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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郎吃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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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郎吃饱喝足转出来,湛华倒了碗水端给他,钟二咧嘴笑道:“这才不枉我大老远跑一趟。”湛华问:“廖漾厢身上的鬼可去除了?”钟二抹一把嘴道:“去除个屁!那个盲婆子和叫扎伊尔的一言不合又打起来,老头子险些背过气,还是请了大夫才救过来。赶明儿还要再除一次,你也一起瞧个热闹。”他逮着湛华一通闻嗅,像一条大狗哼哧直喘,湛华吃吃笑道:“在别人家里闹什么!”钟二嘻皮笑脸扯住他:“你今天比往日香甜。”他两个耳鬓厮磨难解难分,钟二将湛华胸前突起揉搓的火烫,一把抱了他钻进卧房,在床上滚得不亦乐乎。
第二天钟二郎起个大早,就着肉松喝了两大碗白粥,意犹未尽抹了嘴,扯着湛华一同去瞧廖漾厢的乐子。老头子气息奄奄昏睡在窗上,整一间屋被厚布圈着闷热似蒸笼,一股子药汤气味混着熏香袭入脑仁,湛华见廖漾厢颈上的鬼头随他一样命在旦夕,心道这一双人鬼也算同生共死。除去请来降鬼的师傅,廖漾厢的二子廖付仲也候在床边,一双手不知该搁到哪处,嘴里忙不迭得咨问:“爹、爹,您有什么嘱托便快说了。”廖漾厢使尽力气斜他一眼,嘴唇颤动几下终究没发出声音,盲婆瞪着一双白眼珠,拖长声音对廖付仲道:“二爷让一让,咱们该施法了,免得冲撞了您!”
廖付仲闻声连忙躲开,钟二郎不情不原跟众法师站在一起,他本是个吃货,捉妖除鬼并不在行,况且今回遇到这般蹊跷的妖孽,只得滥竽充数随着别人装神弄鬼。扎伊尔坐在蒲团上,燃上香盘膝念咒,一只手忽扬起来,抓一把粉末当空洒下,药粉里掺了黑狗血、蜈蚣尾,一股腥臭弥漫在屋里,唬得湛华忙退到角落。盲婆腰系铃铛跳起萨满舞,口中念念有辞拍打着神鼓,老太婆胳膊大腿已松散,舞了半晌终退下来,淌着汗大口喘气,嘴里小声嘟囔说:“冤有头,债有主,欠了别人自当拿命偿。”
第 22 章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廖付叫仲听见,他急赤白脸忙要上前责问,还未等嘴张开,就听廖漾厢发出一声深叹,颈上生的鬼似个小孩呜呜啼哭,一口气淤塞在喉中,牵连着廖漾厢也被憋紫了脸,大张开嘴发出闷响,好似溺入泥沼里,双手挥舞在半空挣扎扭动。绛尘忙挨到他身前,轻声默念道德经,廖漾厢忽喷出一口血,那鬼头时口吐鲜血哀声悲鸣,再猖狂也是强驽之末,不多时终于耷拉下脑袋,仿佛成熟的果子从人颈上脱落。
鬼怪糊着血滚到地上,面孔朝向众人尖声嘶叫,钟二郎心生好奇挨过去观望,见它满嘴里吐出人血肉渣不禁倒了胃口,好生无趣又退出来。绛尘忙拿一道符将鬼镇住,又用涂了咒的黄纸裹住它,鬼怪在纸团里抽动几下,黄纸被黑稠的血浸透,那鬼才终于渐渐的安静。廖漾厢颈上现出个窟窿,鲜红血液喷涌而出,口鼻间只剩倒出的气息,绛尘又写一道符替他糊在伤处,外面的大夫忙奔进来救治。廖付仲趁这工夫又挤到床边,洒了几滴眼泪逼问他老爹:“大哥如今这个样,传嫡的事情总不能作儿戏,请您快留下嘱托,免得耽搁了大事!”廖漾厢本是跟死了无异,忽然瞪起眼朝他儿子猛力挥打,廖付仲忙闪身躲开,一甩袖子忿忿离去。
屋子里腥臭难耐,湛华扯了钟二跑出来,张大嘴猛喘一口气,回过脸对钟二道:“收了钱赶快回去吧,这地方怪诞的紧。”钟二郎笑道:“急什么,午饭还没吃呢,横竖是别人请的,岂不比在家便宜。”他携着湛华大模厮样往回逛荡,好巧撞见廖付仲朝着廖付伯发脾气,将傻子玩的风筝摔在脚下踩得稀烂。钟二本是不爱多管闲事,却偏偏最看不上廖付仲这一号,粗着嗓子朝他喝道:“好没脸的东西,你惹他作什么!”廖付仲回身正待发作,玉金秋寻声撵过来,瞧这情形冷笑道:“我当是谁吃饱了撑的欺负阿宝,原来是咱家顶有出息的廖二爷,这纸风筝阿宝有的是,待我抽出空送你几个,何苦要学着下作去抢他的。”廖付仲气得发抖,指着他骂道:“你神气什么!不过是我爹买的一条狗!”玉金秋啐道:“看谁到最后连狗也不如!”
廖付仲不敌败走,玉金秋忙蹲下来安慰廖付伯,湛华本想跟他客套几句,却硬被钟二郎拉扯开。廖府在大厅摆了宴席作谢,绛尘代作东道居正位上,盲婆等人业已入席,红木桌上饭菜浓香四溢,钟二郎落了坐,也不消别人礼让,自顾自抓了螃蟹来啃,舞着一对油手与湛华谈笑风生。扎伊尔一张死人面孔更青了三分,绛尘道长自称避谷水米不进,盲婆若有思索凝神静坐,她那两只鬼在桌下倒跟钟二一样欢快,龇着牙同抢一根肉骨头,夺食之余不忘朝湛华嘶声威吓。湛华斜着眼正见绛尘瞠目瞪向自己,忙唬得埋下脸去,他自死后头一遭被捉鬼的法师围在当中,不多时冷汗浸透衣服,挨在钟二身边不敢吭气。
湛华入坐针毡不得安稳,暗地里狠掐钟二一把,幸而他还算识趣,闷声猛吃了一阵便起身告退,一手拎起湛华将他夹在身侧,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行,没留神踩上一只吃食的鬼,新皮鞋碾得它放声惨叫。湛华搂着钟二一路大笑,他两个刚回到厢房,一个小丫头探着头凑进来,手里拎了个攒盒对湛华道:“这是玉公子送的。”湛华忙谢过她,丫头涨红着面孔飞奔出去,他打开攅盒一看,见里面摆了各式煎饺卷子,玲珑小巧喷香喜人,因钟二席上不得尽兴,便沏了茶打发他吃果子。钟二咬着个团子笑道:“你如今也太贤德,倒叫我不好意思。”湛华翻一记白眼不搭理,钟二郎涎皮赖脸将一只油手探进他衣领,揪起一只乳珠缓缓摩挲。
他俩刚贴到一起,宅里的下人忽赶过来,隔着房门疾声道:“我家老爷请法师速去会见。”湛华狐疑着站起身,拿绢子替钟二抹了手,整过衣服随他一同出去。原来廖漾厢深知自己大限已到,趁着回光返照交代后事,特请了众人以做见证。盲婆等人已候在屋里,廖付仲抹着泪朝他父亲絮絮叨叨,姆妈拿一块糖糕哄着廖付伯,奈何傻小子手舞足蹈吵着要寻玉金秋。他一通混叫倒提醒了廖漾厢,眸中各色光晕撩乱闪烁忙命人唤上玉金秋,对方慢吞吞挨进来,板一张脸立在他跟前,廖漾厢喘着气低声道:“我刚才梦到桑柔,她哭着说廖家亏欠了你,如今所有孽債都已偿清,望你日后再不要怨恨。”玉金秋抿着嘴不说话,廖漾厢瞪着眼苦苦望向他,好一时之后,他才轻轻道:“太太生前待我极好,她的话我总会记着。”
廖漾厢如释重负喘一口气,斜着眼又去瞧廖付伯,大少爷正拎一串竹蚂蚱玩得不亦乐乎,哪有工夫顾自己老爹死活。他伸着一只手朝玉金秋探去,本是人之将死要作一番长辈态度,哪知廖付伯忽然窜起来,朝着他父亲尖声喝道:“不准你打他!”廖漾厢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廖付仲箭一般飞上来,玉金秋趁乱逃到外面,房门被摔得“哐啷”作响,湛华也随了他出去,对方闻声停下来,扶着棵树笑而不语。湛华道:“劳烦你费心,还送了果子,咱们不过点头之叫,倒叫你记挂。”玉金秋忙道:“我不过是谢你们替阿宝解围。”他垂了眼又淡淡说:“阿宝过去是个顶伶俐的孩子,不知如何傻成如何这个样。我幼时天目善测,被廖漾厢买来用以赌石,后来异秉散尽,府中上下纷纷欺压上来,只有太太心怀慈悲和善相待,她舍下阿宝架鹤西归,我记着过去的恩情,尽心照顾少爷。”
二人正说着,忽听着门内一阵嚎啕,有个下人奔出来哭道:“老爷过去了!”玉金秋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几乎栽到地上,湛华忙扶住他,却见这人神色模糊,扬起嘴角似嗔似笑。
第 23 章
廖漾厢虽死,却留下天大的麻烦。老头子临咽气也未说出家产的归属,直恨得廖付仲骂人打狗不得消停,廖漾厢的尸首被停在灵堂,廖家各房齐聚堂上,钟二等人依作贵客被邀入席。湛华冷眼望去,大房的廖付伯只管伸手抓果子吃,玉金秋穿着黑绸褂子立在他身后,二房廖付仲几日里熬得眼珠子通红,旁边坐着不管事的二奶奶,老姑娘廖小宛带着襁褓里的儿子风尘仆仆赶来奔丧,一边拿着绢子抹眼泪,一边喂她儿子吃奶片。一个单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捻着指头查过账目,抬起头将廖家情况大致报告出来,他老花镜上明光一闪,慢吞吞对众人道:“老爷既是没有留下嘱托,那便应由各房平分。”不待别人出声,玉金秋先冷笑道:“那我们可是吃了亏,阿宝没有半分能耐,日后全指着这几个死钱过活,二爷欠的外债过去都由公中垫付,到如今也该统共查一查。宅子里另藏着翡翠玉石,全是留着看涨的,哪能随随便便拿来分。”
廖付仲火烧屁股般跳起来喝道:“玉金秋!横竖都是我家的事,你张狂什么!”钟二郎正打着磕睡,被他猛一喊惊醒过来,“哎吆”一声险些从太师椅栽下,打个哈欠悄声问:“这是吵的什么,不过几个钱,也值得拼出脑黄子。”湛华冷哼道:“这算得了什么。活人为争名利,莫说以性命相拼,便是抛出父母子女也在所不惜。”眼见堂上闹得不像话,算账的老头由人搀着走得无影无踪,廖付仲眼睛横扫过四座道:“我早就提醒爹将遗托定下来,奈何他已是老糊涂不听人劝,这里既坐着现成的法师,不如劳烦诸位将爹请出来,让他把后事嘱托清楚,免得我们兄弟受外人算计。”绛尘想了想允道:“这也算权宜之计。”
大堂上众人纷纷散开,湛华等人围在四周观看,廖付仲命人布置出招魂的场地,几个法师各使出招法,钟二只得随着别人装模作样的叫唤,廖付伯还当请了人唱大戏,拍着巴掌连声叫好。湛华忍着笑躲到老远,眼睛一瞄忽见廖付仲朝扎伊尔使个眼色,降头师在火盆里烧了个纸人,一股清烟缓缓升腾,飘到半空渐渐聚成个人形,佝偻着背连声叫苦。扎伊尔扬声大喝“廖漾厢!廖漾厢!来的可是廖漾厢!”那一缕魂魄被火光熏得通红,面目模糊嘶声应道:“尘归尘,土归土,又唤我来做何。”廖小宛没赶上瞧她父亲最后一眼,朝着这股烟嚎啕哭叫:“爹呀!爹!”盲婆凸着眼白将她拦住。
扎伊尔烧一把黄纸低声问道:“你在尘世纠葛未了。大少爷早已心智全无,二少爷仁孝双全,万千家业该传与哪一个!”这言语分明袒护廖付仲,玉金秋面孔白了三分,他再泼辣也不敢跟鬼神牢骚,只得咬着牙闷声不语。那鬼受着扎伊尔指引正待答话,火苗里忽然迸出零星墨点,像是木碳爆裂“啪啪”作响,降头师道一声不好,只见火盆里腾起一道黑烟,炮火一般直冲上天,橙红焰光转瞬熄灭,扎伊尔仓惶叫道:“鬼跑了!鬼跑了!”绛尘等人再要相助为时已晚,钟二依稀瞧见一只鬼趁着疾风奔逃无影,他心想“这么瘦,还不够够塞牙缝”便木愣站着懒于动弹。
廖小宛又哭道:“爹啊!你那么狠的心,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踉踉跄跄几乎将孩子跌到地上,玉金秋忙把婴儿接过来,搂在怀里轻声抚慰,廖付伯头一回见着小婴孩,嘻嘻笑着揉到孩子面孔上,被玉金秋一巴掌拍开来。这边厢不得安宁,那边道场上更是闹作一团,盲婆晃着金镯子冷笑道:“招个魂也能惹出乱子来,天底下就有人装腔作势徒有其表。”扎伊尔气得脸色腊黄,手舞足蹈高声怒吼:“有人作法将那鬼劫走,你们既是本领高强,怎么不知将它拦下!”他一句话好生了得,轻松松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绛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钟二带着湛华回房歇息,盲婆将两只鬼唤到身边,嘴唇轻轻颤动不知在作何言语。
廖漾厢尸体尚未发送,遗下的魂魄竟不知逃到何处,绛尘自知难辞其疚,燃上线香卜算一卦,捻指掐算称廖老爷仍在宅里,命人在宅院周围洒一圈朱砂粉,所请的法师只得暂且耽搁在宅里,钟二郎正乐得有人管吃管喝,在廖宅逍遥玩乐好不快活。湛华心知事情蹊跷,廖漾厢不过是刚死的鬼,形微气孱能躲到哪里,他伺候钟二吃过晚饭,开了窗户跟个小丫头说笑,故意问她可害怕宅里的鬼怪。小姑娘瞪大眼道:“您还说,刚才打更的告诉我,天没亮时花园里窜出个东西,仿佛一支箭顷刻飞得没影。”湛华道:“兴许是一只鸟,他眼花瞧错了。”
丫头呶着嘴眼珠滴溜乱转,好半晌问他道:“人都道您住的房里有古怪,半夜里真能听到女人哭吗?”湛华转过头瞟一眼空白的画纸,抿了嘴笑而不语。丫头瞧着他低声作态道:“听人说这屋原来住着位姨奶奶,正在风口浪尖上得宠时,不知如何暴毙在房里。收尸的出了屋也不敢言语,有人好奇再三追问,他才黑着面孔说‘那模样太惨了,鲜红的舌头被人拔出,眼珠子化成水淌了一地’……”湛华想到画上的女鬼确是眼盲声哑忙振奋精神问:“后来呢,可是追查出究竟什么人害她?”丫头凑近了悄声说:“姨奶奶生前做事不懂留余地,有人说是鬼害了她,也有人说玉金秋就似个鬼……”她说到此,忙闭住嘴,原来玉金秋的使唤碧蓝受命来瞧湛华,她端一樽白玉观音像送进房里,笑盈盈对湛华道:“我们公子说这屋里阴寒,总要有菩萨镇着才好。”
湛华忙从窗台上下来,叫钟二拿打赏给碧蓝,弹了弹衣服笑道:“刚还念着他,正想往他屋里瞧瞧,劳烦姑娘带路。”他刚要出门,钟二郎幽幽说:“你晚上早一些回来,莫在外面贪玩耽搁着。”湛华怀了狐疑应一声,随着碧蓝去寻玉金秋。
第 24 章
夜晚里细风凉沁,回廊上挂着一排昏黄的灯笼,一团飞虫围着火光熙攘喧闹,以为自己受了恩宠得意非常,转瞬却便被火油灼成一道清烟。湛华紧随着碧蓝往前行步,空气里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血腥,半人高的灌木里传出悉唆的声响,耳边仿佛听着有人喃声念咒,他好奇停下步子,转过身朝那片草窠张望。碧蓝哆嗦着肩膀连道:“您别瞅了,八成是那个降头师扎伊尔练毒虫,我曾经瞧过一眼,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话音刚落,草窠里“腾”一声立起个人,一张面孔被夜晚熏得乌紫,眼睛直勾勾朝前瞪去,赫然便是使降的扎伊尔,他手里抱一口黑瓷坛子,一条黑花毒蛇从里面摇出脑袋,鲜红的信子“呲呲”向外吐蹿。
扎伊尔早瞧出湛华是鬼,虎着脸狠剜一眼,湛华猛打个激灵,垂下头一溜烟奔到老远,待到了玉金秋住处,后脊梁早染上一层凉汗。玉金秋开了门把他迎进屋,瞧着他满脸惊惶打趣道:“这是让哪个撵成这样?”手里端过一碗茶。湛华喝着水往屋里瞧,见廖付伯趴在方桌上拿一枝狼毫乱抹,身上套一件大红兜兜褂,后脖梗被太阳晒得漆黑,不禁笑道:“他都多大了,怎么还穿这个。”玉金秋忙道:“可别说这个,把这祖宗惹恼了又该大闹。”他二人坐到桌前喝茶吃果子,湛华本是想询问画里女鬼的事情,却迟迟张不得嘴,只得随口问:“你说自己过去有天眼,那是怎样的本事?”
玉金秋想了想笑道:“是我张狂造次了,想你常年追随法师,何样的奇人奇事没见过。说是天眼,不过就是透视力,能隔着瓷坛子瞧见里面盛的鸡蛋。幼时家里贫寒,父母将我卖给廖漾厢,他那时工于赌石,带我到石料场去瞧满山的石头,结果头一眼看出的色料便叫他一夜暴富。小时候眼力精准,他待我也算过得去,后来天眼渐渐盲了,廖漾厢只拿我当买来的牲畜。”
他说到伤心,廖付伯拖着鼻涕挨过来安慰,湛华见这二人仿佛瓢泼大雨里相依为命的雏鸟,更不好再多说话,搁下茶杯起身告退。他独自出了门,凉风里的血腥气味更加浓烈,不禁奇怪扎伊尔为何要在夜里做法。行至刚才偶遇的地方,湛华连忙加快了步子,脚底下忽然踩上样湿滑的东西,他停下来低头一看,竟见自己碾上一只肥大的水蛭,从虫豸皮囊漏出一团模糊血污。他捂着鼻子再不敢瞧,哪知再一落脚又踩上一样,“嘎吱”一声麻了半边头皮,想来是碾上样结壳的虫豸,湛华手脚冰凉,借着灯笼的光晕往地上打量,果然见回廊里聚了一群蛇虫,依稀便是从草窠爬出的,他蹑手蹑脚走过去,迎面扑过一阵腥臭,草丛里蜘蛛长虫沸沸扬扬摞成一座小丘,只见扎伊尔瞪着一双眼被压在丘底下,一堆虫子正争先恐后啃他的骨肉。
湛华连忙喊:“来人啊!快来人!”耳边忽传出一阵疾风,震得太阳穴上突突颤动,他瞪大眼寻声望去,竟见两只石狮子自天边风驰电掣奔将而来,不禁唬得脚底发软,木头一边僵愣在原处。原来这狮子又称狻猊,威武凶猛,置于门前镇宅挡煞,廖家门口分明没有这二樽神物,也不知它俩从何处来。湛华身形微微一颤,雌狮趁着月光正瞧见他,咧开血盆大口直扑上来,他惊呼一声低下身去,踩着一地蛇虫四处奔逃,晕头转向撞到立柱上,湛华捂着脸大声喊“钟二!”,雌狮怒目圆睁又扑上来,只见眼前一道金光,竟是盲婆寻声赶来,拎一串舍利佛珠朝石狮挥去,眼前火花四溅铮然作响。
盲婆的两只鬼也朝石狮撕打上去,那雌狮虽勇猛,却也不敌小鬼纠缠,咆哮如雷连连败退,一旁的雄狮弓起腰正欲扑上,盲婆手持佛珠应声阻拦,干枯腕子上赤金镯子“噹啷”相撞,没留神将一只甩落进草丛。她毕竟年老体衰难以御敌,翻着眼白朝湛华喝道:“你这个鬼还不知道跑!”湛华满头大汗正欲拔腿找钟二帮忙,却见那石狮猛然一震,哀嚎一声转首而逃,他定下心神往前观望,却见钟二郎不知何时赶过来,一把揪在狮尾上,本想把那狮子拉扯住,哪知竟将狮尾连根薅下来。
这一雄一雌两只石狮奔进月色里,宅院又陷入沉静,花叶上的草虫放声齐鸣,除去降头师还死在虫堆里,刚刚一场混战了无痕迹。湛华白着脸忙对钟二道:“你瞧瞧扎伊尔如何死了!”钟二郎打个哈欠应道:“赶过来时便见了。他死了倒比活着好看些。”盲婆扶着一只鬼弯腰喘息,摸一摸腕上忽然失声叫道:“我的镯子呢!怎么少了一只!你们两个长眼的快替我寻出来!”湛华感激她刚才出手相救,顺着草窠拾出镯子,擦静了泥土还给她,盲婆忙捧住镯子细细摸索,见无磨擦才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套回手腕上。她昂起头不消再多言语,唤上两鬼扬长而去。
湛华喘一口气道:“亏得你出来迎我。不然这会儿连鬼也做不成。”钟二郎嘻嘻笑着往他身上捏一把:“我早跟你所,莫在外面耽搁得久了。这宅子门口原是有两樽石狮,年代久远不知遗失何处,如今宅里鬼魅横生,它俩个难得出来为家主尽忠,哪知一眼就瞧见你这倒霉鬼。”湛华面上一红,撇开脸不肯说话,钟二两根手指轻轻捏在他鼻子上,他掌不住笑出声,撇开钟二说:“也是多亏了盲婆,你要是要钱,该拿付镯子谢人家。”钟二郎抿着嘴说:“她哪是喜欢镯子,那赤金里溶了她闺女才显稀罕。”湛华垂目听着不言语,他俩个紧靠着往住处走,钟二郎又道:“这婆子是个算命的,早年养了个女娃,因泄漏天机要遭天谴,哪知竟抱应到孩子身上,她女儿死后不得超生,婆子恐她化作孤魂野鬼要受苦,使个咒法将她封进金镯子里。”
湛华惊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钟二郎莞尔笑道:“有一回那女娃跑出房玩,我本想拿她充点心,因瞧她娘老子就在旁边,忍了一忍便没下口。”
第 25 章
廖漾厢的魂魄尚不知游荡到何处,降头师又死得不明不白,一具尸身被蛇虫啃得七零八落,有胆大的将一地残骸拾进棺材里,暂且搁送到灵堂。正当廖府上下人心惶惶,有个小丫头又嚷着说在花园撞见个全身漆黑的鬼,瞪一双血红的眼从土里刨地龙吃,这一传更加不得了,各房大白天里尚不敢出门,待天一擦黑更是紧闭房门,常明烛火念佛烧香,捧着大藏经从傍晚颂到天明。
扎伊尔既死,余下的法师聚集堂上商议对策,天还没亮透,钟二郎瘫在椅子上哈欠连天,湛华将所遇扎伊尔的情形诉给绛尘,那道士瞪着一双眼直愣愣瞧向他,直畴得湛华胆战心惊,心道这人的眼神活像一把尖刀。钟二郎正待发作,绛尘沉下脸来缓缓说:“我瞧了那尸身,是中了死降而亡。扎伊尔生前下过降头,因被破了降,反袭到自己身上。”盲婆冷哼一声道:“寻常的鬼哪懂得破降头,他那个飞头降本是伤天害理练成的,也不知三更半夜又去练什么,活改了冤孽深重要受报应。”老婆子扶着镯子往地上啐一口,眼白一翻又说:“一大早将人唤起来,我老太太还能活几时,竟在这里陪你们消遣!”钟二郎听闻她要走,揉一揉眼睛也欲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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