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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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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只狐狸…方萍听了就笑,笑得像一只长了酒窝的狐狸。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一笑,洁远和方萍最相似的一点就是,她们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掏心窝子的对人家好,要是不喜欢…我转眼看了下已经被方萍噎的脸涨得通红的余淑兰,这个女孩儿虽小气了些,喜欢占点小便宜,但是人不坏,跟我们处的不错,属于说得上话的那种。

眼看着余淑兰有些下不来台,我看了眼方萍,她微微一笑,我把手里的冰糕放在了椅子上,然后伸手拿过了那把扇子,“于姐姐,你什么时候要,很急吗”?余淑兰讪红的脸色回转了过来,借着我这句话下了台阶,“不急,下周末陆家不是有个宴会吗,上海滩有头有脸的都去,赶在那儿之前就行了,我原来那几把都被家里的那些女人们抢走了,我也是没法子才又求你的”,一旁的洁远鼻子里“嗤”了声。

余淑兰清了清喉咙,一副不得已的样子,“好了啦,就只再画这一把扇子,而且今天下午放学,我请你们吃下午茶总可以了吧”。方萍看了我和洁远一眼,笑说“那好啊,铁树开花了,你请什么我们都吃”,余淑兰一张嘴想说话,洁远赶在她之前懒洋洋的说,“我可没有方萍那铁胃,吃钉子都消化,裴氏或雅德利,也就随便将就了”。

“裴氏和雅德利,你还只是随便将就…”,余淑兰拔高了声音,“霍大小姐,要不你把我吃了算了”,洁远嘿嘿一笑与方萍对视了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这我可不敢,我又不是你的梁大公子,我吃了你,他吃什么去呀”。“啊”,余淑兰尖叫了一声,扑上去和洁远撕闹起来,方萍笑拉着我往一旁坐了坐,然后打开了冰糕杯子递给我,“快吃,不然一会儿就该化了,弄一手怪脏的”。

我笑着接了过来,打开杯子盖,先挖了一勺递到方萍嘴边,她毫不客气的就咽了下去,笑着对我抿抿嘴,示意我快吃,然后就摇着扇子看洁远和余淑兰打闹,顺便煽风点火,他手里的那把扇子也是我帮她画的。六月下旬的上海天气湿润,温度适宜,我半靠在廊椅背上,往嘴里塞了一勺冰糕,然后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面,嘴里却满是冰凉的奶香的惬意。

来上海已经半年多了,上学也已经四个多月了,原有的不适渐渐的消逝过去,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着如鱼得水的感觉。就好像方萍说的那样,从那天我字正腔圆的读书之后,她就知道我肯定适合这里。自小打下的国文功底,二太太亲传的一手工笔,和丹青学的笙箫音律还有墨阳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让我成了老师眼中的宠儿,也没有一个人再说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看着因为嬉闹而涨得秀脸通红的洁远,还有一旁怡然自得的方萍,我心底一阵暖流滑过,这两个优秀的女孩儿给了我最真挚的友情。从小我就只有秀娥一个朋友而已,可和她们比起来,秀娥更像是我最亲的亲人,彼此依靠。而洁远和方萍,却是能和我推心置腹,海阔天空,谈古论今的知交,她俩出身世家,见多识广,教给了我很多丹青和墨阳都不曾教给我的东西。

在这个学校里,每个女孩儿的背景都可以说上一个小时,但大致上,跟着苏雪莹的算一派,人也比较多。洁远和方萍还有我算是特立独行的一派,还有就是像余淑兰这样比较圆滑,左右都不得罪的一些人。原本简单的校园里,有很多事情却很复杂,就像是一个小的交际圈子,谁家的权大钱多,出身高贵,谁的调门就高些,亮丽的衣衫鬓影之下,也有着不为人道的阴暗。

丹青已经随着霍先生在上海滩的交际圈里亮过几次相了,跟别人讲的出身背景就如同她之前嘱咐我的一样,父母双亡,家境富裕,只是失踪的墨阳变成了霍先生的舍命知交,而且已经出国留洋去了,而她的身份则是霍长远处长的未婚妻。

前两个月,霍先生已经带着丹青回了老宅,见过他的父母,也说了一番早就与丹青相识,只是一直没敢表白,现在墨阳出国留洋,老家没人老房子也都卖了,因此将丹青托付给了他的话,所以现在才带丹青回来。

听洁远讲,霍老先生对优雅温柔的丹青很满意,而且对她父母双亡,哥哥又远在国外表示怜惜。霍老太太虽语多保留,但是也没明确反对,只是说自己的儿子觉得好就行,不过要结婚,最好还是等墨阳回来再说,毕竟娘家还是有人的,那样才合规矩。霍先生和丹青虽然着急结婚,但是一来老太太说的在理,二来墨阳还不知所踪,终是担着一块心事,急着结婚也不好。

丹青带着我们逃离别苑之前,带了督军给的首饰银钞还有以前二太太悄悄塞给她的私货,她让霍先生给换成了现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并且故作无意的让洁远知道了这件事。

后来丹青还嘱咐我,给霍洁远看看墨阳在燕京大学时和他的洋老师,还有同学们一起照的照片,但也要装作无心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后来霍老太太亲自登门来看丹青,又带着丹青,洁远和我一起去逛街买东西,我才隐约明白些了什么。

与出身书香世家,有些学究气的霍老先生不同,听说霍老太太家一直都在四川做买卖,想来这买卖人家出来的小姐也都是精明的吧,丹青一连串的举动,多少让老太太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媳妇放下了些心事。

自从霍老太太带着丹青出门以后,霍先生就名正言顺的带着丹青穿梭于上海的交际场所,在百乐门饭店,丹青现场演奏了一曲钢琴之后,上海滩就没有人不知道,军需处霍副处长有个风情万种又知书达礼的未婚妻了。

丹青这些日子过的真是春风得意,霍先生的真心相待,外人的羡慕眼神,都让丹青有着扬眉吐气的感觉,每日里都能看见她用比花还娇艳的笑容,迎着霍先生下班归来的身影,只除了谈到墨阳的时候。

现在的墨阳对于丹青而言,不只是一个依靠,更是一个她能和霍先生结婚的凭据,虽然霍先生说过,要是真的不行,也不用管那么多了,可终究还是不太好,更何况,这是霍老太太唯一坚持的。霍先生派去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墨阳,但是也传回来话,在那次土匪打劫中,有人受伤但是没人送命,这让丹青和我多少轻松了些。

霍先生除了命他手下的人继续在我们老家附近查访,也派了人去北平寻找,同时让人去找了墨阳的那个同学胡先生。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霍先生那天晚餐时和丹青说,不用担心他胡说八道了。丹青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满眼都是信任,霍先生潇洒的回了一笑,就是我看着,也极有男子气概的,更不用说眼里只有他的丹青了。

一切仿佛都很顺利地按照丹青的想法进行着,学校里虽然也是大小冲突不断,不过有洁远和方萍在,又能学到很多知识学问,这里对于我就是一个最好避风港了,我只期待着墨阳马上能出现在我的面前,笑咪咪的对我说“丫头,我回来了”。

“笑什么呢”,方萍歪头看了我一眼,我眨了眨眼,“喔,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冰糕真甜”,方萍还没说话,已经闹累了的洁远推开趴在她肩膀上喘气的余淑兰,“这个算什么,等会儿放了学,跟余六小姐吃好的去”。余淑兰拢了拢头发,难得豪气地说了句,“就是,一会儿我请你吃好的,她们俩,没份儿”,我忍不住一笑。

“清朗,你的英文功课交了没有”?洁远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我点点头“方修女说一会儿就看完,让我过会儿再去找她,所以我才在这儿等着”,洁远点点头。英文课是我所有课程里最差的,虽然墨阳教过一些皮毛,可和这里的学生所学的一比,就差得远了,可是也没有人嘲笑我,嘲笑一个在三个月里几乎是从零考到良的我。

方修女认为我的发音很好,洁远和方萍的英文都很优秀,平时没事就帮我练习口语,背单字,讲要点,所以我进步得很快。方萍的工笔花鸟扇子,洁远的刺绣化妆包,都是我为了感谢她俩精心做的。当时她们虽然说我太过客气,可还是欣喜万分的收下了,毕竟这两个洋气的大小姐不会画画,更不会去学什么女红,现在上海的大户人家小姐谁会去学这个。

这学校里的女生多少都是比着谁更洋气,像这种中国传统的东西反而很少见,因此当洁远和方萍得意的给其他同学看我送的东西之后,就产生了一些后遗症,譬如眼前的余淑兰。

她家里是开贸易行的,本身做的就是买进卖出的差价生意,她父亲在上海滩的名声也响,第一是因为他的精明小气又出了名的要面子,第二就是因为他有七八个老婆,十多个孩子,于淑兰排行老六,但好在她是正房所出,上面还有两个同母的哥哥,她爹对她还是很疼的。

“这回感觉怎么样”,方萍关心地问了我一句,“还行,写完了方修女给我出的功课,回来看看书,应该有八成都对了”,方萍满意的点点头,站了起来。“清朗,你够厉害了,小小年纪,要是什么都行,还让不让我们活呀”,余淑兰也跟着站起身来。洁远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都和你似的,得过且过就行了”,余淑兰撇了撇嘴,“那又怎么了,我爸说了,这女孩子只要认得字就好了,学得再多不也还是要嫁人的”。

洁远朝天翻着白眼又摇了摇头,“那你干吗还来上学,直接跟你的梁公子结婚就是了,何必费这个神”,余淑兰扁扁嘴,“还不是我爸,死要面子,说什么上海滩的大家小姐基本上都来这儿念过书的,我是正房大小姐,当然也得来,学费贵也认了”。方萍伸手拉我站了起来,一边笑说,“恐怕不光是你爸的面子问题吧,梁公子家里虽然是开银行的,那也是书香世家,他又留过洋,要是弄个只认得几个字的媳妇,恐怕是说不过去”。

余淑兰耸了耸肩膀,“也许吧,反正子鸿他不在乎”,“喔,子鸿啊…”,洁远和方萍同时拉长了声音,余淑兰猛地跺了一下脚,“你们俩个臭丫头,给我站住”,洁远她们俩早哄笑着跑了,一边还招呼着我,“清朗,快来啊”,我笑着拿起了放在长椅上的书和杯子,加快了脚步追了过去,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刚转过一个弯,正想着怎么这三个人跑这么③üww。сōm快,就看见洁远她们着站在一棵玉兰树下,与一群人对峙着。我脚步一缓,虽然离的还有些距离,但我还是认得出,打头的那个是苏雪莹。自打丹青公开亮相以后,苏雪莹并没有来找我的麻烦,只是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不屑多看我一眼。

对洁远也还是从前的样子,敬而远之,好像并不因为她二姐的美梦破碎,而对洁远不客气起来。方萍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只是猜测,苏家可能不想得罪霍先生这样有很深军方背景的人,因而约束了苏雪莹,倒是洁远根本就不在乎姓苏的想怎样,以前是,现在更是。

我拖着脚步往前走去,“怎么,霍洁远,余淑兰你也要去陆家的宴会”?苏雪莹娇软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哼,那是自然,我们早就收到帖子了”,洁远扬声打了一句,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挤了挤眼,我一怔,她已经回过头去了,“我大哥和丹青姐也会去,方萍,你和你哥哥他们也会去吧”,方萍微笑着答了句,“当然”。

听到丹青的名字,苏雪莹脸色一沉,但也只是抿了抿嘴角,没说话,洁远哼笑了声又说了句,“对了,清朗也会去”,苏雪莹眉头一皱,苏雪莹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瞥了我一眼,洁远笑嘻嘻的接着说,“叶七爷那天还说要亲自请她跳舞呢”……

惊艳(上)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栀子花特有的香味顿时萦绕于鼻端;远眺天边,只剩下一抹晚霞带着丝丝白云渲染出一些亮色。环视四周,林荫道边的路灯及屋内的灯火早就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伴着花香;给人一种心神迷醉的感觉。

“清朗,清朗…”,秀娥在走廊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又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就转身往屋里走,“清朗,你看…咦,人呢”,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了开来,秀娥的大呼小叫嘎然而止。

我好笑的摇了摇头,迈步从阳台跨进了屋里,“我在这儿呢,什么事儿呀,你叫那么大声,小心张嬷…”;结果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张嬷在走廊里尖声说,“赵秀娥!你这丫头要疯啊,这么没规没矩的,你…”,秀娥习惯性的吐了吐舌头,赶紧悄没声的把门关上,转了身蹑手蹑脚的走到我床边,把手里的大盒子轻轻放下了,这才对我招手,示意我赶紧过去看。

看着她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我忍不住一笑,然后慢悠悠的踱了过去,故意想让秀娥多急一阵子。她盼望今天比我可热切多了,一早就等着人把我的晚礼服带来,霍先生说过,今天晚宴我们这些霍家女人的衣服他都包了,上海做礼服最出名的培罗蒙的裁缝,早就亲自登门为我们量好尺寸,然后制作了。

见我不着急不着慌的,秀娥冲过来一把把我扯到了床边,“快点了啦,要不是我妈说我要是敢把这盒子打开,就敲折我的腿,我早就打开看了”。我呵呵一笑,伸手去拆盒子上的包装丝带,那颜色雅致的丝带上也印着培罗蒙招牌的花体字。“清朗,你快点打开,试穿看看,那家礼服店的裁缝就在楼下等着呢,要有不合适的马上就改,我妈也在帮小姐试穿,听那个裁缝说,洁远小姐的他们也已经另派人送去了”。

秀娥一边帮我扯着带子,一边顺口唠叨着,“嗯,那我知道”,我随意地应了声,洁远今天会和霍老太太一起出席,霍先生则带着丹青和我直接过去。今天是陆家主人陆仁庆的四十岁生日,上海滩举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席这个宴会,没人敢去驳这个手眼通天,黑白身份却不分明的大亨的面子,这是方萍那天说的。

“哇”,秀娥的低呼声把我从回想中拽了回来,我下意识的看了眼秀娥,她正微张着嘴,眼神迷离的看这盒中的礼服,手指悬在半空中移动着,却迟迟不敢落在衣服上。我的眼光随着秀娥的手指落在了那件礼服上,那柔美的颜色也令我一怔,过了会儿,才慢慢的将那件礼服拿起来,轻轻一抖…

被晚霞笼罩着的栀子花…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只觉得方才在阳台上看见的天边最后的那抹晚霞,正淡淡的晕染在了这件礼服的领口,裙摆,腰际,上身却是蕾丝镂空成一朵朵栀子花的图案,内里衬着薄纱。轻纱质地的裙子如云般层层叠叠,却轻得让人感觉不到重量。“清朗,这件裙子好美啊”,秀娥喃喃的在我耳边说了句,“是啊,确实很美,看来洁远的眼光果然好”,我一笑,顺手把裙子递给了秀娥,看她手忙脚乱的接了过去,然后轻轻地抚摸着。

我伸手去解身上穿的薄褂;秀娥也放下了那件裙子过来帮我的忙,这件衣服是那天量身的时候,洁远特意为我选的。当时裁缝带的布料样子里还没有这个,说是没了,但是洁远有次和方萍去逛街的时候见过,一口咬定只有那个适合我,然后又大概说了式样给他,那个裁缝忙毕恭毕敬的应了,说马上就会另外定制。

已经选好了料子式样的丹青就在一旁笑着和霍先生说,她怎么觉得洁远更像是我的姐姐似的,霍先生笑着点头同意说,这丫头对他这个亲哥哥都没这么上心。洁远听了只是嘻嘻一笑,说要是霍先生肯穿裙子亮相,她保准比这个上心一百倍,屋里的人顿时都大笑。

“这个应该是系在这儿的,对…就这么围过来,哎,怎么看这不对呀,刚才那个裁缝是这么说的…”,秀娥一边帮我穿着那件礼服,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偏她又不让我插手,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穿,我只能好笑的扎着手站在那儿任她摆布。“对了,腰带应该是这样系…然后再这样一结,嗯,好了”,秀娥有些兴奋地高叫了一声。

“好了呀”,我正想低头去看看,秀娥一把蒙住了我的眼,我吓了一跳,“哎,秀娥,你干吗”?秀娥笑嘻嘻的跟我说,“别叫,这边来,这边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扯着我往一边走,我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她移动。“好了,你…看”!没走两步,秀娥扶着我站稳了身子,然后猛地一松手,眼前顿时亮了起来,有些明晃晃的,眨了眨眼,然后我就愣愣的与那个站在大穿衣镜里,看着有些茫然的女孩对视…那,是我吗?

蕾丝镂空的无袖上装柔软细密的贴在我的身上,虽然没有那些成熟女子穿来的风情,却分外的显出少女清瘦纤巧的曲线,紧贴锁骨领口和肩头那些不规则的镂空栀子花图案,更显得我脖颈雪白,手臂纤长。下面的纱裙翻滚着雪白和嫣红,腰际上缝着一条颜色略深的轻纱,如同那抹晚霞一样,轻柔地在我腰上绕了一圈,然后随意的打了个结,垂在了裙摆上,正随着吹进屋来的夜风微微摇曳着。

“清朗…”,一旁的秀娥啃着手指喃喃的叫了我一声,我一怔,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张大眼睛看着我的秀娥,我微笑着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子,裙摆飞扬,“秀娥,怎么样,好看吗”。秀娥用力的点着头,“好看,特别特别好看,你那裙子一转,看着跟朵花儿似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把拉了秀娥的手,开心地在原地转起圈子来,秀娥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和我一起扯着手,边笑边转。

“哎哟,我的两个小祖宗,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尖嗓门了,这是干什么呢”,张嬷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赶忙停住脚步,秀娥一时没站住,脚一软,扯的我也踉跄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张嬷赶紧又叫,“哎,哎,小心裙子,要是弄破了怎么办,哭都没地方,赵秀娥,肯定又是你闹的”,说完她恨恨地盯了秀娥一眼。

我赶紧拉了一把秀娥,让她站好,秀娥的脸红扑扑的,听见她老娘的话正偷偷的翻白眼。想来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随意的拢了拢头发,然后讪讪的冲着张嬷笑,“张嬷,您别骂秀娥,是我拉着她玩的,真的”。张嬷叹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眼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她一怔,然后就什么话也不说地盯着我看,我不禁有些毛毛的感觉,却也不敢动…

“妈,清朗穿上这件裙子特好看吧,我帮她弄的,这裙子的腰带特难弄”,秀娥在一旁邀功似的说了一句。张嬷闪了闪神,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又上下看了我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帮我整了整那条飘带,然后才对我笑说,“清朗,你真漂亮,现在看着,可完全像个大姑娘了;个头快追上你姐姐了”,我微微一笑。秀娥也蹲下身帮我整理那层叠的裙摆,听张嬷这么说,她抬头就笑,“妈,我们本来就是大姑娘了,到年底我就算十六了,清朗过了年也就是了,只有你老拿我们当小孩看”。

张嬷若有所失地一笑,低声说了句,“是啊,都大了,有主意了,要飞了”,秀娥一愣,瞧了瞧我,显然不明白她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无所谓的扁扁嘴又低下头去帮我整理裙摆。我却觉得张嬷这话并非在单纯的说我们,恐怕她一直都在为丹青担着心事吧,自然也还有墨阳和我,只不过眼前的一切都已经由不得她就是了…我伸手轻轻握住了张嬷的手,张嬷的手一抖,然后暖暖的回握过来,一用力,一笑。

“对了,清朗,你想梳什么发型,张嬷帮你弄,这些日子我可学了不少洋气的发型,绝对不比那些美发店的师傅差”,张嬷拍了拍手,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轻松的问了我一句,然后又摆弄着我的脸琢磨着。

秀娥站起身来跟着一起打量,“清朗是标准的瓜子脸,梳什么都好看,不过…对了,那天小姐带回来的,就那个洋画杂志上画的洋婆子梳的头,我觉得那个挺适合清朗的,样子简单,我不是给您看过吗,您当时还说好看来着,就那个…”。张嬷想了下,“对,对,我想起来了”,然后连连的点头,我随口问了句,“什么杂志呀,我怎么没看见”。

秀娥一耸肩,“一堆洋文,我也不认得,收拾小姐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觉得那画上的人打扮的不错,就拿给我妈看了眼,那天你上学了,等你回来我就给忘了”。张嬷拍了秀娥一巴掌,“好了,别说了,时间不多了,你去楼下园子,剪几朵栀子花来,快去”,“哎,就去”,秀娥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张嬷则拉着我做到了梳妆台前。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霍先生第一次带我们出去的那天,张嬷也是这样帮我梳妆,只不过不再是那间有些阴暗的小屋,一面模糊不清的镜子。而是精雕细刻的梳妆台,清澈如水的镜子,屋子里灯火辉煌,让人毫发必现,我突然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有些不真实。

身后的张嬷手不停的用硬鬃刷子把我的长发刷的又亮又直,她轻巧的把头发在我后脑处挽了个结,用卡子别好,然后把长发捋顺了垂在我的右肩上。“妈,给你花”,秀娥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先到了,张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和秀娥好像,我低头咬紧了嘴唇不敢笑出来。

一阵浓郁的清香霎那间包裹住了我,我一抬头,秀娥已拿着面精巧的镜子站在我身后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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