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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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怡夫人重病在身，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也好。”
朱高燧拉着我的手，往崇和殿后面的侧殿走去，身后，几名宫女太监很自然地跟着我们。虽心有不甘，不得不承认我在宫中的生活开始了。希望能如朱高燧所说很快就离开，而且永远不要再回来。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统领后宫，都不是我想要的……一回来纪凝就钻到雪怡的房里，可见她有多担心雪怡的病。走在雪怡住的侧殿外，便闻到浓得刺鼻的药味，加之纪凝的哭声哀怨的掺杂在静谧的庭院里，闻者避之。而我却加快脚步，把朱高燧甩在了后头。
听到太监的通报，纪凝踉跄地跑出前厅来，见到三皇子当真来了，一连跪着磕了好几个头，口中不停说着：“谢三皇子，谢娘娘……怡夫人可是盼到三皇子来了……”
我心疼地扶起纪凝，同她进了雪怡的房间。
看到少女苍白着脸色，不知瘦削的身躯背后，是如何被摧残掉的美好年华，雪怡原本无邪的脸上，竟显出一丝沧桑。当朱高燧走到床前，执起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时，雪怡的脸上终于泛起淡淡红润。
“殿下……雪怡是在做梦吧，又梦到殿下了……”雪怡神志不清，呓语低喃。“怡夫人，你没有做梦，是三皇子真的来了。”纪凝在一旁轻声说。
“怡儿的病，怎么样了？”朱高燧回过头来问纪凝。
“太医说熬过这三天，如果怡夫人仍没有好转，那就怕是不行了……”纪凝哽噎的说着，泪水又忍不住落下来。
“替我传下去，把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宣过来，守着怡儿。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统统都给我斩了。”朱高燧对某个太监厉声命令道，极尽威严。这个在宫中忽冷忽热，看不出喜怒的朱高燧，和我在宫外认识的他，判若两人。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是，奴才遵旨。”那太监战战兢兢地应了之后，匆匆走掉。
纪凝又跪拜在地，由于过于激动，身体微微发抖，泣不成声。我在那瞬间迷失了情绪，该欣喜却不觉悲哀。我是救了雪怡，还是害了更多无辜的人……只能祈求老天保佑。
“燧，怡夫人的病……何必牵扯他人呢。”我试图改变什么，却发现我错了，是我太小看这一切了。朱高燧投来的犀利目光，落在我身上，“苏洛洛，抗指不遵者，本王一并重罚。”
“不要再替任何人求情了……”我从他的唇语里读到最后一句话，忽然清楚明白了，深宫里，是容不下同情和真情的。从此只能收起感情，冷漠而过。
过了半个时辰，雪怡稍稍清醒过来。见了一屋子的人，朱高燧也在其中，差点想起身请安。可惜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挣扎了几下，便筋疲力尽。
“殿下，雪怡见着你，死而无憾了。”雪怡连说话都困难，缓慢的说完后不停地喘气。
“怡儿，别乱说话，你没事的。”本该暖暖的话语，从朱高燧口中说出却变得冰凉。但在雪怡看来，已是莫大的荣幸，幸福的笑挂在她的脸上，久久都没有散去。
我坐在一旁，静观他们二人夫妻情深的对话，脑中又开始飘出的那个背影……“瞧你发呆的样子，在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朱高燧已经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道：“这样子你满意了么，洛？”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雪怡，她又沉沉睡去，嘴角还留着浅浅的微笑。
“你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我反问。
“……本王已有近半年未踏进这一步了。”他捏了捏我的脸，弄得我生疼，我一把推开他。他又继续道：“全都是因为你。”
“哼，你果然绝情。”我起身要走，只丢下一句：“我看错你了，朱高燧！”便离开了雪怡的房间。连我都没有想过，在我自己的眼里，他究竟怎样的一个人。
走出侧殿，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对崇和殿完全不熟悉，朱高燧也没有跟着我出来，只好一个人瞎逛着。走着就进了一个极为安静的小院，瞻塙正在柳树下专心致志地把玩着什么，未见奶娘和他在一块。
“瞻塙，在干什么呢？你的奶娘呢？”我过去，蹲下来问他。
他没有理我，只顾低着头，继续弄着他手里的木雕偶人。这小孩子真没礼貌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心想，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他却“啪”地一把将我的手推开，眼中不藏好意，确切来说，还带了些鄙夷。
“怎么了？”我被这孩子吓到了，连声问道。
“娘说你是狐妖媚子，抢了我的爹爹，我不要理你。”说完，便转身往屋里跑去，留下我独自站在那，久久没有缓过神。童言无忌，可是瞻塙的这句童言，背后却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他母亲对他的……抑或只是无心之言。我欲转身离去，才发现朱高燧就站在我的身后，一脸忧愁，“瞻塙那小子，都是他娘惯坏了，别放在心上。”
“燧，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宫里的每个人都好怪？连你都变得不一样了，我想离开这里。”心里最脆弱的部分已被击溃，此时朱高燧正在眼前……我搂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唯有如此，我才能把这种无助的感觉，减到最少。他轻轻蹙了眉，说：“别哭，我发誓只要有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害到你，无论是谁。”
“嗯，谢谢你。”我仍溺着他，搂着他不放，唯一的一次觉得他是我的依靠。尽管不能称之为爱，他这么久以来所做的，我已很难不感动。他推开了我，拉我快步走出院子，说：“记住，以后没事都不要来这里了。”
“为什么？”我未加思考，随口问了句。这里应该是瞻塙和他母亲住的殿院，让我不要来，是怕他的母亲做出些什么事来吧……答案可想而知。“那瞻塙的娘是谁……”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终于把它问出口了，虽然有点唐突。
“如容？她是谨身殿内阁大学士程禹溥之女，四年前父皇赐婚将她嫁于我，本打算立她为妃，后来因汝宁姑姑的反对而作罢，她一直劝说父皇把她的女儿郭筱茹嫁给我。怎么，洛儿不高兴了？”
我摇摇头，继续问：“那么你为何不娶华郡主？她真心对你，甚至不惜要除掉我。”
“我讨厌那自以为是的女人。”或许因我刚才主动拥了他的缘故，他的心情变得很好，向我说了许多未曾提起过的关于他的往事、宫中曾经发生的种种和这宫里每个人的品阶职位等，试着让我慢慢接受这对于我来说陌生的宫。
第17章　身份
　　　　近来我发现自己越渐嗜睡，日上三竿还不愿起身。直到纪凝来通报皇上的中宫殿来了人，我才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她替我梳洗完后，匆忙赶至前殿。
“皇上有旨，宣苏洛洛小姐觐见。”中宫殿的太监一早在外殿等候宣旨，见到我，冷淡而又不失礼貌地说。自从上回在宴会上献舞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皇上，没想到我进宫的消息那么快就传到了皇上那里，我逃婚的事，皇上大概也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追究我的罪过……
“娘娘！”纪凝看到我发呆，叫了我一下。
“那么，三皇子是不是也一起去见皇上？”我问那太监。
“回苏小姐的话，皇上只宣了您一人，请苏小姐随奴才至中宫殿。”说完，在前面为我领路。纪凝也同我一起，跟着走了。朱高燧不在总令我有些不安，一路上内心怀着忐忑，神色凝重。如果朱高燧又半路出现多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终有天会不可自拔。
还在走神时，已到了中宫殿。
东边的天空才露出一道微红的晨曦，仍驱不散深秋的薄凉。
中宫殿……并不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奉天殿，说明皇上见我的缘由不外乎后宫之事，或许只是我多虑了，我安慰自己道，设法压抑自己的不安之感，但还是稍稍被某种难以言喻氛围震慑到了。
偌大的庭院内，三两个宫女正在打扫院中落叶，仍旧静谧的冷瑟。中宫殿的辉煌陷落在此，如同酣睡中的异兽，无人敢去惊扰，只怕它不定时的爆发又惹来一阵腥风血雨。
“民女苏洛洛参见皇上。”踏进殿内，我跪下向皇上行礼。隔着半透明的垂地纱帘，加上金鼎中缓缓飘出的青烟，朦胧的人影隐约映入视线。皇上没有让我起身，也没有从帘子内走出来，我只好继续跪着，似乎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心跳不由蓦地加快。半晌，他才发了话，语气凌厉得吓人：“苏洛洛，你可知你逃婚，所犯的是欺君之罪，按大明律当斩。不过，朕实在很好奇这其中的原因，你能为朕解释一下么？”
我一时无语以答，支吾道：“我……我……”
没等我说下去，皇上再次说道：“朕给你一个时辰，想好了再来答朕。”说完，他留下仍然跪在地上的我，扬长而去。
膝下渐渐传来地面的丝丝微凉，却不如心头的一抹寒意。逃婚……只是因为得知五年来梦寐萦怀的那个人还活着……可他，如今已成路人，不再与我有瓜葛。想到这里我像被刺扎到一般，疼在心里，又无处表露。如何向皇上说明，才是我现在该思索的问题吧，我把自己从回忆里抽出。
大殿的门口“吱呀”一声被推开，纪凝急促跑来跪倒在我身边，“娘娘，您还好吧？我听说皇上要罚你的跪，地板那么凉，你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呀！”
“没事，傻丫头。”我笑着安慰她。看到替我快要急得掉泪的纪凝，我想起了紫衣，从小跟着我长大的丫头。每次我做燧错了事情，都是她替我受罚，她不曾有怨言，默默承受。直至到最后，为帮助我逃婚，魂归瑶池……这一生，我欠她的是怎么都还不清了。
明明心底慌张，还在故作镇定，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倔强，纪凝跟我跪着，低声啜泣。多年来她跟在朱高燧身边，看来朱高待她也不薄，没有让她受过一点委屈。而今皇上罚我跪着，在这宫里已经算是最轻微的惩戒，竟会让纪凝表现得如此激动，我感到一丝不解。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双腿开始麻木，仿佛已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稍稍一动都有万蚁蚀心之感。眼前的物体似乎在晃动，我揉了揉眼睛，物体却越发模糊。我又快不行了吧，每回这种感觉来时，我都眼前一黑，立刻失去意识。忽然觉得有人从身后抱起了我，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
“燧？你怎么来了？”我惊讶的同时，也感到欣慰，现在能帮我的人，莫过于他了。他的及时出现，像溺水挣扎时抓住了救命稻草，绝处逢生。他没有说话，转身拥我离开，未跨出门槛，被随后进来的老太监阻止，说道：“三皇子，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带走苏小姐。”
我抬头偷偷瞄了朱高燧一眼，他神情有点骇人，似乎有要动手的念头。我抓住朱高燧，暗示他不要那么冲动。
“徐公公，若我真要带走她，又岂是谁能拦得住的。”朱高燧稍稍平复了下，阴森森地说道。徐公公面对此景倒是面不改色，想必也是深藏不露之人。他“唰”地跪下，说：“三皇子请三思，否则休怪老奴得罪了。”
“燧儿，你打算为难徐公公到什么时候？”不知何时，皇上出现在我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朱高燧跪下行礼。我也随即跪下，膝盖磕到地面时，刺痛钻心。顾不得太多，忍痛低头跪着，咬紧唇不让其他人发现。
皇上凝眉打量我们，似笑非笑，道：“苏洛洛，朕的问题，你考虑得如何了？”
“父皇，苏洛洛是儿臣的妃子，儿臣自会管教。倘若她有不是之处，也由儿臣担当，父皇大可不必操劳。”朱高燧淡漠地说。这算是替我解围么？他亦未曾问过我逃婚的缘由，没有责怪过我，还处处对我纵容。燧，我只为你挡过一剑，可是，你为我挡的过的剑，已数不清了，我……该怎么还你才好？
“罢了！燧儿，你也长大了，凡事还要以大体为重。朕就依你之意，册苏洛洛为赵王妃，册妃仪式就择日举行吧。”皇上说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满是读不懂的深邃。
“谢父皇恩准。”
从中宫殿退出来，我嚷着要朱高燧带我四处走走，整天呆在屋子里怕是要闷出病来了，朱高燧拗不过我，只好应承。
漫步御花园内，见池中游鱼飞鸟都悠游自在，不禁生羡，如今的我等于被禁锢在这深宫幽院，早已插翅难飞。也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把心深锁宫中，不见萧郎，有天醒来后，便能忘却，心，也不会再痛了吧。朱高燧见我一路心事重重，也不做声，顿时彼此开始沉默。
“二皇子，筱茹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要是这么做，我会很为难……”她的声音和人一般冷艳，之中又掺着不易察觉的妖媚。我循声望去，是华郡主和另一名背对着的男子。这个男子清瘦的背影像是在哪见过，他是……二皇子？
“呵，原来是皇兄，你们都在啊。”朱高燧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莞尔一笑地说道。
二皇子回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啊……你是……邬公子？”我惊叫道，似有失礼，却难掩惊讶。难怪，难怪初次见面时，就觉得他很面善。凭他的谈吐与气质，我早该猜到的。可他又为何与哲渝是至交，他隐藏身份在蒲州又要做什么……还有懿龙寺和朱高燧的别院……疑问一涌而出，在我的脑海中飞转。所有的疑惑似乎汇到了一起，如打结的线团，却始终找不到线头。
二皇子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笑容还继续挂在他的脸上，冲我说道：“好久不见，易妹妹，现在是不是该叫你赵王妃了？”
低眉浅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而二皇子身边的妩媚女子眼中，蓄着令人生寒的杀意，向我身上投来。
“原来你们认识？”朱高燧盯着我，像我犯了什么错，要逼问我似的。
“萍水相逢而已……”我小声地说，也许是被朱高燧弄得有点心虚，又说不上为什么。二皇子不知是否因为听见我的话，笑道：“却是巧遇知己，相见恨晚。”
我们三个聊着，华郡主仿佛被忽略了一般，语带委屈地说：“筱茹也该告辞了。”行了个礼，正欲离去，被二皇子一把拉住了。“筱茹，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二皇子语气极温柔，如平日里朱高燧同我说话时一样。我似有所悟，莫非……二皇子对华郡主有意？
华郡主撇开二皇子的手，媚态依旧，道：“我已经说得清楚明白，我郭筱茹是非三皇子不嫁的。”她说话时用余光瞟了我一下，想看看我听到这些话的表情，结果让她失望了。面对她的那番话，我毫无知觉，因为，我不爱他，真的不爱。
华郡主在二皇子哀漠的目光中离开以后，朱高燧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兄，你不必太在意她的话。郭筱茹一向如此自傲，我也受不了她。”
“你能告诉我，为何筱茹只钟情于你么？”二皇子苦笑着问。
“谁可以去解释爱呢……没有缘由，却能让人为之丧失理智，有时候又会被它折磨得痛苦不堪，却怎么都摆脱不掉……爱，可真的是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啊，呵呵。”我自言自语，又似回答了二皇子的问题。
他一扫阴霾，又恢复了刚才温和的笑，说道，“妹妹所言极是。”我看着他，总觉得他对华郡主，不仅仅是表面所见到的而已。
我的右膝及以下的小腿渐渐疼痛难忍，就是搀着都履步艰难，朱高燧索性把我打横抱起，命纪凝宣太医之后，匆匆回崇和殿。我笑说朱高燧和我定是相克的，自从遇到他以后，我看过的大夫比过去十八年看过的都要多，他听过后脸一直绷着，也不像是不高兴了。
太医诊视完后，声称并无大碍，只因跪得太久，血气不通导致腿部酸痛，过几日便好。倒是我的血虚之症需好好调养，尤其有孕在身，更要注意些。
第18章　册妃
　　　　册妃仪式定在了十月初二，我数着日子，还有十天。自从上次太医来诊断之后，我有身孕的消息在后宫不胫而走，近来各宫院的赏赐和贺礼纷至沓来，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和珍贵的药材，目不暇接。从清晨起纪凝就带着几名宫女在清点礼品，已近晌午，还看到她们在忙活着。
“娘娘，这是……”纪凝没有请示，便轻推了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支吾道，“华郡主送过来的，说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是吗？我看看。”我接过那不太重的盒子，疑惑着，不知道这次华郡主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刚想打开，就看见朱高燧站在门口。一身深青色朝服，凝眸欲言，目光如炬。看他额前浅浅的汗珠，应该是刚从皇上那议完了事之后匆匆赶回来，连朝服都没换，便到我的内殿来了。我轻喃道，“燧……你怎么过来了？进来歇会儿吧。”
“郭筱茹送的么？把它放一边去吧。”他扫了一眼我手里的锦盒，说道。
“那个……三皇子，奴婢刚才已经查看过锦盒了，里面只是些上好的阿胶，并未发现异样，华郡主不会那么明目张胆，也许只是想补过之前的误会罢了。”纪凝在一旁插了话，说罢，却生生地看着我，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
我浅笑，“既是华郡主的好意，领了就是，纪凝你先下去吧。”
才支走纪凝，又来了两个丫鬟，看衣着不像是普通的杂役宫女。见到我们朱高燧，行了礼，其中一个丫鬟说道：“殿下，娘娘，我们负责准备册妃仪式的冠服，是前来替娘娘量度身材尺寸的。”听罢，莞尔一笑，我说道，“二位有劳了，请自便。”
朱高燧没有吱声，窝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们。我倒是有些不自在，眼睛总想往他身上瞟，迎上他的目光后又像做贼一般收回视线，反复几次都这样，遮遮掩掩的暧昧多少让我有些受不了。当两个丫鬟替我量好，正在小册上记录时，朱高燧附上去在她们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听不清楚。
“刚才你跟她们说什么呢？”待她们走后，我难掩好奇地问朱高燧。
朱高燧从我身后搂过我，感到他温暖的气息贴近，趁我没注意，轻轻抚了抚我的小腹。我下意识向后一缩，却更深地陷入他的怀中。他低头，凝视着我的肚子，柔声道，“我刚同她们说，让她们做衣服的时候在腰围处加上两寸，免得到时候勒着我们的小家伙。”
我呆呆地没有出声。
这么久了，我其实一直在逃避这个孩子，明知他在自己身体里渐渐发育起来，自己不能抛弃他，仍有意的去忽略这一事实。算下我的身子已两个月有余，将近三个月，肚子也开始有些变化。难道朱高燧一直都在注意着这个微小的变化么？
也难怪，这毕竟是他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你来这，是有什么事情么？”他进来以后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要说，便问道。
“嗯，前些天善鼎去查了上次的刺客，现在有点眉目了。”他顿了顿，锁起眉，“这事……恐怕不简单……”
朱高燧看了看我，我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现今身处深宫里，真有什么阴谋设计，也是防不胜防，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看不到真实的面孔，谁又知道谁的心思如何呢。而我，有朱高燧保护着，亦可做到无所畏惧了……他总能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让我感到欣慰，对他的依赖愈发深了。
“苏洛洛，本王在认真的和你说话！别只在那发呆傻笑的！”见到我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心不在焉的模样，朱高燧严厉地说。
“我可没有发呆！我在想，既然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不管事情的背后是怎么样的，你都会护着我的，对吗？”我笑道。
“什么时候变得会替我说好话了？这可不像你呀，洛。”我被朱高燧宠溺的目光淹没，却发现之中有些许凄厉。他继续说道，“若有一天，我不得已做出伤害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当然，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的。”
“什么意思？既然保护我，干嘛又伤害我？我不懂……”我疑惑道。朱高燧没回答，背过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凄楚的背影，如千百句读不懂的话语，徘徊我的脑海里，散不去。
册妃的当天，五更刚至我便要起身，由一群宫女伺候着更衣梳妆。制好的冠服前一天送过来了，如此繁复的衣装佩饰，不花上一两个时辰实在是难以准备好。我掂着沉重而华美的九翟冠，冠上饰以大小珠翟若干，附以翠博，加之金凤一对，两侧则有珠翠牡丹花穰花各二朵，面花二对，梅花环、四珠环各一对，下垂珠滴，奢华不已。心想戴上此冠，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两名宫女替我绾好发髻，为我换上金绣云凤纹的深青色鞠衣，外层披上赤色大衫和深黛凤纹霞帔，戴好金质坠子于胸前；腰间配以青绮玉革带，青红相半，上缘朱砂下缘浅绿，带下以一副锦织玉环垂之；腕上饰以一对翠色金玉镯；脚着青丝鞋，轻巧玲珑，以鸾凤纹为之；最后，戴上沉甸甸的九翟冠。
快把一切都准备好时，抬眼望见窗外已是晨曦微露。此时，一名太监进来传旨，说时辰已到，车撵在殿外候着。我执着长七寸的谷纹玉珪，由纪凝搀扶着走出殿外。在庭院中，朱高燧迎面走来，亦是一袭黛色袞服，玄表冕冠。见到我，微怔半晌后，才露出浅浅笑容。上了车，缓缓驶向举行册妃典礼的华盖殿。
华盖殿内，一众人如同沉睡一般悄无声息。我屏住呼吸，朱高燧牵起我冰凉的手，拉住我，和他一齐缓而踏入殿内。一道道或犀利或慈善的目光皆投往我的身上，我稍稍颔首，殿内的所有人我都悄悄地扫视了一番，看