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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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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说不上,”杰拉德说,“等呆腻了就走。”
“你不怕雪化了吗?那你就走不了了。”伯金说。
杰拉德笑道:
“会化吗?”
“你觉得一切都还好吗?”伯金问。
杰拉德翻翻白眼说:
“都好?我压根儿弄不懂这些常用语的意思。都好与都坏有时是不是同义词?”
“我想是的。什么时候回去?”伯金问。
“我也说不准。也许永不再回去。我既不向前看也不向后看。”杰拉德说。
“也不追求无望的东西。”伯金说。
杰拉德鹰一样聚光的眼睛望着远方说:
“是的。这些该结束了。戈珍似乎就是我的末日。我不知道。可她似乎那么温柔,她的皮肤象绸缎一样光滑,她的手臂丰腴而柔软。可这些令我的意识萎缩,烧毁了我的心灵。”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凝视着远方,他的脸就象野蛮人在骇人听闻的宗教仪式中戴上的面具。“它打瞎了我心灵上的眼睛,”他说,“让人变成睁眼瞎。可是你却希望失明,你愿意让它打瞎你的眼睛,你不需要别的。”
他似乎发疯般地胡说八道起来。突然,他又发疯似地振作精神,用报复、威慑的目光盯着伯金,说:
“你知道当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你受的是什么样的罪吗?她太美了,太完美无瑕了,你发现她太无与伦比了,于是这想法象撕绸布一样撕裂你自己,每撕一下都让你疼得不行。哈!那种完美!你毁了你自己!然后——”他站在雪地上,突然松开握紧的拳头,说,“这没什么——你的头脑或许象破布一样烧焦了,还有——”他扫视一下天空,做了一个奇怪的戏剧动作——“那是毁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是一种伟大的经验,某种最终的体验。然后你象遭到电击一样萎缩了。”他默默地走着。他象是在吹牛,但很象一个在极端状态下吹牛般说实话的人。
“当然,”他又说,“我不见得不愿意有这经验!这是一种完整的经验。她是一位漂亮女子。可是我不知为什么要恨她!
这可真奇怪。“
伯金看着他那陌生、几乎毫无表情的脸。杰拉德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现在有足够的经验了吗?”伯金问,“你是过来人,为什么还要重走老路?”
“呃,”杰拉德说,“我不知道。这还没完呢——”
两个人继续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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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爱着你,也爱戈珍,别忘了这一点。”伯金痛苦地说。杰拉德奇怪、茫然地看着他。
“是吗?”他冷漠、满腹狐疑地问。“你自以为爱着,是吗?”
他信口说。
雪橇来了。戈珍下来,大家相互道别。他们要分手了。伯金坐上去,雪橇启动了,戈珍和杰拉德站在雪地上挥手告别。看到他们站在雪中孤零零的身影愈来愈小,伯金的心凉了。
第三十章 雪葬
厄秀拉和伯金一走,戈珍就觉得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跟杰拉德斗争了。他们愈来愈看透了对方,于是杰拉德开始得寸进尺起来。起初她还能对付他,心里还感到畅快。可很快他就开始不理会她那套女人的手段,不再屈从于她的魅力,不再让她安宁,开始对她霸道起来。
他们之间的搏斗早就开始了,这场斗争是那么生命攸关,以至他们俩都感到害怕起来。他孤身作战,而她则开始向周围寻求援助了。
厄秀拉一走,戈珍就感到自己的生命僵死了。她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硕大、亮闪闪的星星。窗外是大山投下的淡淡阴影。那儿是世界的中心,她感到很奇怪,似乎她将被钉在这一切生命的中心处,这是不可避免的,没有进一步的真实了。
就在这时杰拉德推开了门。她知道他不会出去多久的。他让她没有单独相处的时机,总象寒霜一样追随着她,真要命。
“你怎么一个人黑着灯呆着?”他问。听他的口气他不喜欢她这样,不喜欢她制造的这种孤独气氛。既然她感到安宁,感到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她也就对他很和霭起来。
“点亮蜡烛好吗?”她问。
他没回答,只是走过来在黑暗中站在她身后。
“看看那颗可爱的星吧。”她说,“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他蹲在她身边,向矮矮的窗外看去。
“不知道,”他说,“很美。”
“不是太美了吗?!你注意过没有,它放射出的火焰与众不同,真是太美妙了——”
他们沉默着。她无声地把手沉重地放在他的膝盖上,握住了他的手。
“你为厄秀拉怜惜吗?”他问。
“不,一点也不,”她说。然后她情绪低落地问:
“你爱我有几分?”
他对她更生硬了,问:
“你以为我爱你有几分呢?”
“我不知道。”她说。
“可你怎么看这问题?”
她不说话了。最终,黑暗中传来她冷漠、生硬的声音:
“想得很少,真的。”她的声音不仅生硬,而且几乎有点轻狂。
一听这声音他的心就凉了。
“我为什么不爱你呢?”他似乎承认了她的指责,但很恨她这样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爱,我一直对你很好。当你刚接触我时,你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她的心疾速跳动着,几乎要令她窒息。可她仍然很坚强,在他面前毫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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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可怕过?”他问。
“你第一次来找我时。我不得不可怜你,可那决不是爱。”
这句“那决不是爱”让他听来发疯。
“你为什么总重复说我们没有爱过?”他气愤地说。
“可是你并不认为你爱我,对吗?”她问。
他忍着怒火,一言不发。
“你不认为你能爱我,对吗?”她几乎嘲弄地重复道。
“是的。”他说。
“你知道你从没爱过我,对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爱’是指什么。”他说。
“你知道的,你知道。你很明白你没爱过我。你以为你爱过吗?”
“没有,”他脱口说。他坦率而固执,精神上很空虚。
“你永远也不会爱我,”她摊牌道,“对吗?”
她太冷酷了,冷得可怕,让他难以忍受。
“不会。”他说。
“那,”她说,“你怎么会跟我作对呢?”
他沉默了,冷漠而绝望。“如果我能杀了她,”他心里反复说,“如果我杀了她,我就自由了。”
对他来说,似乎只有死才能解决他棘手的问题。
“你干吗要折磨我?”他问。
她双臂搂住他的脖子。
“哦,我才不想折磨你呢,”她充满怜悯地对他说,似乎是在安慰一个孩子。这一举动令他血管发凉,他对此反倒没有一点点感知。她搂住他的脖子,怜悯他,感到自己得胜了。可她对他的怜悯却象石头一样冰冷,其最沉层的动机还是出自对他的恨和对他力量的害怕,她时时都要对他进行反击。
“告诉我,说你爱我,”她肯求道,“说你将永远爱我,说呀,说呀。”
她口头上在哄骗他,可她心里却是另一回事,冷漠而有毁灭性。这全是她那骄横的意志在起作用。
“你不能说你永远爱我吗?”她又在哄他,“说吧,就算不是真话,说吧,杰拉德,说。”
“我永远爱你,”他痛苦地、强迫自己重复这句话。
她飞快地吻了他。
“就算你真地说了吧。”她嘲弄道。
他站立着,象被人打了一顿。
“尽量多爱我,少需要我。”她半是蔑视、半是哄骗地说。
黑暗象浪涛一样卷过他的头脑,一浪高过一浪,他似乎觉得自己的人格全无,一分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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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并不需要我?”他说。
“你太没完没了,没一点廉耻,没一点优雅。你太粗鲁。
你毁了我,毁了我,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他重复道。
“对。你是否以为,厄秀拉走了,我可以自己住一间屋了?
你可以对他们说咱们需要一间梳妆室。“
“随你的便吧,你也可以走嘛,只要你愿意的话。”他很不情愿地把这句话吐出了口。
“我知道,”她说,“你也可以这么做。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我就走好了,连招呼都不用打。”
又一股股黑浪漫过他的头脑,他几乎站不稳了。他感到十分疲惫,似乎必须躺在地板上不可。他脱掉衣服上了床,就象一个醉汉那样怦然倒下,黑暗的海水起伏不停,他似乎就躺在海上。他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躺在可怕的海浪上漂着。
最终她溜下自己的床来到他身边。他笔挺地躺着,背对着她。他似乎毫无知觉。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那可怕、毫无知觉的躯体,把脸贴到他坚实的肩上。
“杰拉德,”她喃言道,“杰拉德。”
他一动也不动。她拥着他,用自己的稣胸贴着他的肩膀。她透过他的睡衣吻着他的肩。她在揣度着,他这僵硬、死一般的躯体到底怎么了。她感到惊讶,她的意志无论如何要让他说话。
“杰拉德,我亲爱的!”她喃言着,低头去吻他的耳朵。
她的热气有节奏地拂弄着他的耳朵,似乎缓和了他全身的紧张。她可以感到他的躯体渐渐有些放松,失去了刚才那种可怕的僵死状。她的手抓着他四肢上的肌肉一个劲揉搓着。
热血又开始在他的血管中奔腾,他的四肢放松了。
“转过身来冲着我,”她呢喃着,执著而又悲凉、绝望,但她仍以胜利者自居。
他终于屈服了,温暖、灵活的身子转过来。他一下搂住了她。他感到她是那么柔软、软得出奇,于是他的双臂把她箍得更紧了。她似乎被他粉碎了,一点力气也没了,瘫在他的怀中。他的意志象宝石一样坚硬,不可战胜,什么也别想阻挡他。
她觉得他的激情实在可怕,紧张,象一股魔力一样要彻底摧毁她。她觉得这激情会杀死她的。她正在被他屠杀着。
“天啊,我的天啊,”她在他怀中呼喊着,感到生命正在消失。他在吻她,安抚她,弄得她奄奄一息,感到真的完了、死了。
“我要死了吗?我是要死了吗?”她一直在问自己。
黑夜和他都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第二天,她身上那未被摧毁的部分仍旧与他无关,与他敌对。她没有走,而是留下来度完这个假期。可他很少让她一个人独自相处,老是象个影子一样尾随着她。他象是对她宣判的死刑,没完没了地让她“应该这样”或“不应该那样。”有时他显得很强大,而她则象一阵扫地风;有时恰恰相反。他们总是这样打着拉锯战,互为生死。
“最终,”她自己对自己说,“我会离他而去的。”
“我可以离开她的。”他在极度痛苦中对自己说。
他要自由。他甚至准备走了,把她扔在这儿。可是他的意志竟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出了毛病。
“我去哪儿呢?”他问自己。
“你不能自立吗?”他自以为是地问自己。
“自立!”他重复着。
他似乎觉得戈珍是可以自立的,就象盒子里的一件东西一样自我封闭、自我完善。他平静的理智认清了这一点,承认她这样是对的。可他也意识到,如果让他自己也做到这样毫无欲望地自成一体、自我完善,这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才行。他知道,他只需要再拚一把力气就可以象一块石头一样独善其身,自得其乐,自我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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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头脑里可怕地混乱起来。因为,不管他的意志如何努力要与世无争、自我完善,他的心里却缺少这种欲望,他无法创造这样的欲望。他看得清楚,要想生存,就得彻底脱离戈珍,只要她想离去就离开她吧,什么要求也不提,什么也不求她,让她去吧。
可如果不要求她什么,他就得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落得人去屋空。一想到这,他又没了主意。另外,他也可以让步,向她乞怜。还不如杀了她算了。要不然,他干脆淡然以对,不抱什么目的地去一时放纵自己。可他天生来是个正经严肃的人,不够欢快,做不来玩世不恭的事。
他被奇怪地撕裂了。就象一个罪犯被分尸,献给苍天当了祭礼。他就是这样被分尸,献给戈珍。他怎么能把这撕裂的肉体再重合上呢?这伤口是他灵魂上一个奇妙、无比敏感的窗口,就象一朵鲜花向世间的一切开放,他通过这开放着的花朵把自己交给了另一个人,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伤口暴露着,把他自己的掩饰都暴露了,让他不完整、受到局限,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完结了的生命。这伤口就象天空下开放的花朵,让他感到残酷的欢乐。他为什么要放弃它?为什么他要象刀藏进刀鞘中去那样与世隔绝呢?他本来已经象种子一样破土而出,发出新芽,喷放出生命去拥抱那未知的天空。
不管她怎么折磨他,他都要守住自己那未曾泯灭的欲望中的欢愉。他变得极为固执。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而去。一种奇特、死亡一样的渴望驱使他去追随她。她对他的生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尽管她蔑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可他就是赖住不走。哪怕挨她近一点也好,那样他就会对一切都有感觉:象生命的种子一样喷薄欲出、松快,感到自己的局限性和希望的魔力,感到自我毁灭的神秘。
尽管他巴结她,可她仍要折磨他那颗毫无设防的心。她这同样是自己折磨自己。或许她的意志更为坚强吧。她可怕地感到,他正在撕扯她心灵上的花朵,毫无尊敬她的意思。他就象一个小男孩儿扯下苍蝇的翅膀,或扯开一朵蓓蕾去观察里面的究竟,他撕扯着她的隐私和她的生命,他会毁了她这朵不成熟的蓓蕾,把她扯得粉碎。
她在很久以后的梦中会象个纯粹的精灵那样向他开放自己的蓓蕾。可现在她决不受伤害,让他把自己毁灭。于是她狠狠地向他关闭了自己的心扉。
黄昏时分,他们一起爬上高坡去看日落。他们站在和煦的微风中看着太阳由鹅黄变成猩红,最后消失了。东方的峰峰岭岭笼罩在玫瑰红中,在紫色的天际下象永恒的花朵在熠熠闪光,真是一大奇观。山下的世界,此时已是青光一片,而空中却是跳动着的玫瑰色。
她觉得这幅景色太美了,令她欣喜若狂。她想张开双臂拥抱这闪光、永恒的山峦,然后抱着它们死去。他也觉得这景色太美了。可他的心中没有产生任何共鸣,他只是感到一阵虚枉的苦痛。他希望这峰峦是暗淡的,不要这么美丽,从而她也就无法从这美丽的山峰中获得支柱。为什么她背叛了他,反而去拥抱那夜光?为什么她把他一个人甩在冰冷的寒风中,让死亡般的风吹着他的心,而她却独自观赏那玫瑰色的雪峰?
“那黄昏的光芒有什么好?”他问,“你为什么要对它顶礼膜拜?它对你来说难道就那么重要?”
她生气地不予理睬。
“走开,”她叫道,“让我一个人呆会儿。这太美了,太美了,”她声调奇妙,谵狂般地吟咏着。“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的东西。别打扰我。你自己走吧,你跟这没关系。”
他向后退了几步,让她独自一人象一尊塑像般地站在那儿,面对着闪着神秘光芒的东方发痴。那玫瑰色已经褪去,巨大的白亮亮的星星已经出现在天际。他仍在等。他决不放弃自己的渴求。
“那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她最终转过身冲着他冷漠而无礼地说。“你竟想毁灭它,这真让我吃惊。你无法欣赏它,可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呢?”事实上他已经毁灭了这景致,她不过是在画饼充饥。
“总有一天,”他抬头看看她轻声道,“我会在你站着看日落时毁了你,因为你是个大骗子。”
他这是在下流地吹牛皮。她心冷了,但仍旧傲慢以对。
“哈!”她说,“我不怕你的威胁!”
她跟他断绝了关系,独自死守着自己的房间。可他仍然在等待,那种耐心很出奇,他仍然对她充满渴望。
“总有一天,”他淫荡地对自己说,“时机一到,我就干掉她。”想到此,他不禁四肢微微发颤,就象他每次怀着激情和过多的欲望接近她时那样颤抖。
与此同时她同洛克奇怪地好上了,这真是一种可恶的背叛行径。杰拉德知道这事。可他却极有耐心地忍着,不愿意跟她闹,于是他干脆装不知道一般。可是眼看着她对那个他恨之入骨的毒虫子样的家伙亲热,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只有他去滑雪时才让她独自呆一会儿。他爱这项运动,可她不会。他一滑上雪,他似乎就冲出了生活,冲向了彼岸。经常是他一走她就同那矮个子德国雕塑家聊上了,他们在艺术上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他们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们讨厌麦斯特洛维克①,对未来主义不满。他喜欢西非的木头雕塑,阿兹台克艺术及墨西哥和中美洲的艺术。他觉得荒诞不经的机械运动,违背常理的东西让他着迷。戈珍和洛克在玩着一种奇特的游戏,眉来眼去,极为猥亵,似乎他们对生活有某种奇特的理解,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钻到了世界的中心了解了别人不敢涉足的秘密。他们之间通过奇妙的色情理解达到了共鸣,埃及和墨西哥艺术中微妙的情欲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火花。他们之间的整个游戏都是一种相互间情欲的交流,只不过他们力图把这种交流保持在暗示的水平上。从双方语言和动作的细微变化中,他们精神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们之间通过暗示、表情和手势进行交流。杰拉德尽管看不懂这一套,可他对此无法忍受。他是个粗人,无法理解他们交流的方式。
……………………
①麦斯特洛维克(1883—1962),美籍南斯拉夫雕塑家。
他们依赖的是原始艺术的暗示,崇拜的是感觉的内在神秘。对他们来说艺术是真实,而生活是虚无。
“当然了,”戈珍说,“生活的确无所谓。只有人的艺术才是中心。一个人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是无所谓的事,不值什么。”
“对,太对了,”雕塑家说,“一个人在艺术上的所作所为,那才是他生命的呼吸。一个人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是微不足道的,只有俗人们才会为之小题大作。”
真奇怪,戈珍在这种交流中获得了莫大的快乐与自由。她觉得自己从此永远站稳了脚根。相比之下,杰拉德是那种俗人。爱在她的生活中只是倏忽即逝的东西,除了她搞艺术时,她不会感到爱。她想起了克利奥帕特拉①,她一定是一位艺术家,她吸取了男人的精华,获得了最高级的享受,然后把糟粕抛掉。她还想起玛丽·斯图亚特②和了不起的伊丽欧诺拉·塔斯③,她每演完戏后就去和她的情人们做爱,气喘吁吁之景可想而知。她们是庸俗的恋爱者先躯。归根结底,情人不过是这种微妙感受、这种女性艺术——感官理解的完美知识——的燃料,燃起人们的狂热之情。
……………………
①埃及女王。
②苏格兰女王。
③塔斯(1859—1924),意大利女伶,20年代在欧美出名。
一天晚上,杰拉德同洛克争论意大利和特利波利问题。杰拉德正处在奇怪的一触即燃状态中,洛克很激动。表面上这是在斗嘴,其实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精神战。戈珍看得出,整个过程中杰拉德都对洛克表现出英国式的傲慢。尽管杰拉德浑身颤抖着,眼睛冒火,满面通红,可在争论中他却显出一副粗野的傲慢相,这副样子让戈珍怒火中烧,洛克忍无可忍。杰拉德的话句句崭钉截铁,不容置疑,德国人不管说句什么都让他看不起,被认为是胡说八道。
最后洛克无可奈何地举手投降,耸耸肩表示休战,那表情很有讽刺意味,象个孩子一样向戈珍求援。
“太太,您看——”他说。
“别叫我太太好吧?”戈珍叫道,她面红耳赤,眼里冒火。她看上去活象一个美杜萨①。她大喊大叫,让别人都惊讶不已。
……………………
①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被其目光触及者即化为石头。
“请别称我克里奇太太。”她大叫。
这种称呼特别一出自洛克之口就让她感到难以忍受,象是一种污辱,让她感到难堪。
两个男人惊讶地看着她。杰拉德的脸都白了。
“那让我怎么称呼呢?”洛克不怀好意地轻声问。
“反正别叫这个,”她嗫嚅着,脸都红了。“至少不能叫这个。”
她从洛克的表情上看出他明白了。她不是克里奇太太,这说明大问题了。
“叫您小姐好吗?”他恶作剧般地问。
“我还没结婚呢。”她颇为傲慢地说。
她的心象一只受惊的鸟儿在狂跳。她知道她这下害了杰拉德,有点不忍心。
杰拉德笔直地坐着,脸色苍白但表情平静,象一尊雕塑。他没注意她,也没注意洛克,谁他都没注意。他只是纹丝不动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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