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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演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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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远镇守河东,本来是蓄势待时,审机观变,所以晋主绝辽,他亦明知非策,始终未尝入谏。及辽主入汴,亟派兵分守四境,防备不虞,且恐辽兵强盛,一时不便反抗,特遣客将王峻,赍奉三表,驰往大梁。一是贺辽主入汴,二是说河东境内,夷夏杂居,随在须防,所以未便离镇入朝,三是因辽将刘九一,驻守南川,有碍贡道,请将刘军调开,俾便入贡。辽主德光,览毕表文,很是喜欢,便令左右拟诏褒奖。诏书草定,由辽主过目,特提起笔来,将刘知远三字上,加一儿字。又取出木枴;一支,作为赐物,命王峻持诏及枴;,还报知远。向例辽主赏赐大臣,以木枴;为最贵,大约如汉朝旧制,颁赐几杖相似。辽臣中惟皇叔伟王,才得此物。王峻负枴;西行,辽兵望见,相率避路,可见得这枝木枴;,是非常郑重的意思。
及峻到河东,覆报知远,呈上辽主诏书,及所赐木枴;,知远略略一瞧,并没有什么希罕,但问及大梁情形。峻答道:“辽主贪残,上下离心,必不能久有中原,大王若举兵倡义,锐图兴复,海内定然响应,胡儿虽欲久居,也不可得了!”知远道:“我递去三表,原是缓兵计策,并不是甘心臣虏。借知远口中,说出赍表本意。但用兵当审察机宜,不可妄动,今辽兵新据京邑,未有他变,怎可轻与争锋?好在他专嗜财货,欲壑已盈,必将北去。况且冰雪已消,南方卑湿,虏骑断不便久留。我乘他北走,进取中原,方可保万全了。”计策固是,奈百姓何!于是按兵不发,专俟大梁动静,再定进止。
辽主未得知远谢表,疑有贰心,又派使催贡方物。知远乃遣副留守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辽主面语文珂道:“汝主帅刘知远,既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究竟怀着甚么意思?”文珂权词解免。经辽主令他回报,即兼程西归,报明知远。孔目官郭威在侧,便即进言道:“虏恨已深,不可不防!”知远道:“且再探听虚实,起兵未迟。”
忽由大梁传到辽诏,上书大辽会同十年,大赦天下。知远大惊道:“辽主颁行正朔,宣布赦文,难道真要做中国皇帝么?”行军司马张彦威入劝道:“中原无主,惟大王威望日隆,理应乘此正位,号召四方,共逐胡虏。”知远笑道:“这却未便,我究竟是个晋臣,怎可背主称尊!且主上北迁,我若可半道截回,迎入太原,再谋恢复,庶几名正言顺,容易成功了。”遂下令调兵,拟从丹陉口出发,往迎晋主。特派指挥使史弘肇,部署兵马,预戒行期。
看官!你道刘知远的举动,果是真心为晋么?他探听得大梁消息,多推尊辽主为中国皇帝,不禁心中一急,因急生智,独想出一个迎主的名目,试验军情。揭出肺肠。究竟大梁城内,是何实迹?小子不得不据实叙明。

辽主德光,入据大梁,已经匝月,乃召晋百官入议,开口问道:“我看中国风俗,与我国不同,我不便在此久留,当另择一人为主,尔等意下如何?”语才说毕,即听得一片喧声,或是歌功,或是颂德,结末是说的中外人心,都愿推戴皇帝。大家都是摇尾狗。辽主狞笑道:“尔等果是同情么?”语未已,又听了几十百个是字。辽主道:“众情一致,足见天意,我便在下月朔日,升殿颁敕便了。”大众才退。
到了二月朔日,天色微明,晋百官已奔入正殿,排班候着。但见四面乐悬,依然重设,两旁仪卫,特别一新。大众已忘故主,只眼巴巴的望着辽主临朝。好容易待至辰牌,才闻钟声震响,杂乐随鸣,里面拥出一位华夷大皇帝,戴通天冠,着绛纱袍,手执大珪;,昂然登座。晋百官慌忙拜谒,舞拜三呼。极写丑态。朝贺礼毕,辽主颁正朔,下赦诏,当即退朝。
晋百官陆续散归,都道是富贵犹存,毫无怅触。独有一个为虎作伥的赵延寿,回居私第,很是怏怏。他本由辽主面许,允立为帝,见三十三回。此时忽然变幻,无从称尊,一场大希望,化作水中泡,哪得不郁闷异常,左思右想,才得一策,越日即进谒辽主,乞为皇太子。亏他想出。辽主勃然道:“你也太误了!天子儿方可做皇太子,别人怎得羼入!”延寿连磕数头,好似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衷。辽主徐说道:“我封你为燕王,莫非你还不足么?我当格外迁擢便了。”延寿又不好多嘴,只得称谢而出。辽主乃召入学士张励,令为赵延寿迁官。时方号恒州为辽中京,张励因奏拟延寿为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兼枢密使。辽主见了奏草,援笔涂去二语,单剩得中京留守兼枢密使八字,颁给延寿。延寿不敢有违,惟益怨辽主食言,越加愤愤。
谁知赵延寿未得称帝,刘知远恰自加帝号,居然与辽抗衡。河东指挥使史弘肇,奉知远命,召诸军至球场,当面传言,令他即日迎主。军士齐声道:“天子已被掳去,何人作主?现在请我王先正位号,然后出师!”弘肇转白知远,知远道:“虏势尚强,我军未振,宜乘此建功立业,再作计较。士卒无知,速应禁止乱言!”恐非由衷之论。遂命亲吏驰诣球场,传示禁令。军士方争呼万岁,俟闻禁令传下,方才少静,次第归营。
是夕即由行军司马张彦威等,上笺劝进,知远尚不肯允。翌日复迭上二笺,知远乃召郭威等入商。郭威尚未开言,旁有都押衙杨邠;进言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王若再谦让不居,恐人心一移,反致生变了!”郭威亦接入道:“杨押衙所言甚是,愿王勿疑!”知远道:“我始终未忍忘晋,就使权宜正位,也不应骤改国号,另颁正朔。”郭威道:“这也何妨!”
知远乃诹吉称尊,择定二月辛未日,即皇帝位。
届期这一日,知远在晋阳宫内,被服衮冕,登殿受朝。将吏等联翩拜贺,三呼万岁。即由知远传制,仍称晋朝,惟略去开运年号,复称天福十二年。蹊跷得很。礼成还宫,又传谕诸道,凡为辽括借钱帛,一概加禁。且指日出迎故主,令军士部署整齐,护驾启行。已经称帝,还要迎甚么故主,这明是掩耳盗铃。小子记得唐朝袁天罡与李淳风同作推背图,曾传下谶语道:
宗亲散尽尚生疑,岂识河东赤帝儿!
顽石一朝俱烂尽,后图惟有老榴皮。
自刘知远称帝后,人始能解此谶文,首句是隐斥石重贵,次句是借汉高祖的故事,比例知远,三句是本辽主石烂改盟语,见二十八回。见得辽主灭晋,石已烂尽,应该易姓,四句老榴皮,是榴刘同音,作为借映。此语未免牵强。照此看来,似乎万事都有定数呢。闲文少表,且请看官续阅下回,再叙刘知远出兵详情。
前半回叙及晋主北迁,写出无限痛苦,为后世乱政失国者,作一龟鉴。李太后以下,随往沙漠,历受艰辛,尚足令人叹息。若如冯氏之嫁侄失节,得为皇后,始若以为可幸,及北徙以后,奔波劳悴,求死不得,乃知有奇福者必有奇祸,守节者未必果死,失节者亦未必幸生也。后半回叙刘知远事,见得知远之处心积虑,无非私图。彼于《五代史》中,得国可谓较正,乃以堂堂正正之举,反作鬼鬼祟祟之为,忽臣晋,忽臣辽,忽欲自帝,心术不纯,终属可鄙,以视豁达豪爽之刘季,相去为何如耶?上下数千年,得汉高祖二人,名同迹异,优劣固自有别也。

第三十八回 闻乱惊心辽主遄返 乘丧夺位燕王受拘
    。是时石重贵等,早已过去,差不多要到黄龙府,那里还能截回?知远乃分
兵戍守,自率亲军还入晋阳。假惺惺何为。当下拟敛取民财,犒赏将士,将
士巴不得有重赏,当然没有异言。独有一位新皇内助,闻知此事,便乘知远
入宫时,直言进谏道:“国家创业,虽由天意,但亦须与民同治。陛下即位
,不闻惠民,先欲剥民,这岂是新天子救民的本意,妾请陛下毋取民财!”
知远皱眉道:“公帑不足,如何是好?”语未毕,又听得答语道:“后宫颇
有积蓄,何妨悉数取出,赏劳各军!就使不能厚赏,想各军亦当原谅,不生
怨言。”知远不禁改容道:“卿言足豁我心,敬当从命!”遂检出内库金帛
,尽行颁赏,军士格外感激,愈加欢跃。看官道这位贤妇,系是何人?原来
是刘夫人李氏。李氏本晋阳农女,颇有才色,知远为校卒时,牧马晋阳,偶
然窥见李氏,便欲娶她为妻,先向李家求婚。偏李家不愿联姻,严词拒绝,
惹得知远性起,邀同伙伴,夤夜闯入李家,把李氏劫取回来。实是强盗行为
。李家素来微贱,无从申诉,只好由他劫去。李氏不得脱身,没奈何从了知
远,成为夫妇,不意遇难成祥,转祸为福,知远迭升大官,进王爵,握兵权
,李氏随夫贵显,亦得受封为魏国夫人。农家女得此厚福,可谓难得!此次
知远为帝,事出匆匆,未及立后,李氏已乘隙进言,情愿将半生私积,一并
充公。农家女有此大度,怪不得身受荣封,转眼间就为国母了。
这且慢表。且说辽主德光,闻知远称帝河东,勃然大怒,立夺知远官爵
,派通事耿承美为昭义节度使,守住泽潞,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守住相州
,崔廷勳;为河阳节度使,守住孟州。三面扼定,断绝河东来路,且好相机进
攻。那知各处人民,苦辽贪虐,又经游兵辗转招诱,相聚为盗,所在揭竿。
滏阳贼帅梁晖,集众千人,送款晋阳,愿效驱策,磁州刺史李穀;,也遣
人密报知远,令晖往袭相州。晖侦知相州空虚,高唐英尚未到来,急率壮士
数百名,乘夜潜行,直抵相州城下。城上毫无守备,便悄悄的架起云梯,有
好几十个趫;捷健儿,陆续登城。城内尚未闻知,直至健儿下城启关,纳入众
人,一哄儿杀将进去,守城将吏,才得惊醒。急切如何抵御,只得拚命闯出
,夺路飞跑,一半送命,一半逃生。梁晖入据相州,自称留后,一面报捷晋
阳。
还有陕府指挥使赵晖、侯章,及都头王晏等,杀死辽监军刘愿,悬首府
门。众推赵晖为留后,侯章为副,奉表晋阳,输诚投效。
刘知远闻两处响应,即欲进取大梁。郭威道:“晋代未平,不宜远出,
且先攻取二州,然后规画大梁。”知远乃遣史弘肇率兵五千,往攻代州。
代州刺史王晖,背晋降辽,总道是高枕无忧,忽闻晋阳兵到,慌忙调兵
守城。无如兵难猝集,敌已先登,霎时间满城皆敌,无处逃避,立被河东兵
拘住,牵至史弘肇马前,一刀毕命。
代州既下,晋州亦相继归顺。原来知远登极,曾遣部吏张晏洪、辛处明
等,招谕晋州。适晋州留后刘在明,往朝辽主,由副使骆从朗,权知州事,
从朗拘住张、辛二使,置诸狱中。可巧辽吏赵熙,奉命驰至,括借民财。从
朗格外巴结,相助为虐,民不聊生。大将药可俦,代抱不平,且闻河东势盛
,有意归向,乃纠众攻杀从朗,并戮赵熙,就在狱中释出张、辛二使,推张
为留后,辛为都监。张、辛便奏报晋阳,知远自然欣慰。
接连是潞州留后王守恩,亦上表输诚,又未几得澶州表章,乞请速援。
澶州已为辽属,由辽将耶律郎五或作郎乌,亦作郎鄂。居守,郎五贪酷,为
吏民所苦。水运什长王琼,连接盗首张乙,得千余人,袭据南城,围攻郎五
。郎五一面拒守,一面求救。王琼亦恐辽兵来援,寡不敌众,忙令弟超奉表
晋阳,求发援师。知远召超入见,赏赉甚厚,越日遣还,但言援兵即发。超
驰回澶州,琼已败死,徒落得怅断鸰;原,自寻生路罢了!连叙数事,为辽去
汉兴之兆。
惟辽主迭闻变乱,未免心惊,乃遣天雄军节度使杜重威,泰宁军节度使
安审琦,武宁军节度使符彦卿等,各归原镇,用汉官治汉人,冀免反抗,仍
用亲吏监军。适赵延寿新赋悼亡,意欲续婚。他的妻室,即燕国公主,本是
唐明宗女。尚有妹子永安公主,出居洛阳,延寿闻阿姨有姿,遂请诸辽主,
愿以妹代姊。辽主当然允诺。即遣人至洛,迎永安公主入京。
这永安公主,是许王从益胞妹,素由王德妃抚养。石敬瑭篡唐即位,曾
迎王德妃母子,留养宫中。且封从益为郇国公,继承唐祀。见二十九回。至
重贵嗣立,动加猜忌,王德妃自请出外,挈领从益兄妹,往居洛阳。此时接
得辽敕,王德妃是一女流,怎敢违慢,即与郇国公从益,送永安公主入京,
亲主婚礼,顺便请谒辽主。辽主德光,亦下座答礼,且语王德妃道:“明宗
与我约为弟兄,尔是我嫂,怎好受拜!”胡人尚顾名分。德妃令从益入谒,
辽主亦欢颜相待,令母子俱居客馆。已而婚嫁礼毕,王德妃母子,向辽主辞
行。辽主面授从益为彰信军节度使。德妃以从益年少,未达政事,替他代辞
。辽主乃令随母还洛,仍封从益为许王。自己尚欲留主中原,命张砺、和凝
同平章事,且亲临崇元殿,易服赭袍,令晋臣行入閤;礼。唐朝故事,天子正
殿叫作衙,便殿叫作閤;,辽主饬行入閤;礼,无非随时咨问,求治弭乱的意思

不料礼仪甫定,那宋、亳、密各州,俱有警报,并称为盗所陷。辽主长
叹道:“中国人如此难制,正非我所意料!”嗣是惹动归思,即拟北返,天
气渐暖,春光将老,辽主越不耐烦,便召晋臣入谕道:“天时向暑,我难久
留,意欲暂归北庭,省问太后。此处当留一亲将,令为节度使,料亦不至生
变。”晋臣齐声道:“皇帝怎可北去!如因省亲不便,何妨派使奉迎。”辽
主道:“太后族大,好似古柏蟠根,不便移动。我意已定,无容多议了!”
晋臣不敢再言,纷纷退出。已而有诏颁下,复称汴梁为宣武军,令国舅萧翰
为节度使,留守汴梁。翰系述律太后的兄子,有妹为辽主后,赐姓为萧,于
是辽国后族,世称萧氏。
辽主欲令晋臣一并从行,嗣恐摇动人心,乃只命文武诸司,及诸军吏卒
,随往北庭,统计已达数千人,又选宦官宫女数百名,饬令随侍,所有库中
金帛,悉数捆载整装起行。萧翰送辽主出城,仍然还守。辽主向北进发,见
沿途一带,村落皆空,却也不免唏嘘,立命有司发榜数百纸,揭示人民,招
抚流亡。偏胡骑性喜剽掠,遇有人民聚处的地方,仍往劫夺,辽主也未尝禁
止。夷夏大防,万不可溃,一溃防闲,必罹此祸。昼行夜宿,到了白马津,
率众渡河,顾语宣徽使高勳;道:“我在北庭,每日射猎,很觉适意。自入中
原后,局居宫廷,毫无乐趣,今得生还,虽死无遗恨了!”死在目前。
行抵相州,正值辽将高唐英围攻州城,与梁晖相持不下。辽主纵兵助攻
,顿时陷入,梁晖巷战亡身。城中所有男人,悉被屠戮,婴儿赤子,由胡骑
掷向空中,举刃相接,多半刳腹流肠,或竟坠落地上,跌作肉饼。妇女杀老
留少,驱使北去,留高唐英守相州。唐英检阅城中遗民,只剩得七百人,髑
髅约十数万具。看官试想,惨不惨呢!
辽主闻磁州刺史李穀;,密通晋阳,派兵拘至,亲加质讯。穀;诘问证据,
反使辽主语塞,佯从车中引手,索取文书。经穀;窥破诈谋,乐得再三穷诘,
声色不挠。辽主竟被瞒过,乃命释归。算是大幸。
嗣因所过城邑,满目萧条,遂遍语蕃、汉群臣道:“使中国如此受殃,
统是燕王一人的罪过。”又顾相臣张砺道:“汝也算一个出力人员!”虎伥
原是可恨,虎亦不谓无罪。砺俯首怀惭,无言可答,闷闷的随向北行,毋庸
细述。
独宁国军都虞侯武行德,为辽主所遣,与辽吏督运兵仗,用舟装载,自
汴入河,溯流北驶。行德麾下,有士卒千余人,驶至河阴,密语士卒道:“
我等为虏所制,离乡远去,人生总有一死,难道统去做外国鬼么?今虏主已
归,虏势渐衰,何不变计逐虏,据守河阳,待中原有主,然后臣服,岂不是
一条好计呢!”士卒一体赞成,愿归驱使,行德遂举舟中甲仗,分给士卒,
一声号令,全军俱起,把辽吏砍成肉泥,乘势袭击河阳城。辽节度使崔廷勳;
,方派兵助耿廷美,进攻潞州,城内无备,突被行德杀入,逐去廷勳;,据住
河阳,令弟行友持奉蜡书,从间道驰诣晋阳,表明诚意。
那时潞州留守王守恩,已向晋阳告急,刘知远命史弘肇为指挥使,率兵
援潞。弘肇用部将马诲为先锋,星夜进兵,驰诣潞州城下,寂静无声,并不
见有辽兵,马诲大起疑心。及王守恩出城相迎,两下晤谈,方知辽兵闻有援
师,已经退去。马诲奋然道:“虏闻我军到来,便即退兵,这是古人所谓弩
末呢。我当前往追击,杀敌报功!”正说着,史弘肇继至,即由马诲请令,
麾兵追虏。途中遇着辽兵,大呼直前,挟刃齐进,好似风扫落叶一般,不到
一时,已枭得虏首千余级,余众遁去。
马诲方奏凯回军,辽将耿崇美退保怀州,崔廷勳;亦狼狈奔至。就是洛阳
辽将拽剌等,亦闻风胆落,趋至怀州,与崇美、廷勳;等会晤,相对咨嗟,且
会衔报闻辽主。
辽主得报,大为失意,继且自叹道:“我有三失,怪不得中国叛我呢!
我令诸道括钱,是第一失;纵兵打草谷,是第二失;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
是第三失。如今追悔无及了!”前责人,后责己,尚非愚愎者比。看官听着
!辽主德光,也是一个好大喜功的雄主,此番大举入汴,到处顺手,已经如
愿以偿,但他尚思久据中原,偏偏不能满意,连得许多警耗,由愤生悔,由
悔生忧,竟至恹恹成疾。到了栾城,遍体苦热,用冰沃身,且沃且啖。及抵
杀狐林,病势愈剧,即日毕命。
亲吏恐尸身腐臭,特剖腹贮盐,腹大能容积盐数斗,乃载尸归国,晋人
号为帝羓;。辽太后述律氏,抚尸不哭,且作恨辞道:“汝违我命,谋夺中原
,坐令内外不安,须俟诸部宁一,才好葬汝哩。”
原来辽主一死,形势立变,赵延寿恨主背约,首先发难。他本内任枢密
,遥领中京,至是扈跸前驱,欲借中京为根据地。便引兵先入恒州,且语左
右道:“我不愿再入辽京了!”那知人有千算,天教一算,似这卖国求荣,
糜烂中原的赵延寿,怎能长享富贵,得使考终!借古讽世,是著书人本意。
延寿入恒州时,即有一辽国亲王,蹑迹前来,亦带兵随入。延寿不敢拒绝,
只好由他进城。这辽亲王为谁?乃是耶律德光的侄儿,东丹王突欲的长子。
突欲奔唐,唐赐姓名为李赞华,留居京师。赞华为李从珂所杀,事见前文。
独突欲子尚留北庭,未尝随父归唐。看官欲问他名字,乃是叫作兀欲。旧作
乌裕,亦作鄂约。德光因他舍父事己,目为忠诚,特封为永康王。
兀欲随主入汴,复随主归国,尝见延寿怏怏,料他蓄怨,特暗地加防。
此次追踪而至,明明是夺他根据。一入城门,即令门吏缴出管钥,进至府署
,复令库吏缴出簿籍,全城要件,已归掌握,辽将又多半归附,愿奉他为嗣
君。兀欲登鼓角楼,与诸将商定密谋,择日推戴。那赵延寿尚似在睡梦中,
全然没有知晓,反自称受辽主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且向兀欲要求管钥簿
籍,兀欲当然不许。
有人通知延寿道:“辽将与永康王聚谋,必有他变,请预备为要。今中
国兵尚有万人,可借以击虏,否则事必无成!”延寿迟疑未决,后来想得一
法,拟于五月朔日,受文武官谒贺。晋臣李崧入语道:“虏意不同,事情难
测,愿公暂从缓议。”
延寿乃止。
辽永康王兀欲,闻延寿将行谒贺礼,即与各辽将商定,届期掩击。嗣因
延寿罢议,不得不另想别法。可巧兀欲妻自北庭驰至,探望兀欲,兀欲大喜
道:“妙计成了,不怕燕王不入彀中。”遂折东往邀延寿,及张砺、和凝、
冯道、李崧等,共至寓所饮酒。延寿如约到来,就是张砺以下,皆应召而至
。兀欲欢颜迎入,请延寿入坐首席,大众依次列坐,兀欲下坐相陪。酒醴具
陈,肴核维旅。彼此饮了好几觥,谈了许多客套话,兀欲方语延寿道:“内
子已至,燕王欲相见么?”延寿道:“妹果来此,怎得不见!”即起身离座
,与兀欲欣然入内,去了多时,未见出来,李崧颇为担忧。和凝、冯道私问
张砺道:“燕王有妹适永康王么?”张砺摇首道:“并非燕王亲妹,我与燕
王在辽有年,始知永康王夫人,与燕王联为异姓兄妹,所以有此称呼。”借
张砺口中说明,无非倒戟而出之笔法。道言未绝,兀欲已由内出外,独不见
延寿偕出。李崧正要启问,兀欲笑语道:“燕王谋反,我已将他锁住了!”
这语说出,吓得数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兀欲复道:“先帝在汴时,遗我
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事,至归途猝崩,并无遗诏。燕王怎得擅自主张,捏
称先帝遗命,惟罪止燕王一人,诸公勿虑。请再饮数觥!”和凝、冯道等唯
唯听命,勉强饮毕,告谢而出。
越日由兀欲下令,宣布先帝遗制,略云:“永康王为大圣皇帝嫡孙,人
皇王长子,太后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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