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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王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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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感叹道:“如此说来,那番君确实长厚仁义。”两人饮酒谈话,喝到半夜已是醉意蒙胧,索性和衣抵足,同榻而卧。没睡足两个时辰,突然有兵卒急匆匆地来传,说是沛公有急事召见。
两人不敢怠慢,匆匆洗漱完毕来见沛公。原来,项羽的叔父项伯自项梁死后,回到项羽军中帮助谋划,得知项羽准备明日清早发兵攻打灞上,心中担忧张良的安危,悄悄来找老朋友吴芮商议。
吴芮听项伯介绍,这才装做刚刚知道沛公帐下奇士张良就是自己结拜义兄姬良,思来想去,劝项羽放过沛公是肯定劝不了,不如赶快通知张良,让他早作打算。
张良得知消息,赶忙禀报沛公。沛公深知自己的实力大大弱于项羽,一旦打起来必败无疑,这才后悔当初不该听信旁人妄言,踞关自守,种下如今这个祸胎。沛公与张良连夜商议,决定一面求项伯、吴芮代为说情,一面趁项羽尚未发兵,主动前去拜见。为防万一,特地带樊哙、周勃、梅湖等几个心腹将领随行,夏侯婴统兵留守灞上,随时关注鸿门方向的动态。
送走项伯,已经是四更天气了,沛公索性不睡,披衣秉烛挨到天明,只听得五更一到,忙命人唤起诸位心腹大将,准备出发。
此时正是深冬,十一月的晨风吹得人骨头缝隙里有都发麻,数点寒星拥着一弯新月,四野静寂无声。
张良与沛公同乘一辆车,其余心腹诸将骑马随行,数十名精选出来的兵卒跑步跟随其后。
这个夜晚非常寒冷凄清,还有一个人整夜未眠,那就是吴芮。从英布帐中归来,便是项伯来访,等项伯前去灞上之后,抬头看看月色蒙胧,正是子夜三更。不知何处有人吹埙,吹得呜呜咽咽很是悲凄,侧耳细听却又似风声。
吴芮暗自笑道:那沛公生死与自己有甚关系?义兄素来神机妙算,必能保护表兄一起逃脱大劫,何至于如此忧心?边想着边熄灭灯盏,刚合眼,那呜呜咽咽的埙声又起,似泣似诉、飘飘渺渺,辨不清到底来自何处。
回想自己从少年时代开始,祖父厥由公每每向他讲叙先祖吴王如何富国强兵、称霸诸候,却终为越王勾践所灭的陈年往事;父亲吴申公在楚国大夫任上进谏不得采纳,反被谪居番阳,如何眼看着故国被秦国吞并;秦统一天下之初,那么多的同僚旧友苦劝父亲入朝为官,而父亲如何带着家小隐居龙山;邻居乡里盛传自己出生时,龙山顶上如何盘旋五彩祥云……
想着想着有些困意,正要进入梦乡之际,那幽怨凄冷的、似乐似风的声音,又开始呜咽。
吴芮心烦气燥地翻了个身,心里突然想起明日还要起兵攻打灞上,不知结果将如何。转念一想,倘若真要开战,也是天意,生灵涂炭又如何?各安天命去吧。想到这里,心中安静了许多,刚刚合眼睡了片刻,军中将士已经开始起身洗漱了。
吴芮在塌上小寐片刻,翻身起来整理衣冠,出帐一看,营中将士已吃过早餐,整兵列队,只等项羽一声令下便可往击沛公。
将士们等了半个时辰,项羽终于出现在辕门处,正待下令出发,就见远处一队车马朝营门匆匆奔来。
沛公下车立在营门处,正与守门兵卒说话,项羽看得真切,却一言不发地转回帐中坐下,等士卒进来通报之后,才淡淡地说:“请他进来。”
沛公哪里还有心思计较项羽的踞傲,门前那两列杀气腾腾的侍卫,侍卫们手中的刀枪剑戟闪着寒光,让人胆战心惊。众人心中各自忐忑,唯独张良神态自若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义弟吴芮的影子。
走到大帐门前,沛公只让张良陪同进入,余下三员将领在门外等候。三个人大眼瞪着小眼,支起耳朵听帐内的动静,时间仿佛已经停顿在这一刻。
过了一个时辰,里面走出来一个侍卫,传令准备酒宴。樊哙等人相互对视,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这么久并没有听到项羽怒声叱骂,现在又说要宴饮,看来项羽暂时不会置沛公于死地。
片刻之间,只见亲兵来回穿梭,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帐后军乐大作,却丝毫不能冲淡凝聚在门口的浓重杀气。
梅湖等得心中焦急,却又不敢溢于言表,右手将佩剑攥得精湿。三将正遑急无措间,吴芮带着许易、吴郢若无其事地由辕门外远远过来,梅湖眼角的余光看见番君,不由得欣喜若狂。番君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梅湖苦于无法与番君攀谈,好在彼此心有灵犀,这一笑让梅心中安定了不少。
梅湖与吴芮的眼神交流,落在周勃的眼里。周勃冲梅使了个眼色,梅湖轻轻点头,便不再看吴芮进帐的背影。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帐内依旧一片劝酒饮宴之声,外面三员虎将与项羽的卫队剑拔弩张地对视着,都不知道帐中究竟情况如何,都在等待自己主上的号令。
时间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慢慢地走着。终于,张良出现在门口,面色虽然如常,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惶恐焦急,看到众将探头向内观望,轻声说道:“项庄在席间舞剑,剑剑所指沛公,恐怕意在加害。”
樊哙一听,拔剑出鞘道:“如此说来,十万火急了,待我进去护主!”梅等人听了也拔出兵器,张良连忙止住。樊哙进了大帐,就听得帐内一阵喧哗,张良也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忙转身趋入。
又过了片刻,张良左手携着面色煞白的沛公,右手携着气冲斗牛的樊哙,从帐内匆匆出来,周、梅二将连忙上前问候。张良却不答话,只对沛公说道:“主公速回灞上,项羽已有醉意,看情形范增与项庄急欲取主公性命,再做滞留恐怕有失。”
沛公还要支撑,张良继续说道:“良愿代公前去辞行,主公随身携带的礼物取出数件作为馈赠,良必安然归来。”沛公赶忙命周勃取出美玉数件,交与张良,却又不放心张良的安危,正在犹豫间,众将扶起他不由分说,几乎被三将架至辕门上车,缓缓驱动车马,做出一副极其从容的样子。
走出项羽军营约莫一里地,樊哙才敢打马加鞭向前急趋,沛公方才已经撑得衣衫尽湿,这时被马车一顿颠簸,面上恢复了少许血色,身体却开始发抖。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管赶着车马走得飞快,眼看着灞上就在眼前,夏侯婴骑马立在营门正焦急观望。
沛公这才恢复常态,擦擦额上得冷汗热汗,问道:“曹无伤何在?将他拘来见我!”曹无伤见沛公安然回转,吓得面无人色,正在瑟瑟发抖,忽闻沛公传见,知道自己得死期已到,无可奈何地任凭军士押入大帐。
沛公责问他卖主求荣,他也无法辩驳,只管低着头沉默。沛公喝令左右侍卫将他推出辕门,就地斩首。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张良带着侍卫数十人一同回来了,樊哙、周勃、梅等人急忙围拢过来询问详情。张良笑道:“诸位不必为良担忧,那项羽倒是好哄,独独把那范老儿气得暴跳,当场砍碎主公馈赠的玉斗一双,可惜了那对白璧无瑕的美玉。”梅湖接口道:“还是诸位兄台有胆识,在下守候在门口多时不见主公出来,将剑柄上的佩玉都攥碎了。”说罢取过铁剑,嵌在剑柄上的玉石果然碎成数块。沛公起身项众人施礼道:“有劳诸位了。”慌得众人赶忙还礼。
周勃笑道:“倘若沛公再不出来,我等都要杀将进去了。”张良道:“今日项庄舞剑之时,情形万分危急,幸得沛公镇定自若,加上樊将军那一搅和,否则沛公恐怕难以脱险。”
周勃道:“其实也未必,想不到项羽营中还有想保我主沛公之人。”沛公大为惊奇:“哦?所指何人?”周勃看了看梅湖,笑道:“带着一员小将经过辕门的,该就是梅将军多次提及的番君吧?”
梅湖早想引荐番君,借机开口道:“在下幸得番君知遇,借兵命我抗秦,才得以跟随主公左右出力。番君亦是个仁厚之人,素来喜爱结交豪杰之士。今日他特地经过辕门入帐,意在保全主公于不测,苦于无法攀谈,他日在下拜会番君之时,必定请他来与主公叙话,道时候主公必得相见。”
沛公早就听张良介绍吴芮,十分想与他结交,听得梅愿主动去邀请,便点头应允道:“有劳梅将军了。”
吴芮见项羽竟然放沛公安然归去,心中很是诧异,不由得不佩服张良的胆识。身为项羽军中首领,替项羽想想,纵虎归山究竟是后患;身为仁德爱民的一代豪杰,替关中百姓想想,天下若归项羽,与天下初归秦始皇无异,那便是羊入虎口,不得聊生。
吴郢年轻气盛,心思粗疏,他从没想过得天下与得民心孰轻孰重这样的大事,却对项羽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常常激赏不已,只希望楚军早早得胜凯旋,他既可随父衣锦还乡,所以天天盼着项羽入主咸阳,以自己之功封赏千户万户并非难事。
其余将士的心态与吴郢相差无几,极力怂恿项羽早日入咸阳。项羽虽然早就急不可待,倘若急着入宫掳掠,便要被天下人耻笑他小人得志,只好装模作样地等上几天。
就在鸿门宴的第二夜,吴芮和许易正在帐中叙话。“昨夜不知何处有人作乐,哀戚婉转,扰得我一夜不安。”吴芮随口说道。
许易拨了拨炉中的木炭:“在下也是一夜未眠,听得呜咽婉转,还疑心是风声,如此说来倒真是有人作乐?”
吴芮的脸被火炭映得更加阴沉起来,许易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消沉:“如今可谓万事具备,只等怀王来封赏诸将,便可解甲归田了。”吴芮惊讶地问道:“易兄何出此言?莫非想学那老子欲求退身?”许易微微一笑:“如今项王与番君等人所行之事,一如秦始皇定中原,能传千秋万代?兴衰盛亡,留下些许痕迹也就罢了。”
吴芮惊道:“易兄如何这般说话?想你我相知数载,倘非同道,何以为谋?待大军高奏凯歌,你我携手解甲还乡,寻一佳处相邻而居,每日以耕读为乐,亦是人生快事啊!”许易捋了捋已然斑白的长须,又揉了揉阴雨天气就隐隐作痛的腿,摇头叹道:“在下心意已决,等回到番阳,便避居贵乡龙山,随柘翁修习黄老之术去。”吴芮心中恻然,顺手撩开帐门,已是子夜时分。许易突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吴芮:“番君以为天下已定么?在下向来不信黄老,认为为人存世当要往翻天揭地处着想。那日见项王坑杀秦军数十万,昨日又见沛公虎口脱险,虽然番君心中亦为担忧,倘若项王要杀,沛公焉有命在?凭番君一人之力,当会阻拦么?当能阻拦么?”
吴芮低头沉默半晌,才艰难地回了一句话:“当断不断,后患无穷,项王勇猛无双,终究优柔寡断。”许易说道:“如今怀王不足以虑,项羽生性暴横,人心皆向沛公,一波未平,一波将起,争夺伐戮,无从休止。我生性不屑黄老,自从犬子为柘翁所救,他老的那番话让人惊心,如今犬子在山中陶冶,必定胸襟大开,倘若番君不弃,教他追随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芮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回答了,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通红的火炭偶尔暴出轻微的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似有似无的埙声,又开始呜咽,把寒冷的冬夜拉得更加漫长幽静。
项羽等了三日,见沛公果然有诚意,几次三番前来请示如何处置秦宫的人员和财物,口口声声不敢自行定夺,这才彻底打消杀他的念头,安排大军依旧驻扎在鸿门,自己带着属下将官往咸阳奔来。
咸阳百姓早就听说项羽如何残暴鲁莽,吓得都闭门不出,项羽心中很是不快,心想若不是我死战章邯,沛公何至于如此顺利入关,如今百姓竟然避我如避虎?
项羽心中大骂沛公动用权术、收买人心,正好有几个不怕死的百姓探头出来观望,那神色如同见了阎罗一般,惹得项羽血涌心窍,拔出宝剑连砍两人——那两个好奇的百姓,就这样糊里糊涂找真阎罗报到去也。
鸿门离咸阳皇宫不过二十余里,沛公领着属下将领在宫前等候多时,见项羽到来,立即军乐大作,将士们欢呼迎接。沛公命张良、萧何将登记好的财物名册交给项羽,项羽哪里还有心思细看名册,匆匆浏览片刻,便打马入了皇宫。远远望去,宫殿气势磅礴、金碧辉煌地盘踞在咸阳城内,庞大无比却毫无生气;进得宫中再看,雕梁画栋、曲榭回廊,更是引人入胜,无数奇花异草不论春夏秋冬次第开放;再往里走到后宫便殿,锦帘华帐、奇珍异宝,让人目不暇接,几乎开始疑心自己误入了仙境。
尤其是后宫那一帮宫人,美人多得如过江之鲫,一个个如风摆柳、含羞带怯。这些美人大多是秦二世的嫔妃,除了其中少许曾被二世临幸,其余大部分自小进宫恐怕都未曾尝试云雨。行军打仗本就是气概男儿的事,宫女们自然早就有所耳闻,如今乍见,果然个个气宇宣昂、雄威赫赫,顿时心如撞鹿,欲避还迎。项羽连同诸将在皇宫里流连了半日,凡是可以带走的货币珍奇全数堆集起来,其中大半由项羽命人运走充作军资,小半由属官造册登记,按功劳级别大小分赏给将士。将士们喜气洋洋,运送财宝的车马络绎不绝。连同沛公也分得美人财宝无数,带回灞上再分赏众人。
沛公在灞上再次设宴,众将喝酒谈笑,好不快活。酒过数巡,沛公命从秦宫分赏来的宫女舞姬舞蹈助兴,一时间大帐中轻歌曼舞、衣鬓生香。舞姬都是受过训练,专为皇宫宴席歌舞助兴的,一个个身姿窈窕。如今统统穿上彩帛轻纱,踩着柔曼的乐曲婉转回旋,再加上美妙动人的歌喉,看得众将眼睛都直了。一段群舞过去,众舞姬都向着沛公盈盈下拜,唯独有一个女子站在中间,却不施礼。
沛公带着八分醉意疑惑地问道:“为何独你不拜?敢是留恋旧秦?”那女子低头不语,只管流泪啜泣不止。沛公本来心情很好,见一个秦宫舞姬竟敢如此无礼,不觉有些动怒:“你为何哭泣?敢是不愿庆贺我等推翻暴秦?”
众将见沛公醉意渐浓,皆不敢出声扫兴,一时间大帐里只有那女子的啜泣声。那女子哭泣了半晌才说道:“贱妾非是为暴秦王朝而泣,只是自小入宫,父母叔伯皆死于战火,一时间感怀深刻,唐突大王了。”沛公起身,步伐踉跄地走到女子面前,缓声说道:“想是如此,你休得惊惶,本帅定不会伤害弱质女流,明日将尔等愿行婚配的配与帐下诸位英雄,不愿婚配的发放路费还家便是。”
众舞姬早被吓得瑟瑟发抖,听闻此言,连忙倒身下拜,连连称谢。沛公笑道:“如此小惠,不足称谢,不如再为众将歌上一曲以助酒兴。”众舞姬连连答应,重新排好阵列,一齐看着那个哭泣的女子。那女子撩起水袖擦擦两颊,转头挥袖边舞边歌道:“我徂东山,XX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X者虫蜀,X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众舞姬在一旁和声伴舞,那女子的歌喉确实婉转,再加上她的心情确实悲戚,没唱到一半便又泣不成声。
众人听罢无不恻然伤神,各自被歌曲带入了战火流离的岁月中。唯独梅在一旁大惊失色,方才歌姬婉转作歌的时候,曾抬头冲他停顿片刻,那眉目除了更显白净细致之外,竟然与那日在番阳湖畔遇到的渔女相似。
沛公听得心中伤感,借着酒兴怒声叱道:“好贱妇人!我军大获全胜,你竟如此连连哀泣,是何用意?”说罢拂袖而起,“来人,将这个惑乱军心的贱妇人押下去!”萧何自小与沛公相识,深知他爱好美色,便出言阻拦道:“今日喜庆,主公何必为区区一个妇人如此动怒?不如将她罚作奴婢了事。”沛公还来不及答话,梅拱手上前说道:“在下年过三十尚无妻妾,求主公将此女赏赐于我,必定感恩涕零。”沛公看看那女子窈窕的身段,心中很是不舍,转念一想,区区一个贱妇人,赏便赏了吧,于是转脸笑道:“此妇人不识大体,梅将军可要好生调教。”
众将一齐恭贺梅得了美人,沛公命美人向梅行礼谢恩,梅慌忙摇手说道:“不必不必,莫再哀泣不止便好。”说得众人大笑不止。那女子在众人的善意戏笑声中,一言不发地走到梅湖身边跪坐下来,梅湖却好似不知道一般,只管边看歌舞边与众人谈笑。
酒宴直到二更方才散去,舞姬们早已退下,众人临别前又取笑了梅湖一回,这才各自回军帐休息。
梅湖拉着那女子的衣袖出来,搂着她的蛮腰上马回到帐中。那女子只管低头看着脚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梅湖笑道:“小姐不必如此紧张,今日我若不向沛公讨要,你若不成为最卑贱的奴婢,便是一朝登上金枝的贵人了。”那女子声音刻板地答道:“横竖不过是听凭宰割,有何贵贱可言?”
梅湖正色说道:“小姐不必如此,在下搭救小姐,非是其他缘故,只因小姐容貌酷似在下的一位故人。”那女子柳眉轻颦,颤声问道:“敢问将军的那位故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梅湖苦笑数声,将在番阳湖边巧遇渔女之事复述一遍。听得那女子泪如雨下,又是泣不成声。
梅湖料想这中间必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只是轻声说道:“小姐不必担忧,在下绝没有要侵犯小姐的意思,以小姐性情,留居帐下不见外人恐怕为好。只是请将姓名告知在下,也好有个称呼。”那女子只管哭泣,并不搭理梅。梅湖摇头轻笑,在帐中停留片刻,转身出去,那女子在身后轻启朱唇:“唤奴莺儿便可。”
一 百里秦宫焚一炬四海之内皆属楚
沛公将所得财物美人,按照功劳级别,全数分赏给上下军士,灞上一片欢声沸腾。
三载的奔波辗转,无数次的拼死征战,能够换得今天的荣华富贵,大多数将士都满足不已。而此时的关中百姓却是人人自危,好不容易盼到秦庭覆灭,又来了个凶神恶煞的项大将军,一路烧杀掳掠,不知今后又何以安身。
百姓自去疑虑他们那属于百姓的疑虑,沛公心中担忧的却是项羽将会把他置于何地。
就在灞上众将各自思谋的时候,咸阳皇宫冲天火起,深冬天干物燥,火势借着风势如同猛兽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四处蔓延。
沛公大吃一惊,以为城中项家军卒又施抢掠,连忙命人探问,原来是项羽在纵火烧城。秦庭的皇宫宗庙有数千间之多,四处烧将起来,烟焰遮天蔽日、连日不绝,整个咸阳至临潼一带,不论是皇宫金殿还是陵墓宗庙,统成一片火海。百姓们奔走呼号,仿佛末日已然降临。
吴芮站在鸿门旁边的高地上,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大火,许易在一旁冷笑出声:“竖子,竖子,与民贼何异?不足与谋!不足与谋!”
吴芮的眉间几乎能拧出水来,声音却依旧和缓:“如此残暴,如何服天下?”说罢猛一甩袖,转身往山下走去。
许易跟在番君身后,吴芮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我欲此时归还故里,与易兄一道择邻而居,易兄以为如何?”许易慌忙拱手:“番君不必如此,今日之孽在于项羽,何至于番君如此打算?况且番君以德载道,治下民众无不交口称赞,倘若拂袖隐居,便是民众的损失。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吴芮也不作答,只是长叹一声,许易继续说道:“倘若番君此时激流勇退,恐怕也享不了山野田舍的清静。”
吴芮浓眉一挑:“易兄此话作何解?”许易紧走几步,拉着番君的衣袖,又往四周观望一番,这才轻声说道:“番君本是手握重兵襄助灭秦,如今就算是携清风两袖归居龙山,民众自然不会相信,还道是项羽薄待番君。天下粗定,如今尚有个楚怀王在座,项羽必然不肯让他兑诺封沛公为秦王,此间自会再起一番争斗。试想一下,此时的项羽面对番君的官声民望,焉能放过?”吴芮听罢,脸色大变,连连对许易深深而揖:“芮何德何能,能得如易兄这般人才,公之言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依我之意,便是灭族杀身、大祸临头。”
许易连忙劝止,两人仍站在原地观望,熊熊烈焰依旧腾空喧啸,丝毫没有要减弱半点的迹象——两世秦皇,三十载富贵,千万人梦寐以求的繁华,无数百姓以汗水和血泪筑就的煌煌宫阙就此灰飞烟灭!
正如许易所料,项羽上书怀王,请他收回先入秦关得秦王的前诏,而怀王对于项羽的狂暴骄横早有怨意,只回了两个字:“如约。”
项羽顿时恼羞成怒,召集诸将说道:“天下方乱,四方兵起,我项氏一门以及诸位将士,为了匡复楚室,所以立楚后为王。接下来百战经营,又全仗我项氏叔侄与诸位英雄冒矢挺戈、出生入死、东征西讨方定此江山社稷。那怀王不过一区区牧竖,由我等拥立,至此毫无功业,如何自出主见,分封王侯?念在他是故楚后裔,今日不废已是大义!诸君执坚批锐、劳苦数载,竟得不到依功论业、裂土分封,又该作何感想?”
众将各自怀着心思,再看看项羽的声气,豹眼瞪得几乎能将人吞噬一般,就算其中有人认为不妥,自然也只能言不由衷了。项羽见众将并无异议,便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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