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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榜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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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肯定第一个不饶!”
瞧她说得义愤填膺,真不知张青凤是施了什么法,教一个小丫头死心踏地成了一代忠仆。元照掀了掀唇,忍呀忍,尽量克制心头翻腾的狂笑,可隐约地,却无端多上一道难解的酸意。
波波波,宛如热锅上的汤,本该是道上好佳肴,没来由地翻倒醋瓮,惹得酸味四溢。不去理会心底的怪异,他摇摇头,再见她手里捧著水盆,复又问道:“他睡下了?”
“睡不久,可还算睡得沈,只热度不退,挺教人忧心的……爷儿您觉得要不要再请个郎中来瞧瞧?”那群算是哪门子太医,不过就是几个官模官样的老家伙,没把人瞧好反增添病症,她想来就有气。
“看看情况再说。”元照有些担忧地倾身觑了几眼,窗门处处封得密不透风,连个缝隙也没有,更甭说能瞧上个啥了?
啥东西这么好看?见家主爷频频拉长脖子,不知在瞧什么,春喜亦跟著他的目光看去,最多也只见著紧闭的门扉。她不禁开口问道:“爷儿,您是在看啥?”
“没事。”他回过头来,拿手指问:“你老捧著这盆水又是做什么?”
“啊!凤少爷额上的巾子还等著换呢!”她惊呼一声,立马就要冲入房,元照一个剑步挡在她身前,转瞬间接过差点翻倒的水盆。
“由我来罢!你去忙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她的事就是照顾凤少爷呀!还能有啥事?直觉要说出口,可略一细想,既然爷儿都这么说了,身为奴婢的她哪有拒绝的道理?睁著黑溜溜的大眼,春喜点点头,也就乖顺地退下了。
待人已走远,甚至听不见一丝足音,元照反手往门扉敲了几回,不等响应,遂直接推门而入。
遥见床上的人睡得极熟,他刻意放轻脚步,尽量不出一点声响,悄悄地将手中的盆子摆放好。
坐在床畔,他小心翼翼地拿开覆于张青凤前额的湿巾,抬手覆摸,仍有些热度,便将巾帕沾了些许清静的冷水,再往微热的额上盖去。
侧身细观神色,略显苍白的面颊透出淡淡红晕,浅薄微勾的唇瓣却有些干燥……元照直睁睁地看著,忽觉紧抿的双唇似乎蠕动了下,再看清时,此刻合该睡得深沉的人竟半睁开眼,正对他眯眼瞅笑。
“元大哥,你今儿回来的可真晚。”
“有事,也就晚了。”元照随意找了处坐下,咧嘴笑问:“如何,今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想再过几日这病就大好了。”语毕,他不由大叹口气。
“叹什么气?难不成你想多尝几日苦头?你这病倒真是怪事一桩,不过是个小小风寒,也能教你拖上一个半月的。”平日瞧他身强体健,哪里晓得竟是个绣花枕头──虚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唉,只能怨小弟自个儿福薄。”张青凤故作哀怨地睨了他一眼,低问:“元大哥,你又在心里骂我了罢?”
“喔?何以如此认为?”难得地,元照不再反唇相讥,只专注于叠枕折被,空出一手撑住他软弱的身子,待另一手整好被褥,才让他缓缓地靠上去。
一举一动皆轻巧温柔,仿视珍宝般,以往总是讪笑恼怒的脸色却一派柔和。张青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唇瓣微微颤抖,像是被猫咬掉舌头似地,始终吐不出一字半语。
好半刻,他这才找回声音来,“啊”地惊呼,又立刻抿嘴闭声,只拿著一双眼,极力瞪视。
是自个儿病得过久,头眼昏花吧?打从他一入府,那天起,从未见过元照这样好颜相向。
听惯了话里的讽笑嘲弄,受尽了他的不理不睬,记忆中,满是他的不耐神色,纵使有笑,亦非诚心,或是客气、或是面子、或是隐讽……或者,这又是他的新把戏?
张青凤紧紧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睁开来,再瞧视,仍是满脸温润的笑。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元照直言道:“凤弟心中有疑问,不妨说出来?”唇边的笑,多添上股兴味。
咦?是自个儿耳背吗?这可是头回听他喊凤弟,倒亲热得紧哩!
心头一震,张青凤收回瞅探的目光,眨著眼,很是无辜地笑道:“小弟心中并无任何疑惑,仅觉得元大哥你……笑……”思索百回,勉强挤言:“笑得真好看。”
“是吗?”元照摸摸上扬的唇角,“你不是说平日老见我笑脸迎人,唯独不对你笑,现下我只对著你笑,不好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日他醉得昏沉,又染了病,神魂早不知颠倒何处,只知当他一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拧眉拼凑脑中残余不多的片断回忆,似真似幻,想到后,张青凤也搅不清是真是假,还是从头至尾仅是南柯一梦?
元照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自是猜出他不吐露的疑心,幽幽地解答道:“当日你确实是喝多了,可一切的一切,绝非是梦。”眼角一斜,他把唇一勾,笑得有些邪佞。“那时,你真是老实得紧,平日听不得的心底话,也都坦言相告了。”
“因小弟早已将元大哥当成自家兄长般,许多事,也就心无防备了。”
“凤『弟』,你当真无事同我说?”元照刻意在“弟”字上加强声量。
能有什么事?张青凤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回视。
还装?
“其实我早已明白,之所以不言语,是因我想听你亲口说出,咱俩同住好歹三年有余,想必你也多少识得我性子为何,既你能酒后对我吐真言,现下何以不能明说?”元照离开床畔,只手将头上的红缨顶戴卸下,顺便斟茶倒水,转过身来,是一脸温和的笑。
“元大哥指的是何事?”越听疑窦越深,张青凤此刻真是满腹疑团。
元照哼地一声,显然耐心用尽,移身走至床沿落坐,把手里的热茶递过去,摆出一副“再不说,当真要我亲身揭穿”的表情。
轻道声谢,张青凤接过茶水,慢慢地呷了一口,眼角偷觑,但见那双修长微挑的凤目仍静静地凝视著自个儿,眼色纷杂。
只一眼,他立刻调回目光,落在茶梗浮起的澄黄水面,怕是瞧见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
人的心思,眼睛是最藏不住的。
咚咚咚,心跳如鼓,目光灼灼,似是一股火焰熨烫他全身,现下他真有一种猫盯上耗子的紧张。
恍然间,一句句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里。
“凤弟,我不是要强迫你,只这一件事,非得你亲口道出,日后万一出了事,我也好心无芥蒂地帮你一把。”甚至是名份……
“元大哥,请恕小弟实在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聪明人,小弟亦大言不惭地自认不居于后,但人有百种心思,甚至成千成万,人心太过复杂、太纷乱,我不是神仙,没有一双火眼金睛,倘若元大哥不明说,就是花了一辈子,我也猜不出。”
当真要他说开吗?女孩家好面子,面薄心细,他也是好面子之人,由他亲手将这层面纱揭去,并非不愿,而是他怕……“他”会怨他……
“依你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我要说的是什么呢?”元照笑了笑,尽量教人看起来无害且真心。
从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要执拗起来,是比一头牛还难拉的回。张青凤无言地翻著白眼,嘴里咕哝几句,漫不经心地对上他的眸,见他不目转睛地笑著,眼底带著热切的期盼,索性也抛出一抹无力的笑。
“元大哥,我认了。是小弟愚昧,是小弟自恃甚高,不知人外有人、别有洞天……”
元照立刻打断他的话。“不需谦逊。你够聪明,凤弟。”
要不,怎会老令他气得咬牙、气得难以维持惯有的笑颜,气得经常忘了戴上面具、气得他七窍生烟却又挂念于心……有太多的气,可也有太多教他没法视而不见的地方,太多的太多,融合起来竟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打从见到张青凤的第一眼起,他便认为是个麻烦,一个挥之不去又棘手的麻烦……而今,他仍是个麻烦,却成了刻在心版上念念不忘的麻烦,教人浑然不觉,回过神来即一头栽落,倒入万丈深渊中。
是错觉吗?他怎觉“凤弟”二字听起来有些刺耳?张青凤抬手搔搔耳旁,一个不留心,似乎碰著了什么,接著感到自个儿的胸口一片火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就压在胸膛上。
“啊!烫、烫──”回过神,一股针扎般地刺痛袭入心坎,他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无奈身子沉重,依旧使不上力。
一旁的元照也被这突然的意外慌了手脚,随即恢复冷静,立马将一块湿漉漉的巾帕覆上他的胸口。
可当指尖不意轻触底下的肌肤,一股异样袭上心头。
来来回回用了冷水浸敷好几趟,一张像是误食黄连的苦脸总算缓和展颜,元照不由松了口气,再见他神情泰然,丝毫没有任何扭捏不安──尤其他如此欺身相近。
暂压下的疑惑尽浮眼底,双眸不离,元照毫不避讳地注视著他,回想方才不经意地触摸到他的胸口,竟意外地一片平坦,甚至硬实得教人难以相信,就如现下这般靠近,弥漫鼻间的并非女孩该有的馨香,而是满身药味和淡淡的墨香。
眼角瞟去,再见他毫无异状,不因自个儿碰触到他的身子而有任何不悦,反气定神闲地露出笑,眉唇弯弯,看不出一丝臊意。
“你……你是男子?”他颤音道,抖得几不能成句。
对他的异样,张青凤只当视而不见,依然露齿笑问:“元大哥不也是男子?!”
视线下移,元照宛若逃避地闭上眼,好一会儿,缓慢睁开眼来,印入眼帘的事实,却将最后一丝奢望打得粉碎。
这样的发现,怎不惊得他手足无措,甚至是无法思想了。
三年前,初见的那一眼起,惊叹“他”年少有才的同时,亦怨天怨地,怨苍天弄人,无端给他招来撵不得的祸害;如今,他不怨了,命运轮转,人的心思会变,终日相伴,当日避之不及的一举一动皆牵绊著自己的目光,等他发觉时,已悄悄地沁入心坎、渗入骨髓。
可现下,如平地一声雷的事实轰得他措手不及,心版上,那细微不清却又无可忽略的部份成了一根针,扎进去疼,拔出来更疼。
不解元照为何忽然变了脸色,张青凤偏著头,抬手挥摆,“元大哥?……”一句话未说全,手便被大掌紧紧钳住,放肆搓揉。
他的手修长有形,看似白晢纤柔,实则节节分明,摸起来意外地粗糙,以为该是滑嫩如丝、温润如玉,谁想柔若无骨的柔荑竟指节有茧──那是读书人常握笔杆所生的软茧!
大掌紧缩,元照愕然抬眼,可说是巧夺天工的清俊容颜却未露惊慌之色,只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倘若是一般姑娘家,必定红脸惊呼,或斥骂、或娇羞……会有的反应他全想透了,再怎么著,绝非同眼前人这般,有的,仅是淡淡地讶异。
让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握著手,左掐右揉,对像还是个男人,这……这真是头一遭啊。双眼瞪得有如铜铃大,张青凤翻眼瞅看,薄红著脸,心底“格登”一跳,猛地想起当日于翰林院外,尉迟复同他说的话。
元大哥今年二十有八,官运亨通,早已立业,却未曾娶妻,是为何故?
纵横朝中近十年,却无任何一笔风流帐,在风花雪月男女俗事上,竟如一张白纸,滴墨不沾,莫非他不近女色,只好龙阳……张青凤越想越心惊,汗珠一颗颗自额上溢落亦不自知。
欲不著痕迹地抽回手,无奈元照抓得死紧,寻常时候,他的力气本来没有他大,难不成得将手折半,才有脱离的机会。
“元大哥,能否请你放手?你、你掐得我疼了……”
元照怔仲了下,难掩惊骇地对上他的眸,哑著嗓问:“你,是男人?”未闻答言,他状似自语地喃道:“雄曰凤,雌曰凰……不可能、不可能……”再思及木兰辞中的一语:“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何况短短三年,怎知青凤为凤凰?”
他忽地冲问:“你名取源何意?”
张青凤吓了跳,仍吐实道:“据父母所言,乃是取自于『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一诗,为唐朝李白所著。”
所谓凤有五彩,青凤主鸾雏,诗中鸾凤,系指贤能的少俊之士,饱含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奢盼他能成为国之栋梁、少年俊才。
如此想来,一切的一切,便很明白了。
原来,并不是“鸾凤和鸣”,而是“雏鸾才俊”。自始至终,全是误会一场……
仿若失了神般,元照不停地叨絮道:“真是误会?”
然,一句误会,困他三年,教他又怨又叹,甚至到了后……为此欢喜。
也是一句误会,教他跌得粉身碎骨,欢喜成了晴天霹雳,结结实实打在他心窝上。
这三年来,他烦的是什么?恼的又是什么?到头来,他费尽心思,竟是以一句“误会”了结。
元照呀元照,你当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了!又羞又恼,他气急败坏地抬头,狠狠地瞪了眼满是迷惑的清俊脸庞,颧骨浮起可疑的薄晕。
可笑复可悲,他想大笑,却笑不出来。元照捂著脸,挣扎半晌,出口的,竟是幽幽叹息。
早该明白的啊!
忆起过往种种,何以未觉?是因他未曾留心,他的眼只追随著那张俊美过分的脸,心底只在意他别于旁人的身份,久而久之,他注意的,已是那整个人了。
元照回过神,注意到张青凤正尴尬地笑著,循线看去,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中。
他微放松力道,掌心的温暖立刻被抽回,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虽非柔软无骨,亦无意料中的温润青葱。
不知怎地,他就想这么握著,纵使真相已大白,他仍不愿放手。
淡淡的红晕又再一次窜上两颊。低望了会儿,元照收回自个儿的手,故作若无其事地检视张青凤胸口上的烫伤,察无大碍后,便拿开上头微热的湿巾。
替他找来干净的衬衣换下,收拾一床和满地的凌乱,元照始终抿唇不吭声,就连素来带笑的俊颜,亦无任何神情可言。
直到收拾一个段落,他仅抬眼望了望四周,遂将目光调至张青凤过于苍白的脸上去,思量一阵,唇瓣微动,似是说了些什么,便默默起身离开。
楞了楞,张青凤愕然地抬起头,精致美颜已是臊红一片。
“是听错了吧……怎么才一病,耳力也跟著变差变浑了?”皱著眉,他抬手挠了挠耳后,欲藉此镇定心神。
可挠得耳旁都有些疼了,心头纷乱依旧。
“肯定是我听错了,元大哥向来待我冷淡至极,今儿会说上这么多的话已算异数,就是有再多的……”他猛力拍著自个儿的脸,嘴里咕哝:“哪是什么好心呢!兴许是我病了,这才特别关照。”是不想让他病死在府上罢?元照视他为麻烦,他何尝不知,倘若得在府里摆上座灵堂,岂不更晦气。
想到此间,心头微有涩意,目光落在桌上不及带走的红缨顶戴,他不觉地扯下抚在胸口的布巾,揣在手里,久久不放。
真是个男人吗?
瞠眼细瞧,花瓣似的脸庞镶著一双杏桃凤目,人在病中,难免面无血色,兴许是发热的缘故,两颊泛起粉色的红晕,真是人比花娇,要论西子、貂蝉,未必可比得上。
说俊,还怕是少夸了。
然,视线顺延而下,及至唇颚,几许隐约可见的初生青髭,再往下瞧,以往总是让衣物遮掩的喉头,确实有结上下滑动。
打量至此,满腔的绮想顿时化为轻烟,随风飞散。
果然非他错眼……
暗叹于心,元照移开目光,低首垂目,双唇抿成一条线,慢条斯理地拧干巾帕,正要往那张俊秀得过火的脸擦去,突感一道重力压住手腕。
“元大哥,还是小弟自个儿来罢。”张青凤不大自然地笑了笑,连忙抽去他手里的湿巾,胡乱往脸上一抹,抬手便往水盆丢去。
噗咚一声,恰恰丢个正著,洒出一地的水。
元照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暂将水盆移至一旁,这才又在床前坐了下来。
“你呀你,都已过弱冠了,竟还使些孩子举动。”一知晓张青凤是铁铮铮的男儿郎,语气声调也就比往常严厉了些,可仔细听来,却隐约掺有宠溺的味道。
“嗳,人嘛!常保赤子之心亦无可厚非啊!”张青凤不以为意地笑著,偶一瞥眼,忽见元照的袍子上洇了一大块深色水渍,心里难免有些不好意思,遂笑一笑说:“不过,论到底,还是我孟浪了,望元大哥念我少不经事,也就甭与小弟计较了。”
若真要计较,怕还计较不完呢!暗自忖道,元照斜睨他一眼,这一瞧,巧不巧地,刚好碰著张青凤抬眼上看的目光。
四目交接,两人的眼波里同时现出彼此。
那间,周遭仿佛陷入黑夜般地寂静,双目不离。也不知磨煞多少辰光,还是元照率先醒过神,把脸微偏,有些讪色地道:“凤弟,我现仔细一瞧,你当成了金马玉堂一流的人物,真真是个风流少公子。”
此话一出,张青凤倒忆起昨日之事,元照诸多的怪异行径早化为一团迷雾,梗在心中解也解不开。
他虽不是个耿介之人,城府一向不浅,可无端堵个疑惑在那儿,并不好受。想问,一时半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暗暗思量,便决定从远处兜来。
“元大哥,这些日子你担待了。”
突来飞来一言,元照楞了下,随即款款笑答:“好端端说这甚么话?既你称我一声大哥,担著情义二字,你我何需客气。”
“唉,纵是亲兄弟也未及到这份上去。”悄声一叹,张青凤状似感慨地垂目道:“这几日,全仰仗元大哥的看顾,像我这样白吃白住的无赖,你却待我同兄弟一般的好,我若不知感恩,实该天打雷劈,万死亦不足惜。”说到此,他又长叹一气,面容涩然。
“无缘故地,做啥提这些?”瞧他一脸认真,说得好像真受了什么大恩似的,元照失笑道:“待你好,是我自个儿心甘情愿,于你毫无干系。”他略停一下说:“只有件事……”
“甚么事?元大哥不妨直说,现在就只你我而已,再无旁人。”
说起来极为惭愧的话,教他怎好明言出口?颜面如何丢得起?
思索半晌,他仍选择闭口,强把升至喉头的话全都给咽了下去,摇头笑道:“没事,全是我自个儿误会了。”
不提倒好,一提起“误会”二字,张青凤倏地想起昨日元照宛如失了神般,频问自喃,嘴里直叨念著“误会”。
究竟是误会了甚么?抑是何等的误会?足以教精明如他显得手足无措。心下不解,略抬眼,却见元照打挺背脊,身形微偏,双目游移,那恍恍不敢直视的模样实在不得不令人起疑。
张青凤暗自琢磨,飞快的把话想了一遍又一遍,眨著眼儿,不动声色地说:“元大哥你待我的好,我是记在这儿。”他指了指自个儿的月亮门,随即双眼一黯,故意苦笑道:“然对元大哥而言,我始终是外人,这份情义,我又怎好独放于心?”
不难听出话里的责难之意,更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元照偷觑他几眼,显出为难的神色。“凤弟,你是聪明人,何必定要我说出口?”偏头展颜,以笑掩饰不自在。“你想知道,并不难。”
听这一说,张青凤当真低头思索,将昨日的对话从头至尾细细想了一遭,脑中千回百转的,总有几处想不透彻,纳闷反添。
他才要开口相问,旋即省悟,不仅解开迷团,亦明白元照为何迟迟不愿开口。
老天爷,原、原来他是将自个儿当成……又窘又怒,他把眼一扬,看似要发火,可想起元照之所以不愿出诸口舌的原因,不蒂是为自己保全面子;同时,也让他免陷窘境,倘若元照真“实言不惧”,这仇、这冤,便是结下了。
如此一想,倒抚平不少火气,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被人视作女娇娥,这桩长达三年有余的误会,仔细想来,实在好气又好笑。
要说恼,他的确有满腹的牢骚和不悦,可要正面撒火,于情于理,更为不妥,而且元照亦将两人的颜面作得圆满,他又怎好大剌剌地撕脸撒气。
脸皮虽生得一张观音面,于内,他到底是实实在在的男儿性格,这心眼总比娘儿们大得多。
“那……”张青凤深深吸口长气,心头已由激愤冷静下来,唇角抹笑道:“元大哥,现会儿还会将我错认吗?”
尽管他笑得极为温和,但看在元照的眼里,却是笑意不见底。
不愧为一甲榜眼,显而易见,他那些无法启口的话,张青凤已是清清楚楚了。
“我知道,这事确实是我的过错,当初真不该『以貌视人』。”但……说真格的,细论起来,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待经历此事后,他是真正地体会到,“眼见为凭”有时亦不能全信,可这样的代价,似乎有些过大了。
“既事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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