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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榜眼-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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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至偏厅后方,脚还未落地,便听得一声声悠扬哀凄的莺嗓,花木遮掩中,赫见一座布置精美的戏台子。

    但见台上眼窝画著桃花扇片的小旦,由扮饰的丫头踏著娇懒莲步缓缓走至台中央,张起樱红小嘴,开口便唱道:“……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这是道道地地的昆腔水磨调啊!

    虽说昆腔为当道风靡一时的官腔,却想不得可在此听得苏州唱腔,那特有的软语呢喃和温婉细腻实在,让张清凤又惊又喜,目光心神全投放在戏台上的人儿,就此伫立而不自觉地哼调随唱。

    随口唱出的几句,喉音虽仍有厚重的浙江调,可其中竟掺著苏州的软调韵味,从一旁默默走来的尉迟复拉著张青凤的手直笑道:“不想你会这花样,改日我办个曲宴,你也上去唱一折,教人开开眼,如何?”

    猛一碰触,倒真把人唬了一跳。张青凤瞅向逼近跟前的面容,媚著眼笑说:“哪里,仅是儿时在苏州待过一两年,听过几首曲儿罢了,要真抹粉上台,这便是教人出丑、客人受罪的事了。”

    听得这话,再见他媚眼神飞的模样,尉迟复哈哈朗笑几声,随即拉人入座,倾身问道:“你听听,这唱的曲儿是哪出?”

    “可是开场末吟『牡丹亭上三生路』?”

    “不错!”可见他真有几分见识。尉迟复瞟了眼台架上作起悲怆拜别的杜丽娘,颇饶有深意地追问:“那末,现会儿又是哪支折子?”

    “这……”不是不晓得,而是著实碍口。张青凤明白《离魂》一折,乃是叙述杜丽娘因惊梦情伤魂亡的情景,甚为悲凄伤感。

    正欲静默不答时,耳旁传来凄凉的吟唱,伴随一声声呼唤,那扮作杜丽娘的小旦倏地扬脸拉拔嗓子,娇弱无力地伏在绣榻上,含情凝睇天际,高呼一句“怎能够月落重生灯再红!──”就此芳魂归去。

    张青凤瞠大眼,有些愕然地转脸过去,却不想尉迟复也正张眼逼视著自己。

    他心口不由打了个突,忽地明白了唱这一堂戏的用意。

    戏曲一折情伤身亡的“离魂”,此刻,离得会是谁的魂?

    “怎么了?瞧你紧张的,可是见那丽娘想起谁来?”尉迟复明知故问地嗤问,自手沿上轻抚,冷不防地往他腰间紧紧一握,冷笑道:“既是依约上我这儿来了,可不容你心有旁人。”

    “大人说这话,便是瞧低了我!”把气一哼,张青凤清俊的脸上已有薄怒。

    “喔?”这倒有趣。“说说看,我是如何瞧低了你?”

    “以言讥讽,这不是瞧低了我吗?!”

    闻言一楞,尉迟复复而哈哈大笑:“你啊你,当真把我想得如此狭。我这哪里是瞧低你来著,只望我一片赤诚亦能换得你全心全意,可不为过罢?!”

    忽地,张青凤轻轻一叹,愁容满布,抬头睁睁看向戏台,却是两眼望空。见得这般心神不属,尉迟复不免要问上一问:“怎么了?莫不是……”

    “莫不是甚么?大人您说我把人看狭了,您这才叫『门缝里张眼』。”张青凤装似嗔怪地瞟了他一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往旁来回顾盼,停顿好一会儿,便隔著小石几,主动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元照的案子,不知大人您有何打算?”

    “你这是替他求情?”

    “唉,好歹好过一阵子,我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这情能不求吗?当是一报还一报,这因果也就完了,否则于心不安,又怎能『全心全意』?”

    尉迟复还未想通透,他遂再补上一句:“大人!今儿我来了,便已想个明白透彻,可会落人口实的事我实也做不来,此案有个善终,对外倒生出感念之言,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你的这层顾虑我当然明白,你的难处便是我的难处,只你的意思是该怎么善了?说出来我好琢磨琢磨,保不定未必可行。”

    “这……”张青凤迟疑许久,脸上显出茫然不知该如何著手的模样,檀口几度开阖,仍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个切实的主意来。

    “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沉吟好片刻,张青凤索性揣著明白装胡涂,把脸一转,神情十分郑重。“下官想先听听大人的打算为何?”

    “能有什么打算?!”尉迟复作个诡秘的微笑,冷哼道:“我和他,是一山容不得二虎!”

    话显然问得多余了,照这情形看,是非斩草除根,留人不得了!

    听得此言,一颗心陡然往下沉,张青凤面上却松了口气似地笑颜逐开,故作神秘地自袖里掏出一道折子来。

    尉迟复将信疑地接过一看,飞快地扫过一遭,即斜眼挑眉,带著逼供的语气问道:“这似乎过于轻巧了……”

    “大人仔细往深一层去想,折中真意,岂只轻巧?”

    如此一说,尉迟复当真暗自思量,不由得拍髀大笑:“好哇!正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实在高招!”此折既非切实求情,亦非落阱下石,之后他若再送上一道请奏圣裁的折子,岂不恰好顺水推舟,杀人不必亲操刀,真是妙哉啊!

    “瞧大人您真把我说成十恶不赦之人了。”张青凤状似无辜地笑了笑,撅著嘴道:“这人嘛,总往高处爬,岂有自甘堕落之理?此折一上,情义已尽,结果如何自是握在大人掌心,旁人何能有话。”眼媚一梢,亲手将斟满的酒递到尉迟复唇边去。

    一句话倒是把所有好坏撇得干干净净。尉迟复也不犹豫,干脆地持杯喝尽,眯起一双眼,饶有深意地在那奢望许久的脸面流连不去。

    “我如何信你?”

    “大人既已喝了酒,何以不信?”张青凤又再斟满两杯酒,自管拿起酒杯先干为敬。

    “好──”拍掌作响,尉迟复也跟著干了这杯酒,想不得他清俊斯文,骨子里却有这等的率性豪迈。思即此,不禁脱口赞道:“果真英雄出少年啊!”精明得教人惊叹。

    张青凤仅抿著薄唇,浅浅一笑,两颊映出淡淡的梨涡,实是好看极了!落在尉迟复的眼里,那番清雅又带著遮掩不住的媚态风韵,更令他心痒难耐。

    可到底风流多年,深黯“有花堪折直须折,更待花开正盛时”的道理,纵是美色当前,他亦能把持得住,尤是情况未明的此刻,张青凤一番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怕是口不应心。

    石几矮凳上,一壶酒,几盘小菜,各怀异样心思的两人同饮,谈天说地,就是不扯及官场是非。

    表面无所顾忌,张青凤心里却明白,尉迟复疑心病特重,对自个儿心防未除,需要的便是时间了!

    但也就是这一层,最教人头疼。

    元照的案子拖延不得,更不许急躁坏事,一旦前功尽弃,那他不仅白来这一遭,自个儿难以脱身也就罢了,只怕真得再会时,唯于幽冥魂。

    望著戏台一场人鬼相逢,玉茗堂前朝复暮,只盼天地仁心,三生定情。

    双眸暗自一黯,张青凤不禁默然轻叹,但愿真能如戏文所言──

    月落重生灯再红……

    难得起了个大早,尉迟复一身补服顶戴官样打扮,递出膳牌,便气定神闲地守在养心殿外候著。

    约末巳时,天已大亮,紧随御前的穆和顺方出殿传授圣意。

    一踏入殿内,依规矩行礼磕头后,只见皇帝自龙案中抬起头来,眉目含笑地瞅著他瞧,像是早料定似的说:

    “怎么迟至这几日才递牌?”

    听这话音,尉迟复心下不免惊疑,只素来使心斗智,掩饰惯了,便是一派轻松自若,不露声色地匆容笑道:“圣上英明,微臣有几分心思您全瞧透彻了。”

    “前些日子张青凤递了道折子,说得暗昧不明,模样像是替元照求情来的,可朕再仔细详观,却又不像这么一回事。”皇帝自众奏折中取出压底的折子来,张口随意念了几段,不知有意还无心,说著便睨了底下的人一眼,“朕想问问你的意思,这件案子该怎么了结?”

    尉迟复始终沉默地听著,心思全放在暗责皇帝刻意将此折留中不发,不想皇帝突然问向自个儿。他先是一怔,随即装出个拧眉沉思的模样来,半晌才拱手道:“事关朝廷重臣,微臣只怕落人口实,这话微臣还是不说的好。”

    了然于心,皇帝朝穆和顺递个眼风,偌大的宫殿仅剩君臣二人。皇帝遂走下石阶,摆手让尉迟复起来,背身说道:“说罢,朕不罪于你。”

    “微臣以为,出了这样大的子事体,仅怕朝官人心浮动,那借人头的法子何以不得再使一回?”

    “你是说……『杀大臣立威』?”浑身一震,皇帝自语喃喃地说著,话里透著些微的难以置信。

    细观圣颜,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尉迟复淡然一笑,不置可否。“皇上要立威信,有杀的法子,自然也有不杀的法子,依凭圣裁。”

    历朝诸君,诛杀大臣的例子很多,杀鸡儆猴固然是最为有效的法子,可皇帝身掌大权,莫过于取决人的生与死,不过一个手起刀落,嘴上说是轻巧,实际去做了还得顾虑再三。皇帝抿嘴不作声,神色凝重地来回踱步。

    尉迟复见状,深知此时皇帝心绪纷乱,若在这当口以词推助,无疑是火上加油之举。他与元照素来不合,皇上定时有耳闻,此刻出诸口舌明白道出自个儿的意思,纵是说得条理分明,一切尽在情理中,皇上也必定认为趁时进谗。

    沉默就是暧昧,暧昧即是偏袒。他若闭口不提,倘或错失此良机,皇上念其情分,特让元照将功抵过,不愿深究,他又怎能甘心?

    然,他势必得想出一招釜底抽薪的法子,将话圆得巧妙,既不违其本意,亦不教人犯疑。

    “苏州乡试一案,若是一句看杀了事,总近于暴名,有违皇上广推仁政,但朝廷威信不可不立,毕竟事关重臣,皇上何不招来九卿会议?”尉迟复等了会儿,半声未闻,悄悄地抬眼上看,却见皇帝钻紧眉心,一副若有所思。他旋又拱手启奏道:“显出大权,安定朝廷,才是眼下最紧要的,有所牺牲亦是在所难免。”

    皇帝将他的话一字不遗的记在心里,越听越发心惊,但脸面上却无任何表露,仅淡淡地说:“你的话朕会仔细想个明白。”

    似有话未说尽,俊白的脸上明显露出犹豫,皇帝就这样一个人想出神了,走了一趟又一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猛见尉迟复仍老老实实地跪在跟前,这才大梦初醒。

    他倏而抬起眼来,却半眼不瞧底下跪著的人,只摆手幽幽叹道:

    “好了,你跪安吧!”

    皇上到底是体恤他的。

    现会儿已步入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深秋,天气渐渐地凉了,亏得几个火房隶役打点,在尚称宽敞的牢房中升起一个大火盆,土炕上也用一条干净的布巾铺著,旁边还叠个几本平日常看的经史文章,以度漫漫长日。

    几日了?

    自他被送入刑部大牢里,虽住的火房和一般监牢待遇大不相同,可毕竟仍是待罪犯官的身份,处在这终日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简直晨夜黑白不分。

    人情冷暖,此时立现。

    什么亲友故旧,就像突然消失一般,前来会晤的就仅有家府内的总管和春喜。

    放下手中书册,元照自袖里掏出春喜送来的书信,每看一次,便又多叹一回。

    不知今日此时,张青凤如何了?

    掐紧书信,元照起身绕屋仿徨,脑中千回百转,全是那清俊的容颜。文中所载,他是看得胆颤心惊,尤其春喜最后带上的那一句话──鸿门宴上,沛公犹在。

    张青凤为人,内方外圆,一番手段本事,他是信得过的,依那百折心思玩起花样来,仿如打捞水月,只不过能否在高人面前显出成效来,犹未可知?

    然而,这也就是他最为担心的地方!

    斑门弄斧,一个使不好,准是要吃亏。

    眼下虽算不清几日,日夜浮沉,至少过了五日是还料得准的,一封依信所托上达御前的奏折,他已在前些时候磨了好半夜,找来听差重重拜托给递了出去,可他左等右派,仍然音信杳然,没张青凤的音信,更无自宫里来的上谕。

    想到此间,心里一著急,元照更顾不得其它,备好纸砚,就要临笔再写道折子。反正是赌命了,就是个死,他也要弄个明白!

    刚要动起笔来,纸还未沾得墨,却听得铁链被人搬动的声音,接著灯火通明,竖耳倾听,脚步声由远渐近,呀地一响,牢门让人推了开来。

    定睛一看,元照立刻罢笔起身,兜头就要一揖。“公公……”

    穆和顺扬扬眉,朝跟著进牢的衙差抛去一记眼色后,倒转身来打个揖道:“元大人,请到堂屋领旨吧!”

    “公公,此案可是定谳了?”话一脱口,他便后悔了,此话无疑是多此一问,若非发下了结,穆公公又怎会到火房来。思及此,元照不待回答,只挥了挥手,随人出牢。

    尚未步进堂屋,已可闻香火袅袅,数名司官衙差尾随一旁,他频频来回顾盼,竟不见应当前来执刑的刑部堂官。

    心头咯登一跳,眼前所见,皆非寻常。元照机警的抬眼一扫,随即仿是万千感慨似地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很微妙。

    蓦然间,他自管停下脚步,什么话都不说,也无从说起,将当日皇上亲自交给他的密旨紧紧揣在袖子里,忽有诸事皆非之感,一切均成过往云烟,睁眼再看,更成过桥流水。

    事已至此,如今惟有苦笑相对。

    转头看向窗外,阴沉沉的一片天,元照没来由地开口问道:“今是何时了?”

    “戌时三刻。”

    戌时……史云戌者,万物尽灭。

    他长吁一口,豪情十足地扬起脸来,加快步伐走上前去。

    直至蓝布垂帘,穆和顺早是一个箭步率先守在那儿等候,随即掀帘喝道:

    “请元大人上路。”

    元照不禁仰首望天。生死离别,本是古难全,此一去,他和他,当真注定各别一方?……

    “怜官,来这儿坐吧!早站晚站,你的腿儿不打颤?”悄悄仔细打量了会儿,张青凤放下手中书册,直往那立得直挺挺的腿膀子看去。

    被唤作怜官的少年正是当日在戏台上扮演杜丽娘的小旦。忽听得叫唤,他微楞了下,反而瑟缩地往后站去,大摇其头,呐呐地道:“张大人,咱们还是回院子去吧!”

    “怎么?我闲著慌,四处走走瞧瞧捧上一本书聊作消遣也不成?你家爷儿不是说,这府内上下,任我遨游。”他岂会不知,尉迟复明言如此,为的是讨自个儿欢心,暗地里却形同软禁,派个跟班时时尾随身后,美其名供他差遣之用,而怜官确实也伺候周到,寸步不离,甚至解个手,怜官也老实地在外候著。

    抛眼一睨,张青凤索性起身走到摆满墙面的书柜前,拿指轻轻划过,随手便抽出翻阅几回后,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完全无视身后紧盯不放的一双眼。

    “怜官,你识字吗?”冷不防地,张青凤转头过来问了这么一句。

    前后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节话,怜官眨著眼,一愣一愣的,黑溜溜的眸子现出满满的疑惑。

    “怔愣啥?回神了。”见他这副模样,张青凤不觉好笑,拿手在他楞得发直的眼前挥了挥,笑问道:“我实是无聊得紧,想问问你家爷儿平日都瞧些什么书?”

    “这……”怜官抬眼往书柜巡视一遭,在看见摆于最右方夹藏中不起眼处的旧册子,双眼忽地一敛,顺而又扬起脸来,瞧了好阵子后,露出迷惘的神情,遂摇头答了句十分笼统的话:“架子上大多是经世致用的书籍,全是爷儿喜欢看的。”

    “嗯……”他随意自架上抽出一本书,正巧是那本泛黄的旧册子,拿在手里挥扬。“像是这本吗?”

    说话当口已迅速翻了一遍,张青凤嘴里不住咕哝:“我瞧倒没啥特别的。”然后又把册子放了回去,转脸朝他一笑。“你说是不是?”

    怜官急急地点头,始终不敢抬眼直视。

    张青凤无声一笑,自是把方才一切丝毫不漏地收入眼底,调开目光后,旋而在一旁的太师椅坐下,撩袍翘腿,举止之不雅完全没有读书人该有的端正。

    “怜官,你待在这儿几年了?”他左手拖腮,一派慵懒闲适,半眯著眼问:“也是让大人买来的?”见他微微点头,张青凤复笑道:“那同我差不多嘛!”

    闻言,怜官愕然地抬起头来,兴许是紧张,不免结结巴巴地说:“不,怜官不过是个小厮,但张大人您是官……”

    “是呀,总是个官,所以我也才能在这儿同你闲聊看书整日无所事事。”官又如何,身不由己的事并不嫌少。张青凤嗤地一声,唇泛一丝淡不见影的冷笑,将视线调往窗外,仿如遥望不知何处的彼方。忽然间,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有谁明白,我现在就和坐吃等死无异。”

    “怜官,倘或有一个孩子因家中逢遭变故,就此流落大街上当街边乞儿,大雪纷纷,就在那孩子快要支持不住时,一名路过的少年送给他一只玉佩和银两,不仅让他饱餐一顿,更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忽地停顿下来,张青凤努力眨眼挤出两泡泪,鼻头吸吸,哑著嗓说:“十多年过去,他终于找著当年的救命少年,而今却换他有难,那孩子该不该救他?”

    “受人点滴应当涌泉相报,救是一定得救的。”

    张青凤苦涩一笑。“没错。他想救,不仅是为了报答当年恩情,也是为了尽他俩之间的情义,可他却救不得,仅能眼睁睁地看他遭奸人诬陷。并非他无情无义,更非是个冷血之人,只因他自个儿也形同囚禁。”他再睨眼相问:“你说,他该如何相救?”

    迟疑了好一会儿,怜官下意识地咬唇,细声道:“爷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好又如何?坏又如何?我只知道他将我困在这里,倒让我成了不义之人。”轻轻一叹,张青凤便把视线移了开去,状似烦燥地扒扒头。“罢了,多想亦无益,我随口说说,你当我闲著无聊嚷嚷就没事了。”说毕,随手抓起桌上还冒著热气的茶杯,看也不看张口就喝。

    想当然尔,这般热茶匆促送入嘴里,自是要烫口。

    他果不其然地唉叫一声,连连喊烫,手一滑,倒洒了貂毛紫缎外挂一片湿,怜官一见,更是惊得赶忙上前直接拿手拍散热气。

    一阵惊慌马乱过去,张青凤忽地抓起仍急于打理身上衣物的双手,很是歉究地道:“好了,水早让你打落了,是我自个儿没注意,结果却弄得累你收拾。”低头看著满地狼籍,碎的碎,湿的湿,脸上的歉意更深了,可他仍是眨著眼笑道:“要是你家爷儿怪罪下来,你也不必替我顶瞒,尽管将我供出来,这罪罚就由我来领受。”

    明明语气再正经不过,但因他含著笑说,又是挤眉弄眼的,倒让战战兢兢的怜官卸下心防,难得地露出腼腆的笑容来。

    浅浅的笑涡映在两颊上,毕竟年少稚嫩,笑中的纯然天真引得人心弦一动,可也就是这么一笑,张青凤心里似又越发复杂难言。

    但事情已做到这份上去,怎好半途作废?──

    这样一转念,唯有百般滋味在心头,张青凤依旧表面不露地拍拍怜官的后背,顺手牵上他的手,用像是对待自家弟弟般的口吻道:

    “走走!咱们一块儿溜回房里,这儿自有人会来收拾,我怎舍得留你在这儿领骂。”不由分说,他随即强拉人出房,一面走,嘴里不断叨絮:“那日听你演的那几折戏,我此刻还记忆犹新呢!只落结在『离魂』著实不吉利,回头你给我唱折『回生』的戏,好不?”

    哪里由得怜官说好或不好,容不得答话的功夫,硬是让人拉来扯去,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地任由张青凤拽著走,脚步匆忙,差点就要跟不上,好几次险些绊倒在地。

    走在前头的张青凤仿若浑然未觉,转过回廊,来到自成一处的院落。

    才刚踏进房里,他径自转到内室,再回来时,已换上一身月白长衫,对著忙碌不停的身影笑道:“甭瞎忙了,给我唱段戏才是正经事。”他坐在桌旁手执折扇,摇呀摇的,俨是一副等著听戏的模样。

    闻言,怜官也只有罢下手边的活儿,拉了几回嗓,刚要开唱,却听得张青凤低呼:“哎呀!怎没茶了?好戏没好茶,独缺一味啊!”

    显然的,这是张青凤有意将人遣开,怜官不明就理,没多想便提壶出房添水去。

    岂料方经堂厅,一个拧身抬眼,恰与一双利眼碰上,尚未迈步,随让一声低沉浑厚的嗓音叫住。

    “怜官!”尉迟复整身官袍顶戴,显出是刚下朝回府。“不好好在房里伺候,是要上哪儿去?”他走上前,炯炯逼人地瞅著,只见怜官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直觉有异,于是仿佛明知故问似地说:“方才你俩儿都去哪儿了?”

    听得这话,怜官面显不安地垂下头,长长的羽睫上下扇动,欲言又止地,数度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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