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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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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苍凉一笑:“陛下不肯了?君无戏言啊,您叫我‘只管说’,”她的眼里戚戚难堪,闪过盈盈泪泽,瞧着皇帝,“您到底还是骗了我……”

“朕没骗过你,”他说道,“你想让谁死,我便请阎罗殿君来,收命。”

皇帝极聪明,料想陈阿娇所指之人,杀之定不会有太大的妨害,毕竟……陈阿娇总不会当真如五岁孩童般,要他一道谕令便诛中宫皇后吧?!

因说:“你要杀的人——是楚服?”

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皇帝躲闪了目光,毕竟这个名字,牵扯了太多的往事,——并不愉快的往事。

陈阿娇摇头:“是——楚姜,我,要她死!”

皇帝大讶:“为何?”

“楚服有人会杀,不必我动手,——她怕是现下早已见了阎罗殿君了!”

“朕,听不懂。”

“陛下不必懂,陛下从未信任过长门宫里那个可怜人,——懂又如何?”她戚声一笑:“陛下装愣过头了——我不信您会不知道,楚服其人,必不可留!那是因为,这宫里,有人比我更想让她死,那么,我又何必赶前头去收置呢?脏了我的手!”

她说狠话的时候,才有几分从前陈阿娇的样子。

皇帝沉默不语。

“既陛下问了,我不妨多言一句,——为何不必我动手?难道……陛下从未听说过‘杀人灭口’这四个字么?那楚服,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她笑着:“有人比我急。”

许久,皇帝才说:“楚姜的事,随你处置。——不过一条人命,不金贵。”

轻描淡写……不过,一条人命。

陈阿娇忽然有些想哭。

雪偏在这时停了,茶也凉了。炉上的炭,却仍烧的很旺。

皇帝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杨得意点香,安安神,清清火气。

杨得意自然照做。君用龙涎,那是毋庸置疑的,龙涎香极珍贵,皇帝所在之处,所燃之香,必是龙涎。

皇帝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

她却缩后了一步:“陛下不摆驾?”

“你催我呢,”皇帝忽然睁开眼睛,“朕不急,——你急甚么?”

许久的沉默,与皇帝独处一室,她只觉,每一刻都是极难捱过。

皇帝忽然道:“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朕告诉你一个消息,或许对你算作一些弥补,教你心里畅快些。”

她提了神。

“朕要收拾一人,——你还记得淮南王刘安么?”

“发明豆腐的那个?豆腐是挺好吃——”她故意。


第85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4)


“吃——尽知道吃!”皇帝笑道:“你心里若装着些旁的,朕会高兴点儿。”皇帝乜她,也不管她愿不愿听,又说回了淮南王之事:“上回朕赐那老匹夫茶几、拐杖,讽他老庸无能,朕早先安插在他身边的线人来报,老匹夫被朕气的直跺脚,差点一命呜呼了!朕当真觉畅快——”

淮南王刘安。

陈阿娇不禁想起那一年在白虎殿上,她与平阳助皇帝夺权,与皇外祖母斗智斗勇的景况,往事历历,隔了这许久,却仍如在眼前。

当时还是东宫太子的刘彻,与淮南王密谋交结,这刘安,暗里拥兵入城,举数万大军长途奔来,唬的一向老成庄重的窦太后都只能举降,原本早已该被梁王揽入怀中的皇位,终于又回到了太子手里。

当年太子太狠,为谋权保位,不惜祸水东引,将刘安势力引入长安城救火。而如今,十年已过,刘彻皇位坐的甚稳,天下大治。陈阿娇明白,是时候对付淮南王刘安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样悄无声息,这样快。

“陛下好狠——”她抬起头,深觑皇帝的眼睛。是由衷赞叹。

“朕极受用——”他的确十分受用:“美人的夸赞都如此与众不同!”

“那……这些只与陛下的江山有关,与我,又有甚关系?”

皇帝微一滞,然后很快笑道:“与你自然有关系,但朕不愿说——”闹的仍跟孩子似的,卖起关子来都这般狡猾:“你只需知道,朕要告诉你的消息。”

“洗耳恭听。”

皇帝很温柔地笑:“窦沅没死,——出塞是朕的幌子。”

她蓦地怔住!

在那一刻,只觉浑身的血液汹涌贲张,她的皮肉、她的血脉,像是要爆裂一般!她停不下来了,连呼吸里面都带着腥甜的血腥味,极难受,有一股张狂强势的力量在剥她的皮、剜她的心,她捂着心口,居然干呕了起来……

皇帝先前还是淡漠的神色,这回掩不住了,发急去扶她——“宣太医令……”话还未说完,被她伸手挡下:“不必,缓缓就好,——您、您方才说什么?”

她眉色婉转,眼波流动,这一副媚眼,使劲儿盯他,真勾人……

皇帝忽然抬手,温柔拨过她额前发丝:“你这样最好……”

她本能地退了一步:“……陛下?”

皇帝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不打算“庄重”,他笑的极耐人玩味:“朕说,窦沅没死。——朕不是说过么,使劲儿讨你开心呢。”

“骗我?”她含泪,眉一动,连眼底的涟涟泪光都泛了起来,皇帝却瞧的不忍了,皱眉道:“朕没骗你,朕才说过,放的长线,勾上了大鱼,赶急收线呢,骗你做甚么?”

“那阿沅也陪您钓鱼?”

皇帝道:“她答应过朕,要为朕去做一桩‘极危险’的事,朕信她。”

陈阿娇心里敲着千万鼓点……

“你怎样?”皇帝见她仍站不直身子,关切问道。

——他眼底的担忧是显而易见的,他是真关心她。

陈阿娇只觉心跳加速,浑身上下烧的滚烫,……这样子,怎么像是病了呢?她被满腹心事困扰,忧烦已极,只觉烦躁闷热,捂着胸口又干呕起来……

皇帝此刻却忽然不正经了,将手递了去,却不扶人,蹭了她脸上:“好烫……你好像烧着?”因说:“你这个样子,又呕又吐的,还不肯宣太医令来瞧瞧,朕前儿脚刚抬出宫门,后儿便已有人去长乐宫禀了:桂宫主位正着喜脉,贺喜太后!——是不?”

她脸烧的更烫!年岁长了,这皇帝愈发不像个皇帝样了!陈阿娇瞪他。

“别瞪朕,朕能给你瞪怀孕了么?”他愈说愈没个样子,真像长安街头的小痞子:“朕一向疑心重,你这样子,朕倒真得怀疑怀疑了——”

呵,怀疑什么?怀疑桂宫后院凿了个荷塘口子——凿塘子的总大人长的似曾相识?

陈阿娇知他说玩笑话,但这玩笑未免开的太过分——明是自她以“远瑾夫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皇帝面前时,明面上她受尽恩宠,享皇帝厚赐,但暗地里,几番心酸还是独人吞,……皇帝从未幸过桂宫。

这有孕一说又从何而来?

活生生地膈应着人呐!

她因想顶他两句,却发现皇帝似吃醉了酒似的,脖根子也发了红,那双眼睛里,裹藏着一种喷薄欲出的莫名力量……

她颓颓,但在那一刻,她竟起了报复的念想……

她曾经失去的,已再求不回来,但……总得有一个人,午夜梦回时,每每想极,总会跟她一样伤痛,一样地,为曾经失去的……悲伤、难过。哪怕帝君的心太大,失去骨肉的伤痛只占据一隅,那也足够!

她只要看到他悲伤失魂的样子,为了他们的孩子。哪怕仅仅只有一瞬。

往后,他在逗哄他其他的孩子时,掖庭保母抚育的皇子公主们每每在他膝下承欢时,他都会想起曾经陈阿娇腹中失掉的骨肉,是他期盼渴求那么多年的,嫡长子。

她曾经是皇后,她的孩子是君王嫡子,又为长,本该尊贵无双。但皇帝却让他含冤离去,汉室未来的储君胎死腹中,君王却不知。

陈阿娇扬起头,发红的眼睛觑的人心里发慌,她缓声——

“臣妾不可能怀孕,怀孕的征状并非如此——臣妾又不是没怀过。”

似笑非笑。

很低声地……

却足够蹿入皇帝耳中,嗡嗡虫蝇似的回转,皇帝直如撞了晴天霹雳,狠一震!

他猛将陈阿娇手臂拽起:“你说什么?”皇帝此刻似一头发狂愤怒的野兽,勉强压着声音,不使自己太过失态,音色却已沙哑到极点:“朕再问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她看着皇帝,极冷静:“我说,我没怀孕呢,怀孕不是这个样子的……”

皇帝拧她更疼,似在警告。

她面上毫无惧色,直视皇帝道:“我说,怀那个孩子的时候,没吐成这么个样子……”

“朕的?”

她目色一滞,狠狠甩开了皇帝的手!

瞧皇帝的眼神,夹着一丝陌生。

“还是——姓刘的?”皇帝喘着粗气,极烦躁。一时没反应过来,同室同宗,他自然也姓刘!因追问:“是刘荣?”

她狠狠扬手,连风都擦的生热,却在劈至半空时,蓦地滞住,——缓缓地,极无力地垂了下来……

皇帝一顿:“是我错——”

她鼻子发酸,眼泪决堤而下。

龙涎香的味道浓郁不散,熏炉里轻烟袅袅而上。因夹薄两层的窗户里外都关着,为避窗外雪天里的寒气,这暖阁密不透风,一层一层裹的极严实。

这熏香的味儿反开始呛人了。

陈阿娇的面色愈来愈不对劲。

皇帝勉力支着,此刻倒还能硬撑。但只觉体内火热,那股子盛旺的火撩了起来,直要将心肺都卷燃……

他有点恼悔自己教杨得意做这等腌臜事,点的龙涎竟过了剂量,……这会子,还怎么撑得住?

但此刻又是心伤非常的时候,好不容易能跟她掏心窝子说说话,……能做旁的事么?

一个皇帝,临幸自己的后宫,都得用这种“腌臜”手段……

他真是疯了。

他心里也疼。疼的连带扯着心肺,连气儿也喘不过来。

自西周创宗法制,沿袭千年,历朝皇室皆崇“嫡长子继承”制,哪个皇帝不把自己的嫡子看的极重?他刘彻也不能例外!从前惠帝羸弱,加之宅心仁厚,高祖皇帝思虑极周,忧心他难承大任,便有废太子另立之算,满朝文武抵死相阻,绝不肯允!高祖三思之,终罢废太子意。此因种种,不外乎惠帝刘盈一为长,二为吕后所出嫡子……

宗法崇嫡,古来袭之。那个孩子是陈阿娇的孩子,当然也是他刘彻的嫡长子!他当年若知道,必痛心疾首,当年……那孩子若还在,他必亲爱有加。

他不敢相信,手哆嗦着去抚她的脸:“你……你曾有过一个孩子?”他的嘴角略略勾起一抹笑,藏的极浅,淡淡地舒散开来……是初为人父的喜悦,那样的笑,不曾出现在他怀抱着任何一位皇子、公主时他的嘴角上。

“不是,”她也笑,笑意舒张开来,使她的脸看起来更美艳,“我不曾有过孩子。——怀过陛下骨肉的人,是长门陈氏。”

皇帝的笑顿住。

“……并非臣妾。”

“朕很难过……”他起身,玄色的袍子拖在地上,满胀的情/欲在胸膛里撑开。心里莫名的烦躁,一甩袖,撂翻了桌上熏炉。扯出了好大的动静。

陈阿娇一凛,吓了一跳。

“别怕……”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着实像生着气在乱发火,不由看向她,抚慰似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朕去洗个澡。”


第86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5)


他出来时,浴水蒸腾的雾气蒙了两颊,使他看起来汗津津的,但过了个澡,明显觉清爽不少。几名宫女子立后面伺候着,托手恭敬将毛帕子呈上,他随手一抓,盖了脸上,又扔了回去,险些丢在宫女儿脸上。

桂宫从未迎过皇帝过夜,远瑾夫人这边儿贴身伺候的又多是年纪轻轻的宫女子,服侍皇帝未免不太尽道。

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必是留宿了。

他抬手轻轻捻着帐上垂下的流苏,半眯着眼睛瞧她。陈阿娇此刻正撑额坐宫灯下,眼神涣散,似在想着心事。脸色稍好看了些,没有方才胀的通红的模样。那盏点龙涎的熏炉已被皇帝不小心打翻,那种“东西”再也发散不出来,因是暖阁里才没了方才靡靡之觉。

皇帝轻咳了声。

她猛地,像被从睡梦里震醒,一抬头便看见了皇帝。

他爱极这样的眼神,很怔忡,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却并不惧怕,微闪的时候,还藏着一丝稍纵即逝的俏皮。可爱的很。

皇帝走了过去——

她却问:“陛下还不回去?”

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坐下:“回哪儿?”抬眉觑她,眼底波澜万转。

她仿佛深吸一口气,眼底的色泽都变了——

“摆驾回宫呀,回您的宣室殿,您的椒房殿、昭阳殿……自有属于您的去处,非我这冷清清的桂宫……”

“桂宫、桂宫……”皇帝轻轻抬着指,仿佛在掂量这两字儿的分量,因淡淡笑说:“你也知道这是桂宫,——桂宫何等尊贵你会不知?三大宫之一!朕有时想,你会否太自轻自贱了?”皇帝促狭一笑:“朕——朕该怎么称呼你,你觉得?”

“莺子,”她连想都没想,“臣妾原来便叫这个名儿。……后来显贵获封,那是臣妾的造化,陛下说喜欢,喊臣妾的封号也可……”

“远瑾……”皇帝侧过头去,口中咀嚼:“远、瑾!你道朕当初赐你这个封号意在何?你与朕之间,总觉隔着什么,美玉无瑕——饶是美玉无瑕,朕却碰不得。”他笑的极美,问她:“你说呢?”

她不答理。

“撕——拉——”一声,皇帝手痒的很,原本抚着床帏流苏,这一刻,将床幔绕了手上,猛一用力,竟将幔子都给扯了下来!

他索性一扔,大幔便在室内青琉地上铺摊开来,皇帝一屁股坐下,极闲散随意,抬眉向她道:“朕想与你说说话——”

她极不耐,道:“臣妾乏了,——天色已不早,想来陛下也劳乏,妾请陛下摆驾回宫!”

他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朕不劳乏,你瞧朕面色,瞧出劳乏了么?”因躺下:“朕精力旺盛的很!打你这儿歇歇怎么了?桂宫是你的?——对了,桂宫的确是你的,但你是朕的,……这约莫桂宫便也是朕的了吧?”

她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皇帝,一时被堵的呛也呛不出来,因说:“脸皮恁厚!”

皇帝却忽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散乱的发遮了半额,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嘴角微微撇笑,连眼神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向她伸出了手:“来,让朕看看你。”

她一动,傲着,不肯理他。肩膀微微侧向,像要逃开似的,这便是厌恶了他。

皇帝托着手不收,好似极有耐心。

她好拂人面子,素来是这么冷硬的性子,——谁犟的过谁呢?

皇帝道:“你别这样,——莺子没这个胆子拒绝朕,事实上,掖庭诸宫妃,哪个会拒绝朕的殷勤?她们都没这个胆子。”他狡猾一笑:“除了……她。”

她仍欲故作镇静,却还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莺子,你过来,”皇帝笑着,他好能顺藤而下,“朕知这数月来冷落了你,但上回一见,朕喜欢你的心思,可是真的。若不然,朕也不会抬举你——你身低位卑,朕是怕你在宫里受了委屈,这才破例拔擢,赐桂宫。”

皇帝眯着眼睛,声音拖的缓而长——

“陛下想说什么?”她闭了眼,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实在受不住皇帝这言语刺探,爱敲不敲的煎熬,支了架子把她往火上搁呐,又不扇旺,便这么燎着,怪难受。

“朕想说……”他好无赖样:“朕今儿留宿。——你在想甚么?朕会怎样?”

留宿……那便是那么会子事了,谁能知皇帝盘算些甚么呢,君王肚里歪歪肠子,她扯掰不清楚。

她因说:“妾……妾不方便侍寝。”

他略顿,却忽然笑道:“朕方便!”

她对他亦有恨,笑……是自然笑不出来的,只忽然觉得,皇帝笑的这般落拓干脆,牵起了少年时候的情动。皇帝龙潜时,才单纯可爱,践祚之后,他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了。一旦沾惹了权势、王座,君王本心便失了庇护,从此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权势滔滔。

所以,皇帝难得的顽劣之心,竟教她觉这般珍贵。

地上黄铜熏炉已被人拾了去,守职宫女子都拾掇干净了,暖阁里只剩下龙涎香味熏迷……

香已熄,却仍留余味。

余味不绝。

皇帝仍是无赖样:“……那朕这澡是白洗啦?”

她不愿搭理,认识刘彻这许多年,她知道,耍滑头的本事,他不算赖。贫嘴滑舌的,皇帝最能耐!

她说不过他。

一呵欠,却吸入了满肺腑的香味儿。

掺着方才跳火星子的热度,她开始觉烦热了,刘彻倒也会关心人:“怎么,热的紧?”他凑过来:“那便脱呗!老夫老妻的,朕不见怪!”

……陈阿娇狠瞪他一眼。

他心说,那香燃起来烧个没完,呛进了肺腑能折腾个半天,他这身板子算健硕了,吸了这香还不是犯过糊涂事?陈阿娇也曾吃过这亏。

要不是他先去洗弄过了,舒服淋了满头的水,这会子哪把持的住!陈阿娇能扛到现在,他还觉奇怪呢!但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的,因说:“若不然,你也进去洗个澡?”

对面姑娘瞧他的那眼神,直像是看流氓,他正欲辩,转念又一想,他这会子与流氓还差着个什么?

眼里有熊腾的火光蹿起。

红烛嘶嘶纳焰,罩在薄丝灯罩里,明堂堂的,只这么几盏,衬得整间暖阁通透明亮。

皇帝矮了身子,靠近案前,灯罩上映着他的影子,很分明的轮廓,线条极美,连睫毛翕动的弧度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灯色闪了闪,熄了一盏,暖阁瞬时暗了三分。

他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在触碰到她身体的一刻,直觉是被抵了抵,但那轻微的抵抗很快便不支力,消失了。

很柔软的怀抱,皇帝只穿薄薄一层里衣,贴着他的胸膛,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跳着大汉天下奔涌不息的川流之声……

他从来属于天下。

永不属于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即便,他抱着她。

陈阿娇满面绯红,那种令人耳热心跳的香中之气,此刻早已沁入她的肌骨,融入她的血液,曾经遭受过的,熟悉的眩晕与燥热之感又袭涌而来,她浑身发烫,体内似有千万的蚁虫在钻咬……

皇帝捉住了她的手:“不动、不扯,不要扯……”

“热……”她支吾出了个声,手又不安分地绕过,开始拨弄自己的衣襟……

皇帝按住她的手:“朕来!”低着头,抵在她耳边轻声,只说了这么两个字,颇撩人。他呵下的气息仍是暖的,贴着她的脸,触的极细的小茸毛都温暖起来。

手却熟练地摸准了扣子,解开……

又缓缓地顺下去……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有点抗拒,却又,这样无可奈何。

皇帝往下一沉,将她顺进了臂弯,索性打横一把将她抱起,她闭着眼睛,浑身无力,陡然觉眼睛酸沉的很,蓦地,眼角滚下两行清泪……

很熟悉的感觉,往年与现下的……在脑海中重现,光影交叠。

那年的长门宫,皇帝拂袖而去。是楚服,她的影子。她听见皇帝在低喃:“娇娇——”君王的身影从她眼前拂过,趔趄疲累,他说:“陈阿娇——你……好狠!”

同样的感觉,乏力,疲累,晕沉……

她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与那一年不同的是,皇帝抱紧了她。

狠狠地,像是要把她磨进自己的臂弯,永不分开。

她被温柔地放在榻上,锦绣被,描金挂,满眼是一片红绿繁色,错杂的花纹,预示吉祥的章样……一点一点的宠溺与温柔,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皇帝靠近她时,她不习惯地闭上眼,甚至有点畏惧……

但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足够教她,沦陷。

沦陷在君王宠爱无度的温柔里。

皇帝翻手,将走金线薄丝幔子扯了下来,遮盖了汉宫最美的夜。

最暖是君王怀。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扑倒了,这个算福利吧?

今晚不更了哦~~~ 就酱紫~~~~

第87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6)


帷幔一重一重地落下来,隔间的宫女子轻轻将门掩上,低头有序退下……轻薄的纱帐里,只有烛影幢幢,和风轻动。

一朝的春/色,寂寞地开在久不承恩的桂宫。

雕花门一道一道被掩上,“吱呀”的声音回响在空冷冷的夜色中。守值内侍停当在门外,垂着头,像这么一根槁木,动也不动,安守值内。

夜寂寞的很。

早起时,杨得意拘手束礼候着,里头却无动静。他自然不敢往榻前去请人,这不要人命么?皇帝起脚再踹他心窝子,没的赔上半条命,也讨不得好!

因是这么犹豫着,心里愈发的急,想来上朝的时辰快误了,皇帝自御极始,一向勤勉图治,从没有一日因后宫事耽误了早朝,今儿若掐不准时间上朝,教满朝臣工平白候着,消息一旦传到太后耳里,自然得问桂宫一个惑主媚上的罪,桂宫主位又是这么个特殊身份,能不成太后眼中钉么?

往后的日子还能过?

杨得意急的没能耐,背手往殿外廊下踱着步,不该呀,皇帝平时持重的很,尤其朝上之事,门儿清,此时正当收权拓业之际,更不能如此大意,教权臣拎了把柄。既然他杨得意能想的明白,皇帝自然早就权衡分析过了,后宫受宠才遭嫉,他若真为桂宫这位好,断不会第一夜临幸她时,便教人轻易瞧出这貌似陈阿娇的新夫人甚得君王心,他日势必成后宫诸宫妃最大敌手。皇帝若真这样做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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