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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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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擦了擦手,道:“洗两个碗扯什么命,你要洗你洗吧。再加点热水。”
洗碗的脸盆里,搁了洗洁精的水泛出许多泡沫。瑾涵抓着两只油腻腻的碗,用洗碗布擦着,母亲道:“对了,阿瑾,你说,那天看的那个小姑娘好么?”
瑾涵道:“妈,你也别操心了,命中注定,有的话就有,没有的话就没有。”
母亲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对象也不容易,厂里没好的么?”
瑾涵道:“那个厂?算了,我看上的人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母亲忙道:“谁看上你了?不要错过啊,有什么话就跟那小姑娘说。”
瑾涵有点哭笑不得,道:“我只是顺口一说,你也当真?那个厂也快倒灶了,一线工人都快下岗百分之十了,听说明年我们技术人员也有下岗的。”
母亲道:“你不是有干部编制的么?怎么也会下岗?”瑾涵叹了口气,道:“你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厂长出了二十万,那个厂转制给他就是他说了算。不用说技术人员,中层干部都说要有下岗的。唉,这年头,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母亲道:“要是你下岗了怎么办?”
瑾涵笑道:“真下岗了,我苦读一年,考研去。研究生毕业,总不会找不到工作了吧?”
母亲道:“也不好。你刘阿姨家冬冬,大学毕业也分在厂里,嫌不好考上研究生,分到什么国防科研所,听听名气很好听,谁知道在一个山沟里。上个月做实验出了事故,脸也炸坏了,现在他在家考托福。阿瑾,托福是不是考上了就可以留学?”
瑾涵道:“分数够了就可以。”
母亲道:“那你也不要考研了,干脆考托福去。”
瑾涵笑道:“哪那么容易,读书还要考GRE,还得考到一定的有奖学金才行,不然考上了也读不起。唉,妈,那那边那个碗拿过来吧。”
※※※
母亲拿过碗递给瑾涵,忽然叹了口气道:“唉,阿瑾,你的命也真苦。”
瑾涵道:“你又来了,命都是天生的,有什么苦不苦,一家不晓得一家事。”
母亲道:“好了,我出去了,你洗完了也来看电视吧。”
电视里正锣鼓喧天,大概是个什么热闹节目。瑾涵擦着碗,却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心头一阵阵地痛楚。他低下头,使劲擦着碗。记得《庄子》里常有“命矣乎”之类的感叹,以前读《列子》时,那篇《力命》也象是个注脚,无可奈何的注脚。
窗外,暮色浓得象烟,几乎要凝结。外面的电视里,锣鼓声一阵阵地响得更热闹。
第四章
春节一般要放到初七,厂里因为效益不好,一直要放到初十。瑾涵因为说过初六就要走,初六那天一早就去买车票。一个年过好,车票很难买——本来发车就不正常,过年时更是紧张了,只买到一张下午五点的车票。
四点多点,瑾涵整理了一下包裹,出门去了。离开家时,母亲非要去送他上车。到了车站,一直等到五点半,那辆车才到,天也黑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这里长运公司的司机也在罢工要求加薪,发车时间非常不准,晚点半个小时尚属正常。一辆车里,满满地挤了五十多人。
车开动时,“咣”地一声响,在车灯光的照射下,瑾涵看见母亲站在屋檐下,有点木然地向他挥挥手,她的头发也半白了。随着车里的灯灭了,瑾涵再也忍不住,眼里滚落下泪水。
※※※
三个小时的路程,到的时候都八点半了。小镇上,还留着些过年的气氛,一些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在车站的一个台球房里玩着——那种台球房也是极具中国特色的,水泥的台子上盖了层绿色的绒布。前一阵子台球房和卡拉OK遍地开花,似乎中国一夜之间迈入了消费社会,就是这样的消费倒近于讽刺。
瑾涵挤下车来,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一下车,马上有几个踏三轮车的围上来,争先恐后地道:“去哪里去哪里?”一看瑾涵只提了一个小包,多半不要坐三轮车的,多少有点失望。
瑾涵没理睬他们,这时正好又有一辆汽车进站,那些三轮车夫也懒得在他这儿浪费时间,又杀向那辆车去了。那辆车还没停稳,就已经响起一片叫声:“要不要车?”
一阵混乱中,瑾涵听得一个女子“哎呀”地惊叫了一声,这声音十分熟悉,偏生又想不起来是谁。而这时,一个皮箱直掉出来,在地上滚了几下,到了他脚边。
瑾涵把自己的小包交到左手,右手拎起皮箱,站定了。这时,有个女子拎了两个大包从车上挤下来,嘴里叫着:“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跑到他跟前,瑾涵把皮箱递过去,她道:“谢谢,啊,是你啊。”
她是家卉。
不知为什么,瑾涵有点心慌意乱。他把皮箱交到家卉手里,但又觉得自己只拿了这么个小包,而家卉要拎那么多东西,有点说不过去。他道:“你刚回来啊?要不要我帮你拿点?”
家卉有点手足无措,顿了顿,道:“那……谢谢你了。”
瑾涵道:“我再帮你拿个包吧,一只手不好拿。”他伸手去按,家卉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一个包交给了他。其实家卉也不是怕瑾涵拿了东西逃掉,只是觉得一个生朋友面前,不该太让人受累吧,可毕竟还是让瑾涵帮忙了。
瑾涵把自己的包背着,一手提一件东西,都有点沉,他道:“回老家过年去了?”
家卉道:“去外婆家转了转,在安吉,跟吴昌硕是同乡,结果拿了那么多笋干回来。你也回去了?”
瑾涵道:“是啊,我老家也不在这儿。”
家卉道:“就你一个人么?”话刚出口,她便觉得问得有点冒失,脸也不由得微微一红——暗淡的灯光下,也看不出来。
瑾涵笑道:“我还在打光棍呢。你……你呢?”
瑾涵虽然是笑着问的,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有点怕她会说“男朋友没去”一类的话。
家卉道:“我也和你一样呢。”
两人都笑了起来,似乎那些话都很幽默一样,其实他们心中都不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开始两人的影子也没相差多少,可渐渐地离那盏灯远了,两个影子也差了近一半了,淡淡地,刚要显得很长时,又到了一盏灯下,于是影子又开始变长,变淡,直到再下一盏灯。瑾涵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看着影子,也许也是为了逃避什么。这是种无形的障碍,但要越过它,是得花大力气的,也实在不容易。家卉拎了个轻一些的包,走在他身边,也没说话。
小镇并不大,走过爿小店时,里面的女人突如其来地喊道:“家卉?回来了?”象是台音质很差的收音机。
家卉也在发怔,听到那女人的叫声,抬头应道:“刚来。”她对瑾涵道:“等一下。”走到店门口,道:“刚下车,对了,我给你带了点笋干来。你没出去么?”
店里的灯光映出来,正照在瑾涵身上,他觉得点不自在,也没停步,又向前走了走,到了店边上,站在暗地里。他也有点觉得,家卉也许并不愿意别人看到她和自己走一起。他原本与家卉走得也不太近,这么走过去,那店里的女人也看不出家卉是与自己一起来的吧。
那女人在门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那个……是你那个么?”周围很静,她的声音还是很清楚的传过来,那个女人自己也未必不知,也许她觉得压低了声音,那就表示别人听不到了。
家卉道:“哪里呀,一般朋友,帮我拿包回来的。”
那女人道:“那就好。哎,家卉,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过没有?工商局很不错的,那个人也很活络,领导很器重他。”
家卉道:“我再想想吧,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她说完,转出了那个小店,赶上站在暗地里的瑾涵。
瑾涵心里,不知怎么有点酸酸的。他听到了家卉和那个女人的对话,家卉说自己只是普通朋友。可事实也的确如此,他马上也觉得自己的可笑。难道为了这句话会生气么?瑾涵心里也有点好笑。
走了没几步,家卉站定了,道:“我到了,谢谢你。”瑾涵一怔,一开始也没意识到家卉在跟自己说话。马上,他想到自己手上还拎着家卉的东西,他把东西递给家卉,家卉道:“上去坐坐么?”
瑾涵道:“不上去了,我也该早点回去休息。”
家卉道:“那……今天也真是谢谢你了。”
瑾涵笑道:“这又算什么。”他想再说几句,可是,一切都好象停顿了,说不出什么话来,也没什么可说了。瑾涵觉得自己象突然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山谷中,说出的话,也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家卉拎着两个包走上楼去。上楼时,她回头看见瑾涵还站在,便把左手的箱子放在台阶上,挥了挥手道:“再见。”瑾涵怔了怔,才道:“再见。”
离开那幢楼没几步,瑾涵不由又站住了,回头望去,那幢五层的楼里,大大小小总有三十几扇窗子,几乎家家都开着灯,也不知家卉的家是哪一个。他看着,一阵风吹过,树枝也被吹得“呜呜”地响。他不由笑了起来。笑什么,有什么可笑,都说不上来,仿佛有什么愿望已经实现了,可也实在不值得欣慰。
※※※
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多了。今天是年初七,没过初十,还带着过年的气氛。尽管也一样禁放烟花爆竹,但在夜色中,还是零星有几炸裂声。因为少,所以显得清脆,象是碎了的玻璃。
瑾涵把包裹放在床边。楼里,一片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因为要十一才上班,大多还没回来。在楼道里,那盏昏暗的楼道灯也是渴睡一般,那灯本来有个乳白的玻璃灯罩,却早就破了,灯泡裸露在外面,光也昏黄得几乎象是照不亮什么,越发昏暗。瑾涵打开床头灯,拉开小包,把包在食品袋里的蒸过的酱肉取出来。酱肉因为包得好,又压在包里,还带着点热气。就在没几个小时前,母亲帮他包好的。也仅仅不过几个小时,连这几小块肉也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了。
把酱肉放好,瑾涵从枕下摸出一本书。那是本八十年代早期群众出版社出的推理小说。那时这个出版社出了许多纸张很差的外国推理小说,大概因为在那个时候还没什么版权之说,拿来就译,纸张虽然用得差,时间久了泛黄,但校订却很精,而且那些书著译俱佳,是很好的消闲读物。瑾涵在厂里的图书馆里借了一堆那时的书,就放在枕边,每天看一点。可是今天却怎么也看不下去,无意识地翻了几面,都不知那里说些什么。
扔了书,他摸摸上衣口袋。那包香烟已经被挤得有点扁了,剩了没几根。他摸索着取出一根烟,点着了,叼着走出门。
这楼是老式的宿舍楼,楼道在中央,因此极为昏暗。他走到楼梯口,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向上还是向下。想了想,还是向上走去。楼也没几层,走上顶楼,通天台的门还开着。平常,天台上总有人晾晒衣服,现在当然都是空的,瑾涵拉开虚掩的门,走上天台。
天台上,空荡荡的。也许是因为在夜里吧,白天这里看上小得很。他走到边上,倚在栏上。冰冷的铁管,即使隔着衣服,象也感觉得到一阵寒意。他看着四周,这楼有六层,在周围一片楼群中算是较高的,以前造的房子大多是五层。在天台上看去,四周的楼房鳞次栉比,每幢楼上或有一个,或有两个水箱,有些还树着电视天线。大多窗子都亮着灯,瑾涵吸着烟,也不知为什么,心头有一阵嫉妒。也许,那些窗子背后,未必都是一户幸福美满的人家,也许有争吵,有愤怒,也有的在为明天发愁,可至少,在天台上看去,每扇窗都显得那么安逸甜美,简直象是饼干桶上画的仙境。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一个远来的同事送给他的一盒玩具,包装盒上画了一个红红的蘑菇,开着窗,窗里点了一枝黄蜡烛,围坐着四只兔子。那是一个家。
是家吧。
瑾涵淡淡地笑了,把烟头扔下楼。烟头在空中划出一条红线,落到街上,还一闪一闪地亮。今年还没下过雪,路面仍然干燥而阴冷。他把身子探出栏杆,呆呆地看着那个烟头,有点想笑,却说不上理由。想着那一道弧线向楼下的一闪,如果那是一个生命,落下的时候象一滴水,再晶莹剔透,也散了,那么在空中的一瞬,也该是很动人的吧。
他摇了摇头。想什么呢,难道要自杀么?他有点自嘲地想。他仰起脸,看着夜空。一钩新月象是镶在宝蓝的天空里,星光很淡,几乎看不见,一些散云乱乱地堆在四处,很随意的样子。唐诗里有“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现在按唐代的历法算也是新的一年了,自己也算不得离家万里,只是,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这两句诗。
※※※
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年初十。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瑾涵都想不到明天就又要上班了。尽管他对这份工作也实在不喜欢,可是为了吃饭,也只能做下去——如果你没有别的路好走,那么走的那条路无论如何也是条康庄大道。
一大早起来,也没心思出去吃早点,瑾涵想找点什么东西对付一下。家里带来的酱肉还有一点,只是没有主食,单吃酱肉也吃不下。瑾涵半躺在床上,接着看那本推理小说。
过了一阵,却听得走廊上有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有人回来了。他把书扔在枕头上,推门出去看看,却见邵靖波和一个女子笑着走过来。邵靖波在找对象,他也早就知道了,可是没想到会撞上。邵靖波看见他,叫道:“陆瑾涵,你回来了啊。”他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回家去了?”邵靖波道:“回家了回家了。”一听就是敷衍。瑾涵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去女朋友家过年去了。邵靖波和他一样,都是外地分来的大学生,他是安徽人,比瑾涵要远得多。在这里,安徽人被说成是盛产民工和小偷的地方,一般人对安徽人的看法都不好,当然那只是偏见。
邵靖波摸出钥匙去开门,扭头对瑾涵道:“你要出去么?”
他本想和邵靖波聊聊,见他带了女朋友来,倒不好再说要跟他聊天了,趁势道:“是啊,我早饭还没吃呢。”邵靖波道:“出去的话你只穿这一点啊?今天太阳好,天还是很冷的。”瑾涵道:“是么?那我穿件皮夹克出去。”
他进屋穿了皮夹克,再出门时,邵靖波已经把自己屋子的门关上了。瑾涵站在门口,也觉好笑。其实就说出来看看也没什么,偏要说要出门。只是穿好衣服,倒真得觉得有点饿了,他关上门,趁势走下了楼。
快到元宵了,这里对元宵也比较看重,年年要开灯会。前两年那些企业效益都很好,开灯会也当成一个做广告的机会,出钱到外地做了些很高级的灯,结果已经很久不当一回事的元宵也弄成一个小小的节日。去年有许多小企业都倒闭了,灯会上一下子少了许多灯,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镇领导临时发动小学生、中学生做了些灯挂起来,结果一个灯会弄得倒象是一个学校里的手工展示,真有点惨不忍睹的感觉。今年不知如何,可多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走到街上,因为还有些过年的气氛,一些外地人开的小吃店都没开门。他到了那个常去吃的小店里,那个老板却已经开了门,正叼了根烟坐在门口拔鸡毛。一见瑾涵,笑道:“唷,你们上班了么?”
瑾涵笑道:“没呢,出来走走,随便吃点面。”
老板道:“老规矩,拌面一碗。喂,一碗拌面!”后一句是对老板娘兼厨师喊的。瑾涵走进里面,拣了个对着大门的位置坐了下来,等着面。
透过玻璃门,在那几个反着的“菜香酒美胃口好,花钱不多真实惠”里,老板正在外面拔着鸡毛。不时有行人在门口走过,匆匆忙忙的。
等面上来了,瑾涵吃着面时,他突然想到,他看着大门,只是为了看看会不会碰到家卉!也许,那也算恋爱了?
想着自己的可笑,瑾涵稀里呼噜地吃着面,食不知味。
门外,阳光灿烂,老板哼哼着一支变调的流行歌曲,也不知哼些什么,透过玻璃窗,他的影子多少也有点变形了,跟他哼的歌一样。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瑾涵上白班,九点多的一班。一进厂门,却见大门口有个人在号啕大哭,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看上去象是厂里的工人。可能又出事故了吧,厂里时而会出一两起事故,有时是挡车工的手指被夹掉了,有时是女工的头发缠到织机里去了。虽然没出人命,也是听起来很骇人听闻的事。那个男人哭得痛苦之极,边上有两个人在劝他。
瑾涵走进机修班,已经坐了两个人了,一个是质检员许波,一个是织锦车间的技术员高东明。两人坐在肮里肮脏的长椅上看报纸,一见瑾涵进来,点点头道:“小陆,来了?”
瑾涵道:“来了。邵靖波呢?”
许波道:“他还在摆弄那台老破三号吧。”
那台三号织机是八十年代引进的一批意大利织机的一台,本来使用年限是十年,引进时号称是“代表了当代欧洲织机的先进水平”,其实代表的可能是欧洲阿尔巴尼亚那类地方的先进水平。引进来,几乎每隔一星期就坏,准得很,换上的零配件都快抵得上半台机器了。邵靖波有一次曾开玩笑说这台机子最容易坏的星期三他轮到厂休,可见上天待他不薄。结果那个星期三,瑾涵值班时偏偏机器没坏,星期四邵靖波当班时倒坏了,而且不是小毛病,弄得邵靖波爬上爬下了一整天,瑾涵笑说那台三号织机年高有德,大概成精了,邵靖波说话得罪了它,它就给邵靖波点厉害看看,今天也多半又如此了。
瑾涵换上工作服,道:“对了,我上班时看见有人在门口哭,那是谁啊?”
许波道:“你不知道么?厂里刚下了一个装卸班的下岗名单,这个月下了五个装卸班的老工人。那个哭的是钱宝江。说也可怜,他老婆生病背了一屁股债,女儿还在读高中,一家人全靠他这点工资过日子,以后也真不知该怎么办。”
瑾涵有点呆了。他也想不到,下岗的消息来得这么快。尽快大家都在传,自从工厂转制后,厂长就有意下一批吃饭不干活的人。过年前,厂长在总结大会上说是利润有了提高,形势喜人之类。言犹在耳,马上就裁人了。
瑾涵道:“都是装卸班的么?”
许波道:“这一批裁的都是装卸班的。我说,这日子可不好过了,说不准哪天就把你裁掉了。”
高东文道:“得了,你会被裁么?要裁啊,也会先裁我,我只是个中专生。唉,我也想开了,趁年轻,哪儿不是干活。”
许波道:“你也别说我,谁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瑾涵没说话。他机械地扣着扣子,站在窗前。大门口,钱宝江已经不在了,大概被人劝回去了。只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
※※※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听说,早先要舞龙灯、放花灯、走竹马、踩高跷,现在别的多半废除了,只剩了一个放灯。
虽然那也算一个节日,不过单位里也不放假。瑾涵上了一天班,到了晚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在宿舍里也呆不下去了。
走在人挤人的街道上,瑾涵心里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充实。在刚上初一的时候,有一天他在家做作业,忽然看见边上穿衣镜里的自己,心头一阵空落落的,想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叫“我”的人么?如果那个人是“我”,那么镜子前的这个在想的人又是谁?想着想着,一阵无端的空虚,也因为这种空虚而恐惧。后来随着年纪渐渐大了,这种恐惧也没了,偶尔看看镜子,无非为了唇上一根没拔掉的胡子,或者没掸掉的衣领上的一粒灰尘。
灯挂了一条街,却有三分之二是学校里的灯,单位里的灯也多半比较差,有些不过是去年的东西。只是有这么大群人流在涌动,本身也可看了,正象张宗子在《西湖七月半》那篇文章里写的,不是为了看景,只是为了看人。
跟随着人流,瑾涵也觉得自己象是一片浮在水面的浮萍,不用想着什么挽回澜于既倒,只是随波逐流。也许,没有了过份的理想,反倒让人更安于现实,毕竟,人更多的时候只是无能为力的。
那些灯都很旧,大多是去年,甚到有两三年前的。瑾涵在一个门楼前站定了,看着空中飘着的两盏灯。那是缫丝厂做的孔明灯,不知是几年前的,悬在空中,拖着一幅大标语“誓夺产值两百万”,其实缫丝厂已经快倒闭了,现在只是勉强维持着。看着这幅标语,也更象是句讽剌。
“是你啊。”
身后,忽然有人这么叫他。瑾涵扭过头,却正是家卉。她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子走在一起。瑾涵微笑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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