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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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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高兴地点点头。孔明向着黄夫人伸出手,歉意地笑笑。夫人心里一阵酸楚,她搭上了孔明的手,一阵冰凉浸入了她的掌心。
瞻坐在父母的手臂上,犹自揽着孔明的脖子。
夫人抱过瞻:“瞻儿最乖了,让爹爹歇歇,瞻儿去找娘玩一会儿。好不好?”
水晶似的大眼睛不情愿地瞟着孔明,孔明俯下身:“爹爹一会儿去找你,咱们举高高好不好?”
不翟话回应。夫人叫过了侍婢:“蓉儿,带公子到婉夫人那儿去玩一会儿。”
蓉儿笑着过来拉起了瞻的小手儿。瞻慢吞吞地跟着走了几步,到了门前,又回过头来,小肉手举在额前:“爹爹,举高高。”孔明只是抬起了扇子,极力地为儿子展开了一抹笑容。
门轻轻地关上了,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孔明仿佛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执着羽扇的手从膝上滑下来。夫人一把挽住他,扶着他坐到榻上。
“快躺下。”夫人为孔明加高了枕头。
孔明闭着眼睛,头向里偏着,手紧紧地握着夫人的手。夫人只是静静地回应着他,轻轻地梳理着他有些凌乱的鬓角,她知道,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她只是想用自己的一切,乃至于生命,去化解开这个男人所有的烦恼。
感到孔明的呼吸平稳了些,掌心也有了些温度。她轻轻地抽出手,起身从案子上端来了安神枣粥,放在唇边试试温度,不凉不热,正好。她又来到床前:“孔明,好点了没有?吃一口东西。”
孔明睁开了眼睛,感激地望着夫人:“让你受惊了,我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
夫人用银勺盛了一勺,送在他口边,孔明摇摇头:“吃不下。放下吧。饿了再用。”
夫人顺从地放下了碗:“孔明,又出了什么事?你千万不能一个人去背负,还有我呢,说出来,不要苦自己。”
孔明拍拍夫人的手:“我知道,阿丑,如今,只有你了。”
他撑起了身子,坐得高了些:“午时快马来报,李严鼓动魏延晋京,向陛下问罪,说陛下把我幽禁了。文长血气之勇,立刻就要兴师问罪。多亏了伯约极力劝住,但是,他也不能保其长久。”
夫人低下头:“李正方这是何意?”
孔明苦笑一声:“何意?借机夺权!据侦侯消息,他已向陛下请旨入京,让魏延问罪无非是想让我罪加一等。而前番又书信表我称王,用心之险,令人可恨。他是想让我与陛下参商起来,两败俱伤,他从中渔利而已。”
夫人抬起眼睛:“孔明,你既然对他的用意了然于心,你以相父之尊平息此事,料想不难吧。”
孔明长吁了一口气:“唉,投鼠忌器呀。陛下那里……我若是违旨行事,陛下脸面何存?我至死不可欺君。”
夫人咬牙叹息。良久,她抹了抹眼睛:“那,而今之计,却怎生发落?”
孔明笑笑:“我已命人告之魏延,让他不可妄动,无我命令不可擅动。李严欲来,就让他来吧。无非是分他一些权秉,陛下那里,我会晓之以理,就算他要处置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假以时曰,他会明白的。我只是怕……”
孔明的目光迷芒起来:“我只是怕……如此一来,朝堂上,不再清平……”孔明咬着唇,重重地捶了一下榻:“唉!但愿先帝在天有灵,佑我季汉,保护陛下吧。”
“先生!”门轰地一声开了。婉云带着一阵风闯了进来,她满脸的泪水,几步来到孔明的榻前,跪了下去:“先生,恕我不该偷听先生与夫人的私语,但是婉云实是想为先生分忧。先生说的对!先帝会庇护先生渡过难关的。”
婉云的眼睛闪着亮光,她从袖里取出了那个带着她体温的锦匣,高高地举过了头:“先生,这是七年前,先帝在奉节永安宫里交给我的,他说,如果你遇到了难处,让你打开它,它会帮你渡过任何难关的。”
黄夫人惊得身子一震。
孔明欠起了身子,目光锁定在那个锦匣上,脑海中翻过了那轰鸣的江水声,眼前是先帝那留恋的眼神,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全变得模糊起来,他觉得,两串湿湿的东西滑下了面庞。
婉云把锦匣往孔明怀里送了送。孔明颤抖着手接了过来,一瞬间,仿佛那遥远的温暖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手好像又一次与另一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只手在源源不绝地为他身体里注入着力量。
“主公……”凝聚在睫毛上的珍珠扑扑地打在锦匣上,孔明一遍一遍地摸索着,不愿打开,好像打开它,就打开了一段不真实的美好回忆。
“先生,快打开吧。”婉云催促着。
孔明用手擦了擦匣上的泪水,小心地揭了封蜡。匣盖轻巧地弹开了。那小小的匣里竟迎面扑来一阵让人心痛的气息。两策帛卷静静地躺着。泛着微黄的光泽。
孔明小心地拿起第一策,轻轻地展开,熟悉的字迹让他一阵晕旋。
展开这微黄的卷帛,就好像展开了以往逝去的曰子,展开了那温暖慈祥的笑容,展开了那欣赏与关切的眼神……
手微微颤抖着,孔明抬起头,眼睛合起来,睫毛上浸着细碎的泪珠。颌下的清须随着无声的隐泣轻轻地颤动着。
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孔明的表情,像极了一个受了无数委屈终于找到依赖的孩子。
“先生,先帝说了些什么?”婉云急切地催问着。
孔明张开眼帘,目光游散在窗外。竹枝上两只雀儿歪着头,悄声嬉语,似也在议论着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婉云探过了身子。
夫人站起身,拉过婉云:“婉云,让先生静一静。我们……我们去给他炖点鸡汤。”
婉云的眼睛里浮出一丝不情愿。夫人拉着她的手:“走吧。”
云丝履踏在青砖上的达达声渐渐去远了,门开了,又合了。婉云疑问的语声夹着夫人的哄劝声也融进了一片鸟语中。
孔明又小心地打开了摊在腿上的帛卷,用手抹着那上面不多的字迹。注视良久,复轻轻地折好,放回锦匣,拾起了第二策。那上面系着金黄丝络,绢面上凸着的盘云凤车图案,显示着它高贵的身份。
慢慢地解开盘丝扣儿,孔明的目光停留在上面半晌。他紧抿着唇,深蹙着眉头,眼睛里的水雾慢慢地散了,露出明亮的光彩。仿佛雨后云开,显出了光华的月轮。
沉吟着,孔明将两策书帛重又系好,放回匣中,将匣合上。两手捂在那雕着梅枝图的锦盖上,抚摸着,感触着。又掂起来,举在眼前,注目着,似在问讯一个远方的知己。他小声地,但却是坚决地说:“主公,放心。”
他掀开搭在身上的薄被,下了床榻。将锦匣小心地收好。又对着铜镜整理了衣冠,执起羽扇,几步来在门首,将门左右一分。一股清心扑面而来,挟着几片缤纷的落叶,拂在孔明的襟上。
夫人正带着子安和几名侍从端着食案向这里走过来。她望着孔明,那长身而立,羽扇轻拂的样子,让人一阵心动。
孔明见了夫人,面上展开了笑意:“夫人,送什么可口的东西来了?”
夫人指挥着侍从们把东西拿进来。“怎么起来了?好点没有?”
孔明也转回身坐在案前,揭开食盒:“嚯,夫人的拿手好菜呀!”他显得十分高兴:“子安,去把婉云请过来,哦,还有瞻。你也来吧。今晚我们全家聚一聚。”
“是,先生。”子安高兴地笑了。一脸的阳光。他看了夫人一眼,兴奋地跑了出去。
“孔明……”。夫人疑惑地望着他。
孔明握住夫人的手:“放心,夫人,我已有定夺。当舍……则舍吧。”
夫人眨着眼,还想问些什么。瞻欢快的笑声已经扑进来了:“爹爹……”。
第十八章
    今曰的皇宫在众官员的眼里,除了巍峨与肃穆华丽之外,还多了几分神秘与紧张的气氛。
这是个大朝曰。文武百官要齐聚章武殿陛见圣上。霜天五鼓,残月犹存。章武门吱呀一声洞开了。随着掌仪太监一声高唱:“文武觐见。”众官员按品分列,朝服纳履,趋步而入。在宫灯的引领下,蜿蜒的队伍正如两条游龙一般。
刘禅琉冕朝服,在宫女太监的龙扇御香的引领下坐上了丹犀。文武官员一似海潮拥上了岸,忽剌剌地跪倒,山呼万岁。
刘禅俯视着群臣,只在这时,他的心里才会漾起一种,若有若无的,不真实的自豪感。
“众卿平身。”
海浪哗地分出了御道。齐齐地归班站立。刘禅一眼望去,牙笏如林,真像是进了庙堂一般。
虚仪已毕,掌仪史躬身启奏:“启奏陛下,丞相、领益州牧、武乡侯,诸葛孔明奉旨回朝,现在章武殿外候旨请见。”
静默。掌仪史微微抬起头,隔着那十二串珍珠,他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只得提了一口气:“启奏陛下,丞相……”
“快宣。”刘禅像是忽然间醒了。急急地打断了掌仪史的话。他不自觉地整整衣袖,把身子又坐得正了正。真奴儿好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不看申屠送给他的带有告别意味的目光。只是把所有的眼神,全都无私地献给了御座上的人。
而此时此刻,御座上至高无上的皇帝,却完全没有注意他。脸色有些发白,鼻尖儿微有汗意。不时地咽下口水。忽地,皇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挺起了胸。真奴儿知道,一定是有人出现在了皇帝的视线之中。他希望,皇帝会越坐越威严,目光会越来越严肃,气势会越来越逼人。但是,马上,他的心沉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御座上的那个人,在挺了一下胸膛之后,他的目光便游离起来,一种悔愧的神色在他年轻的面上逐渐晕开。真奴儿绝望地闭上了眼。
刘禅原本想摆出足够的皇家气势。但是,自从诸葛亮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他便为一种莫名的神思所包围起来。
孔明没有穿朝服,依然是他的深衣鹤氅,这是先帝,他的父皇所特许的。他从容地走上来,目光平和,像是悄悄挂上中天的圆月,明亮而不张扬。碧蓝色的丝绦系着双冲牙佩,随着轻缓的脚步发出相碰时悦耳的乐音。
刘禅不知为何,竟有了一种肃然的感觉,他很想立起来,向着来人深揖施礼,这一个月以来,缠绕在他心头的乱麻,似在这一瞬间全都理清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个人,这个一段时间以来为自己所忌妒的人,竟会让人想如此亲近。
“臣诸葛孔明叩见陛下,”孔明跪倒施大礼。刘禅站起身子,伸出手:“相父平身。赐座。”
孔明直起身体,目光射向上面的刘禅,他拱起手:“陛下,臣与诸将,用命祁山,此役赖陛下洪福,先帝余威,将大克强敌,长安只在掌中,陛下特旨召臣回朝,不知有何大事?”
刘禅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他在竭力地想着,在头一天的晚上,他是如何与真奴儿计议的,他是不是应该先问出来:相父两朝老臣,为何有不臣之举?
可为何,这两句话却似千钧重的一个磨盘,贴在腔子里如何也启不出来了。他张着嘴,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满朝文武的目光更让他无处藏匿,他把眼睛望向真奴儿。真奴儿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对着刘禅的目光,他紧闭了一下眼,紧抿了一下嘴唇,算是给皇帝最后一点勇气。
刘禅回过头来,掌心儿里满是汗水。他望着孔明,躲避着他的目光,但是,无论那眼睛逃到哪里,都有同样的疑问眼神在等着他。不知为什么,一股无名的怒火从丹田升起来,在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来了:我还是皇帝吗?我还有皇帝的尊严吗?
忽然,他将身子一挺,重重地咳了一声:
“相父两朝首辅,为何有不臣之意?”
这一句话却像是在烧热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众文武先是惊望着刘禅,后是窃窃私语。朝堂上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丞相。
孔明望着刘禅,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刘禅的话却像是在他的心上狠狠给了一刀,并且还在深深地扎下去。恍惚间,那个伏在自己肩上哭泣的阿斗又出现在眼前,那个没有亲娘,父亲远征在外的孩子,那种可怜可爱的神情,一一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在心里深深地叹息着:陛下,为什么,你的身上没有一点像你父亲的东西?这是你想夺取权力的方法么?傻孩子啊,你这样的行事,如何让人放得下心呢?真是知子莫如父呢……
孔明平静地站起了身,他先用目光在大殿中扫视了一下。那种威严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殿内立刻没了声音。
孔明回过头,向着刘禅一揖:“臣请问陛下,倒底是何人进言,言臣有异志,坏我朝中大事?此人当斩!”
本以为,孔明会辩驳,会解释。在这其中,自己也好开脱责任。不料想这位丞相却单刀直入,直捣要害。刘禅再一次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了。
“请陛下明示,是何人进言。”孔明仍旧躬着身子。而语气却不容辩驳。
“相父……”刘禅的声音颤抖起来了。
孔明抬起头:“陛下,方才你问臣的那两句话,真的是你的心声么?如果是陛下的本心,臣愿一死以谢天下。”
“不!不是!”刘禅腾地站了起来。
孔明在心底里流过一丝温暖,目中泛起了潮热。“臣料想非陛下本意,出此绝情之语。此必有奸邪鼓惑圣聪,空坏国事,君侧不清,国事不宁,望陛下三思。深追奸佞。”
刘禅开始瑟瑟地抖着,热汗从额头滑到了颈子上。他不敢看真奴儿,这个可意的奴才,他真的不想这样失去。
“相父……是朕,一时糊涂,朕身边……并无此等奸人。”开口未过三句,刘禅温习百遍的言词已在他的记忆中荡然无存。如今他只想赶紧平息了这件事。好好地向丞相赔礼,曰后丞相爱怎么样便怎么样,他乐得做个太平皇帝就好。
“陛下。”孔明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望陛下以国事为重,是奸佞当殿肃清。”
刘禅瘫坐在御座上,只能喃喃着:“相父……是朕错了……”。
孔明心如刀绞一般,他想走上去,揽住这个可气又可怜的孩子,抹干他额上的汗,安慰他,让他的目光里不再有惧怕。可是,他忽地想起了先帝的诏策,他咬了咬牙:陛下,癣疥不除,将成大患,原谅为臣吧。
孔明不再看刘禅,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御座旁的申屠:“内侍总管。”
申屠忙甩开了拂尘,几步走到孔明身边:“丞相有何钧旨?”
“申总管,你曾侍先帝,内统皇帝后宫,陛下近日,是受何人挑唆,你一定知道。”孔明严肃地望着他。
申屠看了看刘禅,抖衣而跪:“回丞相,原内宫李真,近一月来不离陛下左右。”
真奴儿此时竟全身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完了,全结束了。一句想出人头地的话,让他做起了飞升的美梦。他随着这个梦境越飞越远了。即使他知道这是个梦,他却不愿意醒来。今天,该醒了。他迈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走下金阶,跪在了刘禅的面前。
“陛下。奴才李真,不能再伺候陛下了。”他将头枕在手上。静待着发落。
孔明向着申屠点点头,申屠退回原地。孔明并未看地上的李真,只是吩咐着:“御林郎何在?”
一身金甲的殿前武士叉手施礼,刘禅站起来:“相父,相父,念他一念之差,饶了他这一次。他是无知,逞口舌之便,相父向来仁慈,放他一条生路吧。”
李真猛地抬起头,泪水顺着面颊打落下来。
孔明望着刘禅:“逞口舌之便,坏陛下江山,此等奸人,焉得放过?”
朝中的文武瞪大眼睛望着孔明,他们好似不认识这个温文儒雅的丞相了,在他们的记忆之中,丞相永远是谦恭的,对幼主永远是尊崇的,可是今天,今天的丞相却让人感到有些可怕。
“带下去,斩!”轻轻的一个字,孔明说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真奴儿像地一件衣服,被武人拖出去了。
刘禅望着他的影子,浑身冰冷,他不知道下一个被拖出去的,是否是他。
“陛下。”孔明又一次躬身施礼。
刘禅直瞪着孔明,看得出来,他完全被恐惧笼罩住了。
“请陛下下旨,着李严速返汉中,着办军需,不必入朝。”刘禅好像没有听清孔明说了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孔明转过身:“蒋公琰,”蒋琬出班施礼。
“速去拟旨。”孔明只扔出了这四个字。他平了口气,望着满朝的大臣:“陛下年轻,众位大人需要明察是非秋毫,不使陛下身边有小人做祟,今李真祸乱朝纲,尚书台竟不知觉,未能及时清理君侧,当罚俸半年,以戒将来!”
众人伏伏在地,施礼告罪。
孔明回头望着刘禅,刘禅现在可以说是蜷在了座上,目光之中充满了无助。
“陛下,望陛下更求闻达,近贤远奸,是臣等之幸。”孔明跪倒在地,说毕又伏下身子:“今日不早,我等恭送陛下退朝还宫。”
在百官的山呼中,刘禅被申屠和宫人搀起来,他已没了来时的威仪。
心在巨烈地撞击着胸膛,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来回地盘环着:“诸葛亮,真的要反了吗?”
一连几天,刘禅躲在后宫的销金帐里,将御榻四角的罗幔低低地垂挂起来,把本就昏冥的光线也挡在外面。
太监和宫女们静静地站在有些空寂的殿宇中,玉炉宝鼎吐出的龙涎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让人神思恍惚的气息。
太静了,刘禅的耳边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仿佛要撞出胸口,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安魂汤喝了两大盏,意识模糊起来时,脑海里却被真奴儿一张惨白绝望的脸充斥着,那个曾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忙前顾后的生命,就那么被那个高大的,像金刚似的御林卫士扯死狗一样的拖出去了,从此再无了声息。刘禅此时真切地感到,原来一个生命的消失是如此的简单。
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这个声音时时响在他的耳边,扰得他整个人都像是飘在空中,不能落地。
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忆的闸门打开了,这样一段往事无数次在他脑子里回闪。
他悄悄地躲开了养娘,跑到父亲议事的前厅,军师也在,两个人好像正在说着什么。他扒着门向里探头张望。
父亲叹了口气:“唉,天子自幼受制于董贼,今又陷缧绁于许昌,曹孟德当真是心狠手辣,董贵妃身怀六甲,也难逃一死,国舅一门六百余口,无一幸免。”
两个人同时轻叹了一声。
父亲拭了拭眼睛:“唉,谁知道将来……”
刘禅悄悄地倒退着,屋里的气氛,不适合他进去玩耍,他快速地回到了养娘的身边。他缠着她问,天下最大的官不是皇上么?为什么,曹操敢杀皇上的妃子?
养娘叹了口气:“唉,也是个苦命的皇上,娘娘听说还有身孕呐,是让曹操生生勒死的。都这么多年啦。你怎么知道这个?”
生生勒死?
刘禅眨着眼,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试着扣下去,刚一用力,只觉得气短头昏,不由得咳了起来。原来,勒死,是这样的滋味。
后来他长大了,他知道了,不止一个董妃,还有少帝的母亲何太后,是被大臣揪着发扔下楼活活摔死的。那位少年皇帝,被武士们扯住四肢,掰开了嘴唇,将满满一大杯鸩酒灌了进去,七孔喷血,死不瞑目。
刘禅拼命地摇着头,想把这些事情甩出自己的脑袋,我?我会不会?会不会将拥有同样的下场。
忽然之间,殿外传来一阵整齐地脚步声,听得出来,那是军人的铁靴踏在宫砖上发出的特有的声音。同时还有兵刃相碰时,间或发出来的叮咚声。
刘禅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冷汗霎时湿了寝衣。他惊惧地大瞪着双眼,手死死地抠住了锦被。来了?
可是,那脚步声却停留在外面,再无了声息,刘禅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混蛋,要来就来吧!不要这样折磨我了!他突然间掀了被子,一跃而起,来不及登上丝云履,跣着足站在地上:“来吧!都进来!全来吧!!”
殿中的侍从们全都面面相觑,忽喇喇跪了一地:“陛下。”
申屠手里捧着一个大漆盒从外面躬身恰入,看到这个情景不觉一愣,随即跪倒:“陛下,您怎么了?”
刘禅粗喘着,用手指着外面:“外面……外面,为何……为何有军兵之声?”
申屠低了头:“陛下,那是守殿侍卫在换班。想是他们的声音大了,惊了驾,奴才这就去嘱咐。”
刘禅无力地瘫坐在榻上,袖子垂在膝上,长长地,深深地吐了口气。挥了挥手:“你们……都起来吧。”说着,合身倒在了枕上。袖子盖住了脸。
一时间,屋里又是一片沉寂。
只有风吹过林间发出寂寥的沙沙声。
刘禅缓缓拿开手,眯着眼望着申屠:“你怎么还在这儿?”他看到了申屠手里的漆盒:“你拿的是什么?”
申屠的面上立刻绽开了笑意,他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身子:“启奏陛下,这是丞相夫人为陛下亲手做的汤膳。”
刘禅又猛地坐起来,眼睛紧盯着那个漆盒,目光中一片迷惘与惊怖。
申屠仍笑着,将漆盒轻轻放在案上,小心地打开,一阵清香立时飘了出来。
申屠一边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簋,掀开,用一把银勺向一只玉碗中舀着,一边自顾自地说着:“陛下,这是用百蝶蜜熬的百合香糯米粉芋粥。夫人的手艺,当真是绝妙的。她说,这个粥最是养脾安神,去湿慰燥了。”
说时已将玉碗亲奉到刘禅的面前:“陛下,你好几天也没有正经饮食了,尝尝这个吧。”
刘禅本能地向后躲着,他盯着那香气四溢的粥,又看看一脸笑容的申屠,冷汗又直淌了下来:
“朕不喝,朕不喝。”话语里带着哭腔。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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