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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堞残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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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梢幌禄故强梢宰〉摹
所喜院子都比较宽敞,正好用来习拳练武。
董大全住了胡同中间的那个小院,伍云起、柳良图二人则住隔五个门近胡同口处的小院。
京师外城待雇打短工的农民很多,萧湘子雇了十来个泥瓦匠,三天便将六间房都翻修了瓦,修缮、油饰、粉刷、整理得很象样子了。
于是,董大全向领侍卫府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前往候家庄迎娶瑞玉进城,所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是士子的一乐吧。
伍云起、柳良图、徐月笙、黄兴瑞、王大友等这几个好友,也都请了两天假,帮大全操办婚事,给他捧场,洪钧、吴大澂等几个文进士也来凑热闹,更添雅兴。
京师讲究三日回门,即娶亲的第三天新郎官送新娘回娘家,可以当日即返男家,也可在女家小住,这完全看女家的意思。
大全本是无父母的孤儿,侯员外便格外疼惜姑爷,令大全在侯家庄多住几日。
大全便住下了。
伍云起这边,每日到醇王府承值,下来颇感孤单,便常去萧湘子那里做客,向师兄请教武艺,总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内城就是。
这日,他从萧师兄家出来,骑马回内城,正要进宣武门,忽路旁一个浑厚的声音叫他:“伍大人,请留步。”
伍云起扭头一看,不由一愣,原来是那个倚月楼房顶上向他一揖的老乞丐立于树下,他赶忙翻身下地,抱拳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老乞丐微微一笑,道:“伍大人高中状元,做了王府头等护卫,倒是一点官架子没有啊。”
伍云起道:“晚生怎敢。”
老乞丐四下扫了一眼,虽然天色将黑,路上行人已稀,但以自己叫花子的打扮与伍云起这个五品官员站在大街上说话,毕竟不妥,遂轻声道:“请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走进一条胡同里。
伍云起对这老乞丐并不知底细,但从倚月楼的行为来看,这老者不是坏人,便放心大胆地拉着马跟在他身后走进胡同里。
老乞丐停住步,等他走近,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伍大人,你对我的来历一定十分好奇,我这里不与你细谈了,日后你自会知晓的。只是现在有一事相求,不知伍大人可能应允?”
伍云起毫不犹豫地答道:“只要在下能办到的,老前辈尽管吩咐就是。”
老乞丐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伍大人的师兄董大人双喜临门,娶妻成亲,这很值得庆贺……伍大人不也想在京城安个家吗?”
伍云起茫然:“老前辈的意思是……”
老乞丐道:“我的一位恩公临去世时将他的女儿托付与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她从关外救回中原,可是……,姑娘至今无家可归,她现在沦落街头,卖艺为生。”
说到这儿,他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停一下,又说道:“自从伍大人在倚月楼救了小姐,她便眷恋在心。为了她这桩心事,我几个月来一直在打听,从河南的一些举子们口中打听你的身世和为人。现在,我请求你收留下她,感激不尽……九泉之下,也念你伍大人的好。”
他的话语有些乱了,显得十分激动;竟跪了下来。
“老前辈,不要这样。”
伍云起因事出意外,措手不及,也有些慌乱,赶忙扶住老乞丐。
“前辈,这桩事,我现在还摸不着头脑,咱们能不能到我家里去细细谈谈,婚姻大事,是绝不能轻率的。如果有可能,我很可以帮你们一笔银子,设法安置那位小姐。”
老乞丐听伍云起虽愿帮忙,但并未应允娶小姐为妻,不由叹了口气,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今夜就再耽误一夜,明天是一定要走的,不然就错过良机了。”
他想,这是没办法的事,试问哪一个刚入仕途的年轻武官,愿意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卖艺女子?
看来是必须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于是,伍云起拉站马在前走,老乞丐在后面跟着,一起往白庙胡同而来。
柳良图还没有睡,与王大友正喝酒闲聊,见伍云起带一个老叫花子回来,不由感到十分惊讶,正待要问,伍云起摆手道:“不关你的事,你们喝着,王兄今日别走了,喝够了就在这我歇息一宿。我和这位老前辈在东间商量事情,二位请别来打扰。”
柳良图、王大友听他称这人老前辈,便知是武林道上的,虽然是叫花子打扮,也不敢轻视,都道:“超翼兄请便。”
伍云起命来旺烫了酒,将现成的茶端了两盘来,在东屋炕上与老乞丐隔炕桌面坐,边饮酒边谈起来。
三盅酒下肚,老乞丐的话匣子打开了。
将叶若兰的身世讲述出来。
叶若兰本是将门之女,其父叶景明乃关天培手下的一名副将,二品武官。
鸦片战争失败后,道光帝将他遣戍伊犁军营效力赎罪,故尔叶若兰是出生在新疆的。
她幼小聪慧,其母乃是金陵名门才女。
故尔虽身在西陲,然琴棋书画、诗词曲赋,皆从母亲学成,是叶景明夫妇的一颗掌上明珠,叶景明在新疆一呆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同治五年才获旨释回中原。
但这时阿古柏伯克已占领了天山南路各城,并发兵狂掠天山北路,叶景明护着妻女急急而奔,想逃入关内,但刚到哈密,便被诺苏率领的骑兵截住,当时,东逃的百姓许多都丧命在浩罕兵的刀下,真可以说是血染沙漠,其状惨不忍睹。
叶景明虽手边无兵,但他毕竟是武将出身,看到这情景,怎不愤怒?是以孤身奋战,与浩罕兵厮拚起来,他就凭手中宝刀,杀死了数十名敌兵,但终因寡不敌众,乱箭加身,惨死在沙漠上。
叶若兰母亲见丈夫血战而死,悲痛欲绝,自己又被野兽般的浩罕兵们围住,当即拨出短刀自刎了。
叶若兰当时只有十八岁,是个娇弱的小姐,眼见父母双双而亡,悲愤中亦拨刀自刎,但为一个骑马的大汉一鞭打下刀子,伸手掠上马去。
这大汉便是“西域十恶”的老二诺苏。
诺苏抢到叶若兰,见她长得俊美,遂先奸后婚,强行娶为后室。
叶若兰每每寻机自杀,但平日诺苏将她锁入一间地下石室,缚于桩上,根本求死不得。
就这样,她在阿克苏城过了整整一年的穴居生活,人已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伍云起听了,叹息不已,很是同情叶若兰的的遭遇,心道:“怨不得那日在倚月楼上,她唱的是《胡笳十八拍》呢。不过,她可比蔡文姬又苦多了。”
老乞丐没有讲自己如何欠叶若兰之父叶景明的情份,只是称叶景明作“恩公”同时又大致讲了自己如何趁诺苏外出的机会,闯进地牢救出叶小姐的情况。
而后又说他怎样将叶若兰托付给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位老友照料,而自己则一直从关外暗中保着她们来到京师,以他的想法,叶景明既已奉旨赦罪,准回中原,那么他就可以送叶小姐回金陵,找个人家,安置下来,了结一桩心事。
老乞丐求伍云起将叶若兰和他的那个老朋友收留下来。
虽然,叶若兰已是失身之人,并且沦落风尘,伍云起若娶她为正房夫人,必为同僚所讥笑,影响前程;但纳为偏房,却可避免那些闲话也不失身份。
况且,叶若兰这段身世,倘云起自己不说,京中也并无人知晓。
伍云起却不能不犹豫不绝。
老实说,他对正式娶个名门闺秀,成立家庭这样的大事,尚且还未考虑过呢,何况未娶妻而先纳妾呢?
想与董大全商议,大全此刻正在侯家庄。
想请教尹福、刘兴业、萧湘子三位师兄,他们又都住在外城,城门此时已经关了。
老乞丐急着天明便离京城,眼见定是有特急之事去办,否则在叶若兰的终身付托这样的大事上,怎能一夜交待完,那岂不太轻率,太仓促了吗?
万般无奈之下,伍云起遂向老乞丐说道:“老前辈,您既然肯将自已恩人之女终身托付于我,必是多方打听在下的为人,十分相信我的了?”
“这自然是!”
“纳为侧室之事。在下实在不能轻易应允,况且现在并未与叶小姐深谈过。不过,老前辈尽可放心,叶小姐及她的那位养父暂时安置在我们这里,一切食宿费用当不成问题。他父女二人不必再上街卖艺挣钱。至于说将来如何,等老前辈办妥事情回来,我们从长计议岂不更好?”
老乞丐点首道:“这是通情达理的安排,也足见伍大人为人正派善良。就为这件事情,我也要活着回来见你的。”
说完一举酒盅,喝干了。
伍云起一惊,急问道:“莫非老前辈此去是要冒什么风险不成?”
老乞丐并不回避,点点头。
伍云起本想说:“在下能否助老前辈一臂之力?”
但一想到那日在倚月楼所见,老乞丐武功之高,实非自己所能望其项背,他尚且做了去而不返的打算,自己这点功夫,岂能帮他什么忙?便改口说道:“在下有两位师兄,武功高出在下很多,倘若他们能助老前辈一臂之力,不妨请他们随老前辈同去如何?”
老乞丐苦笑道:“倘若没有当初的约定,刘兴业,萧湘子二位少侠,我是求之不得结为朋友,约他们帮我一把。但现在有约在前,单打独斗,不好约人帮忙,否则便失信了,岂不为武林中人耻笑?伍大人的一番好意,我是心领了,但愿我能重回京师。那时,再来拜谢。”
伍云起连说:“不敢,不敢。”
于是,老乞丐将叶若兰所住地址告诉伍云起,伍云起记住,答应明天即去接父女俩过来。
老乞丐已有些醉意,遂早早歇息了,临睡前,向伍云起笑道:“伍大人随董大侠习练八卦掌,将来前程无量啊。倘伍大人不见弃,我回来后,也愿将自己平生所学一套掌法传于你,作为报答。”
伍云起忙道:“多谢老前辈。”
心中却对老乞丐了解自己这样清楚颇为惊讶,不禁问道:“老前辈怎知我向董大侠学习八卦掌?您可认得董师傅吗?”
老乞丐摆手道:“不提这桩事了吧。难道你们不忌讳提董大侠的身世吗?”
“您当真认得我师傅?”
伍云起笑道。
“他瞒得了朝廷,却怎能瞒得过我去?我当年也曾与他有一段交往呢。可惜……唉,不提了吧,睡觉,明日起,我还有几千里地要赶呢。”
伍云起吹熄了油灯。
但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听一听同炕的老乞丐,竟打起鼾来,早已睡熟,不由叹道:“天下怪事多,怪人也多,真正令人难解。”
翌日,伍云起早早便起来,亲自为老乞丐烧饭,等他起来,叫过柳良图,王大友来,大家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送他出门,这老头宁愿穿叫花子衣裳徒步而行,坚不肯要伍云起的坐骑。
柳良图、王大友不知这老叫花子与伍云起什么交情,只觉伍云起送他坐骑颇为可笑,试想,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花子骑在马上,岂不滑稽?
他们可不晓得,这个叫花子出了京城,换一套华丽衣裳,便象是个富商了。
他千里奔波,岂能不借助战马的脚力。
送走老乞丐,柳良图、王大友便进宫当班去了。
而云起只到醇王府照了个面,便往储库营胡同而来,寻找若兰父女。
叶若兰与她的养父显然在等老乞丐的回音,见伍云起突然来到,都感意外。
云起向若兰的养父道:“老前辈已经走了,他托我来照顾你们父女。”
若兰养父连声道谢,一面叫若兰沏茶来。
云起摆手道:“不必客气。你们的境况,昨日老前辈已向我说明了。看看……过会叫店家来结帐,就请二位搬到内城去,在下现租有民房三间,东间可供叶小姐暂居,先生您委屈将就,与在下同住西间,胡同里还有一家原有两间空房的,今晚去问一问若肯租赁,二位便可在那里安家。你们今后不必再上街卖艺,一切由在下担负就是。”
叶若兰听了,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
养父听云起如此安排,也感动得连连作揖,说道:“伍大人救命之恩未报,这又劳累您……”
伍云起拦住,说道:“老伯不必这样,谁人没有个艰难之时?”
说到这里,想起与姐姐和弟弟当年离出走,四处漂流的往事来,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叶若兰见伍云起为人如此厚道,心中极喜,转念想想自己所托老乞丐说媒之事,不知他已向伍云起提及否,不由羞红了双颊。
伍云起昨夜想了一夜,便是今日见了这位叶小姐,如何安慰她。
但想了许多的话,都觉不妥。
最后,他索性决定:只当不知叶小姐失身之事。
老乞丐也未曾向他说过媒。
这样一来,他倒觉得好了。
遂说道:“叶小姐,老前辈已向我说过小姐的身世。叶将军忠勇抗英,反遭奸贼陷害,确是齐天之冤,但朝廷既已有赦旨;小姐回归中原,官府自不会再来找麻烦,在下对小姐之事,不胜同情,虽然力薄无能,但也会尽力。然后,一俟老前辈回来,咱们便可商议长久之计,或留京师,或回金陵,总由小姐拿主意。”
说到这儿,竟灵机一动,向周老伯笑道:“叶小姐也是待聘之年,倘若字人,我这个年长为兄的,很可以奔走一番,为小姐找得一个如意郎君呢。”
周老伯不由哈哈大笑。
叶小姐羞得满脸通红,暗想道:“何老伯本对我说,既然将我终身托付伍大人,就应该真实身世和盘交出,不应欺骗他,现在看来,何老伯并没有全部讲出,否则伍大人回避还来不及,怎会当面玩笑?大约是何老前辈从西域回来,方才与伍大人商量此事呢。”
这样一想,本来十分紧张的心情,立刻松驰下来,感到自然多了。
伍云起觉得自己口才颇有长进,竟把一件极尴尬难办之事,处理得很好,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当下叫来客店掌柜的,掏银子与他算清了帐。
而后,三人一同出店。
出得小店,伍云起骑马,为叶若兰父女叫了两辆人力车,一起进宣武门,往西单牌楼路西北的白庙胡同而来。
“咦,是这位小姐。”
来旺一见叶若兰便惊奇地叫了起来。
叶若兰想起这孩子便是云起的那个可爱的小侍童,便笑着拉了他的手道:“小弟弟,欢迎我们来住吗?”
来旺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们董大人娶了侯小姐,你莫不是来嫁伍大人的?怎么不张灯结彩,坐了花轿来哟?”
一语道中云起和若兰二人的心事,顿时都羞红了脸。
云起喝道:“来旺,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叶小姐是我的义妹。”
来旺伸舌头道:“我的爷,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做个鬼脸溜走了。
伍云起这下口笨腮拙了,尴尬地向叶若兰笑了笑,说:“乡下孩子,嘴上没遮拦,别……别生气。”
叶若兰深情地望了云起一眼,反觉更羞,忙低下头去。
伍云起忽想起自己尚未收拾打扫屋子,遂说道:“请先到西间稍候,我把东间打扫一下,叶小姐再过来歇息。”
一面喊来旺:“你别在厨房偷嘴吃。给周老伯、叶小姐沏茶”。
来旺答应一声:“坐上壶了,伍爷。”
伍云起、周老伯、叶若兰三人都笑了。
于是进屋来,先到西间稍坐。
晚上,伍云起过隔壁去,问那家主人是否愿将后院空闲的两间小房出租。
主人是旗人,在户部做堂郎中,是萧湘子的司官,又看伍云起乃新科武状元,醇郡王府的头等护卫,便很给面子地说:“如不嫌狭窄,但住不妨,并不需付房租。”
伍云起连忙道谢,并说过两天过来收拾,以后总是打扰的。
房主人亦摆手道:“伍大人不必客气。”
等董大全带侯瑞玉从侯家庄回来,伍云起将此事细细与他说了经过。
大全甚喜,道:“师弟,咱们供养他父女俩,也是一件善事。”
侯瑞玉新婚,显得脾气随和了许多,不那泼辣了。
因叶若兰琴棋书画皆通,又是将门之女,瑞玉虽知她一度沦落风尘,却也不歧视,反而很羡慕她的文才,说:“若兰妹妹,你倘若与我小妹在一处,定能投和的,她也喜爱这些诗啊词的,琴啊棋的。”
叶若兰觉得瑞玉为人直爽,也颇愿与她相处。
这天晚饭后,董大全、伍云起印证武功,刘兴业、萧湘子等亦来练习拳脚,瑞玉也加入其中,与他们跌打滚爬,闹得满身尘土,叶若兰看到好处,不由笑她道:“董嫂嫂,你倒不如脱生个男子大汉,和他们一起到武场上去争夺状元。”
瑞玉笑道:“伍师弟是男状元,我便是女状元,你董大哥做定了是当榜眼的。”
大全笑嗔道:“疯话。”
瑞玉扬拳头道:“难道你不怕我。”
刘兴业、萧湘子皆大笑。
说道:“弟妹真把董师弟拿下马来了。”
董大全唯有摇头而已。
伍云起微笑不语,他偷看叶若兰一眼,心中却是越发沉重了,何老前辈一去不返,连周老伯和叶若兰也不知他的去向。
现在大家这样和美,倒也不错。
可是将来怎样安置叶若兰?
难道自己当真娶她不成?
第三十章
    雨夜,京师西南隅宣武门内太平湖畔的醇郡王府邸,被笼罩在深沉的帷幕里,白天喧闹的鸟叫蝉鸣,此时都被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所淹没。
亥正时分了,往常的这个时候主人早已歇息,然而今天晚上王府的许多房子里,却依然烛光闪烁,灯火通明。
两个巡夜更夫在墙外相遇,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由在一处屋檐下蹲着避雨,吸着旱烟袋,悄声聊起天来。
“喂,王瘸子。”
头发斑白,弓着背象虾米似的老头儿,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道:“今儿个可邪了门儿啦,不逢年,不过节,王府里的灯掌到这阵儿,少见。”
“少见。”
被叫作王瘸子的中年汉子附和道:“王爷五更上朝,一向早歇早起,府里也熄灯早,今儿个破例了。”
说着,他缩了缩脖子,扭脸问道:“敢情府里有大事儿?没见客来呀。”
“早听说嫡福晋有喜了,怕是就在这两天了吧。”
驼背默默地说道:“要不,平常日子除了干夜活儿的,都得早早熄灯,我早摸透了王爷这脾气,嘿。”
他眼里忽然闪出喜悦的光芒:“若真是这个喜事儿,咱也快落着一顿好吃喝咧。”
王瘸子看他一眼,道:“我这才没来几天,和内院的人们不熟,得沾大爷您老的光才行呢。”
“那没错儿,包在我身上了!”
驼背得意地摸着他那秃脑门,话中不无自豪之感。
“啪嗒啪……,啪嗒啪……”
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两个更夫的谈话,不一会儿,一队南城兵马司的巡骑飞驰而来,那翻飞的马蹄溅起街上的积水,向路旁泼开,两人赶忙站起身,下意识地碰响了几声铜锣,以示对方这儿有人。
骑丁们认得是更夫,并不减慢速度,亦不下来查询了,飞马而过,倒底把两上人溅了一身的脏雨水。
“他娘的,报丧去啊!”
两人望着远去的马队,不约而同地恨恨骂出一句话来。
“晦气!”
驼背磕一磕已经灭了的烟袋锅,望着天唠叨:“这个鬼天气,雨也大不起来,偏又没完没了地唧咕,象小子撒尿,咝,真冷呵!”
他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又掩了掩怀。
“您老大约没去过南边,那儿整天价这样儿,烦死个人,京城好多咧!”
瘸子耸耸肩膀。
“我说王瘸子,咱爷儿俩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去吧。”
驼背又打个哆嗦说。
瘸子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趟着街上的积水,往福兴居酒铺而来。
路上,驼背说:“我说王瘸子,今儿个我可没带钱,你我垫上,赶明儿还你就结了。”
瘸子一听,气来了,心想,您老又来这一手?见你娘的鬼,跟上回似的,绕借了我的钱,到寸劲儿上还拿人家的酒灌我。心里想着,嘴上便发狠道:“我也没带,都赊帐!”
驼背笑笑,拿出一枚大钱来,在铜锣上一磕,伸到他耳旁,“铮……”响得好听。
瘸子乐了:“这还不大离儿。”
俩更夫来到福兴居,轻轻打门,不一会儿,里面响起脚步,孩子的稚音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
“小兔崽子,快开门,我是你钱大爷!”
驼背不耐烦地喝道。
门开了,驼背和瘸子哆哆嗦嗦,唏溜着凉气侧身进去,听见后面算盘珠子“劈哩啪啪”地脆响,便高声道:“喝,张老泡发了横财啦?这帐算到大半夜还没个完!”
学徒叫小锁子,瞪着眼睛道:“喝蹭酒的那么多,哪得发财?”
“你小子是要找我揍你,没老没少的。”
驼背拧他耳朵。
“别揪,人家疼着呢。”
小锁子挣开,望着他们道:“淋湿了衣裳就脱下来,给爷们儿烤干了,交俩钱儿完事。”
“嗬?猴儿机灵,比你爷还能算计。”
驼背又笑骂一句。
酒铺的掌柜张老泡出来,早知道是这两个难缠的朋友,也无可奈何,伸手让道:“老爷儿俩坐吧,今儿个大雨天,我这儿还给你们留着门,凭这个,遇上个事儿啥的可帮个忙儿。”
“没错儿。”
驼背又习惯地摸了摸脑门儿:“有啥事儿,冲老哥说,只要能办的,没跑儿!”
“吹啥呀,钱罗锅子。”
犄角的桌子旁早坐了一个人,驼背和瘸子进来都不曾注意,这时那人一说话,俩人倒吓了一跳。
“赵老贵,嗬,您老伙计几时又跑到这儿来了?”
瘸子笑嘻嘻地凑到那人眼前。
“我离这儿多近便,抬脚就到。”
被称人赵作赵老贵的人,约莫四十七、八岁模样,是醇王府的马夫,常来福兴居酒铺子赊帐喝酒,面容显得十分憔悴、苍老。
驼背也走过来坐下,把破毡帽摘下来扔在裂了大小有几十道缝子的八仙桌上,抬头看着赵老贵道:“那边王府里八成快办喜事了?”
“是喜是悲,难说。”
“依我说,终归是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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