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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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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恋爱中的女人
  作者:'英' D。H。劳伦斯
  内容简介:
  《恋爱中的女人》代表了劳伦斯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它以非凡的热情与深度探索了有关恋爱的心理问题。
  小说以两姐妹为主人公,描述了她们不同的情感经历和恋爱体会。姐姐欧秀拉是一个温柔美丽的中学教师;妹妹古迪兰则是一个小有名气、恃才傲物的艺术家。古迪兰遇上了矿主的独生子杰拉德,原始的欲望点燃了爱的激情,然而在狂暴的激情过后,失望而痛苦的她与另一位艺术家又陷入了爱的狂欢。欧秀拉与本区督学伯基相爱了,她一心要让对方成为爱情的囚鸟,而对方却希望在灵与肉的交融中保持彼此心灵上的距离……
  劳伦斯毕生致力于男女性爱题材小说创作,他在揭示男女情爱的同时,将性爱描写上升到哲学和美学的高度,而那伴随着炽烈的性爱体验的,是对历史、政治、宗教、经济等社会问题的严肃思考。
  作者简介:
  D。H。劳伦斯是英国小说家、诗人、散文家,20世纪英国最重要和最有争议的小说家之一,20世纪世界文坛上最有天分与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与福斯特、乔伊斯、理查森、伍尔芙同是20世纪英国小说的创始人,是中国读者最熟悉与喜爱的西方作家之一。
  正文
  荒原上的苦难历程
  ——译者序
  译完这部长篇,费力地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恨不得跟劳伦斯的作品永别!他给人以太多的苦难,太多的折磨。不用说译一遍,就是读一遍你都会感到心灵在受着冥冥的撕裂与煎熬,伴随而来的是创痛的快感。
  读这小说,恰如在荒原上绝望地爬行,只有一丝亮光、一线蜃景还让你希冀未泯,这就是爱。可这爱却是何等苦涩的体验!
  至此,不由地念起三十年代极走红的女作家张爱玲的话:“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沉浮,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惘惘的威胁。”①
  ……………………
  ①张爱玲:《传奇》再版自序,《张爱玲短篇小说集》,皇冠出版社。
  我以为D·H·劳伦斯正是以这种心境写作这部巨著的。小说留给读者的,只能是荒芜的寂寥。至于那心灵荒原上的情、欲、爱,真可以用大诗人迈克尔·德雷顿的几行素诗来描摹:
  爱在吐出最后一丝喘息,
  忠诚跪在死榻一隅,
  纯真正在双目紧闭……①
  ……………………
  ①迈克尔·德雷顿:《爱之永诀》,《英诗金库》,牛津大学出版社。
  小说伊始,我们已经看到这样一个女人:她面色苍白,故作高雅,其实是个女魔,一个性变态的女人。她凶狠、狡诈,一心要占有男人的灵魂。她为变态的强烈情欲所驱使,对男人可以竭尽温情,一旦遭到挫败,她会象疯子一样报复,大家闺秀的高雅此时会丧失殆尽,只露出魔鬼的本来面目。她是一个疯狂的刽子手,她就是贵妇人赫麦妮。
  小说向我们展示出的伦敦城,是一座人间地狱。庞巴多酒馆更是个乌烟瘴气的鬼窟。一群行尸走肉般的男女,无望地及时行乐,鬼混度日。他们心灵空虚,万念俱灰,烟酒也无法排遣心中无端的苦闷与孤独,情欲的放纵只能加深心灵的痛苦。好一幅世纪末的群像!
  劳伦斯用更多的篇幅描写伯金和厄秀拉、杰拉德和戈珍这两对情人苦涩的恋情,写他们的追求。他们身处在一个悲剧的氛围中,心头笼罩着总也拂不去的阴影。他们试图用爱——异性的及同性的来填补心灵的孤独,可陌生的心总也无法沟通。他们甚至失去了生的意志——爱不起来、活着无聊、丢弃不忍、结着忧怨、系着压抑。郁闷的心境令人难以将息。
  伯金是一个天生的悲剧之子,他有着过于纤弱的灵魂与羸弱的体质,这些足以铸就他悲剧的气质。这样一个痛苦的精灵在冷酷无情的工业文明时代只能活得更累,苦难更为深重。他冷漠、忧郁、绝望,总在痛苦地思索人类的命运与人生的意义,但得出的都是悲剧性的结论:人类已日暮途穷,机器文明将导致人类的彻底毁灭。
  这个悲剧之子在爱情上同样苦苦地求索。贵妇人赫麦妮在千方百计缠着他,那强烈的变态情欲令伯金厌恶,可他又舍不得与她断决关系,最终自食其果,险些被赫麦妮杀死。他追求着才女厄秀拉,他们双双追求着一种灵与肉和谐的性关系。可他们始终达不到这个高尚的境界。冥冥中的忧郁、陌生与苦楚阻隔着他们,时有情欲的放纵也成过眼烟云。与此同时伯金无法抵抗杰拉德的魅力,他需要杰拉德的同性友谊作他爱情生活的补充。他与杰拉德时有冲突,无法达到亲同手足的程度。这又是一种折磨。
  由此可见,伯金是一个现代的悲剧浪漫者。他预感大难临头,对社会和世界早已绝望,因此要追求一个个人圆满的结局了此一生。
  伯金是不幸的,个性悲剧与社会现实的黑暗只能把他一步步推向苦难的深渊。他的爱,他的思索与追求,是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条件下知识分子的痛苦写照。欲哭无泪、欲罢不能、不堪回首、前景叵测,此乃伯金的苦难历程。
  杰拉德·克里奇是一个值得深思的人物。他是一位工业大亨,劳伦斯称之为“和平时期的拿破仑,又一个俾斯麦。”他一心只想发展企业,增加利润,象一台高精密的机器不知疲惫地运转。他对工人冷酷无情,毫无人性与人道可言;他信奉科学和设备,不知不觉中自己却成了机器的奴隶。随着企业的大发展和资本的大幅度增加,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异化为非人。他心灵空虚,毫无情感,空有一具美男子的躯壳,深感疲乏无力,生的欲望早已丧失殆尽。他时而会在梦中惊醒,在无限的孤独中瑟瑟发抖,深怕有朝一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是一个精神上的阉人,心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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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寻回真实的自己,他想到了爱,想借此良方起死回生。他先是与女模特米纳蒂鬼混,后又纠缠良家女儿戈珍。可是死人是无法爱的,他身上那股死亡气息只能令戈珍窒息。最终戈珍弃他而去,投入了一个德国雕塑师的怀抱。杰拉德气急败坏,精神错乱中死在冰天雪地的阿尔卑斯山谷中。一具心灵冰冷荒芜的躯体葬在冰谷中,这儿是他最恰当的归宿。
  这是一篇感觉与断想式的译书体会,不知读者以为然否?
  译者尽管近年来从事劳伦斯作品的专门研究,花费了一定心血,仍感到理解劳伦斯是件困难的事。劳伦斯最反对“理解”二字,而偏爱“感觉”与“体验”。看来读他的作品我们也得少点理性而多点直觉才好。
  仅以此拙译就教于广大读者。欢迎对译文的批评。
  黑马
  1988。7月北京
  1993。10月北京
  第一章 姐妹俩
  在贝多弗父亲的房子里,布朗温家两姐妹厄秀拉和戈珍坐在凸肚窗窗台上,一边绣花、绘画,一边聊着。厄秀拉正绣一件色彩鲜艳的东西,戈珍膝盖上放着一块画板在画画儿。
  她们默默地绣着、画着,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
  “厄秀拉,”戈珍说,“你真想结婚吗?”厄秀拉把刺绣摊在膝上抬起头来,神情平静、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知道,这要看怎么讲了。”
  戈珍有点吃惊地看着姐姐,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嘛,”戈珍调侃地说,“一般来说指的就是那回事!但是,你不觉得你应该,嗯,”她有点神色黯然地说,“不应该比现在的处境更好一点吗?”
  厄秀拉脸上闪过一片阴影。
  “应该,”她说,“不过我没把握。”
  戈珍又不说话了,有点不高兴了,她原本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你不认为一个人需要结婚的经验吗?”她问。
  “你认为结婚是一种经验吗?”厄秀拉反问。
  “肯定是,不管怎样都是。”戈珍冷静地说,“可能这经验让人不愉快,但肯定是一种经验。”
  “那不见得,”厄秀拉说,“也许倒是经验的结束呢。”
  戈珍笔直地坐着,认真听厄秀拉说这话。
  “当然了,”她说,“是要想到这个。”说完后,她们不再说话了。戈珍几乎是气呼呼地抓起橡皮,开始擦掉画上去的东西。厄秀拉专心地绣她的花儿。
  “有象样的人求婚你不考虑接受吗?”戈珍问。
  “我都回绝了好几个了。”厄秀拉说。
  “真的!?”戈珍绯红了脸问:“什么值得你这么干?你真有什么想法吗?”
  “一年中有好多人求婚,我喜欢上了一个非常好的人,太喜欢他了。”厄秀拉说。
  “真的!是不是你让人家引诱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厄秀拉说,“一到那时候,压根儿就没了引诱这一说。要是我让人家引诱了,我早立即结婚了。我受的是不结婚的引诱。”说到这里,两姐妹的脸色明朗起来,感到乐不可支。
  “太棒了,”戈珍叫道,“这引诱力也太大了,不结婚!”她们两人相对大笑起来,但她们心里感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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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以后她们沉默了好久,厄秀拉仍旧绣花儿,戈珍照旧画她的素描。姐妹俩都是大姑娘了,厄秀拉二十六,戈珍二十五。但她们都象现代女性那样,看上去冷漠、纯洁,不象青春女神,反倒更象月神。戈珍很漂亮、皮肤柔嫩,体态婀娜,人也温顺。她身着一件墨绿色绸上衣,领口和袖口上都镶着蓝色和绿色的亚麻布褶边儿;脚上穿的袜子则是翠绿色的。她看上去与厄秀拉正相反。她时而自信,时而羞赦,而厄秀拉则敏感,充满信心。本地人被戈珍那泰然自若的神态和毫无掩饰的举止所惊诧,说她是个“伶俐的姑娘。”她刚从伦敦回来,在那儿住了几年,在一所艺术学校边工作边学习,俨然是个艺术家。
  “我现在在等一个男人的到来,”戈珍说着,突然咬住下嘴唇,一半是狡猾的笑,一半是痛苦相,做了个奇怪的鬼脸。
  厄秀拉被吓了一跳。
  “你回家来,就是为了在这儿等他?”她笑道。
  “得了吧,”戈珍刺耳地叫道,“我才不会犯神经去找他呢。不过嘛,要是真有那么一个人,相貌出众、丰采照人,又有足够的钱,那——”戈珍有点不好意思,话没说完。然后她盯着厄秀拉,好象要看透她似的。“你不觉得你都感到厌烦了吗?”她问姐姐,“你是否发现什么都无法实现?什么都实现不了!一切都还未等开花儿就凋谢了。”
  “什么没开花就凋谢了?”厄秀拉问。
  “嗨,什么都是这样,自己一般的事情都这样。”姐妹俩不说话了,都在朦朦胧胧地考虑着自己的命运。
  “这是够可怕的。”厄秀拉说,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你想通过结婚达到什么目的吗?”
  “那是下一步的事儿,不可避免。”戈珍说。厄秀拉思考着这个问题,心中有点发苦。她在威利·格林中学教书,工作好几年了。
  “我知道,”她说,“人一空想起来似乎都那样,可要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就好了,想想吧,想想你了解的一个男人,每天晚上回家来,对你说声‘哈罗’,然后吻你——”
  谁都不说话了。
  “没错,”戈珍小声说,“这不可能。男人不可能这样。”
  “当然还有孩子——”厄秀拉迟疑地说。
  戈珍的表情严峻起来。
  “你真想要孩子吗,厄秀拉?”她冷冷地问。听她这一问,厄秀拉脸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
  “我觉得这个问题离我还太远,”她说。
  “你是这种感受吗?”戈珍问,“我从来没想过生孩子,没那感受。”
  戈珍毫无表情地看着厄秀拉。厄秀拉皱起了眉头。
  “或许这并不是真的,”她支吾道,“或许人们心里并不想要孩子,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戈珍的神态严肃起来。她并不需要太肯定的说法。
  “可有时一个人会想到别人的孩子。”厄秀拉说。
  戈珍又一次看看姐姐,目光中几乎有些敌意。
  “是这样。”她说完不再说话了。
  姐妹两人默默地绣花、绘画儿。厄秀拉总是那么精神抖擞,心中燃着一团扑扑作响、熊熊腾腾的火。她自己独立生活很久了,洁身自好,工作着,日复一日,总想把握住生活,照自己的想法去把握生活。表面上她停止了活跃的生活,可实际上,在冥冥中却有什么在生长出来。要是她能够冲破那最后的一层壳皮该多好啊!她似乎象一个胎儿那样伸出了双手,可是,她不能,还不能。她仍有一种奇特的预感,感到有什么将至。
  她放下手中的刺绣,看看妹妹。她觉得戈珍太漂亮、实在太迷人了,她柔美、丰腴、线条纤细。她还有点顽皮、淘气、出言辛辣,真是个毫无修饰的处女。厄秀拉打心眼儿里羡慕她。
  “你为什么回家来?”
  戈珍知道厄秀拉羡慕她了。她直起腰来,线条优美的眼睫毛下目光凝视着厄秀拉。
  “问我为什么回来吗,厄秀拉?”她重复道:“我自己已经问过自己一千次了。”
  “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想我明白了。我觉得我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说完她久久地盯着厄秀拉,目光寻问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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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厄秀拉叫道,那神情有些迷茫,象是在说谎,好象她不明白一样。“可你要跳到哪儿去呢?”
  “哦,无所谓,”戈珍说,口气有点超然。“一个人如果跳过了篱笆,他总能落到一个什么地方的。”
  “可这不是在冒险吗?”厄秀拉说。
  戈珍脸上渐渐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嗨!”她笑道:“我们尽吵些什么呀!”她又不说话了,可厄秀拉仍然郁闷地沉思着。
  “你回来了,觉得家里怎么样?”她问。
  戈珍沉默了片刻,有点冷漠。然后冷冷地说:
  “我发现我完全不是这儿的人了。”
  “那爸爸呢?”
  戈珍几乎有点反感地看看厄秀拉,有些被迫的样子,说:
  “我还没想到他呢,我不让自己去想。”她的话很冷漠。
  “好啊,”厄秀拉吞吞吐吐地说。她俩的对话的确进行不下去了。姐妹两人发现自己遇到了一条黑洞洞的深渊,很可怕,好象她们就在边上窥视一样。
  她们又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活儿。一会儿,戈珍的脸因为控制着情绪而通红起来。她不愿让脸红起来。
  “我们出去看看人家的婚礼吧。”她终于说话了,口气很随便。
  “好啊!”厄秀拉叫道,急切地把针线扔到一边,跳了起来,似乎要逃离什么东西一样。这么一来,反倒弄得很紧张,令戈珍感到不高兴。
  往楼上走着,厄秀拉注意地看着这座房子,这是她的家。可是她讨厌这儿,这块肮脏、太让人熟习的地方!也许她内心深处对这个家是反感的,这周围的环境,整个气氛和这种陈腐的生活都让她反感。这种感觉令她恐怖。
  两个姑娘很快就来到了贝多弗的主干道上,匆匆走着。这条街很宽,路旁有商店和住房,布局散乱,街面上也很脏,不过倒不显得贫寒。戈珍刚从彻西区①和苏塞克斯②来,对中部这座小小的矿区城十分厌恶,这儿真是又乱又脏。她朝前走着,穿过长长的砾石街道,把个混乱不堪、肮脏透顶、小气十足的场面尽收眼底。人们的目光都盯着她,她感到很难受。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尝尝这乱七八糟、丑陋不堪的小城滋味。她为什么要向这些令人难以忍受的折磨,这些毫无意义的人和这座毫无光彩的农村小镇屈服呢?为什么她仍然要向这些东西屈服?她感到自己就象一只在尘土中蠕动的甲壳虫,这真令人反感。
  ……………………
  ①彻西区是伦敦聚集了文学艺术家的一个区。
  ②英国的一个郡。——译者注。以后所有的注释均为译者注。
  她们走下主干道,从一座黑乎乎的公家菜园旁走过,园子里沾满煤炭的白菜根不识羞耻地散落着。没人感到难看,没人为这个感到不好意思。
  “这真象地狱中的农村。”戈珍说,“矿工们把煤炭带到地面上来,带来这么多呀。厄秀拉,这可真太好玩了,太好了,真是太妙了,这儿又是一个世界。这儿的人全是些吃尸鬼,这儿什么东西都沾着鬼气。全是真实世界的鬼影,是鬼影、食尸鬼,全是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厄秀拉,这简直让人发疯。”
  姐妹俩穿过一片黑黝黝、肮脏不堪的田野。左边是散落着一座座煤矿的谷地,谷地上面的山坡上是小麦田和森林,远远一片黝黑,就象罩着一层黑纱一样。敦敦实实的烟窗里冒着白烟黑烟,象黑沉沉天空上在变魔术一样。近处是一排排的住房,顺山坡而上,一直通向山顶。这些房子用暗红砖砌成,房顶铺着石板,看上去很不结实。姐妹二人走的这条路也是黑乎乎的。路是让矿工们的脚一步步踩出来的,路旁围着铁栅栏,栅门也让进出的矿工们的厚毛布裤磨亮了。现在姐妹二人走在几排房屋中间的路上,这里可就寒酸了。女人们戴着围裙,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站在远处窃窃私语,她们用一种不开化人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布朗温姐妹;孩子们在叫骂着。
  戈珍走着,被眼前的东西惊呆了。如果说这是人的生活,如果说这些是生活在一个完整世界中的人,那么她自己那个世界算什么呢?她意识到自己穿着绿草般鲜绿的袜子,戴着绿色的天鹅绒帽,柔软的长大衣也是绿的,颜色更深一点。她感到自己腾云驾雾般地走着,一点都不稳,她的心缩紧了,似乎她随时都会猝然摔倒在地。她怕了。
  她紧紧偎依着厄秀拉,她对这个黑暗、粗鄙、充满敌意的世界早习以为常了。尽管有厄秀拉,戈珍还感到象是在受着苦刑,心儿一直在呼喊:“我要回去,要走,我不想知道这儿,不想知道这些东西。”可她不得不继续朝前走。
  厄秀拉可以感觉到戈珍是在受罪。
  “你讨厌这些,是吗?”她问。
  “这儿让我吃惊。”戈珍结结巴巴地说。
  “你别在这儿呆太久。”厄秀拉说。
  戈珍松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


  她们离开了矿区,翻过山,进入了山后宁静的乡村,朝威利·格林中学走去。田野上仍有些煤炭,但好多了,山上的林子里也这样,似乎在闪着黑色的光芒。这是春天,春寒料峭,但尚有几许阳光。篱笆下冒出些黄色的花来,威利·格林的农家菜园里,覆盆子已经长出了叶子,伏种在石墙上的油菜,灰叶中已绽出些小白花儿。
  她们转身走下了高高的田梗,中间是通向教堂的主干道。在转弯的低处,树下站着一群等着看婚礼的人们。这个地区的矿业主托玛斯·克里奇的女儿与一位海军军官的婚礼将要举行。
  “咱们回去吧,”戈珍转过身说着,“全是些这种人。”
  她在路上犹豫着。
  “别管他们,”厄秀拉说,“他们都不错,都认识我,没事儿。”
  “我们非得从他们当中穿过去吗?”戈珍问。
  “他们都不错,真的。”厄秀拉说着继续朝前走。这姐妹两人一起接近了这群躁动不安、眼巴巴盯着看的人。这当中大多数是女人,矿工们的妻子,更是些混日子的人,她们脸上透着警觉的神色,一看就是下层人。
  姐妹两人提心吊胆地直朝大门走去。女人们为她们让路,可让出来的就那么窄窄的一条缝,好象是在勉强放弃自己的地盘儿一样。姐妹俩默默地穿过石门踏上台阶,站在红色地毯上的一个警察盯着她们往前行进的步伐。
  “这双袜子可够值钱的!”戈珍后面有人说。一听这话,戈珍浑身就燃起一股怒火,一股凶猛、可怕的火。她真恨不得把这些人全干掉,从这个世界上清除干净。她真讨厌在这些人注视下穿过教堂的院子沿着地毯往前走。
  “我不进教堂了。”戈珍突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的话让厄秀拉立即停住脚步,转过身走上了旁边一条通向中学旁门的小路,中学就在教堂隔壁。
  穿过学校与教堂中间的灌木丛进到学校里,厄秀拉坐在月桂树下的矮石墙上歇息。她身后学校高大的红楼静静地伫立着,假日里窗户全敞开着,面前灌木丛那边就是教堂淡淡的屋顶和塔楼。姐妹两人被掩映在树木中。
  戈珍默默地坐了下来,紧闭着嘴,头扭向一边。她真后悔回到家来。厄秀拉看看她,觉得她漂亮极了,自己认输了,脸都红了。可她让厄秀拉感到紧张得有点累了。厄秀拉希望单独自处,脱离戈珍给她造成的透不过气来的紧张感。
  “我们还要在这儿呆下去吗?”戈珍问。
  “我就歇一小会儿,”厄秀拉说着站起身,象是受到戈珍的斥责一样。“咱们就站在隔壁球场的角落里,从那儿什么都看得见。”
  太阳正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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