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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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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来接事。一面写了一张呈子,告那当权的盘踞舞弊。约定了日子,往江都县去告。连衙门上下人,都打点好了,只等呈子进去,即刻传人收押,一面便好派人接管一切。也是合当有事,他主仆两个商议这件事时,只有一个小书僮在旁,也算是机密到极处的了。一天,书僮到帐房里去领取工钱,不知怎样,碰了个钉子。这书僮便咕哝起来,背转身出去,一路自言自语道:“此刻便是你强,过两天到了江都县监里,看你还强到那里!’这句话却被那帐房听了一半,还有一半听不清楚,便喝叫仆人,把书僮抓了回来,问他说甚么。那帐房本来是罗魏氏的胞兄,合宅人都叫他舅太爷,平日仗着妹子信用,作威作福,连罗荣统都不放在眼里,被那书僮咕哝了,如何不怒!况且又隐约听得他说甚么江都县监里的话,益发动了真火,抓了回来,便喝令打了一顿嘴巴,问他说甚么。书僮吓的不敢言语,只哀哀的哭。舅太爷又很很的踢了两脚,一定要追问他说甚么江都县监里;再不说,便叫拿绳子捆了吊起来。
  “这十来岁的小孩子,怎么禁得起这般的吓唬,只得把罗荣统主仆两个商量的话,说了一遍,却又说不甚清楚。舅太爷听了,暴跳如雷,喝叫捆了书僮,径奔上房来,把书僮的话,一五一十对妹子说了。罗魏氏不听犹可,一听了这话,只气得三尸乱暴,七窍生烟,一迭连声,喝叫把畜生拿来。家人们便赶到书房去请罗荣统。荣统知道事情发觉,吓得瑟瑟乱抖,一步一俄延的,到了上房。罗魏氏只恨的咬牙跺脚,千畜生、万畜生的骂个不了。又说:”我苦守了若干年,守大了你,成了个人,连娘舅也要告起来了,眼睛里想来连娘也没有的了!你是个过继的,要是我自己生的,我今天便剐了你!‘罗荣统一个字也不敢回答。罗魏氏便带了舅太爷,到书房里去搜。把那呈子搜了出来,舅太爷念了一遍,把罗魏氏气一个死!喝叫仆人把老家人捆了,先痛打了一顿;然后送到县里去,告他引诱少主人为非;又在禁卒处化上几文,竟把那老家人的性命,不知怎样送了,报了个病毙。那舅太爷还放心不下,恐怕罗荣统还要发作,叫罗魏氏把他送了不孝,先存下案,好叫他以后动不得手。然后弄两个本族父老,做好做歹,保了出来,把他囚禁在家里。从此遇了一个新官到任,便送他一回不孝。你说这件事冤枉不冤枉呢。“我道:”天下事真无奇不有!母子之间,何以闹到如此呢?“
  述农道:“近来江都又出了一个笑话,那才奇呢。有一天,县里接了一个呈子,是告一个盐商的,说那盐商从前当过长毛,某年陷某处,某年掠某处,都叙得原原本本。叙到后来,说是克复南京时,这盐商乘乱混了出城,又到某处地方,劫了一笔巨赃,方才剃了头发,改了名字,冒领了几张盐票,贩运淮盐。此时老而不死,犹复包藏祸心,若不尽法惩治,无以彰国法云云。继之见他告得荒唐,并且说甚么包藏祸心,又没有指出证据,便没有批出来。那些盐商,时常也和官场往来,被告的这个,继之也认得他,年纪已上七十岁的了。有一日,遇见了他,继之同他谈起,有人将他告了。他听了很以为诧异。过一天,便到衙门里来拜会,要那呈子来看。谁知他只看得一行,便气的昏迷过去,几乎被他死在衙门里面。立刻传了官医,姜汤开水,一泡子乱救,才把他救醒过来。问他为甚么这般气恼?你猜他为甚么来?”
  我道:“我不知道,你快说罢。”述农站起来,双手一拍道:“这具名告他的,是他的嫡嫡亲亲的儿子!你说奇不奇!”我听了,不觉愕然道:“天底下那里有这种儿子,莫不是疯了!”述农道:“总而言之,姬妾众多,也是一因。据那盐商自己说,有五六房姬妾,儿子也七八个,告他的是嫡出。盐商自己因为年纪大了,预先把家当分开,每个儿子若干,都是很平均的。他却又每一个妾,另外分他三千银子,正室早亡故了,便没有分着。这嫡出的儿子,不肯甘心,在家里不知闹成个甚么样的了。末末了,却闹出这个顽意来。”我道:“这种儿子,才应该送他不孝呢。”述农道:“何尝不想送他!他递了呈子之后,早跑的不知去向了。”当下夜色已深,各自归寝。
  过了两天,述农的事勾当妥了,便赶着要回扬州,我便和他同行。到了镇江,述农自过江去。我在镇江料理了两天,便到上海。管德泉、金子安等辈,都一一相见,自不必说。
  一天没事,在门口站着闲看,忽然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纸冤单,前来诉冤告帮。抬头看时,是一个乡下老头子,满脸愁容,对着我连连作揖,嘴里说话是绍兴口气。我略问他一句,他便唠唠叨叨的,述了一遍。我在衣袋里随意掏了几角洋钱给他去了。据他说是绍兴人,一向在绍兴居住,不曾出过门。因为今年三月要嫁女儿,拿了一百多洋钱,到上海来要办嫁装,便有许多亲戚、朋友、街邻等人,顺便托他在上海带东西,这个十元,那个八元,统共也有一百多元,连自己的就有了三百外洋钱了。到了杭州住在客栈里,和一个同栈的人相识起来。知道这个人从上海来的,就要回上海去,这老头子便约他同行,又告诉他到上海买东西,求他指引。那人一口应允,便一同到了上海去,也同住在一个客栈里,并且同住一个房间。那个人会作诗,在船上作了两首诗,到了栈房时,便誊了出来,叫茶房送到报馆里去,明天报上,便同他登了出来。那老头子便以为他是体面的了不得的人。又带着老头子到绸缎店里,剪了两件衣料,到算帐时,洋钱又多用了一二分,譬如今天洋钱价应该是七钱三分的,他却用了个七钱四五。老头子更是欢喜感激,说是幸亏遇见了先生,不然,我们乡下人哪里懂得这些法门。过了一两天,他写了一封信,交给老头子,叫他代送到徐家汇甚么学堂里一个朋友,说是要请这个朋友出来谈谈,商量做生意;又给了二百铜钱他坐车。
  老头子答应了,坐了车子,到了徐家汇,问那学堂时,却是没有人知道。人生路不熟的,打听了半天,却只打听不着。看看天色早晚下来了,这条路又远,只得回去。却又想着,信没有给他送到,怎好拿他的钱坐车,遂走了回去。好在走路是乡人走惯的。然而徐家汇到西门是一条马路,自然好走。及至到了租界外面,便道路纷歧,他初到的人,如何认得!沿途问人,还走错了不少路,竟到晚上八点多钟,才回到客栈。走进自己住的房一看,哎呀!不好了!那个人不见了,便连自己的衣箱行李,也没有了,竟是一间空房。连忙走到帐房问时,帐房道:“他动身到苏州去了。”老头子着了急,问他走他的,为甚么连我的行李也搬了去。帐房道:“你们本是一起来的,我们哪里管得许多。”老头子急的哭了。帐房问了备细情由,知道他是遇了骗子,便教他到巡捕房里去告。老头子只得去告了。巡捕头虽然答应代他访缉,无奈一时哪里就缉得着。他在上海举目无亲,一时又不敢就走,要希冀拿着了骗子,还要领赃,只得出来在外面求乞告帮。
  正是:谁知萍水相逢处,已种天涯失路因。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再记。
  第五十四回 告冒饷把弟卖把兄 戕委员乃侄陷乃叔
  那绍兴老头子唠叨了一遍,自向别家去了。我回到里面,便对德泉说知。德泉道:“骗个把乡下人,有甚么希奇。藩库里的银子,也有人有本事去骗出来呢。”我道:“这更奇了!不知是那里的事?”德泉道:“这就是前两年山东的事。说起来,话长得很,这里还象有点因果报应在里面呢。先是有两个人,都是县丞班子,向来都是办粮台差事的。两个人的名字,我可记不清楚了,单记得一个姓朱的,一个姓赵的,两个人是拜把子的兄弟,非常要好,平日无话不谈。后来姓朱的办了验看,到山东候补去了,和姓赵的许久不通音问了。山东藩库里存了一笔银子,是预备支那里协饷的。”忽然一天,来了个委员,投到了一封提饷文书,文书上叙明即交那委员提解来,这边便备了公事,把饷银交那委员带去了。谁知过了两个月,那边又来了一角催饷文书,不觉大惊,查察起来,才知道起先那个文书是假的。只得另外筹了款顶解了过去。一面出了赏格,访拿这个冒领的骗子,却是大海捞针似的,哪里拿得着。看看过了大半年,这件事就搁淡下来了。
  忽然一天,姓赵的到了山东,去拜那姓朱的老把弟,说是已经加捐了同知,办了引见,指省江苏;因为惦着老把弟,特为绕着道儿,到济南来探望的。两个人自有一番阔叙。明天,姓朱的到客栈里回拜,只见他行李甚多,仆从煊赫,还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妾,长得十分漂亮。姓朱的心中暗暗称奇,想起相隔不过几年,何以他便阔到如此,未免歆羡起来。于是打算应酬他几天,临了和他借几百银子。看见人家阔了,便要打算向人家借钱,这本是官场中人的惯技,不足为奇的。于是那姓朱的便请他吃花酒,逛大明湖,盘桓了好几天,老把兄叫得应天响。这天又叫了船,在大明湖吃酒,姓朱的慢慢的把羡慕他的话也说出来了。姓赵的叹口气道:“大凡我们捐个小功名,出来当差的,大半都是为贫而仕;然而十成人当中,倒有了九成九是越仕越贫的。就以你我而论,办了多少年粮台,从九品保了一个县丞,算是过了一班;讲到钱呢,还是囊空如洗,一天停了差使,便一天停了饭碗。如果不是用点机变,发一注横财,哪里能够发达。‘姓朱的道:”机变便怎样?老把兄何不指教我一点。’姓赵的道:“机变是要随机应变的,哪里教得来。‘姓朱的道:”老把兄只要把自己行过的机变,告诉我一点,就是指教了。’姓赵的此时已经吃了不少的酒,有点醉了,便正色道:“老弟,我告诉你一句话,只许你我两个知道,不能告诉第三个人的。‘说着,便附耳说道:”老把弟,你知道我的钱是哪里来的?就是你们山东藩库的银子啊。我当着粮台差使时,便偷着用了几颗印,印在空白文书上;当时我也不曾打算定是怎样用法,后来撤了差,便做了个提饷文书,到这里来提去一笔款。这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么。’姓朱的大惊道:“那么你还到这里来!上头出着赏格拿人呢!‘姓赵的道:”那时候我用的是假名姓。并且我的头发早已苍白了,又没有留须;头回我到这里,上院的时候,先把乌须药拿头发染的漆黑,把胡子根儿刮得光光儿的,用引见胰子把脸擦得亮亮儿的,谁还看得出我的年纪。我到手之后,一出了济南,便把胡子留起来。你看我此刻须发都是苍白的了,谁还知道是我。并且犯了这等大事,没有不往远处逃的,谁还料到我自到这里来。老弟,你千万要机密,这是我贴身的姬妾都不知道的,咱们自己弟兄不要紧,所以我告诉你一点。’姓朱的连连答应。
  “及至席散之后,天色已晚。姓朱的回到家里,暗想老把兄真有能耐,平白地藩库的银子也拿去用了,怎能够也有机会学他一遭便好。想来想去,没有法子。忽然一转念道:”放着现成机会在这里,何不去干他一干呢。‘又想了一想道:“不错啊,升官发财,都靠着这一回了。’打定了主意,便换过衣冠,连夜上院,口称禀报机密。抚台听见说有机密事,便传进去见。他便把这姓赵的前情后节,彻底禀明。禀完,又请了一个安说:”本来上头出过赏格拿这个人,此刻不敢领赏银,只求大帅给一个破格保举。‘抚台道:“老兄既然不领官赏,就把他随身所带的尽数充赏便了;至于保举一层,自然要给你的。’他又打了个扦谢过。抚台道:”那么老兄便去见历城令商量罢。‘他辞了出来,又忙去找历城县。历城县听说是抚台委来的,连忙请见。他先把情节说了,然后请知县派差去拿人。知县道:“还是连夜去拿吧,还是等明天呢?’他此时跑的乏了,因说道:”等明天去罢。明天请派差先到晚生公馆里去,议定了下手方法才好。不然,冒冒失失的跑去,万一遇不见,倒走了风声,把他吓跑了,就费手脚了。‘知县便连连答应。他就回家安歇。
  “到了明天,县里因为拿重要人犯,派了通班捕役,到他公馆伺候。他和捕役说明,叫他们且在客栈前后门守住,等听见里面鞭炮响,才进去拿人。说定了,他便叫人买了一挂鞭炮,揣在怀里,带了通班捕役,去找他老把兄。
  “两人相见,谈了几句天。他故意拿了一枝水烟筒吸烟,顺脚走到院子里去,把鞭炮放起来。姓赵的在屋里听见,甚是诧异道:”这是谁放的鞭——‘说犹未了,一班差役,早蜂拥进来。姓朱的伸手把姓赵的一指,众差役便上前擒住。姓赵的慌了,忙问道:“为了甚么事?’差役们不由分说,先上了刑具。便问:”朱太爷,犯眷怎样发落?‘姓朱的道:“奉宪只拿他一个,这些有我在这里看管。’姓赵的这才知道被老把弟卖了。不觉叹一口气道:”好老把弟!卖得我好!这回我的脑袋可送在你手里了!然而你这样待朋友,只怕你的脑袋也不过暂时寄在脖子上罢了!‘众差役不等他说完,便簇拥着他去了。“这姓朱的便沈下脸来,把那带来的仆从,都撵走了。叫了人来,把那些行李,都抬回自家公馆里去;那两个侍妾,也叫轿子抬去,居然拥为己有了。这行李里面,有十多口皮箱子,还有一千多现银,真是人财两进。过得几天,定了案,这姓赵的杀了。抚台给他开了保举,免补县丞,以知县留省尽先补用。部里议准了,登时又升了官。抚台还授意藩台,给他一个缺。藩台不知怎样,知道他两个的底细,以为姓赵的所犯的罪,本来该杀,然而姓朱的是他至交,不应该出他的首。若说是为了国法,所以公尔忘私,然而姓朱的却又明明为着升官发财,才出首的,所以有点看不起这个人。这会抚台要给他缺,藩台有意弄一个苦缺给他,就委他署了一个兖州府的峄县。
  “这衮县是著名的苦缺,他虽然不满意,然而不到一年,一个候补县丞升了一个现任知县,也是兴头的,便带了两个侍妾去到任,又带了一个侄儿去做帐房。做到年底下,他那侄少爷嫌出息少,要想法子在外面弄几文,无奈峄县是个苦地方,想遍了城里城外各家店铺,都没有下手的去处。只有一家当铺,资本富足,可以诈得出的。便和稿案门丁商量,拿一个皮箱子,装满了砖头瓦石之类,锁上了,加了本县的封条,叫人抬了,门丁跟着到当铺里去要当八百银子。当铺的人见了,便说道:”当是可以当的,只是箱子里是甚么东西,总得要看看。‘门丁道:“这是本县太爷亲手加封的,哪个敢开!’当铺里人见不肯开看,也就不肯当。那门丁便叫人抬了回去。当铺里的伙计,大家商量,县太爷来当东西,如何好不应酬他;不过他那箱子封锁住了,不知是甚么东西,怎好胡乱当他的,倒是借给他点银子,也没甚要紧。我们在他治下,总有求他的时候,不如到衙门里探探口气,简直借给他几百银子罢。商量妥当,等到晚上关门之后,当铺的当事便到衙门里来,先寻见了门丁,说明来意。门丁道:”这件事要到帐房里和侄少爷商量。‘当事的便到帐房里去。那侄少爷听见说是当铺里来的,登时翻转脸皮,大骂门上人都到那里去了,’可是瞎了眼睛,夤夜里放人闯到衙门里来!还不快点给我拿下!‘左右的人听了这话,便七手八脚,把当事拿了,交给差役,往班房里一送。当铺里的人知道了,着急的了不得;又是年关在即,如何少得了一个当事的人。便连夜打了电报给东家讨主意。这东家是黄县姓丁的,是山东著名的富户,所有阖山东省里的当铺,十居六七是他开的。得了电报,便马上回了个电,说只要设法把人放出来,无论用多少钱都使得。当铺里人得了主意,便寻出两个绅士,去和侄少爷说情,到底被他诈了八百银子,方才把当事的放了出来。
  “等过了年,那当铺的东家,便把这个情形,写了个呈子,到省里去告了。然而衙门里的事,自然是本官作主,所以告的是告县太爷,却不是告侄少爷。上头得了呈子,便派了两个委员到峄县去查办。这回派的委员,却又奇怪,是派了一文一武。那文的姓傅,我忘了他的官阶了;一个姓高的,却是个都司,就是本山东人。等两个委员到了峄县,那位姓朱的县太爷,方才知道侄少爷闯子祸,未免埋怨一番。正要设法弥缝,谁知那侄少爷私下先去见那两个委员。那姓傅的倒还圆通,不过是拿官场套语‘再商量’三个字来敷衍;那姓高的却摆出了一副办公事的面目,口口声声,只说公事公办。那侄少爷见如此情形,又羞又怒又怕。回去之后,忽然生了一个无毒不丈夫的主意来,传齐了本衙门的四十名练勇,桌上放着两个大元宝,问道:”你们谁有杀人的胆量,杀人的本事,和我去杀一个人?这二百两银子,就是赏号;我还包他没事。‘四十名练勇听了,有三十九名面面相觑;只有一个应声说道:“我可以杀人!但不知杀的是谁?”侄少爷道:“你可到委员公馆里去,他们要问你做甚么,你只说本县派来看守的;觑便把那高委员杀了,回来领赏。’那练勇答应下来,回去取一把尖刀,磨得雪亮飞快,带在身边,径奔委员公馆来。傅委员听了,倒不以为意;那高委员可不答应了,骂道:”这还了得!省里派来的委员,都被他们看守了,这成了个甚么话!‘倒是傅委员把他劝住。到了傍晚时,高委员到院子里小便,那练勇看见了,走到他后头,拔出尖刀,飕的一下,雪白的一把尖刀,便从他后心刺进去,那刀尖直从前心透出,拔了红刀子出来,翻身便走。一个家人在堂屋里看见,大喊道:“不好了!练勇杀人啊!’这一声喊,惊起众家人出来看时,那练勇早出大门去了。众人见他握刀在手,又不敢追他。看那高委员时,只有双脚乱蹬了一阵,就直挺了。傅委员见此情形,急的了不得,忙喝众人道:”怎么放那凶手跑了,还不赶上去拿了来!‘说话时便迟,那时却是甚快,那练勇离了大门,不过几丈远,众人听傅委员的话,便硬着胆子赶上去。那练勇听见有人追来,却返身仗刀在手道:“本官叫我来杀他的,谁能奈我何!你们要赶我,管叫你来一个死一个!’说罢,回身徜徉而去。众人谁敢向前,只得回报傅委员。傅委员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暗想他能杀姓高的,便能杀我,这个虎口之地,如何住得!便连夜出城,就近飞奔到兖州府告变去了。兖州府得报,也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委了本府经历厅,到峄县去摘了印绶,权时代理县事;另外委员去把姓朱的押送来府,暂时看管。因为原告呈子,词连稿案门丁,叫一并提了来。一面飞详上宪。等经历厅到峄县时,那侄少爷和那练勇,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不多几天,省里来了委员,把姓朱的上了刑具,提回省里,原来已经揭参出去了。可笑一向还说是侄儿子做的事,与他无涉;直到此时,方才悔恨起来。
  第五十五回 箕踞忘形军门被逐 设施已毕医士脱逃
  德泉说完了这一套故事,我问道:“协饷银子未必是现银,是打汇票的,他如何骗得去?这也奇了!”德泉道:“这一笔听说是甘肃协饷。甘肃与各省通汇兑的很少,都是汇到了山西或陕西转汇的,他就在转汇的地方做些手脚,出点机谋,自然到手了。”子安从旁道:“我在一部甚么书上看见一条,说嘉、道年间,还有一个冒充了成亲王到南京,从将军、总督以下的钱,都骗到了的呢。”德泉道:“这是从前没有电报,才被他瞒过了;若是此刻,只消打个电去一问,马上就要穿了。”
  说话时,只见电报局的信差,送来一封电报。我笑道:“说着电报,电报就到了。”德泉填了收条,打发去了。翻出来一看,却是继之给我的,说苏、杭两处,可托德泉代去;叫我速回扬州一次,再到广东云云。德泉道:“广东这个地方,只有你可以去得;要是我们去了,那是同到了外国一般了。”子安道:“近来在上海久了,这里广东人多,也常有交易,倒有点听得懂了;初和广东人交谈,那才不得了呢。”德泉道:“可笑我有一回,到棋盘街一家药房去买一瓶安眠药水,跑了进去,那柜上全是广东人,说的话都是所问非所答的,我一句也听不懂。我要买大瓶的,他给了我个小瓶;我要掉,他又不懂,必要做手势,比给他看,才懂了,换了大瓶的。我正在付价给他,忽然内进里跑出一个广东人来,右手把那瓶药水拿起来,提得高与额齐,拿左手指着瓶,眼睛看着我道:”这瓶药水,顶刮刮罗!顶刮刮罗!有仿单在此,你拿回去一看,便知明白了。‘“听得我和子安都狂笑起来。德泉道:”我当时听了他这几句话,也忍不住要笑。他对我说完之后,还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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