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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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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一挑眉,笑吟吟道:“随他去!”拉着潘白华便走。

    二人向前又走了半里,此处已近城郊,遥遥几十株枫树成林。却也诧异,此时尚未入秋,那枫林却红得如着了火一般。清明停下脚步,笑道:“这个地方好。”又自怀中掏出一个扁平银瓶,“里面是烈酒,拿它洗伤口就成,我见和尚要头疼的。”

    潘白华默默无语,打开瓶盖为清明处理伤口,烈酒沾肤何等痛楚,清明也不在意。只包扎完了,他忽然开口道:“我些年杀人太多,手段太狠,若有果报,也是常事。”

    他声音不似平常,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疲惫之意。

    潘白华伸手用力扣住清明手腕,却惊觉他腕骨突出,入手冰冷,硌得掌心十分疼痛,他却牢牢扣住了再不松手。清明一怔,也不挣扎。

    “笨小孩,你……你莫要胡说。”

    清明微微一笑,眼望远远一带枫红似火,忽然轻声哼起了小调。这一曲小调潘白华和南园都常自他这里听到,却从不知唱词。

    生在阳间有散场,

    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

    只当漂流在异乡。

    ·精彩内容载入中·
十三 别离是苦
    ·精彩内容载入中·清明至今还记得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下午。

    一闭上眼,仿佛就在眼前。

    那年他四岁,坐在自家门前读着一本书,正看着,阳光忽然被一道黑影遮住,一个中年人正站在他面前。

    “这样小年纪,你读得懂这本书?”那中年人显是不信。

    清明年纪虽小,并不惧生人。露齿一笑,便朗朗的读出声来:“……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那中年人诧异之极,半晌方道:“你这孩子不凡,和我走吧。”

    这是清明和段克阳的初识。清明三岁丧母,其父为玉京城中一落第秀才,在他十五岁时病逝。

    清明坐在窗边,眼睛盯着面前一杯茶里冒出的热气,半晌无言。

    着急的反是南园,清明昨夜方归,凌晨匆忙出门,此刻回到客栈却又一无交代。纵是他再有耐心,也忍不住问道:“清明,怎么一直不说话?”

    清明一怔,这才从旧事中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怎么才能用最简单的话把眼下情形交代一下。”

    南园道:“那么你想出来没有?”

    清明笑道:“想出来了,三件事。第一,江涉去世,静王对玉京敌意极强;第二,眼下形势太坏,恐潘白华将有动摇之意;第三,戎族三王子燕然今日进宫密谈和议一事,我正在想晚上怎么再去杀他。”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还是笑微微的,然而南园听了这些言语,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但南园毕竟也是玉京一等一的杀手,反应力与克制力均是超乎常人,眼下情形若换其他人遇上,只怕要顿足捶胸,惶恐不及。然而清明与南园不同,他们所想的,是行动!

    能改变眼下状况的行动!

    平时看来,清明颇有点玩世不恭,万事若不在意;南园性情较为稳重,却也无甚出奇。然而越是当此困境,越是能看出二人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清明又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道:“那个燕然我见过,倒是极豁达的一个人。有些可惜。”

    这样简单一句话,轻描淡写便带过了他和燕然在大漠中打斗一日一夜不分胜负,之后把酒长歌的种种交情。

    清明绝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十年杀手做下来,许多事情,早已不是他自身所能决定。

    南园与他搭档多年,听到这一句焉有不明之理,于是起身道:“我出去查他住宿和其他情形,不出意外,晚上动手。”

    清明点点头。

    这一席话,便已定下了燕然命运。

    清明躺在床上,自知傍晚南园便会归来,那时便是自己出发动手之时。正常来讲,自己原应好好地休养生息一番,但不知为何,脑子里翻江倒海、乱作一团,莫说睡一觉,便是静静地养一会儿神亦不可得。

    他索性又坐起来,重沏一杯浓茶,抽一本书出来看。随手翻开一页,却是一怔。

    那不是南园常看的话本传奇,而是一本《庄子》,不知怎么混在这一堆书里,上面文字俨然:“……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真是奇怪,自己当年初见军师时,读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今天怎么总是想到军师,清明苦笑着放下书,又是一阵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当年的清明,何尝不是意气风发,风华正少年。

    他伏在桌上,恍惚间,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极俊的一双眼,气质冷冽,一身的高傲不羁,只在看向面前一个娟秀少女时,目光才柔和起来,“阿绢,若你应允,我们便一同离开,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那少女略带怜悯地看着他,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向哪里走?清明,你放得下?放得下玉京,放得下军师,放得下一身绝学从此弃之不顾,隐姓埋名过上一生?!”

    白衣少年像是被什么狠狠重击了一下,“阿绢,你……”

    那少女微微垂首,低声道:“我也放不下,你亦知我身份,怎可轻易离开?”

    白衣少年猛的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这些话,是军师教你的么?”

    那少女叹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素来心高气傲,纵是一世为杀手,一世不得出头露面,毕竟亦有声名在外。况你才华横溢,终身不问世事,如何能甘心?就算这些一概不论,以你性情,要你抛开玉京,抛开军师,抛开身边兄弟……你,你当真做得到么?”

    白衣少年默然半晌,神情苦涩,强作镇定:“你和军师都知我,你却为何不肯给我机会……罢了!”他声音忽然变得决绝冷然,“既是从此无缘,今后也就无须再见……相见争如不见……”

    他面上虽做决然,只是这最后一句,终也是情怀难禁。

    清明忽然睁开眼。自己仍伏在桌上,面前的一杯茶已经凉了,原来却是南柯一梦。

    多长时间没有梦见从前的事情了?他忽觉心头火烧一般,周身却又如置于寒冰之中,那种冷直可渗到骨髓里。双手颤抖,身上也打起颤来。此刻窗外阳光明媚之极,他却分毫不觉,心中不由一紧,知是寒毒又一次发作。

    好在这一次发作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后,身上寒冷已是慢慢消去。清明自知是今日与燕然激战之故。然而寒冷虽去,那种烦乱不安之感却又慢慢升了上来。

    这在清明,几乎是绝无仅有之事。他背了手,慢慢踱出房门。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地上,树影婆娑,光晕摇曳,一切实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正出神间,忽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走过来,清明识得他是客栈里一个叫程三的伙计,于是点点手叫他过来。

    那程三十分伶俐,走过来先行一礼,方笑道:“于公子,你老叫我有什么吩咐?”

    清明其实没什么事,遂笑道:“程三,最近有什么新闻,你捡两件说给我听听。”

    程三一拍手,笑道:“你老正是问对人了!方才正是出了一件天大的新闻!”

    清明素知他言语不尽不实,一笑道:“是么,你且说来我听听,说的好了,有赏。”

    程三眼睛一亮,他侍侯清明数日,知他高兴时出手极是大方,反先卖个关子道:“你老可知道玉京城?”

    清明心头一跳,却笑道:“不是那些叛贼的地方么,朝廷派了几次兵,最近倒把陈老将军搭进去了。”

    程三一拍大腿,“照啊!就是那里,从前派了几次兵都不成,这一次可见是天要亡玉京了。于公子您可知道,那城里的贼军师,叫什么段克阳的,两日前在城头巡视时,忽然犯了心疾,口吐鲜血,掉下城墙摔死了!”

    他这里指手画脚说的十分来劲,对面这位于公子却是不言不动,一无反应。他又说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停下来问:“于公子,您觉得我说得……不好?”

    他神色惶然,自是担心自己拿不到赏钱的缘故。

    清明被他一问,这才省悟过来,随手掏出一块银子,“说得很好。”

    程三接过银子,喜心翻倒,不住口的千恩万谢,这才离去。

    清明站在院中,尚未仔细思量,忽闻半空中忽喇喇一声,一个黑影盘旋着落在他肩头,鸣声雄壮,脚系金环,却是一只极大的猎鹰。

    这猎鹰是烈枫极心爱之物,颇有灵性,飞翔又快。只是形体巨大,太过引人注意,故而只有十分紧要的关头,烈枫才会用它传递消息。清明更不犹豫,旋开它脚上金环,从中取出一张纸条。

    上面正是烈枫笔迹,浑不似平日工整,十分潦草模糊,可见他当时心绪之烦乱急促。

    “军师心疾忽犯,竟至辞世,速归,速归,速归!”

    接连三个速归,最后一个“速归”极草,若不是清明自来熟习他笔迹,定难辨出。烈枫、南园、清明、阿绢四人一同长大,对军师感情,又自不同。

    他缓缓攥紧了手中纸条,那只猎鹰一直等着他回信,过了半晌见清明仍立着不动,不由急了,绕着他飞上飞下,不时用翅膀去扑打清明身子。

    清明怔怔地站在庭院中,忽然觉得面上一阵湿凉之意。

    好奇怪啊,他抬头看向天空,那么大的太阳,那么晴朗的天气,为什么会下雨呢?

    段克阳骤然过世,天下形势,霎时大为改变。

    玉京拟降一事,全然是段克阳一手策划,知情人寥寥无几,烈军秉性刚烈,绝不会赞同此事。段克阳原定清明在京中打点出一个大概之后,再行处理玉京内几股反对势力。然而他死得太过突然,无论筹划何事,皆已成空。

    从另一方面讲,段克阳这一死,对玉京而言损失远远大于失去小宁王。烈军向来只掌军务,政事、财务、情报一应事务均由段克阳一手打理。他又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下面大小官吏唯知循令而为,全然不会自行主张。这一来,玉京中枢等于被抽去大半,情形之混乱,可想而知。

    世间常言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天命为何,不得而知。然一事成功与否,却远非一人尽力可决。

    只是清明能做的,也无非是尽一人之力而已。

    他镇定心神,写了回信放入金环中空之中。猎鹰得了回信,鸣叫一声,又在清明头上盘旋了一会儿方才飞走,不消片刻,天空中已不见了它踪迹。

    清明转过身,抬首向外淡淡一笑:“你来了。”

    庭院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贵介公子,素衣银带,风采依然,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温文:“清明。”

    清明笑笑,他不说话倒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破天荒第一次,他竟也有了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

    潘白华没有笑,微微皱了眉,凝神看向他,“清明,水银阁为你而设,已有五载,此时可否留下?”

    清明猛的一震,他没想到,潘白华当真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二人相交日多,相聚日少。潘白华对他向来温和体贴,偶有言语,亦是一笑而过。清明收敛心神,勉强笑道:“天下形势已变,玉京回天无力,你心中已有了新布局吧?”

    潘白华苦笑着打断他:“清明,说这些做什么?”

    清明笑道:“事实如此,如何不可说?”

    一阵冷风吹过,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了下来。清明身子一抖,又打了个寒战。

    他终于再难维持面上笑容,声音疲惫之极,“潘白华,问这一句又何必!你原知并无可能,你是小潘相,我是清明雨,谁能改变?一定要明着说出来么!”

    潘白华默然片刻,终是缓缓道:“清明,五载相交,在你心中视作如何?”

    清明正色道:“知己之情,一生珍重。”

    小酒店惊鸿初见,历洲城一语结缘,水银阁笑语殷殷,废园内把酒言欢。试我心,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五载相识,知己情深,到底终属枉然。

    潘白华,你我之间的那段时光,渐行渐远。

    潘白华道一声“好”!衣袖倏动,身形已欺至清明面前,“既如此,说不得我只好用强相留了。”

    清明纵身相避,身形晃出他掌风之中,“潘白华,你何苦如此!”

    潘白华惨然一笑:“我今日若不留你,日后还留得下你么?”他语气不似平常,优雅平和中带着决然,竟有隐约煞气。“清明,你伤未愈,眼下未必是我对手。”

    这两人身份性情殊不相同,但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执著与骄傲却是一般无二。

    潘白华深知清明武功既高,又工机变,一出手便是潘家世传的“惊神指”,风仪都雅,指风无息,却是凌厉如剑,与段克阳的“失空斩”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清明也顾不得弱水伤势,已握了淡青匕首在手。

    潘白华出手无情,已占了先机;清明有伤在身,武功大打了个折扣。他平素惯于抢攻,此刻十招里却有六七招是仗着一身轻功,这才勉力避过。

    当此时,清明脑海中忽然晃过前几日与潘白华在水银阁中谈论,自己犹笑道:“若是认认真真打上一场……”

    确实是认认真真,尽到十二分力的打了一场,只是这一句话未应到燕然,竟应到了潘白华身上。

    高手相争,那容片刻分神!清明心神微微一转,潘白华出手如电,惊神指风无声无息,已自他身后袭来。清明觉察之际为时已晚,虽纵身相跃避过要害,仍有一缕指风正中腰间。

    清明无事,击中的,是潘白华前日夜里亲手为他扣上的琥珀连环。

    琥珀质软,这一声破碎之音自然也不大,然而在二人听来,便是晴天忽然打下一个霹雳来也不过如此。纵是小潘相一世心机,清明雨翻脸无情,当此时,竟也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下招式。

    连环如此,人何以堪。

    终于,清明先道:“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南园就回来了。”

    潘白华面色一变,随即如常。

    清明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吧,失策了。再多打一会儿,我输给你也说不定,不过加上一个南园……”

    他虽未说完,潘白华已知其意,沈南园亦是玉京一等一的高手,以二对一,自己不但没了胜算,反有被挟制的可能。

    潘白华苦笑一声:“好!清明,清明……”他不再多说,衣袖轻掠,转身离去。

    清明一个人留在庭院中,忽然走到院角一棵黄杨树下,就那么坐了下去。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无人看得清他面上表情。

    他方才完全是使诈,南园根本不会在那时回来,然而他在赌,赌潘白华是一人前来。

    这个判断其实毫无根据,但是清明赌赢了。

    “清明,清明!”有人大声的叫他。清明一抬眼,却是南园站在身边,神情急促,“清明,段军师……”

    “我都知道了。”清明一笑,依然坐在地上,“军师去世,玉京情形坏到极点,潘白华翻脸,烈枫叫我们尽快回去。”

    “清明,你……”南园用手指着他,他吃惊的倒不是清明那番话,“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忽然住口不提,因为清明挺身而起,衣袖在脸上随便一抹,声音神态都已大半如常,虽未曾笑,却也是一副全不在意的神情:“刺杀什么的已无用了。一来,这场仗非打不可,杀一个燕然不过徒与戎族结仇;二来不到明日,你我定被通缉,到时在京中寸步难行,想走就更不易了。你先去处理一下京城内线,我去办一件事,一个时辰后,东华门见。客栈里行李也不必拿,以免生疑。”

    南园点头应允,暗自佩服清明处事决断镇定,又问道:“清明,你要去做什么?”

    清明此时脸上方现笑意,道:“他们只道我们现在不是出逃,便是去刺杀燕然,我却要去一个他们绝想不到的地方。”

    南园与他一同长大,深知他处事性情,并不犹豫,道一声“你自小心”,便自去了。

    清明望着南园远去背影,释然一笑。

    从头至尾,段克阳筹划玉京一事,清明身冒奇险,以命相搏,多少曲折,沈南园始终一无所知。

    而玉京筹划愿降一事,随着段克阳一死,也永远湮没在尘埃之中。

    清明微笑着走出客栈,此时已近黄昏,天气颇为闷热,一丝风也无,远远处天倒似要压到头顶上来一样。他忽闻街口一阵摇铃声,原来是一辆卖酸梅汤的车子。

    他走到那卖酸梅汤的老者面前,笑道:“老人家,给我来一碗。”

    他人品俊秀,笑语可亲,那老者对他颇有好感,一面递碗一面道:“年轻人,喝了这碗快回家吧。你看这天,大风雨马上就来了。”

    清明一怔,随即一笑,“可不是,要变天了。”

    他一口饮尽,放下银子,双手笼在袖中,悠然哼着小调出了巷口。

    这一夜,京城六部之中,除吏部外,其余五部中重要文书大半被一火焚毁。因事先并无人想到此事,这五部护卫都甚是平常,只吏部中侍郎青梅竹当时在场,一干重要文书才逃过一劫。纵火之人形如鬼魅,无人见得他踪迹。只在火场上,有人有朱漆涂了大字:“愁闻一霎清明雨。”

    这一场大火,把朝中对玉京的征讨,整整的延迟了三日。

    ·精彩内容载入中·
十四 山雨欲来
    ·精彩内容载入中·数日后,南园与清明回到玉京。因天气炎热,况且也绝无为他二人等候之理,抵达之日,段克阳已然入殓。

    烈枫见他们平安归来,也自欣喜。他也不知段克阳筹划玉京一事,道:“军师已经去世,这一仗看来是非打不可了。你们留在京里也是枉然,再说实在太危险,所以我叫你们回来。”

    清明点点头,这与他原先猜想的大体一致。

    烈枫又道:“军师去得这么急……唉,你们去他灵前拜拜罢。我原本该陪着你们一起去的——”清明南园与他身份相差甚远,段克阳未过世之前,烈枫便已辅助烈军掌管军务。此刻大战将即,城中事情千头万绪,他能抽出时间来看二人已是不易,南园忙道:“大哥快去吧,我们自会去拜祭。”

    烈枫又叹了一口气,短短数日,他竟是老了五六岁不止,转身行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事,大概你们还不知道……”他顿一下,“阿绢定亲了。”

    南园大惊,“她许给谁了?”

    清明却道:“是军师去世后的事情么?”

    烈枫诧异看清明一眼,“你怎知道?”又说了一个名字,清明南园却也听过,原是一个来往于玉京城内外的大丝绸商人。

    清明笑道:“好、好、好,是个好归宿。”

    烈枫只当他故作大方,心道在我面前你还装得若无其事,但不忍说穿,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去。

    南园却觉实是清明薄幸在先,因先前烈枫在此,不好深说,待他一走,方才嘿然道:“若不是你这几年四处寻花问柳,何至于此!你也太不象话了!”他脾气甚好,极少如此发作,这次却是着实的对清明不满。

    清明只是笑,也不说话。南园本有许多言语,见他如此态度,愈发的生气,不想多说,只道:“我去拜祭军师。”转身离去。

    “喂,南园。”清明忽然把他叫住,犹豫一下终道:“我是真喜欢她。”

    南园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道,“我可没看出来。”只当清明又胡说,径自走了。

    清明看着南园背影,平淡笑笑。

    南园、南园,你可知道,阿绢既为玉京中第一富商杜确的独生女,又是军师义女,宁王妃无子息,烈军只有烈枫一子,军师终身未娶,玉京城中年轻女子,尚有何人身份高得过她?我是何人?终身见不得光的杀手。若说阿绢嫁我,除你和烈枫外,再无人会赞同。

    更何况,军师数年前便已思及玉京前途,阿绢二十出头尚未许人,只因军师思虑将来万一有变,以她身份,尚可为和亲之用。

    乱世之中,个人命运,实非自身所能左右。

    只是这条道路,却也实是阿绢情愿选择。

    他站了一站,也向段府而去。

    灵堂设在段府平日见客的大厅中,布置得十分庄严肃穆,除南园外,尚有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缟素,娟秀明慧,正是阿绢。

    二人均未想到竟在此处骤然相见,皆是一怔。阿绢随即低下头去,强持镇定;清明眼望灵牌,不与她眼风相接。

    南园见他们神情,他虽气清明薄幸,但终是不忍二人伤怀,于是站起身来,悄然离开。

    他并不知,清明与阿绢,已有数载不曾单独相见。

    清明深吸一口气,拈了线香到段克阳灵前跪拜行礼,上香之后站起身来,忽然道:“你们怎么还不离开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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