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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乡 英雄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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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解药抛在床上,指尖挑动,衣物缓缓褪下。轻轻抽了口气,弥政闭上双目。犹豫片刻,他拿了解药,凑在周子卿的鼻端。
“大王!”睁开双目,看到面前竟是花国大王弥政的脸,周子卿有着片刻的犹疑。
弥政微笑道:“卿,是我。”俯身吻上他的唇。
周子卿大惊,身无点力,却是挣扎不过。
弥政覆身而上,眼中闪着浓烈的火焰,“卿,今日我不会放过了你。”
周子卿微蹙着眉,闭上双目,放弃了反抗。
纱帐落下,掩住一室春光。
夜漏更深,周子卿缓缓起身,穿衣下了榻。身子酸痛,他也咬牙忍下。灯光如豆,照得白衣身影更显单薄。
在弥政的华服下摸索一阵,取出一柄匕首,微微拔出寸许,森冷的寒光刺人肌肤,周子卿自嘲地一笑,将匕首插回放在桌上,慢慢坐下,定定地望着,就此不动了。
“卿,你在做什么?”周子卿起身那刻,弥政就醒了。他看着他穿衣,看着他寻到匕首,看着他拔出利刃的寒光,看着他收了匕首放在桌上,看着他坐在桌边,他始终没出声,他要知道卿是怎样的想法。
周子卿回首,看着披衣起身的弥政,面色淡然。
弥政来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肩,柔声道:“天还早,再回去歇息吧。”
轻轻脱开王者的怀抱,纤长有力的手握住匕首,拔出,前刺,寒光闪耀。
弥政能清晰感觉到喉间的肌肤被寒气刺得起了细细的凸起。
他本能够躲开,但他没躲。他伤了他,却不后悔。他也在赌,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他手。
白衣胜雪,几缕长发垂在额前,依稀遮住眸中的痛楚和挣扎。
时光在这一瞬停止了。
“祖说你是个好君王,这天下交给你,她放得下心。我不能杀你。”周子卿收回匕首,反手划上自己面颊。
弥政大惊之下,迅即出手拿住他的腕脉,匕首落地。
一道深深的血口,从右眉直到左颊,血瞬间涌出,流淌在白衣上红梅点点,触目惊心。
第十九章 天下归心
“御医!”深夜,一声狂吼从静谧的天门穿透了云霄。
南宫凤进来看到两人一个状若癫狂,一个血流满面,又惊又惧。
周子卿已痛昏了过去,伤口深而及骨,肌肉外翻,就算愈合了,也怕是要毁了这绝世的容貌了。
上了膏药,裹好伤口,她回头望向弥政。
“怎会这样?”
弥政坐在椅上,头颅埋在两臂之间。
“是我用强了。”
南宫凤深深皱起了眉头,“王兄,宫少这样温润尊贵的人,你怎能——”
错了,她错了,错得不可饶恕。
她明知道帝王无情,所有无非强权,却仍是愿意成全王兄的这份爱,心底希望宫少能接受王兄的深情。可如今,她是害了他了,这让她又如何面对周子寒?
心底深处的痛楚渐渐泛了上来,愈来愈烈。
为了王兄,她拆散了祖和卿,让他们承受着别离的痛苦和无知的未来,让他们纯净的情爱背负上了家国仇怨。
这,究竟是对是错?她又该如何了结?
南宫凤跪下,缓缓道:“王兄,小妹求你一事。”
弥政抬起头,呆呆瞧着她。
“王兄,小妹会让花国再无正义盟这个帮派,也会让逍遥宫对朝廷再无二心。只求王兄放过宫少,让他重回江湖,重回逍遥宫。他只属于江湖。若再逼迫于他,他给你的也恐怕只有性命了。”
见弥政半晌不答言,南宫凤只好起身退出。
弥政默坐许久,起身来到榻前。
周子卿已经醒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不言不动。
“为什么?”弥政的声音暗哑而忧伤。
“大王贪恋的不过是周子卿的容貌,今日起天下第一美人已不在世上了。”他眼中是深深的痛楚和无奈。
“砰”地一声,弥政的拳重重击在床侧,震得周子卿伤口一痛,微微皱了下眉头。
“卿,在你的心里,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弥政没有说下去,从周子卿溢满伤痛的眼里,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终究不会属于他。
好,既是得不到,那他弥政就放过了他。
这是第一次,他违逆了自己的心意,放弃了自己的念想。因为这优雅高贵的人儿,这样决绝,他实在不忍心再强迫他、亵渎他、伤害他。
有生以来,从不曾如此失态,弥政略微踉跄着推门走了出去。
水榭回廊,转到后面,便是囚禁易祖儿的客房。
南宫凤已在她面前站立了许久。
易祖儿终于无奈道:“南宫门主,有话尽管说,我可不耐烦对着一个人偶。”
“上官离就要来了。”
“我会让正义盟再不为龙国效力。”易祖儿冷笑,“周子卿呢?”
弥政推门进来,道:“正义盟若能归我花国所用,本王便放你和周子卿自由。”与其让正义盟解散,不如收归己用。
“你,大王。你如何——”立时想到原委,心里暗暗替周子卿担心。
弥政瞧着眼前的女子,样貌平常,却神光内敛,心里轻叹,祖大富,驰骋沙场的将才,治国安邦的栋梁,如今只愿做个平凡的小女子,天人一般的卿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
“本王说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你好好考虑。”
出了房门,弥政闭上双目,静立了片刻,稳下心神。既然无心,便放他两人离开,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他们自由,也是放了自己。
不愧是龙国的暗部,傍晚时分,上官离就到了。
易祖儿被栖梧带到前厅,远远瞧见厅中那熟悉的青灰色儒士襟袍,心底的酸楚蓦然袭了上来,薄雾浮上眼眸。
也不管旁边的南宫凤和栖梧,她扑进了上官离怀中,将所有委屈和痛楚尽数发泄出来。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那流血不流泪的易祖儿,何时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
“参见将军!”
哭声渐止,旁边有人行礼。
泪眼朦胧中,依稀两道熟悉的身影微躬着身子。
她揉揉眼睛,大声道:“莫言!莫名!你们,瑞去世后,你们不知去向,原来是跟了我师父。”
莫言躬身道:“我二人本就是正义盟的人,受命保护瑞王,瑞王既已不在,便回正义盟交差了。”
易祖儿点点头,环顾四周,厅内只剩了自己四人,不禁暗骂南宫凤狡猾。她回首问道:“师父,南宫凤的图谋您已经知晓了吧。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祖儿,我立过誓言。你是温龙玉的守护者,如今你说怎办就怎办。有你在一天,我正义盟便唯你之命是从,绝无违抗。”上官离微笑着。
易祖儿思量片刻,道:“徒儿想让正义盟为花国朝廷效力。”
看了看师父仍旧微波不兴的面庞,接着道:“弥政答允我,倘若正义盟为花国所用,便放我与卿自由。可徒儿却不是为此才这般决定的。弥政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君王,如今龙国已灭,疆土尽归花国,徒儿相信弥政会令这天下富饶、百姓安居。正义盟与其散了,不如以其多年的经营,助他一臂之力,也是万民之幸。将来,若是有个万一,弥政昏聩,失了民心,那正义盟便是第一个揭竿讨伐的义军。我易祖儿也当仁不让,与师父同心伐贼,决不有违!”
说罢,易祖儿炯炯的双目凝视着师父,眼中的决绝令上官离震撼。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爱怜横溢:“祖儿,你终是长大了。这天下,尽在你心中。”
“徒儿决不敢强师父所难,倘师父不愿这样做,尽可归隐江湖,将这担子交予艳阳天艳叔叔好了。徒儿也知道,为了瑞王,为了徒儿,师父这些年,也累了,也该娶个师娘,给徒儿生个小师弟。”说着,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上官离听了,心里却苦涩难言,自己年已不惑,这些年,也无娶妻生子之心。今晨见了温龙玉,知道她有危险,便立即启程,快马加鞭,途中无片刻休息,几匹马轮换着,奔行数百里,赶来天门。见到她无恙,便已是天大的喜悦,无论她最终作何决定,对他来说,都无任何不同。龙国也好,花国也罢,他只要她平安就好。
这已不是师徒之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祖儿的情,已超越了辈分,逾越了名分,可他不能让自己沦陷其中,唯一所盼,便是祖儿能幸福。
好,就让他替祖儿守着这君王,守着这江山,守着这千千万万的民众,让她能安心吧。
第二十章
南宫凤为上官离三人安排了盛大的酒宴,请易祖儿相陪。
江湖人物相聚无非杯酒块肉、武林琐事,觥筹交错间大家都没有提及政事,也算宾主尽欢。上官离来者不拒,酒到杯干,饮得酣畅淋漓。
南宫凤赞道:“上官盟主海量,如此豪爽,是真英雄也。”
正义盟的决定她早已知晓,花国的暗部也不是当摆设的。上官离能以天下百姓为先,愿以己力为花国效命,她也是由衷的钦佩。也只有这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徒儿。
“过奖。南宫门主虽是女子,却也不让须眉。”上官离仍是淡淡地笑。他的徒儿自小便女扮男装,识破南宫凤自是容易。
席间众人俱都愕然,都看向南宫凤。
南宫凤微觉尴尬,哂笑道:“上官盟主目光如炬,小妹也瞒不过。”
易祖儿从座位上跃起,指着她颤声道:“你、你——”终于什么都没说,坐了下来。南宫凤曾以男子之身,戏弄于她,想着心里越发恼怒。
第二日早晨,逍遥宫主周子寒独身一人,到了天门。
南宫凤请他到书房相见。
周子寒阴沉着脸,盯着南宫凤,也不言语。
南宫凤讪讪道:“子寒,对不住,小妹没有能照顾好子卿。”
“子卿偷偷逃出逍遥宫,是你指使的吧。我见他来了天门,以为不会有危险,便也由他。却不料你——”
南宫凤歉然道:“子卿,王命难违。你也知道我天门是花国的暗部,小妹从未隐瞒于你。”
“凤儿,你将我的信任弃如敝履。子卿若有个闪失,我会让你天门陪葬。”
“我不是故意的。”声音低弱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南宫凤,你我二人虽只相交数月,却是倾盖如故,可惜天意弄人,如今情意已绝,咱们从此两不相见吧。”
“子寒!”南宫凤声音发颤,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周子寒轻叹一声,拂开她的手,低声道:“我要带子卿回逍遥宫。”
南宫凤将他带到周子卿房门外,让他进去,关上门。
倚在门外,撕裂般的痛楚侵蚀着她的心,周子卿不会原谅自己,周子寒为了兄弟,竟也对她这般无情。是她错了,可她却是不得不如此。
天门!她冷笑。十多年苦心经营,为了花国,为了弥政的天下,她以男子之身纵横于江湖。
累了!
终是累了!
今日她以女儿之心,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易祖儿的心境,那种十载沙场驰骋,今朝只愿与佳侣携手归隐山水的心意。
可是,已经迟了。
子寒终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她也要回到宫中,回到牢笼,去做回高贵的公主。
她放弃了,放弃了海阔天空的江湖。
那江湖,那碧水蓝天,如若没有了相爱的人,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牢笼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开了,她没有回头,出来的无论是谁,她都在等着早已知道答案的宣判。
不及反应,身子已被拥进有力的怀抱中,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震惊之下,两行清泪流下面颊。她紧闭双目,僵着身子,不敢稍动,多少次午夜梦回,盼着能够在这个怀抱中安享幸福。她怕一动,眼前的梦幻就会消失。
就让她拥有这一次吧,作为永生的忆念,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相见之期。
“怎么,不喜欢在我怀里?”耳边的低喃是这样真实,这样清晰。
她睁开眼睛,茫然道:“我以为——你是在向我告别!”
周子寒朗声大笑,扳过她身子,揽进怀里,道:“一辈子这样,南宫门主,你,可愿意?”
说着,吻上那双不敢相信的银亮眸子,吻着颊上流不尽的泪,周子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不愿嫁给我就不嫁,这样哭做什么?难道江湖上想嫁入我逍遥宫的还少了?”
“不!不!我愿意!我——唔”
未及说出口的话被周子卿含入了口中,南宫凤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女子,幸福中的女子。
身后一声轻咳,南宫凤迅即推开周子卿,面红似霞,“卿,你起身了?”
周子卿面带微笑,看着他们:“恭喜兄长和嫂嫂。”
南宫凤惊喜交加:“卿,你不怪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我不怪你。”轻浅的微笑,云淡风轻的姿容,傲岸不群的风骨。
南宫凤点点头道:“是!”转向周子寒:“子寒,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能!”
“我还没说出口呢。”她微嗔道。
“我妻子要我做的事情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分别。”
南宫凤哽咽道:“子寒!”
伏在宽阔的胸膛上,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她从未如现在这般安心,闭上双目,她缓缓道:“我是花国的长公主,君王弥政的亲妹子。”
感觉到耳中的心跳有些紊乱,她没有动,继续道:“为了一统天下,我自小便随师父学习技艺,后来便成立了天门。能这么快就在江湖立足,花国朝廷的助力自是不可或缺。几个月前,花国攻打龙国,我便绑架了宫少,迫你答允与我天门共同对付龙国的暗部正义盟,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的唇角不禁勾起笑意,自那日见到林中缓缓踱出的逍遥宫主,柳眉凤目,轻袍缓带,优雅至极。她的心在那一刻就再也没了其他念想。
就那么相信了他的承诺,那么轻易地放了宫少,还答允带宫少去天门疗伤,这所有的努力,果真是个美好的开始。
数次飞鸽相邀,谁又能想到,两位江湖大派的首领,就这么单身赴会,把酒相聚,倾盖如故。
因此,情之一字,最是无常。
“子寒,我保证,弥政会是个好君王。逍遥宫不要和他作对可好?我嫁到逍遥宫,天门便交给左护法栖梧。”
抬头看着周子寒深邃的眼神,她心里有些慌乱:“子寒,你不答应?”
周子寒笑了:“就这个要求?我可不知,你嫁我逍遥宫,我有何理由要与我妻兄为难?”
南宫凤大喜,抬起脚尖,在他唇上浅浅一吻,绯红了面颊。
周子卿缓步走了过来:“嫂嫂,放了祖吧,她如今只是个对花国王朝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女子。现在是,将来也是。”
“宫少放心,易姑娘无恙,正和她师父在一起。”
周子卿诧道:“上官离竟也来了天门?凤儿,你的面子可够大的。”
南宫凤决然道:“所有事情都要在今日解决。子卿,相信我,每个人都会有最好的结果。”
在天门隐秘的小院中,住着一国之君弥政。
“王兄,如今江湖同心,天下归一。小妹也该交了王命,退出政事了。这天门,便交给栖梧吧。”
“也好。王妹,回宫后再论功行赏,为兄再给你许一门好亲事。这天下,只要你看得上的,无论他位高权重,还是雄霸一方,为兄都能为你赐婚。”
“王兄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南宫凤跪下,道:“小妹不要回宫,恣意江湖十余载,深宫内院的生活早已不适合我了。王兄,我要嫁给逍遥宫主周子寒。这是我唯一的心愿,请王兄成全。”
默然半晌,弥政缓缓道:“江湖儿女,果真快意恩仇!你能寻到真心所爱,为兄也替你高兴。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了!倘若我不是君王,也许他对我——”看着尽显女性娇柔的南宫凤,他黯然道:“王妹,王兄其实是羡慕你的,你自由了,而我,却不能。”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天门的贵客大多散去,只余下一叶扁舟泛于湖上的周子卿和易祖儿。
易祖儿望住眼前风神俊朗的白衣身影,由衷道:“卿,能再见到你,真好!”
轻抚着他面上浅浅的印痕,眼看着都要消去了,她懒懒地叹口气道:“南宫凤不愧是神医的传人,看来用不了十天半月,我们就能离开了。我倒是宁愿你脸上的疤痕永远不要去掉,那就没人再觊觎我的夫君了。”
周子卿握住她的双手,深深地凝视着她:“祖,我是什么样貌,你自是不会在乎。这些年,你受的苦,我感同身受。我会——珍惜眼前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君相约,从此海角天涯,碧落黄泉,就这样一生相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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