地图,应了刘荣作为交换的条件,皇帝自然不会食言。这一点,刘荣绝可放心。
那至少,皇帝清君侧之时,尚会顾念一份情谊,为窦氏、陈氏留下一脉。
刘荣这一生别无所求,惟此,上无愧皇祚,下可见皇祖母窦氏于九泉。
他算是尽力了。这一争,只为阿娇。
临江王刘荣非但没死,竟回了长安!窦沅保守秘密极用心,可这“谣言”仍是不胫而走。
日子一点一点挨近万寿大宴,魏其侯府门外,却时常有神秘人监视。窦沅并不笨,想来也知,那些个不见光的“神秘人”,定是御前暗哨。
皇帝可能已探悉了一点儿消息,却仍是装作不知。一张巨大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张开,静静等候他们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补昨天没更新的,晚点还会有一章~~~~~ ^_^
第64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8)
万寿佳节,皇帝幸上林苑。
这一处宫落,接祖龙所遗旧宫苑,连天遮蔽,规模十分宏大,昔有司马相如作《上林赋》,谓之:“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皇帝幸内,停銮毕,亲卫羽林军已悉数迎出跪地,甲光向日,好不威风。
“谒陛下万岁!陛下长乐无极!”
望过去黑压压一片,羽林亲卫跪了遍地,余音逡回。
皇帝抬了抬手:“免”。声音并不大。却已有内监传了圣谕去:“免——”尖细的嗓音拖了老长,过几个节点,又是一个内监传话:“免——”
皇帝羽林亲卫山呼万岁:“谢陛下隆恩——祝陛下万寿无疆——”
声如洪钟。
这一年皇帝万寿,海内升平,四海晏清,高墙汉宫之内,又得皇长子,皇帝发下隆恩:于百姓,免杂役;于天狱,大赦之;于朝廷,列位臣工皆随行上林;于掖庭,诸位美人亦皆随行,毋论品阶。
且不论放诸四海,百姓颂皇帝仁德。单说这后宫,何人不感念陛下甘霖天降呢?哪怕是并不得幸的后妃、膝下无所出的宫妇,亦是感念君心仁德。平素掖庭行走,高墙冷苑,连皇帝面儿也见不得,如今个,却能随御驾入上林苑,目睹四方威仪,与满朝文武、椒房殿母仪,共贺皇帝万寿节。总也能见见世面,这般想来,寒灯冷蜡独过多少年,那份凄苦,也算咽了去,稍有安慰。
这些个“失宠”妃嫔里头,莺子也算其一,因有杨得意照应,初来上林,竟也无甚不适。
只偏偏漏了一个身居长门的弃后。
杨得意初时并不敢在皇帝面前探口风,只怕惹恼了君上,自个儿吃不了兜着走,幕拧q笺淠茄就啡吹ǘ剩倍プ呕实勖娑剩骸氨菹麓艘环缜牒蠊谌斯埠赝蚴伲庠呛茫骼涔奘苄业墓杂姓飧龈7郑次尾磺氤っ殴锬俏唬俊
“长门宫”三字触耳,皇帝显是一愣,顿了良久,窦沅站他边儿上,直觉心都要突突跳出了喉咙口,手里攥了一把冷汗,皇帝因见她变了面色,问道:“怎样,你竟也会怕?既懂得怕,行事……便该有些分寸!”皇帝冷笑。
窦沅不依不饶:“陛下尚未回答我的话呢,陛下是‘怕’?”
皇帝当真着恼,却十分知,魏其侯窦婴惯出来的死性子,皆如陈阿娇一般的,有胆没心,他再恼,那丫头亦是不怕的,硬碰硬,她姓窦的拿手好戏。他刘彻怎敢得罪那姑奶奶?因说:“窦沅啊窦沅,朕待你不错,你别扣着这个拿捏朕。你既是朕手中一副好牌中极重要一张,朕自然不会怎样你。朕却有这个能耐,能‘怎样’你窦氏满门。”
窦沅当真心跳了,却仍笑:“陛下威胁我?”
皇帝也笑:“不太君子,朕不爱干这个。这边厢,你便随朕一块儿去上林苑吧。”
“您怕我在皇宫中搅乱什么?偏这么急的要把我带身边……”
皇帝觑她一眼,那份子灵透,果然像极某个人。
皇帝幸上林苑,贴身随侍的,竟乃魏其侯府上小翁主,窦沅。这可使人猜摸不透。是个甚么理儿呢?竟不带得宠宫妃在身边的。
上林御苑后头那些个女人都是好嚼说的,三言两语便歪曲了人意思,先头有说太后娘娘欲教翁主窦沅远出匈奴,换大汉一夕安寝,陛下得知,竟龙颜大怒,不惜顶撞生母王太后,恐君上爱美,这里头,另有些说头吧?
因是盯的窦沅更紧了些,那小翁主一旦有些个风吹草动,女人们总也不肯放过。窦沅哪能知呢,才入得上林,气儿还没喘够,便去约见了“那个人”。
好巧被人瞧见了,女人们的话,传得风似的快。待皇帝说问窦沅时,她惊的没能耐,皇帝反打趣她:“怎样?你是被朕‘许’了人家的,在朕的上林苑,可要收敛?好歹皇亲宗室,都是知道的。你若坏了名声,怎样嫁进刘家门?”
“阿沅不知陛下在说些甚么……”她扭捏,小意绞着帕子,偏他脸上没羞没臊,要用这样的话,来打趣她这没出阁的姑娘家家。
皇帝嗤笑:“听说还是个俏生,是么?”
“您说甚么?”她装傻。心里却撞着拨浪鼓。
“朕说甚么……朕是说,”皇帝笑了笑,“你在上林苑承光宫后头那院子里,见了个俏生,那俏生想来不姓刘,不是你未来夫婿,——那是谁呢?阿沅,你可要谨记,你的命是朕的,你的婚姻大事,都操在朕手里,朕要用你,组一副极好的牌!保朕的江山万万年不倾不颓!”
皇帝言语中并未有埋怨,多的只是提醒,窦沅放了心。皇帝只是在提醒她,此刻的她,绝不可依自己的性子做事,她走坏一步路,便会坏了皇帝满盘大局!
皇帝绝不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窦沅点点头:“陛下的意思,阿沅明白。阿沅绝不会乱来,我的命——捏在陛下手里。阿沅是生是死并无所谓,好歹陛下记着自己的承诺——好赖看一眼阿娇姐。便足够。从今而后,阿沅会听话。”
她时刻记得与皇帝的交易,时刻记得,皇帝叫她做的那一桩“极危险”的事,伴君如伴虎,她怎敢怠慢?
只是,皇帝有一点是猜错啦,她承光宫后院约见的那俏生,自不是淮南王刘安之子,却也姓刘。
是刘荣。
刘荣,是她此行的目的,是她的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奉上藏锱铢的地图,换得窦氏短年安稳,她能做的,只有这些。窦氏后祚如何,只瞧造化了。
皇帝野心勃勃,若能发一笔横财,充作北伐匈奴的军费,让他对两族势已微单的外戚手下留点情,并不算太为难。
她和刘荣,都太了解皇帝。
但她也许略计了一点,刘荣此番险入长安,无异羊入虎口,无论他这个临江王是生是死,是真是假,皇帝都不会容下他。
也许……他从未想过,活着离开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
第65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9)
这上林苑,占地方圆广阔,皇帝于建元年间扩建,保留秦时恢弘宫苑,接地数顷,悉围养珍禽异兽,以供皇帝御幸时射猎。从前陈后得宠时,万圣之尊每每驾幸,皆携陈后同往。或行猎围射,或温酒把盏,好不快活,彼时帝后琴瑟和谐,羡煞鹣鲽。
此一时,复见往昔之景,故人却未随驾,皇帝虽冷心,亦难免触景伤情。因向在御诸人吩咐道:“行猎去!”
亲军羽林卫纷纷跃起,一时间雀然,窦沅也紧跟皇帝身后,随驾而行。皇帝回身瞥她一眼,似对她能看眼色极满意。
她不傻,此刻须装傻才是正道儿。若再出点差池,刘荣只怕万死不足泄君愤。
这一场狩猎,皇帝极放得开,兴致高昂,一队亲卫马上尾随,直追的围场尘土飞扬,走兽躲无可躲。当真有当年高祖皇帝“大风起兮云飞扬”之英姿,窦沅暗暗叹服,心道,大汉能有这样一位英伟的皇帝,当真算福分!
她自幼长在侯府,规于名门淑女风范,不敢逾越半步,这些个马上之术,她自然是一窍不通的,因此只能坐御龙台前,与皇后卫子夫一道,远远望着皇帝一行冲进丛林,直撩的尘土飞扬,君上威仪,难教人不侧目。
卫子夫淡淡含着笑,端坐御龙台上,主持大局。皇长子据时年尚幼,由保母领着留未央宫,并未随御驾出行。少了个闹腾的小孩儿,卫子夫跟前,倒显凄落落的。
窦沅坐一边,罪臣之女,自与皇后说不上话。皇后卫子夫向来热络温善,倒先套起了近乎:“阿沅近来可过的好?时常御前走走,不教陛下想念才好。我这边儿,怪冷清的,你时常来,不但陛下心里欢喜,我瞧着也开心……我的椒房殿,向来欢迎你。”
她明知卫子夫“极好心”,心里却提不起劲儿来。尤其是听她说那一句“我的椒房殿”,更觉难过了,明明是……她阿娇姐姐的“椒房殿”。因赔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阿沅疏忽了,承娘娘厚爱,往后有的时间了,自然是会多与您热络亲厚的。”
“不必拘束的,”卫子夫笑着将手搭她手背上,“咱们呐,往后可都是一家人,陛下喜欢的,本宫自然也喜欢。本宫宫里孩子多,有时候糟糟儿的,连据儿都会走啦,一个躲远了去,一个又来,诸邑那孩子最皮,不知像谁。”她说起孩子来,愈发的投入,直讲的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想来是真爱孩子的:“你若来宫里坐坐,孩子们定与你亲热……”
窦沅见她这般,又不好拂她意,因道:“有空我便来坐坐,谢娘娘这番好心。”心里不免觉有些苦涩,她儿女绕膝,椒房独尊,可怜娇娇姐姐,如今仍寒灯冷蜡,可不知要苦捱多少年。阿娇姐子女福太薄,即便承宠未央如斯,也未必能留住孩子的。这命中的福分,大抵都已注定了。是她卫子夫命太好。
窦沅知卫子夫会错了皇帝意,这些日子来,她与皇帝是走的近了些,但事出有因,绝非掖庭传言那般,陛下爱美,连这窦家小翁主都欲纳了后宫去,她卫子夫尽顺皇帝“意思”,多大的肚量呢,自个儿与窦沅走近些,体现“姊妹情深”。原不是这样。但既已话赶到了这份儿上,窦沅便想吓她一吓。
因说:“皇后娘娘这般推心置腹,拿我当亲姊妹。我……我……”她吞吞又吐吐,脸色极为难,卫子夫向来善解人意,自然说劝:“阿沅有话可直说,我并非小肚量之人……”
窦沅作势瞧了瞧四下里,卫子夫会意,因附耳上来,窦沅贴面,轻声道:“妾这后半生荣华富贵,还望皇后娘娘提点成全。妾……并非攀龙附凤之人,实在是……长门陈氏行出这般苟且之事来,累了家门。妾若再不为自己盘算,这一生便是毁尽了。窦氏、陈氏虽非一族,但陛下眼里,皆是旁系血脉,朝臣奉室这许久,这茎脉攀来又折去,自然都是结成一络了,陈阿娇之错,非但牵累陈氏,在陛下眼中,咱们窦家可也受累了。如此,阿沅怎能不心慌?”她的声音压更低,怯怯惶惶道:“娘娘可知,——长门陈氏犯了甚么错?”
卫子夫摇头,试探着问:“冲撞陛下?”
“呵,这可不能呀。陛下海量,一点小事,绝不致如此发狠……”因贴近卫子夫耳边道:“陈阿娇因磨镜一事,被陛下废弃,此因可究。然,她的罪过,可仅此一桩?”
卫子夫眼生讶异,面上微露羞涩:“那……还能是甚么?”
毕竟她是端庄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御龙台上与内家小翁主说起那些个来,当真是十分羞涩的。
窦沅也是豁了出去,甚么都敢说,因道:“陈阿娇多年前已种下恶因,她非止与宫女子有私,还……还……还与一男子暗换书信,情深非常……”
“哦?”卫子夫显然十分惊诧。
“嗳,”窦沅叹一声,“那男子并非常人,皇后娘娘入宫伴驾年数并不算久,虽不识得他,却一定也听说过。妾这儿有一样物什,给娘娘瞧过,娘娘便知。”
因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神色颇紧张,神神秘秘递与卫子夫。是一只锦囊,做工甚好,勾丝攒线,亮锃锃的,瞧来只觉精致繁复无比。
卫子夫接过来,有些诧异,窦沅努了努嘴,示意她打开来看。
里面封着一张帛纸,看起来收藏极为妥帖细致。她小心翼翼抽出来,轻轻捏在手里,余光轻与窦沅相接,窦沅点点头,她便放心看了去。
像一封书信。帛书边角已泛起微卷,拉丝流了好些,这封帛书,似有些年成了。
窦沅轻叹一声,心道,你只不觉这封帛书如何眼熟么?此刻竟还未察觉?
卫子夫眼色一憷。
她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这……”
窦沅道:“娘娘可觉荒唐?那长门陈氏,虽与我曾有姊妹之情,可如今所行,败坏汉家声名,实在折辱陛下,如此不守妇道、不自爱,我与她,岂可再做姊妹?”
卫子夫悻悻:“阿沅说的是,难为阿沅如此深明大义。”
“那这封帛书……”
“本宫多嘴问一句,”卫子夫道,“这封帛书……阿沅是从哪得来的?”
窦沅沉色,低头,面上略为难:“……娘娘可想好要呈交陛下过目?只觉这事牵扯太大,望娘娘恕罪,妾……并不能说。”
卫子夫向来“善解人意”,自不会追问,因道:“那便算啦,阿沅若信得过我,这帛书交我存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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